「死中求活」
一九四○年九月,彷彿命中註定般,日本在對英美戰爭的道路上,踏出了重大的一步。為了截斷英美對蔣介石政府的援助路線,也為了即將到來的南方作戰之必要,一九四○年九月二十三日,日本陸軍以武力強行進駐法屬印度支那(現今的越南)北部。接下來在二十七日,近衛文麿內閣締結了日德義三國同盟。這時歐洲已經掀起第二次世界大戰,日本與英國交戰中的納粹德國同盟,無異把已經全面援助英國、「距離參戰只差一步」的美國,視為準敵國。日本明明對此了然於胸,卻還是斷然踏出了這一步;在有心人士看來,這是決定日美戰爭的一步。
美國駐日大使約瑟夫.格魯就這樣寫道:「寫完九月的日記,我的心情沉重不已。這裡已經不是過去我所熟知的日本了。」
事實上,打從一九三一年滿洲事變以來,隔著太平洋遙遙相對的日本與美國,便一直就爭奪亞洲霸權的問題上有了嫌隙。一九三七年七月,隨著日中戰爭的開始,兩國之間的敵對反而更為加深。日本認為,美國若是能夠停止對退守重慶的蔣介石政府提供援助等干涉行為,日美戰爭則可避免。但美國方面完全不認同日本踏足中國和東南亞的舉動,強烈要求將日軍局限於日本本土,回歸到一九二○年代(滿洲事變前)的舊秩序。為了達成這個目的,不只中國,美國還聯手英國與荷蘭,著手建構包圍日本的集體防衛體制。
日德義三國同盟看在美國眼裡,等於是日本擺出戰鬥姿勢,意圖對抗既有的世界體制,並從而創造出新的秩序。這是以牽制美國行動為對象的軍事同盟,美國國民從這個時候開始,對日本產生了跟納粹德國相似、充滿懷疑、敵意與不悅的感覺。美國的輿論開始把日中戰爭看待成並不侷限於亞洲一隅的戰鬥,而是將它與歐戰連結,看成是全球性的事務。
不只如此,美國國民對於在中國大陸戰鬥的日本兵暴虐野蠻的行為,也產生了強烈的憎惡感。「Jap」這個詞,對大多數美國人來說,幾乎就意味著「殘忍狡詐的黃皮膚矮小子」。
面對這種為了對抗美國而強行推動的三國同盟政策,十月十四日正好前往東京辦公的聯合艦隊司令長官山本五十六大將,不禁對親密友人吐露出自己的憂心與憤怒:「實際上,我只能一語斷定⋯⋯在我想來,最後若是與美國開戰的話,那幾乎就是要與全世界為敵了。不過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那麼不久就要開始戰爭了吧!到那時候,我也只能盡我最大的努力去奮鬥了。或許我就這樣,在戰艦長門上戰死吧!而在這期間,東京、大阪或許會被燒毀三四次,陷入非常慘烈的境地也說不定⋯⋯老實說,我覺得相當苦惱,可是我也沒有辦法再做出更多努力去挽回了。」
然而,在政府和軍部,以及大多數日本人並不是這麼想的。自一九四○年一月,美國正式廢棄《日美通商航海條約》以來,對於美國愈發強硬的經濟制裁,日本人內心充滿了懷疑、恐懼與反彈,從而對美國的敵視也更加強烈。
不僅如此,大家也都感覺得到輿論是盡己所能地在煽動。輿論說:美國的基本政策,是以援助蔣介石政權,要求日本從亞洲全面撤退、屈服為主軸。正因如此,他們才不斷升級經濟制裁。九月時美國全面禁止對日輸出廢鐵,不正是這樣的表現嗎⋯⋯?
