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沒有了光,
身在黑夜海上迷宮要怎麼走出去……
法國媒體一見鍾情
書店門市愛瘋兩年
2008《閱讀》雜誌年度選書
2009《ELLE》雜誌女性讀者年度選書
2009《電報》年度票選冠軍
吳明益.林婉瑜.袁瓊瓊.黃宗慧.小小書房虹風 .有河書店686 推薦
藍伯特在暴風雨午后,來到40年未曾踏上的小漁港拉亞格,綺麗風景以外,氣候多雨且勁風常襲。小時候他常和家人在此共度假期,時隔多年,他決定回來查明父母和弟弟的死因,他們於1967年的船難中離世,弟弟的屍體未被找到。
敘事者是一位女性野鳥研究員,在六個月前的秋日來到,因為難忘摯愛之死而選擇放逐天涯,在原始海濱觀察鳥類,並住在隨時受海浪威脅的房子裡。當她看到藍伯特出現這天,一顆心被牽動著……原本平靜的小鎮也由於藍伯特的到來顯得浮騷不安……
藍伯特和我們的敘事者,兩位偶然棲息雨港的候鳥,因為合力尋找當年船難事發真相而相知相惜。隨著越來越多人回憶事件,居民間的錯綜關係也漸漸輪廓浮現,南老太太為何會瘋?莉莉怎麼恨父親?燈塔管理員提奧和藍伯特父母之死有何相關?
深埋的苦衷、不堪回首的小城故事,獻給生者與死者的一段哀悼與重生的旅程……
【本書特色】
尋找殺父凶手的神祕男子和放逐天涯的女性野鳥研究員,一個發誓掘出父母死因,另一個想遺忘傷痛,他們不約而同來到法國西北小港拉亞格。
野性的自然、偌大的強風、小鎮單純人家,還有可疑的燈塔員,這些事物因為兩人合作偵查多年前的船難事件而不再平靜……
一、療癒系:
敘述過程中,敘事者(第一人稱)不時與死去的愛人(你)說話﹝其實是自言自語﹞,彷彿他仍在身邊一樣。淡淡的語調,隱然的不安,一種風雨前的寧靜包裹她內在的濃烈情感,港口的驚濤駭浪對照於她放逐般的觀察員靜態生活。
如何看待一個不在的人?如何和死者說再見,放下太難,活著比死痛苦。藉由觀察書寫,敘事者走出寂靜,並藉書寫貼近所愛,猶如一次既甜蜜而痛苦的哀悼旅程。
二、小城故事:
藍伯特(男主角)尋找父母死因,但開場未久讀者幾乎明白真相,本書的懸疑氛圍鋪陳於加害者的「如何承認與敢於承擔」,與被害者的「接受事實」。
「找出真相」在此刻變成本能,如破冰之鎬,這麼做創口也許才有機會見光、癒合,隨劇情抽絲剝繭,自每個鎮民的祕密中我們拼出小城故事,一路卻見真理縹渺,邪善難辨(燈塔無罪,坐此觀彼哪裡是岸)。
三、成長小說:
原諒──如何敞開胸懷、原諒他者,也原諒自己。
勇氣──如何超脫過去的魅影,走出傷痛?
