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的時間遇上錯的人 還是錯的時間上遇上對的人 沒有人知道
「轉身離開,有話說不出來, 海鳥跟魚相愛,只是一場意外……」
那年上海張江地鐵站還沒有延長線, 那年張江湯臣二期還沒有開建, 那年張江周邊還有農田, 那年陸霆與江輕語分手,一別兩寬。
第一章 浪漫與煙火
月色撕破雲層,在城市的角落裡留下影蹤。
上海,是都市商海人們的十里洋場,也是夢想家們揚帆的最佳航向。
陸霆乘着夜色,摩挲着那張已經陳舊發黃、四周泛起毛邊的舊報紙,腳邊的垃圾桶裡散落着空酒瓶,煙蒂不可避免地沾在桌上。
照片上他肆意張揚,眼神裡帶着少年人的驕狂,這見證着他初出校園,在這個社會上赤手空拳,憑藉熱血和才華打下自己的天地。
《手遊田園故居以八十萬元售出,創下大學生研創團隊最高成交紀錄》—碩大的標題,配上陸霆年輕的面孔,看上去朝氣蓬勃,好像那裡站着的就是互聯網冉冉升起的新星。
陸霆喝掉鋁罐裡最後一口啤酒,拇指流連在這張巨大篇幅的新聞報道上,彷彿在重溫那時的鮮花與輝煌。
如今,陸霆仍舊穿着筆挺的西裝,仍舊日夜耕耘在研創一線,那麼,改變的是什麼呢?
是他開始深夜失眠,看着太陽西落,夜色降臨,迷失在這座城市最不起眼的街巷裡。
是他失去掌聲,從神壇走下,一次次撞擊在成功的壁壘上,頭破血流而不自知。
是他把夢想當做一切,以為夢想萬歲可以不食煙火,然後被現實的柴米油鹽狠狠擊碎,破鏡難圓。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
陸霆勾着嘴角,苦澀一笑,他已經不是少年了,高樓林立之間,上與不上憂愁都一直環繞着他。
就像以為上海充滿了機遇,是勇敢者的天堂,沒想到,這裡除了要拚命爭搶的機會,還有後台、運氣、權柄……這些曾經在他眼中不值一提的其他因素。
「鐺。」
鋁罐碰撞的聲音在這個狹小的客廳裡,格外清晰。
「這麼晚了你還不進來睡覺?」
江輕語穿着睡衣,慵懶地倚靠在門邊,即便是卸妝之後,仍舊難掩她傾城之色,丹鳳眼微微上挑,眉目間盡是嫵媚風情。
「嗯,就快了。」
陸霆被煙酒浸泡的嗓音略帶沙啞。
江輕語對他這不時喪氣的狀態見怪不怪,撇撇嘴說:「小心明天起晚了,沒有全勤獎那下個月的水電費就從菜錢裡扣。」
陸霆狠狠按了一下太陽穴,這些生活瑣事已經充斥了他所有的業餘時間。
江輕語看着他疲憊的樣子,略有些不忍,揪着洗到發白的袖口,扯下一根線頭吹掉。
「有時間在這懷念過去,不如趕緊衝衝業績,好歹也是個項目部組長,天天開會也沒見你往家裡多拿一分錢。」
江輕語看到桌子上整齊攤開的報紙,知道那是陸霆的心頭寶,沒事就愛坐在那看,就應該把它裱起來掛牆上,一天三炷香。
陸霆聽着女友不鹹不淡的軟刺,想反駁都無從開口。
當時他到朝華傳媒項目部入職組長的時候,人人都說他低就了。
就連陸霆自己都認為,出人頭地是早晚的事,成功的壁壘很快就會被打破,然後在這裡安家落戶,也做一回時尚高端的職場精英。
四年過去了,在組長這個位置上再無寸進,已經將陸霆的邊角打磨光滑,眼睛裡再也不是稚嫩,而是穩重,是少年人被摧折之後煥發的新生機。
陸霆想告訴她下週要召開的董事會上,自己的策劃案就會被提上議程。
到時候即便不能過上汽車洋房的日子,好歹能租個大點的房子了,不至於兩個人在洗手間轉個身都要胳膊碰在一起。
他張了張嘴,看見江輕語平靜的眼神,還是什麼都沒說。
陸霆有的時候會有些恍惚:當年大學裡的江輕語是什麼樣子呢?
