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序
代序/我為甚麼研究心學?
雪漠
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出版了『雪漠心學大系』後,『雪漠心學』一詞遂為世界所知。
這世界,有兩樣東西,令人目眩神迷參詳不透,卻又止不住探尋追問,一個是浩瀚的宇宙,一個是深邃的人心尤其在中國傳統文化中,關於人心的學說與究是千古以來的核心議題作為中國文化的三條重要之根,儒釋道對中華民族國民性格的形成有着重要的影響,它們相互影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吸收,彼此促進,讓中國文化呈現出了『三足鼎立』之氣象•雖然,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各自所佔據的話語權所展現的形態、所起到的作用不同,但為整個人類文明的發展和促進,注入了不可低估的力量•儒家文化注重人格的修煉,注重積極入世,注重對社會的改造,故,在中國歷史上幾次大的變革和動蕩中,儒家思想在安撫人心、平定秩序、維持和諧等方面,起了重大作用•而道家文化,相對儒家而言,注重『避世』,強調『無為』,注重個人的修養和升華•佛家,在兩者的基礎上,在看破、放下的同時,追求終極的解脫和超越這三種傳統文化無論其表象差異如何迥然,根本宗旨都在於教人如何完善人格,實現真正的快樂和自由且三種文化都認可同一個着眼點,即一切答案就在自己的生命本體中跨越和超越,不在外界,不在彼岸,而在人心。故而,心性的修養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的共同核心和基本契合點。中國文化,雖然名相不同,體系不同,究其根本,都是在叩問自心,在自己的心中找一切的答案,尋覓生命的真諦。
談心性,有朋友會想到『心學』。我們知道,『心學』一詞,由明代大儒王陽明首度提出,他將中國的儒家文化提升到了一個新的學術高度。他所倡導的『良知』『知行合一等理念影響了很多人,由此,『心學』成為了一門世界性的學科。但關於心性的學說並非儒家所獨有,儒學、佛學和道家思想在心性論上,皆有深造對於心性的定義、心性二者之間的關係等問題都有獨特見解。
儒學的心性論在先秦時期就出現了性之善惡的爭辯,孟子認為人之性善,荀子認為人之性惡,楊朱認為人之性善混尤以孟子的心性學說為典型。孟子提出了『四心』之說,認為人天生具有的四心決定了人性本善,心性不二,強調『盡心知性』,仁義、禮、智是人心中本有的東西,將其充份發揮出來即可。在早期儒學經典中,處處可見正心誠意的主張,非常重視人格完善•漢代董仲舒提出『性三品論』,把人性分為聖人之性、中民之性和斗筲之性,東漢荀悅也持類似觀點因漢代經學大興,儒風發生變化,偏離了心性學說,直至魏晉時期,玄學盛行以及佛學漸興,儒學的宗主地位更加不穩,仁義道德學說和心性學說處於失落狀態唐代韓愈丶李翱立足儒學本位立場,反對佛老,重興心性之學。韓愈在《原道》中大聲疾呼重振仁義倫理道德,為儒學道統正本清源,重視正心誠意,其在《原性》中排開孟子性善論、荀子性惡論和楊朱性善惡混論,續上了董仲舒和荀悅,更加明確地闡發了『性三品』學說,且肯定仁義禮智信道德是人與生俱來的,只是在三品人性中分配比例不同,上品之性是善性,下品之性是惡性不可改,中品可善可惡,可以導而上下。宋明時期,儒學的心性學說有了新的體系——宋明理學。此時,儒釋道三種哲學在長期的交鋒與共存中,早已互相滲透,互相交融,宋明理學雖以儒學為正宗,其實已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佛學和道家的氣息,尤其是受佛學心性論影響很大。朱熹雖然將心分為『道心』和『人心』,但還是說心只有一個,人欲和天理的比重決定了心是『人心』還是『道心』,至於心之體—性,則無不善,有善有不善的是心之用—情。而從陸九淵『萬物森然於方寸之間,滿心而發,充塞宇宙,無非此理』以及『宇宙便是吾心,吾心便是宇宙』的振聾發聵之語,再到王陽明『心外無物』『知行合一』『致良知』並創立了心學,儒家的心性論終於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佛學中的心性論,確地說應稱為佛性論佛學典籍中有很多關於『心性』的闡述,但在佛學傳入中國且本土化的早期,佛學惹人關注的首要興奮點並不是心性論,而是因果報應論和般若空論等內容,並因為形神關係導致了儒學和佛學之間的大爭論•自東漢佛教傳入中國起,排佛者與信佛者就開始了持續爭論,爭論核心是形神關係和神滅神不滅,排佛者否定輪迴與因果報應論。至南北朝時期,終於引發了一場高規格的大爭論,無神論方以范縝為代表,做有《神滅論》《答曹舍人》,理論水準空前絕後•爭論的結果雖無輸贏,卻促使佛學將關注點漸漸轉向了心性論•佛學心性論完成於禪宗,禪宗的根本要義是『明心見性,即心即佛』,此心是無分無執之心,此性是本來清淨之佛性,心性不可分割,且人人皆有佛性。所以,禪宗六祖惠能提出『眾生即佛』其依據便是佛性作為人人皆有的先天因素,存在於每個人的心中,只要能識得此心,見得此性,便可成佛。