四、愛情小說:
女主角弔念已逝愛人,卻在放逐的海之濱遇見令她心動的人。
五、海港風情:
西部諾曼第多雨小漁港拉亞格(La Hague),在著名的榭堡(Cherbourg)左手邊,是該省僅次於「聖米榭爾山」第二大觀光勝地,大導演羅曼羅蘭、侯麥、楚浮都曾在此地為電影取景。拉亞格風力強勁排名世界前五,氣候灰靡多雨,地形奇異,還有一座老燈塔……在這鳥類、自然景色與純樸小鎮的世界,感受迷人的海港氛圍。
作者簡介:
克勞蒂.葛蕾 Claudie Gallay
1961年生,在法國南部le Vaucluse省擔任教職。《潮浪情緣》是葛蕾第5本小說,尚有《單人威尼斯》(Seule Venise)和《在黃金歲月》(Dans l’or du temps)等等作品。
文字風格既狂暴又溫柔,全書充滿這難以言喻的衝突與使人窒息的沉默,等候暴雨劈開全部祕密,是讓法國讀者和書店門市為之迷戀的「葛蕾式冷酷異境」。
本書背景在法國西北小漁港拉亞格,除風浪外,是一處恬靜而原始的小鎮,葛蕾在出書八年前,每值寒暑假來此度過彷若放逐的生活,對這裡的一草一木與港口風貌,以及詩人賈克.佩維(Jacques Prévert)事蹟如數家珍。她亦是偶然讀及佩維〈燈塔員愛煞鳥兒〉一詩而有本書架構靈感。
葛蕾從小長於陽光充分的南部鄉間,討厭上學,成績中等,喜歡孤獨並少語,直到國中讀到卡繆的《異鄉人》和紀沃諾的小說打開其文學視野,一頭栽入創作世界。她於教課空檔(清晨五點半至七點間)寫作本書,閱讀時尤能感受清冽自持的海風撲來。
《潮浪情緣》以它迷人的氛圍,在2008和09年襲捲法國讀者與媒體,藉網路與書店的口耳相傳效應一路刷破30萬冊,授權十多國翻譯版權,榮登08年《閱讀》雜誌「編輯部年度最鍾情書籍」,並持續受網友推薦,葛蕾並兩度名列年度暢銷作家榜上。
註:賈克.佩維(1900-1977),法國當代最受歡迎的詩人,亦是電影劇作家(如《天堂的孩子》和《霧港》)。詩作常與巴黎生活與二戰後的法國生活有關,作品常選編入課本以為教材。佩維的詩採擷自生活的多樣面向,使用簡單尋常的語言,他的詩有一種幽默感,卻是使人籠罩於無助氛圍的黑色幽默。以收錄出版經典作家的「七星文庫系列」(Bibliothèque de la Pléiade, Editions Gallimard)於1992和1996年分別出版「佩維全集」兩巨冊。生於巴黎的佩維,晚年在諾曼第拉亞格的歐蒙維爾(Omonville-la-Petite)度過,並長眠於此。
譯者簡介:
邱瑞鑾
東海大學哲學系畢業,法國第八大學「法國現代文學」博士先修班畢業。譯作豐富,並著有《布朗修哪裡去了?:一個普通讀者的法式閱讀》。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名人推薦】
克勞蒂.葛蕾,非常難得的擁有自己的氣味。雖然處理一個所謂的懸疑故事,但是不走緊張刺激路線,相反的,她的書寫帶出一種蕭瑟和荒涼的氣氛,在寂靜中隱含悲傷。現實裡我們的愛恨悲傷和痛苦都要粗礪得多,在割傷別人之前先傷到自己。然而《潮浪情緣》裡的一切都是優美的,那些無可承擔的罪惡與同情都美麗而脆弱。──袁瓊瓊(作家)
小說成功之處不在於一開始就佈下的謎題如何難解,而在於作者鋪陳謎題的過程中,充分發揮她別具風格的特殊筆調,讓讀者彷彿置身於那個偏遠的海濱,面對看似一致,其實各不相同的潮湧,猜測它們將會把書中人物推向何方。──吳明益(東華大學華文系暨華文所創作組副教授)
讀完這本書,我仍流連在故事中的港口,不捨離開。
他們的愛情,讓海風也變得魔幻……──林婉瑜(詩人)
不要錯過《潮浪情緣》!一顆小小珍珠!500頁撞擊你、撲甩你、將你吞食的文字,最終,在你體內引爆,留予你一個KO。KO而又感到如許幸福。──François Busnel,《快訊》雜誌(L’Express)
發生在世界盡頭的一個故事:活著但帶有創傷的人們,以及一處讓人逃不了、與人類敵對的原始自然地。克勞蒂.葛蕾以這本新出版的小說證明她的才華。──Christine Ferniot,《閱讀》雜誌(Lire)
彷彿被捲入了一般,我們隨濤浪翻滾,這本書,是事物漂上沙灘的殘餘渣沫。前所未嘗的迷人。──Frédéric Ferney《法國文化》(Fance Culture)
一旦閤上這本書,又馬上有打開它的欲望。──Michèle Saura,《普羅旺斯報》(La Provence)
賈克.佩維的影子籠罩通篇文字裡,彷如一次認識佩維的旅程。──Françoise Nydegger, 《日內瓦論壇》(La Tribune de Genêve)
名人推薦:【名人推薦】
克勞蒂.葛蕾,非常難得的擁有自己的氣味。雖然處理一個所謂的懸疑故事,但是不走緊張刺激路線,相反的,她的書寫帶出一種蕭瑟和荒涼的氣氛,在寂靜中隱含悲傷。現實裡我們的愛恨悲傷和痛苦都要粗礪得多,在割傷別人之前先傷到自己。然而《潮浪情緣》裡的一切都是優美的,那些無可承擔的罪惡與同情都美麗而脆弱。──袁瓊瓊(作家)
小說成功之處不在於一開始就佈下的謎題如何難解,而在於作者鋪陳謎題的過程中,充分發揮她別具風格的特殊筆調,讓讀者彷彿置身於那個偏遠的海濱,面對看似一致,其實各不相同的潮...