廢鐵之後,接下來就是工具機、鋁和鋁土,以及石油了吧!特別是石油,假使全面仰賴美國的石油輸入遭到斷絕,日本將一舉陷入存亡的危機當中。既然如此,那國家的求生之道就只有⋯⋯將荷屬東印度(今印度尼西亞)為中心的東南亞資源地帶全部納入手中,再確保滿洲與中國的資源,從而達成經濟上的自給自足,好立於不敗之地,除此之外別無他法——這是日本方面得出的結論。
然而,若是對南方出手,英國不光是,就連美國也會站出來。考慮到英國的據點新加坡,以及美軍的亞洲根據地菲律賓的存在,就知道無法只對資源地帶進行奇襲攻略,乃是不證自明之理。換句話說,要實施南進,就要有與英美為敵、展開全面戰爭的覺悟。出手就是戰爭,但不出手就是自滅,這真的是相當巨大的兩難。
儘管如此,若是德國能夠挾歐洲閃電戰之威,一舉成功登陸英國本土,逼使他們屈服的話,這個兩難或許就能化解了吧?畢竟,只要美國遭到孤立,那他們也會失去作戰的意願。
現今,在美英與中國、荷蘭極度強力的包圍網(ABCD包圍網)下,日本帝國可說走入了絕境,正遭對方強壓低頭。在這種情況下,民族的生存之道,除了「死中求活」之外再無他法。為此,日本一方面明確下達了對美作戰的決心,同時為了準備作戰,也急速以武力踏上泰國與法屬印度支那。不管國際情勢如何演變,日本現在都必須將南方納入手中,以建構起不敗的態勢。最後,只能冒發起全面戰爭的風險。
「開戰當下,猛攻擊破敵主力艦隊」
山本五十六摒棄了傳統的對美戰術思想——「漸減邀擊作戰」計畫,轉而開始設想全力集中、攻擊珍珠港的作戰。按照一般的判斷,這是大約一九四○年下半的事情。
直接影響山本形成這種決意的主要因素有兩點:第一是一九四○年五月,美國政府公開表示,要將太平洋艦隊的主力常駐在夏威夷珍珠港。另一個原因則是在十一月十三日,英國皇家海軍航空母艦艦載機奇襲了義大利的塔蘭托軍港,並且獲得了將六艘停泊於港內的戰艦其中三艘加以重創的戰績。
山本五十六在十二月下旬與海軍大臣及川古志郎會談時,首次開口提及,若無論如何都必須與美國開戰的話,那就該執行夏威夷作戰。接著在隔年初的一月七日,他在寫給海軍大臣(簡稱海相)的書函「關於戰備之意見」中,又以公文的方式,確認了這一點。換言之,山本除了口頭申述意見的紀錄外,還希望留給後世證據來表明自己的真意。
「關於作戰方針⋯⋯我們一向以來的研究,都是堂而皇之的迎擊大作戰」,而且也經常實施相關的演練。可是,若從兵棋推演的結果來看,「帝國海軍從沒有獲得一次大勝的經驗;照這樣發展下去,恐怕將會陷入很難堪的境地。因為擔心面子掛不住,所以演習中止,幾乎已經成了慣例。」
山本批評說,從一九○七年以來便成定論、以迎擊從太平洋上前來的美國艦隊,與之進行大艦巨砲艦隊決戰的這種傳統戰術,必定會失敗。
「當日美開戰時,我們首先必須要做的要項,就是在開戰初始,猛攻擊破敵主力艦隊,讓它損失到美國海軍及美國國民認為無可挽救的地步,以沮喪其士氣,才是正軌。」
山本明言,除了實施夏威夷作戰這種「孤注一擲」的作戰之外,其他方法都是必敗無疑。
可是,作為海軍戰略與戰術核心基石的軍令部,這時候還是不動如山——沒錯,他們幾乎就是完全不曾改變,還是頑固地捍衛著傳統的大艦巨砲決戰思想。換句話說,他們認為在太平洋上逐步削減敵人戰力,「以逸待勞」、進行迎擊的艦隊決戰必定會實現,然後就能贏得大勝。和美國海軍相比、數量只有對方七成戰力的日本海軍,要勝利的方略就只有這樣而已;在心裡他們,還夢想著重演日俄戰爭中的日本海海戰。
一九四一年春夏之間,海軍軍令部對大艦巨砲決戰必勝的信念,變得愈發堅定。在這年秋天到年底,當日美艦隊比例超過七成的時候,更是下結論說,若繼續執行這樣的決戰計畫,必定會贏得勝利。如果對美戰爭乃是一種「宿命」,若蹉跎不前、致使時機喪失,則必會因為生產力的差距,使得兵力差距日益過大,從而失去戰爭的良機。東京的海軍高層,就這樣持續湧現出對美強硬論的聲浪。