像帶着清晨第一顆露珠的鮮花,談論起理想和專業,頭頭是道,能站在台上與高年級辯論,永不服輸。
他們揹着行囊,從家鄉來到上海,這裡的冗雜與沉重,慢慢壓彎了少女的驕矜,她不再說起夢想,話題從專業變成了雞毛蒜皮。
他們在這個城市裡相互依偎,在對方身上汲取力量,然後等到天亮再重新出發,去面對一波又一波的難題。
陸霆就在這樣的周而復始中輾轉了四年。
「馬上就過年了,你跟沒跟田超說起還錢啊?我媽說了,不買房可以,車必須有。」
江輕語的精緻不止在臉蛋,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光滑細膩,如同上好的骨瓷,在日光燈下都能散發着如玉般的光。
陸霆刷牙的動作一滯,當年《田園故居》以八十萬的價格賣掉,起因就是合夥人田超的母親重病,急需一大筆錢救命。
但是這幾年過去了,林林總總還了不到十萬。
江輕語和陸霆早就見過了家長,「裸婚」肯定是行不通的,這錢要不回來,陸霆拿什麼買車辦婚禮。
看着陸霆的臉色,江輕語就知道他肯定又沒跟田超開口,氣得翻了個白眼。
「你顧忌着兄弟情分不肯催他,他也是真不着急啊!那八十萬你說給就給,我當年也沒攔着你吧,你不想要回來,倒是再給我掙個八十萬啊。」
上海這地界,寸土寸金,沒房也能理解,兩個人慢慢打拚吧,但是有輛車總不過分。即便這樣,陸霆也死要面子,遲遲不肯跟田超說起還錢的事。
「輕語,我手上有個策劃案下個月就能施行了,到時候年終獎肯定夠買車了,再委屈你等等好不好?」
江輕語面沉如水,看着擠擠挨挨的空間,心裡更是煩躁,趿拉着拖鞋走出洗手間,嘟囔着說:
「就這什麼時候能過上好日子啊,真是榆木腦袋,一點情調都沒有,這日子也夠煩人的……」
陸霆聽着女友的抱怨,看着鏡子彎了彎嘴角,滿嘴的苦澀就要溢出來。
情調?
成年人的世界裡,情調也是需要成本的。蠟燭鮮花,紅酒牛扒,每一樣都要用錢去換。
嘴裡的牙膏唯餘辛酸,客廳的鐘敲響十二下,陸霆重重呼出一口氣,希望今晚能一覺到天亮。 早晨七點鐘的上海,清潔工已經清理了大街小巷,上班族手裡的豆漿在寒天中氤氳着熱氣。 江輕語裹緊大衣,隨着地鐵的人流被擠出車廂。 「我真是受夠了,我告訴你陸霆,這車要是買不來,你就跟田超過日子去吧!」 陸霆拎着公事包在她身後亦步亦趨,輕聲哄着:「快了快了輕語,年底保證讓你開上新車,再也不用擠地鐵了。」 「要不就租這裡的張江湯臣豪園也行,玉蘭那我是絕對不要
住了。」
在第三個行色匆匆的路人撞在江輕語胳膊上的時候,她提着外套一角,上面滴滴答答的淌着豆漿。
江輕語的火氣瞬間高漲,劈手奪過陸霆要給她擦拭的紙巾,跺着腳自己走了,那背影風風火火,好像一刻都不想在這待下去。
「輕語!」
陸霆快跑兩步追上她,女友面如冰霜,連平時的一個眼尾都不願意掃他了。
「我幫你處理一下吧輕語。」
陸霆彎下腰用紙巾一點點把豆漿擦乾淨,但是現在,即便只留下了一些潮濕的水印,江輕語也覺得極其礙眼。
陸霆又把她沾上豆漿的手指用紙巾擦淨,細心到每一個指縫,他記得女友是有一些潔癖的。
江輕語看着這個在一起很多年的男人,從稚嫩青澀,到如今成熟穩重,親眼見證他從少年長成青年。
如果是從前,陸霆的體貼細心,一定會讓江輕語感到溫暖,可是現在,她只能想到這杯豆漿潑灑在身上的餘溫,並且覺得這樣黏膩的觸感讓人厭煩。
把手抽回來,江輕語不想去看他現在的神色有多深情。
或者說,她不在乎這樣的深情有多貴重。
「走吧。」
陸霆的手放在身側,握了握拳,沉默地走了。
朝華傳媒享譽國內,陸霆是做遊戲研創起家,但這個方向在朝華來說,卻是近幾年新興的領域。
機會多,危險也多,高層領導大多跟着老董事長打過江山,自恃功高,卻在年紀漸長的同時,越發固步自封,不敢涉足這種新領域。
「組長早。」
陸霆在項目部做得風生水起,一路上與不少人停下寒暄,可見人氣高漲。
陸霆儀表堂堂,早年的成就讓他骨子裡就帶着自信,職場的歷練,使他不驕不躁,這對下屬來說有着致命的吸引。
辦公桌後的陸霆,戴上了金絲邊的眼鏡,那些令人頭大的數據在他腦海裡過了一遍又一遍,為了這個策劃案,整組人耗時三個月,從市場調研到數據統籌,每一步,陸霆都親自參與。 「這裡有一處明顯的錯誤,你們核對過之後再交給我。」 陸霆指着那串數字略帶不滿。 董事會迫在眉睫,這個策劃案還沒有達到最完美的狀態,那幫老頭子有多難纏,他已經見識過了,想要在遊戲這個新興領域佔領一席之地,以現在的完成度根本不可能。 「組長,這些數據已經是當前最有說服力的了,我認為有一點點的誇大也是好事,讓那些高層看看其中的潛力增加我們成功的幾
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