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序
歷史的改變,常在大家不知不覺之間,從前如是,今天亦然。父輩經歷的香港,和今天已大不相同,回首前塵,可能驚歎時間飛逝。再回看更久遠的歷史事件,在時日累積之下竟成翻天覆地的巨變。生於緬因茲(Mainz)的古騰堡(Johannes Gutenberg, 1400-1468)在1440至1450年間逐步完善活版印刷術,並在他的作坊開展印刷事業。他個人未能受惠於此,經歷了連番人事糾紛和訴訟,於1468年死於貧病。他亦未能親身見證印刷術帶來的各種進步。簡單説,不斷改良的印刷術和從此衍生的文化,徹底改變了人類吸收知識的途徑和方法。之後的半世紀,成千的出版社湧現歐洲各地,以十萬計的新書本到處流通。書本之外,更定期和快速地傳達訊息的報章亦應運而生。報章也許未如傳統書本般,能展示深湛學問和豐富論述,但在廣傳資訊、反映時代面貌、集結和塑造民意各方面卻甚或過之。從16世紀開始,報章在歐洲的重大事件之中,例如宗教改革、英國內戰和法國大革命等,都發揮關鍵作用。現代的西方思想家,如安達臣(Benedict Anderson)強調現代報章在建構國民身份的重要性,德國哲學大師哈巴馬斯(Jürgen Habermas)亦將報章聯繋到與現代生活息息相關的「公共空間」(Public Sphere)。總而言之,報章已成現代生活、文化和政治的重要成分。
不過今天我們走在路上,會發現手執紙本報章的人已經大為滅少,取而代之的是智能電話和平板電腦。可以説,紙本報章所傳遞的時事、體育、文化和廣吿資訊,現在已有新的載體,並更加深入我們生活的每個環節。歷史讓人鑒古識 今,卻不能完滿的預計未來,報業的走向,還待我們細看。
中國報業的歷史論者已多,報章對近代中國的各種影響,亦早得專家學者詳細研究,成果豐碩。香港處於中國南方一隅,卻得天獨厚,既保存中國傳統一面,亦緊貼西方現代生活,兩者在香港自由的土壤上混成獨特的文化。香港的報業亦因此別樹一幟,和其他華文地區的同業相比,無論在文化內涵和營運模式方面都大有不同。在香港報業的歷史中,我們能看到香港社會和文化的特質。之前研究香港報業的前輩,成就有目共睹。佳榮兄更有魄力,要將香港報業,從傳統的紙本印刷走向多媒體的一段歷史道來。對他的深厚學術基礎和雄健筆力,我當然有極大信心,所以以當代中國研究所的經費,贊助其研究。他的多年心力,匯聚此書,教人大開眼界,亦為報業研究和香港歷史添上重要一章。
麥勁生
2017年10月20日
九龍塘
序
自大學時代以來,研究報刊一直是我最專注的課題,由中國報刊、海外華文報刊以至香港、澳門兩地出版的圖書報刊,一環緊扣一環。我是本地報刊的忠實讀者,最熱衷的時候,每天翻閲十種八種報紙,也試過在一天之內盡量買齊全港出版的報紙;現時每日至少也買一兩份,加上兩三種免費報紙,通常在晨早上班之前迅速翻閲,算是精神食糧的快餐。
向學生週報、月刊以及日報的學生版投稿'始自中學二三年級,成功刊出的機會大約只有一半,至大學時止,曾經在二十多種報刊「登陸」,而意猶未盡。其後也曾為日報和晚報的副刊寫稿,當時還沒有傳真機和電郵,提早寫起的話就到郵政局寄出,而以發稿當天親自趕到報館交稿的時候居多。學校、書店、報館和出版社,成為居所以外常到的地方,因此,對於香港報刊,我既是讀者、作者,曾經是報紙副刊專版的特約編輯,不純然是一個旁觀的研究者,是帶有體驗和感情成份的。
要全面探討香港報刊史以至報刊文化,如果沒有長年累月的研究,談何容易,所以遲遲不敢下筆。直至最近兩三年,由於撰寫香港華人商會、教會和大學的歷史,又基於指導研究生、本科生的需要,手頭累積下來的文獻材料越來越多,甚至到了不能不清理的地步;加上幾年來講授「近代中國報刊史」、「香港報業與近代中國」等科目,撰寫了一些講義,於是趁着去年暑期的餘暇,傾力編寫而成本書。
現時呈現在讀者面前的這份文稿,只能算是一個提綱式的簡本,未臻完善和深入,有待查證考究的地方很多。鑑於坊間近年來幾乎沒有概論香港報刊的書籍,圖書館中所見的往往太舊或太專,於是不識疏漏,刻意填補這方面的空隙,以供有志趣者參考,或者可以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不少具體的細節,需要假以時日,等待將來有機會再版時予以補充。
香港最早的報刊,出現於1841年,時至今日,已有一百多年歷史;其間出現的大小報刊,相信不下數百種,逐一加以研究,並非個人或少數人可以做到的。但報刊材料流失快而且多,可説到了十分嚴峻的地步,若干報刊只見於零碎的文字記載,有時連找一個報紙報頭或影版都做不到,很多雜誌連一個封面都沒有留下來;舉例來説,關於《循環晚報》,學界所知甚少,有位同事知道我對舊報紙有興趣,發現家中有一張數十年前的《循環晚報》,於是贈送給我,真是如獲至寶,我遍査諸書,連影版都沒有,相信這可能是世上唯一殘存的原件了。此外,還有日佔時期的《華僑日報》等,以前人們習慣用報紙包裹貴重物品,因而得以保存下來;反而我早年收藏的一些報刊,由於多次搬遷,無處收藏,至今所餘無幾了。
為香港圖書報刊多留一些記錄,盡量保存些文獻材料,是我近年的一個心願,但物色收藏之所實在煞費思量。去年由於調動研究室,我已把收藏了多年的兩三千本期刊送出去;今年退休在即,即將又有幾千本書要割愛。及早翻查一下手頭上的圖書報刊,尤其是大量影印文獻材料,整理編撰成文,也就是我寫本書的原因之一。
此前關於香港報業的著作,多講報紙而少涉期刊;此書提到不少期刊,希望保留較多關於香港各種大小刊物的記載。名為《香港報刊與大眾傳播》,是想藉着報刊出版反映香港的文化現象,實際上只能算是一冊「香港報刊史稿」,仍有待增補。未盡妥善之處實夥,惟望日後加倍努力,專家學者深諳個中困難,廣大讀者祈為諒察。
周佳榮 謹識
2017年10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