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2017 年底在台北玉溪有容教育基金會的岑龍個展《我們播種希望》中,除了展出岑龍的十年作品外,同時展出了在岑龍青少年時期影響他的人格發展最重要的一套由法國文學家羅曼·羅蘭(Romain Rolland, 1866-1944) 所寫的巨作《約翰·克里斯朵夫》(Jean-Christophe)。書中的男主角約翰·克里斯朵夫是一個音樂天才,他用他真誠的心靈創造音樂,並用堅強剛毅的性格反抗虛偽輕浮的社會。這一套書是一部音樂的史詩,同時也是一部心靈成長史,描述了病態墮落與健康奮進的藝術之間的鬥爭,歌頌了充滿生命力的音樂理念。岑龍在青少年時期閱讀此書並深受感動,從此,約翰·克里斯朵夫在他人格形成的過程中產生了不可抹滅的影響力。岑龍窮其一生捍衛自己對藝術追求的真理,他用最真誠的心靈畫出了充滿生命力,深具靈性的作品。他不願描繪醜陋、墮落、憤世嫉俗,他只畫他尊敬的人們,也就是認真奮鬥,即時遭遇困難也不願妥協,反而是想盡辦法克服困難活下去的人們。
為什麼我說他是光的追隨者呢?因為岑龍的繪畫帶來的是一種光明,是善的力量。從最早的遊吟詩人系列,樸實的北方人物、動物和風情,帶給觀眾的是一種面對艱困生活所產生的韌性,以及大自然和人的和諧關係所帶給人類生活的希望,這時候的光芒是淡淡的希望之光。這個時期的岑龍描繪的大多是生存於離太陽最近的高原上的人們和動物。他畫了與大自然共生,給予彼此愛和鼓勵的人們。這個時期,他曾經告訴過我:「我的畫,如果可以像天上的星星一樣,發出微微的閃光,能夠感動幾個人,我就很滿足了。」
我想起法國印象派大師莫內(Oscar-Claude Monet, 1840-1926) 的作品。莫內是追光的人,他終其一生都企圖在其作品中留下他眼見的那些的「光」。在莫內的世界裡,所有的顏色都是一種光,光讓所有的色彩都泛著一種迅瞬即變的明度。而岑龍則是夢想能夠在他的畫中表達出上天恩賜的「光」⋯⋯記得前些年他畫的油畫〈仰望星空〉(2017, p.2) 中的農婦抱著動物家人仰望著夜空,星星閃爍的光芒似乎落入到婦人的眼睛裡,岑龍要表現的不僅是點點星光,同時也暗喻了上天的聖光。而現在正在威尼斯馬爾他教堂展出的〈海女祭〉(2019, p.20),最前方的海女手拿著火把,照亮了上岸的道路,同時也寓意了宛如火把般堅定的信念。這是在為人們指明追求的目標,也是人們為了生存頑強拼搏的精神支撐。這是岑龍的繪畫中經常出現的,得到光啟示的作品。他透過刻畫人物的結構和勞作的動態來表現勇氣和求生的韌性,而火則同時隱喻了心中堅定的信仰,這就是他最終要在作品中表達的真正的目的。
我認為岑龍走的是一條簡樸但不簡單的繪畫道路。他所追求的,就是使他的畫作具有一種內含的神秘光芒,從畫作的表面處理來看,這是在巧妙的以黑、白、灰佈局,並運用各種不同厚薄肌理的對比互襯才得以形成的。
已經邁入耳順之年的岑龍,近年來將他所感悟到的更多的人生真諦融入其藝術表現中。他的藝術在這些年仍屢屢突破,不斷的進步。我想起約翰·克里斯朵夫的一句話:「⋯⋯大部分人在二三十歲時就死去了,因為過了這個年齡,他們只是自己的影子,此後的餘生則是在模仿自己中度過,日復一日,更機械、更裝腔作勢地重複他們在有生之年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所愛所恨⋯⋯」而岑龍,則是一直在不斷延續著自己的藝術生命。
此刻,我思索著岑龍的一生;三十歲前的作品風格是刻意變形和注重畫面的張力,於三十歲藉由作品〈暮雪〉(1987, p.98) 建立了典型的個人語彙和繪畫風格。至四十歲後,他開始進入「聖家族」系列的創作,即畫他頂禮膜拜的平凡的人、普通的家庭和動物。他用深情的筆觸創造了許多給人帶來溫暖,宛如微風吹拂過般的幸福和希望。五十歲後,他再一次的開始了新的探索之旅,他渴望創造出更動人、更具內涵力量的作品。近年來,他很明顯的形塑出另外一個風格;更少的顏色、更簡潔的筆法、以及更靈活生動的表現。他正在跳離原本的框架,試圖創造具有世界共通性的情感力量的作品,同時他期許他的畫永遠是給人們帶來愛,帶來希望,帶來生命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