身處在遙遠瀨戶內海根據地的山本,對於打一場必敗的戰爭,展現出激烈反對的態度。他嚴厲地表示:如果真的無論如何都要打這場我所反對的戰爭,那就用我的戰法來打吧!四月十日,山本心目中的作戰主力——航空母艦機動部隊(第一航空艦隊)新編完成。就在是否對美開戰的危機迫在眼前之際,軍令部與聯合艦隊之間,還在環繞戰術展開激烈的爭論。
「再重新判定一次」
就在太平洋局勢波濤洶湧之際,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二日,納粹德國開始入侵蘇聯。為應對世界情勢的劇變,七月二日在御前會議上,確立了日本的新國策。
「帝國為了建設大東亞共榮圈⋯⋯朝向處理支那事變邁進,並確立自存自衛之基礎,必須踏出往南方前進的步伐,並且隨著情勢推移,也解決北方問題」;而「為達成本目的,不惜對英美一戰」。
在此,日本正式做出了攸關命運的決定,決意踏足南方,並把國家帶往戰爭。
這時,美國也已經成功解讀了日本的外交密碼。據說,美國解讀出日本外務省的密碼通信(在國外稱之為purple——「紫色」),是在一九四○年十月時的事。事實上,在這之前一年,日本引進了九七式歐文打字機,之後外務省便廣泛利用它來進行外交通信。美國陸軍通訊情報部注意到這一點,便立刻複製了八台這種打字機——稱為「紫色」;透過對這種機器的順利運用,美國很早便成功解讀了日本的外交密碼。然而日本政府對此卻一無所知,在情報上完全落人下風,這只能用可悲來形容。就這樣,外務省對駐德、義大使館發出的秘密電報,全都被人攔截了。而在七月八日,美方已經得知了日本在御前會議上決定的新國策方針。
對此事完全一無所知的軍部高層,按照「踏足南方」的計畫,決定在二十三日進駐法屬印度支那南部。就像是在等待這個機會似的,二十五日,美國接續宣布凍結日本在美國的所有資產。英國與菲律賓也隨後跟進,二十七日紐西蘭與荷蘭也仿效,在經濟上已經完成了實質的日本包圍網。
二十八日,日軍登陸法屬印度支那南部。搶先一步得到正確情報的美國,八月一日終於宣布全面禁止對日輸出石油。面對日本的行動,美國也以直接的戰爭政策來加以回應。
說到美國的戰爭政策,七月二十三日,羅斯福總統正式批准由陳納德指揮的一百位美國飛行員,以及五百架飛機所組成的志願空軍到中國服務。這是赤裸裸的軍事援助。不只如此,二十六日,在日本進駐法屬印度支那南部前夕,美國也成立了美國遠東軍,任命麥克阿瑟中將為總司令,菲律賓部隊也歸屬於派遣的美國陸軍指揮。簡單說,美國已經把菲律賓變成其亞洲戰略的一大基地。面對美國這種戰爭政策,日本軍部所感受的威脅,自是不在話下。
太平洋一下子變得波濤洶湧起來。日美兩國隔著太平洋,展開了激烈的對峙。軍方開始公然倡言對英美開戰,與美國衝突是既定事實的宿命感日益高漲。
為了應對美國的石油禁運,在九月六日再度召開的御前會議上,日本對國策稍微做了一點修正。他們說,要在「不惜一戰的決意下」,再次與美國展開談判;「如果到了十月上旬還沒有能夠貫徹我方要求的話,那就下定決心對美(以及英荷)開戰。」簡單說,日本一方面下定決心開戰,同時也重新展開中斷的日美談判。
可是,從九月六日到十月上旬,只有短短一個月的期限。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真的能夠在交涉上達成共識嗎?這個國策決定,恐怕只能說是擔心外交談判磨磨蹭蹭、感到焦慮不耐的軍部,對日本政府下達的最後通牒吧!軍部同時也發出了大元帥令,要求「以十月下旬為目標,將戰爭準備達到完備」。
