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一般來説,一本書只要一篇序言就夠了。《冰心在玉壺》除了「序」之外還有這個新添的「前言」,事出有因,理應作個交代。大概兩年多前吧,我突然接到安徵教育出版社何客先生來信,要我在舊文找資料讓他的出版社給我出一本選集。
文稿送出後兩三個月何先生來信,説他自己和編輯部同事看了我選出的文章後,認為這本選集在題材上應該有個凝聚點。因為我這些舊文拿了不少新舊人物的生平作話題,因此相應出版社的建議作了安排。這就是説,輯内各篇,各自攀搭着一位新舊「人物」作為敍事的觀點。這大概正是何客先生所説的「凝聚點」。
「冰心在玉壺」這句話,是王昌齡的,語出〈芙蓉樓送辛漸〉。原為「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本已在原序交代過,但因「冰心在玉壺」的意象太美了,趁天地圖書公司將此書呈獻給香港讀者之便,不妨再説一次。
二〇一四年元月十日劉紹銘識於香港嶺南大學
序
黃子平教授替我《藍天作鏡》一書作序,這麼説:「愛讀劉紹銘的隨筆,讀時每每羨慕,乃至嫉妒,他一篇又一篇,起得像這樣的上好題目:〈卡夫卡的味噌湯〉、〈薯破腿多〉、〈驢乳治相思〉……題目起得『響亮』(有聲有色),文章已是做好了一半。」
老朋友美言,趁機會在這褢再謝謝。在文章和書本都成為商品的消費社會的今天,「命名學」也是「招徠學」。如果曹雪芹的巨著今天面世,在商言商的出版社挑選書名時,諒必以《金陵十二釵》為首選,《紅樓夢》是其次,《石頭記》看來沒有甚麼巿場。
一篇發表在報章雜誌的文章,讀者最先注意到的是題目。就拿黃子平舉的三個例子説説。卡夫卡是猶太裔捷克作家,以《城堡》和《判決》等「荒謬」小説知名。「味噌」是日本人喝的豆麵醬湯。這兩種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混在一起,自有一種怪異的聯想讓你好奇的翻看内文。
〈番薯破腿多〉原出於林語堂的一篇幽默小品。「蕃薯」的英語是potato,以「買辦」英語的口音讀來,就是「破腿多」了。
〈驢乳治相思〉的説法,也有經典的。夏濟安先生生前的一大宏願是在中國舊小説找資料,研究甚麼叫「相思病」,寫一本叫《風花雪月》的專書。一九五八年八月十六日,他寫信給他在美國教書的弟弟夏志清説:「講起相思病,中國人是主張『心病還須心藥醫』。我以前看到你所介紹的新出的《Alexander Pope全集》第四卷P.17(John Butt編)有這麼一條小註:'Ass’s Milk: Ass’s milk was commonly prescribed as a tonic… for repairing the love-sick maid and dwindling beau。'」
Ass’s milk就是「驢乳」。Love-sick是「相思」。由此可見我為文章或新書取名,有些初看似強詞拿理,實情各有所本。
《冰心在玉壺》是我近年在香港所寫隨筆的結集。「冰心在玉壺」語出王昌齡詩《芙蓉樓送辛漸》:「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意象漂亮極了,因此移作本集書名。
二零一二年四月二日識於香港嶺南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