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長風序
港內的浮標
我從研究新文學史發現,有好多作者有過短暫的開花期,便悄然從文壇消失了,於是他們逐漸被人忘記。
寫第一部長篇小說《玉君》的楊振聲,有多少人知道他呢?陪同胡適、劉半農一九一八年一月,在《新青年》上,開天闢地發表第一批新詩的沈君默,還有多少人記得他呢?
在香港,新文學的生長發展,情景特別迷離。一般來說,在學校讀書時代,很多有文學才能的青年,都有過勤奮寫作的熱情,可是一涉足社會之後,這些文學的花草,便因久乏灌溉,而枯萎凋零了。
讀了許定銘兄的《港內的浮標》書稿,禁不住想起以上的話。與許兄相識也有五年了,以往只知道他有豐富的新文學知識,可是從不知道他有這麼多的寫作經驗,而且興趣這麼多方面,詩、散文和小說,都開過花結了果。
本書分三輯,第一輯「伊之眸色」是詩,第二輯「孤獨的開端」是散文,第三輯「港內的浮標」是小說。
鬱達夫說過,文學作品都是自敘傳。雖然不是嚴格的生活紀錄,但至少是情感的倒影,思想的反照。詩只是分行寫的散文,散文只是沒有情節的小說,小說只是詩的戲劇化,所表達的都是同一心靈的獨語。
許兄是個文質彬彬的人,給人的印象十分保守,絕想不到他的內心世界這樣幻奇和激盪。
〈港內的浮標〉那篇小說,寫一個瓜熟蒂未落的青年,厭倦了「父親的家」,還不能有「自己的家」的苦惱。
〈孤獨的開端〉那篇散文,寫分別忘於工作情侶,聚少離多,希望得到一個共同的「家」的情緒。「伊之眸色」中的詩,都是現代詩,只能隔著霧去意會,但是「伊」的眸色,與〈孤獨的開端〉中所寫「雙眸閃耀著兩點晶瑩」,該多麼親似!
從三輯作品中,可嗅出作者的心態、現代情調的感染很濃、但是無傷於寫實的紋理。
希望這本書不是過去的結果、而是新的開始。
—1978年6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