沒有這麼輕易被挫折擊退的山本,在九月二十九日對軍令部總長永野修身大將提出意見表示,戰爭要是演變成長期戰將會「相當困難」,因此「應該要避免戰爭才對」。
可是,海軍高層並不為山本的意見所動;更正確地說,對之冷笑與反對的意見反倒更強。不只如此,在關鍵時刻必須擔任主力、對於珍珠港進行攻擊的第一航空艦隊(機動部隊)司令部本身,也因為對於執行作戰感到相當不安,充斥著不贊成與反對的聲浪。
面對部下這些赤裸裸的反對,山本以激烈的態度回應:「假使在南方作戰進行的過程中,美軍艦隊從東方對本土空襲的話,那該怎麼辦?若是將南方資源地帶納入手中,東京、大阪卻化為焦土,那有任何意義?」
接著,他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大喊道:「只要我身為聯合艦隊司令長官,就要堅持執行夏威夷作戰。不這樣做,對美戰爭就沒有勝算。即使全艦隊有再多的勉強和困難,夏威夷作戰都必定要執行;我希望各位以『必定要成功』的積極思考方式,去進行相關的準備。」
得知長官不動如山的決意,麾下的全艦隊也都抱持決死的覺悟,開始認真準備夏威夷作戰。這是開戰前兩個月,也就是十月七日時的事。
「養兵百年,所為何用?」
十一月五日,在皇居大廳召開了御前會議,這是昭和天皇即位以來的第七次。這場會議,實際上就是決定發動太平洋戰爭的會議。在這裡,東條和兩總長十一月二日上呈的「帝國國策遂行要領」,正式獲得天皇的認可。
其內容是,日本方面為了達成交涉而讓步的提案——「甲案」,若是不成之際的最終讓步提案——「乙案」,兩者都是按照天皇的期望,為打開交涉難局而提出的方案。但是,儘管付出如此拚命的努力,還是無法成功的話,那就決定將發動武力的時機,定在十二月初。
會議結束後,準備好的甲乙兩案便被送到位在華盛頓、擔任日美交涉最前線的駐美大使野村吉三郎手上。與兩案一同發來的外相訓電,相當悲壯地對野村這樣傳達。「這次交涉是最後的嘗試,我方的提案也是名符其實的最終案,請務必清楚認知這點。」在第二天的訓電中,外務省又強烈地陳訴道:「因為各種緣故,最遲必須要在本月二十五日完成締約。」由於甲乙兩案與訓電都被美方給攔截了,所以應該是完全不曾修改過的原始內容。
負責交涉的當事人——美國國務卿赫爾,在他的回憶錄中這樣寫道:「這份被攔截到的電報中,終於明確寫出了交涉的期限。(中略)這份訓電的意味也相當清楚,那就是日本的戰爭機器,已經開始轉動其車輪,假使十一月二十五日前我方不答應日本的要求,他們將不惜對美國發動戰爭。」
無論日方再怎樣隱蔽自身的意圖,還是全被對方看得一清二楚。
十一月七日,對此一無所知的野村,迅速將甲案親手交給赫爾國務卿。然而,赫爾根本不把它當作一回事,冷冷地看完就丟到一邊;畢竟,這個提案距離現實實在太遠了。比方說第一項,「派遣到支那的日軍,在日支和平成立後,於北支、蒙疆、海南島,在必要期間內(大約二十五年左右)繼續派駐兵力,除此之外則在日支和平成立同時開始撤兵,兩年之內結束。」
但是,一九四一年之後的二十五年,就是一九六六年了。因此,這與其說是當下的外交交涉,還不如說是屬於未來學的範疇。
當然,赫爾也不會單獨就檯面上的提案,來進行戰略進退的考量。事實上,美國國務院應軍方的要求,決定採取議而不決的拖延戰術。「要發動攻擊還是後退,全都交由日本去決斷」,這種坐以待之的態度,始終不曾改變。十一月十二日會談時,赫爾只是悠然地表示「十四日再做回答」,讓野村焦灼不已。
華盛頓的十一月十二日,在日本已經是十三日。這一天,山本在岩國海軍航空隊基地聚集麾下各艦隊主官與主要幕僚,進行最後的討論。作戰會議從早上九點開始,因為要確認種種細節,所以一直開到下午三點才結束。最後,出席者一起舉杯祝賀,並拍了出戰前的紀念照。
