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維度,用不同的搜索器可以搜到不同的概念,可見這個詞本身就是個多維度的東西。多維度的事物難以用定義表達,但搜索器還是一如既往地盡了力。在所查找到的定義中,有一句模糊的話,「此概念成立的基礎是一切事物都有相對聯繫。」這句話可以作為本小說的基礎邏輯。網上的定義總是模糊又經不起推敲,卻恰好體現了這個世界之混沌本質。
我也為「維度」給出了一個非常個人的定義,認為一切可以基於一組參數並按照某種規律自我運行的空間,都可稱為維度,不管這個空間是虛擬的還是實物的。虛擬和實物本身就是「名」,其邊界是否存在值得懷疑。維度空間的天然要素在於「自我」和「運行」,而非「目標」。它為存在而存在,不必去實現甚麼。你不要追究這個定義的準確性,要知道我可是個寫小說的,是追求自洽而非現實的人。
一切皆可「維」。宇宙是個最典型的「維」,是由不知道誰放入的一組光速、引力、普朗克等常數,基於一些公式運行的空間;量子微觀世界這個維度有它的參數和規律,只是我們尚未完全得知。在宇宙的大維度之下,量子的小維度之上,是我們生活的現實維度空間,我們既屬於宇宙、量子世界,也生活在人類創建的各種維度裡,我們是社會和經濟維度中的一員,又洐生出網絡、元宇宙等維度。有一種維度屬於大腦的創造,比如小說的維度空間,大觀園、三體宇宙之類。維度中的個體囿在自己的那些維度裡,大部分都無法突破那些鎖住他們的參數和規律。
按照我那個所謂定義,每個人都可以創造維度空間,只要你夠聰明。你買了一個魚缸,在魚缸這個空間裡,只需得知光與水等參數值,這個魚缸維度就可以永遠存在下去。我猜你會不屑於此,你想做一位皇帝,那麼在你的領地這個維度空間裡,你得拎着武器來提高它的封閉值,更要記得降低人群的智力值,理想的智力參數是低於你這位皇帝。如果你的狂想是要改變宇宙這個我們所知的最大維度,理論上也是可以的,只要你能夠發現新常數,這個常數能與宇宙其他常數相作用,這時宇宙就有可能變成你手中揉捏的一個皮球,否則就只是你大腦產出的一個泡沫,只存在於一個念頭的瞬間,說實話,這也是大多數大腦產出的維度的命運。
在此,我更關注的是,各維度之間是怎樣相聯的。我再次提出一個非常個人的看法,越能與外部空間建立起活躍並有效聯繫的維度越能長久存在。這解釋了宇宙維度和量子維度存在之長,因為聯繫它們的規律是精確的數學——這個堅不可摧的規律體系。也解釋了王朝的年頭總是那麼有限,因為在封閉的維度空間裡,一切都將止於混亂的熵增導致的熱寂。
你創造了一個維度,那你是它的主人嗎?不,維度沒有主人。創建人並不是主人,這是兩碼事,不能混同。我剛說了,維度因存在而存在,並無目標,除非你非要給它一個並利用之。實際上,一個維度空間建立後,創建人就應該去除自己的存在感,這是維度創建人之道。
我也製造了一個維度空間,而且我選擇了消失。兩年前,我出版了科幻小說《邯城之傾》,在書裡我創建了一座城,然後我就不管它了,我基本遵守了一位維度空間創建者的道德。對於小說所創造的維度空間來說,人們基於小說而添加的想像是它不斷擴大的領域,這就是為甚麼大觀園可以長存下去。而邯城,在各位科幻大師們創立的科幻維度世界中,不出眾、不刺激、不新奇,自然是門可羅雀,因無人關注而成為一座袖珍孤城。但我仍想為它辯解,說它還是有些特色的,僅此而已。
邯城與我所在的現實維度的聯繫,可能僅剩下我了,它完全靠我的想像在維持。作為作者的我當然希望它被人喜歡,但願望被塞進泥裡揉搓幾遍,拎出來的時候如果還活着,才配安上夢想的大名,否則就叫做夢。無論有多小,它仍屹立在我夢想的泡沫荒原上,自有生命,與我無關,興盛衰敗,往復不已,其興衰應暗合我日常生活的喜悲。而我的現實維度現在是甚麼樣子呢? 2022 年過了一大半,疫情、戰爭、動盪、刺殺……史詩級的荒誕以前所未有的高密度集中出現,想必那座城也不斷經歷着危機。我估計陳鯤、機器人小呆、安吉、皇帝、宦官們這段時間也過得都不舒坦,各有各的麻煩。但我知道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等待,等待無形的巨手把這座傾斜的城市輕推放平。
與正在經歷危機的現實世界相比,科技製造一個又一個社會熱點,元宇宙、星鏈、量子霸權、韋伯星空照片,這些時髦詞彙在熱搜榜上你追我趕,是科技世界高歌猛進的投影。科技仿佛,不,正在創造屬於自己的新維度空間,與這個險惡的現實世界無關,不,也有關,要不各大國各大公司們怎會在它屁股後面競相追逐,生怕落了伍,被它無情的發展速度拋棄。人們的擔心是有道理的,當科技一旦形成發展的閉環,它還需要我們人類嗎?記住,創建者並不能擁有所創建的維度,就像母親不是孩子的主人。我再次提出警示,科技維度空間——這個新維度,按照維度邏輯,並不屬於我們。
與科技飛速發展不同的是,作為科技發展燃料的人類,我們體內的基因,也有自己的維度。基因,那些記錄時間腳印的微型編碼,仍以百年為單位,還在億分之一的突變幾率中,謹慎尋找革新的機會。你可能會抱怨它的進化為甚麼那麼慢,其實,基因的改變還不是最慢的,有一種東西的革新更慢——人性。因為,即使以千年為時間尺度來看,它根本就不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