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由離開對方那一刻開始
測試自己有多深愛一個人,
由離開對方的那一刻開始。
嗯,要從哪裏説起呢?
對了,就這樣説好了……我想為你寫一個故事。
我一直想為你寫一個故事,故事中的主角就是你,天津;和我,何寶榮;其他的一切也只是配合着我倆發展的佈景和配角而已。可是,我就像叼着點不到火的香煙,怎樣也無法把它釋放出來。
我不明白為何自己如此深愛你,卻無法把這份感情透過文字好好交代一遍,我為此曾經很煩惱和頹喪,甚至乎,懷疑我比起想像中的自己更不夠愛你。
然後,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我幾乎忘記自己對你的這個承諾了。
直至,十五年後的今天,當我喝着一罐冰到恰到好處的啤酒,微型音響組合裏反覆播着張國榮如泣如訴唱着的《當愛已成往事》,憑窗看着快將落幕的夕陽,我忽爾尋回遺失在我心裏很久的火柴了,我相信自己已有把一切順利燃點起來的能力了。
我這十五年來做過甚麼事呢?太多了。不過,又確實做了更多徒具意義的事。我聽過一種説法,人生是沒有完美的,因為太完美本身巳是一種缺憾。
所以,原來只有當一切真正的結束了,一個人的記憶才會正式啟動。
毫無疑問,你就像一道流星,飛快掠過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十五年,直至你沒落在我再也看不見的地方的一刻,我還是得向自己承認,我一直都注視着你,有時是偷偷的,有時是目不轉睛的;人的一生中可以閱遍無數人,但只有自己心中最清楚不過,最愛的是哪一個。
嗯,還是不説太多了,我真要開始寫了。若你已看到這裏,就請繼續看下去吧。即使你要掩卷放下也不要緊,我是完全理解的。
──這到底不是一個故事,是一種一去不返的情懷。
最害怕的是,
當我找到火柴,
卻遺失了煙。
第1章 男人一生只能落三次淚
我深信,
在男人的一生中,
只能在別人面前落三次淚:
一次是自己剛出生時;
一次是雙親離世之際;
一次是當自己即將永遠失去最深愛的人的一刻;
為了你,
我流下了男人最珍貴的眼淚。
1
「如果有天我死去了,你會不會為我傷心?」
「我當然會,我會非常傷心。」
「那時候,我們可能不再是情人了,你還是會為我傷心嗎?」
「是的,我還是會為你傷心。」
「你會不會為我流淚?」
「為你流淚是一定的,就算我倆不在一起了,驅使我落淚的,是你給我的回憶。」
天津説:「你可不可以假設我現在已死去了,我真想見到你哭的樣子哦。」
我怔了一下,微笑着搖頭,「假設不來啊。」
「為甚麼?難道你非得見到我的屍體才能哭泣?活生生的我,卻無法使你流淚?」天津皺着眉間。
我不懂如何向她解釋,但男人無法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舒坦地流眼淚,也許,我們都被稱為強者,所以才會不甘示弱吧。
男人有多愛那個女人,他就有多介意自己在她面前流露出軟弱。
我深信,在男人的一生中,只能在別人面前哭三次:一次是自己剛出生時;一次是雙親離世之際;一次是當自己即將永遠失去最深愛的人的一刻;
我滿以為,自己一輩子也無法在天津面前流下一滴淚。
只有在她見不到的情況下,才能盡情釋放我對她的感情,然而,我錯估了自己,我還是忍不住在她面前,落下了男人視之為最羞恥但同時也是最珍貴的眼淚。
就在……跟她永遠離別之時。
我的中學時代在一間男校裏度過。在某程度上,我已完全適應了沒有同年紀的女孩的世界,形成了我對女孩子既想接近、但又怕接近的心態。
自幼就讀女校的天津,情況大同小異。
我和她同樣是十五歲,在學校附近的自修室裏認識,能夠變得熟識,只因我倆都從對方身上發現了相同的特質。這實在是一種無可抗拒的牽引。
就像從廣闊的大海裏飄來一個裝着短箋的玻璃瓶,當它擱淺在腳旁,誰也會忍不住要把它打開來一看。
我和天津共有的特質,就是活在一個孤獨的密室中,就算打開密室的門,唯一的意義就是通往一間更龐大、更孤獨的密室而已。可是,當我偶然在孤獨的密室中打開門探出頭來,居然遙遠地碰上了偶然從另一扇小小的孤獨的密室中打開門探頭出來的她,這可是低得接近零的機率啊,我倆似乎馬上意識到這一點,所以,無論如何也會向對方走過去。
也因此,我和天津可説是在同一時間喜歡上對方的。
同一時間喜歡歡了對方……這真是無以尚之、只要想起來也會叫人覺得精神一振的事。
我們之間連迫求和被追求這種繁複的程序也不用了,因為,我們一早已彼此相愛。
就像,我為了一首喜愛的單曲而買了一張唱片,就算唱片中最先播放的不是我喜愛的那支歌也不要緊,因為我已經留意到這張唱片了,我也已經心甘情願地掏錢去把它買下來,我終會用輕快的心情,將整張唱片聽上一遍再一遍,繼而慢慢再去發掘、慢慢愛上它的其他部份。
2
跟天津的相遇,是我打開自修室的門的一刻。
有天下午,我一直在自修室內讀三島由紀夫的《假面的吿白》,那本書我看過無數遍,但有些書就是有種奇怪的魔力,每多看一遍便只會發現更多。當我坐久了,雙眼痠了,想去便利店買飲料,活動一下筋骨。
當我拉開自修室的門,一抬起眼便見到天津。
──這是,我和她,今生今世第一眼的對視。
天津正伸出去推門的手落空了,神情不知所措。忽然之間,我下意識的向後退一步給她過,天津領了我的情,向我含蓄的笑了笑。我讓她先走進自修室,自己才步出。
雖然,對別人而言,這是件不足掛齒的小事。可是,對我來説卻不是,平日的我對世界有種冷漠感,我不理會面前的是男是女,總之是由我開的門,我會不肯相讓的硬闖出去,不希望給自己有做Doorman的墮落感。
可是,我卻下意識的禮讓了這個女孩。我為自己一點不像自己的行徑,感到相當的詫異。
當我喝着藍色罐身的百事可樂,好好地回想一下,當時見到的就只有她臉上那種失了方寸的表情而已;也由於她的神態,令我想保護她。
──那是一種,從心而發的惻隱。
然後,當我返回自修室,發現有一個女生坐到我旁邊的空位去了。
看著她的背影,我甚至不用認定甚麼,我知道就是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