這場最終會議結束後,山本將全體指揮官帶到另一間房裡集合。在那裡,他下達了指示:十二月X日將與英美開啟戰端,X日目前暫定為十二月八日,不過尚待後令決定。機動部隊將集結在千島群島中擇捉島的單冠灣,採北方航路向夏威夷前進。說完之後,山本用炯炯燃燒般的眼神,一個一個掃視著仰望他的全體成員臉龐,斬釘截鐵地說道:「這不是一場輕而易舉的戰爭,全軍官兵都必須全力投入生命與履行職責。」
「但是,」山本又附加了一句,「假使當下在華盛頓進行的交涉能夠成立,那麼在X日前一天的凌晨一點,我會下令出動的部隊全體撤退回國。當接獲這道命令的同時,我希望各位立刻中止作戰,轉頭撤退。」
聽了這話,機動部隊司令長官南雲忠一中將立刻發出反對之聲:「這是不可能的。敵人就在眼前,士氣會受影響的!而且就實際問題而言,這再怎麼想,都是不可能做到的!」
有兩三位指揮官也附和似地跟著點頭,甚至還有人用相當鄙俗的話說:「小便放出去,就收不回來了啦!」
山本的臉上瞬間顯出怒容。
「養兵百年,所為何用?不正是為了保護國家的和平嗎!如果有認為不該接受這個命令領軍撤退的指揮官,那我現在就下令他禁止出動,並且要他馬上遞出辭呈!」
在長官威風凜凜的斥喝下,再也沒有人敢多有意見了。
山本即使到了這個地步,仍然希望日美交涉能夠達成協議。可是,戰神總是與這樣的平穩背道而馳,因此人們的期待也總是歸於枉然。華盛頓時間十一月十四日,赫爾按照與野村的約定,遞出了美國方面的回應文件。其中雖然沒有全面拒絕日本的甲案,但內容與甲案相去甚遠。
野村大使明瞭,美國的態度已經極為明確,那就是他們拒絕甲案這種出自日本本位的提議。可是在此同時,日本仍舊必須竭盡全力,來避免戰爭爆發才行。
儘管如此,日本在十一月十五日召開、為期五天的臨時國會上,經過認真審議後,決定通過追加預算三十八億日圓。在此同時,也通過了發行公債以及增稅的決議。質詢的小川鄉太郎議員大喊:「我強烈主張,現在應該是轉向決戰的時刻了!」與之呼應的島田俊雄議員,也大聲催促政府:「再這樣下去絕對不行,這是全國國民的心聲!」東條首相則還是用他慣有的語調,大聲駁斥道:「現在乃是決定帝國百年大計的重大時局啊!」
另一方面,大眾傳播媒體也擺出一副好戰勇猛的陣仗。「發動一億總進軍」、「應當配合國民的覺悟,全力集中完備國內各體制」。對美強硬的主張,可說是一片鑼鼓喧天。
「東條的演說結束後,美國海軍武官探出身體,對著書記官悄聲說:『哎呀呀,還是沒有發出宣戰布告呢!』」格魯的日記如此寫道。
這可說是熱度高漲、情緒激昂、整個巨大的氛圍朝向戰爭發展的五天。
人在華盛頓的野村這時候能夠抓住的救命稻草,就只有美國政府把注意力放在德國身上,未必希望與日本戰爭,並且由衷地期望自己的觀察是正確的。若是如此,那現在就該把日方最低限度可以接受的乙案交給赫爾了。在野村心裡,已經認定外交上沒有多少空間可以操作了。
然而,儘管日方展現出強烈決意,若是美國拒絕或者不接受最終條件的話,那就只有選擇戰爭。但事實上,他們還是希望或許能夠反過來,開拓一條和平之道。在野村心中熱切懷抱的這種期待與可能性,其實也是日本政治領導者普遍抱持的願望。
不過,他們也暗自下定決心,假使美國的答案是否定,那日本為了自存自衛而宣戰,就有正當理由了。
就這樣,攸關戰爭乃至國家命運的乙案,現在就要提出,而美國政府是否接受,則是一切的關鍵。「開始就乙案進行交涉」,接獲東京的訓電,野村向赫爾提出再次會談的請求,得到的結果是「十一月二十日中午,在國務卿辦公室進行會談」。
野村把深藏在大使館保險箱裡的乙案,慎重其事地重新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