如果說佛學的心性論是佛性論,那麼道家的心性論則可稱為道性論。表面看來,道家的心學沒有形成明晰的知識體系,沒有形成一門顯學,其影響力也不如儒家文化,因為道家心性論並不是直接談人的心性,而是以道為引,再延伸到人的心性•所謂道法自然,實際上是道性自然(自生自化自成),這種自然之道落實於人,即為人之自然心性從老子的本然自然到莊子的本真自由,道家心性論的特徵,其實非常鮮明,着重於自然之性和真常之性,元初而完整,無法使其增益,也無法令其減損。人的自然之性必定顯於人的心由人心也可看出人之性,因此,道家所推崇的心性境界正是老子反復強調的自然無為,及莊子心心嚮往的逍遙遊。另外,道家關於心學的精華,其實都融匯於道家的修煉之中了。全真教之後的明清道教,對心性談得較多,但多着眼於修煉。在心性的修養上,道家注重明道修道、得道,注重本體智慧的開發和妙用,以「無為』為核心,以虛靜和齊物為方法,棄絕機心,追求達到致虚守靜的自然境界。當一個人真正得『道』之後,他自然就明白了宇宙的整個運行規律,洞悉了真理的奧秘,也就真正會入世做事了,這就是老子所說的『無為而無不為』。
不難看出,儒釋道三者都注重心性的修煉,雖然表現形式各異,但都是以心為本,以學為養,讓人慢慢成為君子賢人、真人、聖人•因此,對於『甚麼是心學』的問題,從廣義層面講,可理解為:關於心性的學說,即為心學,包括陽明心學,也包括近當代的一些心學,我倡導的大手印心學也屬此列每一種心學存在必有其理由,欲令其發揚光大,對人類社會和人的心靈起好作用,既需要乘時順運,更需要靠實力和內涵說話。
以陽明心學為例,其從宋明理學中分化而來,理論基礎不可謂不厚實。宋明理學從周敦頤開始,經張載,到二程(程顥、程頤),在二程這裹發生了分歧,程顥認為心即是理,修行路綫是由內而外,程頤認為理是本源,在人心之外,修行路綫是由外而,格物致知•繼而朱熹繼承了程頤,成為理學之集大成者;而沿着程顥的心學路綫,經過謝上蔡、張子韶等人不斷發展,最終由陸九淵開啟了心學門徑後王陽明集心學之大成,繼承改造了孟子心性學說和陸九淵心學思想,並吸收了佛學禪宗和道家的精華,創建了一種獨具特色的新儒學—陽明心學•陽明心學包含三個重要論題:『心即理』『知行合一和『致良知』,分別解答了『心是甚麼『如何修心』和『修心的最終目標』這三個問題,是一套相當完備的哲學體系。陽明心學在明代中後期時影響已經很大,甚至遠播海外,日本和韓國都有陽明心學的繼承發揚者。尤其在日本,心學在明治維新時期爆發了力量,為日本近代化之路貢獻了大力,正如梁啟超所言:『日本維新之治,心學之為用也但在中國,陽明心學卻於明清之際漸漸衰落,整個近代時期也處於沉寂狀態,直到近些年,陽明心學才有點『春風吹又生』的勢頭。
在陽明心學之後,民國時期的賀麟先生又提出了『新心學』。他是黑格爾的研究專家,深受西方哲學的影響在中西方文化的基礎上,賀麟先生將『心學』研究加入了世界元素,他提出『心物合一『心理合一,是現代新儒家的倡導者之一。遺憾的是賀麟『新心學』並未完成體系建設,也未能繼續展開和深入,作為一種『唯心主義』思想,它很快就在唯物辯證哲學面前失去了自己的聲音無人繼承,研究也甚少在當代台灣,也有一支新心學,名為『盤古心學』•這一心學最典型的特徵在於,它脫胎於陽明心學,依然立足於儒學本位,但大大擴大了思想學說的吸納範圍,吸收人類各種宗教與哲學,為其所用•如包容了儒釋道三種哲學思想,以及分析心理學、海德格爾存在哲學等,試圖消弭陽明心學的一些弊端。
此外,還有各家各言對於陽明心學的解讀和闡發,有力圖重興陽明心學者,也有藉陽明心學抒發自我者,在這個傳統文化復興大潮即將興起的時代,人們對於心靈學問的興趣和重視,是令人欣喜的。
代序/我為甚麼研究心學?
雪漠
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出版了『雪漠心學大系』後,『雪漠心學』一詞遂為世界所知。
這世界,有兩樣東西,令人目眩神迷參詳不透,卻又止不住探尋追問,一個是浩瀚的宇宙,一個是深邃的人心尤其在中國傳統文化中,關於人心的學說與究是千古以來的核心議題作為中國文化的三條重要之根,儒釋道對中華民族國民性格的形成有着重要的影響,它們相互影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吸收,彼此促進,讓中國文化呈現出了『三足鼎立』之氣象•雖然,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各自所佔據的話語權所展現的形態、所起到的作用不同,但為整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