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國防經濟學
導言第一種
與塞克脫將軍、佛蘭克教授談話資料
同外國人談天,要想得到一點益處,有兩種辦法:第一種,研究他的著作,發見了幾個問題,做幾句簡單的問句,請他答覆。第二種,將我自己的意思並疑問,述成一個明瞭的系統,先期請他看了,然後再同他談話,比較的議論上可有一個範圍。塞將軍的《一個軍人的思想》等著作並佛教授的替秦始皇呼冤的王道(對霸道)主義,我是知道的。但是我這短短旅行,沒有工夫研究理論,我所需要的是解決當前問題。所以我於約期會面之先,草此一文,送給他們兩位。結果塞將軍因病,又因為忙,僅僅得了五分鐘的談話,佛教授則暢談兩回。今先將此文錄如下方:
研究高深兵學的人,沒有不感到歷史研究的重要,近世德國首先創造了歷史哲學,歷史的研究蔚成了一種風氣,足徵德國軍事天才的優越,國防事業的堅實,確有學術上的背景的。就中國說來,孔子的最大努力就是編了一部有哲學性的歷史——《春秋》。不管他的微言大義對不對,但他終是努力從客觀的事實中,尋出了一個主觀的方向,所以《春秋》是中國歷史著作一種劃時代的創作;因為社會的過程是那樣錯綜複雜,頭緒紛紜,要從中尋出幾個要點,成立一貫的系統——由此明瞭一個民族的傳統精神,確是不容易的事。中國數十年來創造新式軍隊,事事只知道請教外人,結果只學得外人的皮毛,(因為外人有外人的傳統精神,不是中國人所能學的)不能深入國民的心性,適應民族的傳統,以致節節失敗,因有一部分就在於歷史沒有研究好。
古時的中國民族,當他走入農業經濟時代,就遇著遊牧民族的壓迫,可是他能應用治水術,編成方陣形的農田(即井田)以拒絕騎兵及戰車之突擊。這一個方陣,成為一個最小的抵抗單位——同時又成為共同勞作的經濟團體。所以中國古代軍制即包含於農制之中,所謂「寓兵於農」。春秋兩季更有大規模的打獵——有收穫的秋季演習——或運動會,這種寓兵於農的精神之發展,後來又造成了長城與運河,這長城與運河就是中華民族精神的象徵。
利用農民的鄉土觀念,做精神武力的基礎,其結果有一缺點,就是戰術上防守性強而攻擊性弱,但是隨著經濟力的自然發展,他的攻擊性是變成遲緩的自然膨脹。如漢、唐、元、清之於陸;唐、明之於海,所以中國國民的軍事特色,就是生活條件與戰鬥條件的一致。我於世界民族興衰,發見一條根本的原則,就是「生活條件與戰鬥條件一致者強,相離者弱,相反者亡」。生活之和平與戰鬥,本是一件東西從兩方面看,
但是依人事的演進,常常有分離的趨勢。不是原來要分離。因為愚蠢的人將他看做分離。財政部長見了軍政部長的計劃就要頭痛,老粗又大罵財政部長不肯給錢。
近世史上曾國藩確是一個軍事天才家,所以湘軍雖是內戰,但是就國民性看來是成功的。他知道鄉土觀念是富於防守性的,所以第一步要練成一種取攻勢的軍隊。政府叫他辦團,他卻利用辦團來練兵。他一面辦團,利用防守性維持地方,保守他的經濟來源;同時又練一種能取攻勢的兵。他能在和平的經濟生活與戰鬥的軍事生活分離狀況之下,雙管齊下,使分離的變成一致。
但是他的天才所以能發展,卻更有一個原因,這就是環境,能給予他及他的左右,一種事業的長期鍛煉。因為同太平軍天天打仗,不行的人事實上會自己倒,行的人自然的得到了權力。但是現在談國防,誰能用國家的存亡來做人才的試驗場呢?
所以我說中國近來衰弱的原因,在於知識與行為的分離。讀書的人一味空談,不適事實;做事的人一味盲動,毫無理想。因此將我們祖先的真實本領(即經濟生活與戰鬥生活之一致)喪失了。
姑就軍事來舉一個簡單的例,不到十年前,一字不識的人可以做大元帥,做督軍,他們自然具有一種統御人的天才,但一點常識也沒有,在現在怎樣能擔任國家的職務?反之,在今日南京各軍事學校當教官的,十之七八還是終身當教官,沒有直接辦事的經驗。
不僅軍事,各社會事業都有此種傾向。這可說是現在的最大缺點,所以現在建設國防,有兩個問題須提前解決:
(一) 如何能使國防設備費有益於國民產業的發展?我們太窮了,應當一個錢要發生二個以上的作用。
(二) 如何能使學理與事實成密切的溝通?現在不是空談,就是盲動。盲與空有相互的關係,愈空愈盲,愈盲愈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