章節試閱
我第一次見到藍伯特,是在暴風雨的那一天。那時候天是黑的,低低壓著,風雨已經在外海猛烈地轟撞。
他到得比我晚一點,一來就坐在露天座,一張迎風的桌子。陽光正面扎著他,他皺起臉,看起來像是在哭。
我看了看他,不是因為他選了那個最差的位置,也不是因為他皺起臉的怪樣子,是因為,他抽菸的神情像你,一雙迷濛的眼,大拇指輕輕擦在嘴唇上。兩片乾澀的嘴唇,說不定比你的還要乾。
我猜想他是記者,春分時節的暴風雨很可以拍些精彩的照片。在防波堤外側,風在浪裡墾著、掘著,阻擋了海中激流,白朗霞海峽來的激流,從極遠之處來的黑色水流,從更北邊或是從大西洋海底深處來的海水。
茉根從咖啡館內廳走了出來。她看見藍伯特。
「我看您不是這裡的人。」她問他要點什麼,順便帶上這麼一句。
她的聲調有些不快,在壞天氣還要伺候客人的時候,她就會有這種聲調。
「您專程來看暴風雨嗎?」
他搖了搖頭。
「那是為了詩人佩維來的?大家來這裡都是為了佩維……」
「我想找個地方過夜。」他開了口。
她聳聳肩。
「我們不兼旅館。」
「我要上哪找?」
「村子裡有一間,在教堂對面……要不然就去拉賀格。離海邊遠一些。我的老闆有個朋友,一個愛爾蘭太太,她開了一間小旅館……要不要我把她的電話抄給你?」
他點了點頭。
「還有餐嗎?」
「現在三點了……」
「三點怎樣!」
「下午三點只有奶油火腿三明治。」
她指了指天空,橫陳著一排雲往前推來。太陽從雲層下端透出幾絲光線。然而再過十分鐘,天就會是夜一般的昏暗。
「看樣子會下傾盆大雨!」她說。
「下就下吧。可以來六個生蠔和一杯葡萄酒嗎?」
茉根笑了。藍伯特這傢伙算得上帥。她願意任他指使。
「露天座只供飲料的。」
我坐在他的後面隔了兩張桌子的位置,喝著黑咖啡。沒別的客人了。咖啡館內廳也是空的。
幾棵灰色葉子的小植物,在石頭隙縫裡扎根,生長。風大的關係,這幾棵植物看似在地上爬行。
茉根拿他沒輒。
「我得問問老闆。」
她在我旁邊停下來,塗得紅紅的指甲在我木桌子的邊緣敲彈了幾下。
「這些人都是為了佩維來的……不然這裡有什麼好看?」
她往肩後頭丟了個眼色,走進內廳。我還以為她不會再出現,但沒一會兒就見她走出來,托盤上一杯葡萄酒、一小籃麵包,還有幾個生蠔擱在海草上,全擺到他的面前。
愛爾蘭太太的電話也抄來了。
「老闆說,生蠔可以,不過室外不鋪桌巾……而且要快,不然雨要來了。」
我點了第二杯咖啡。
他喝了酒。杯子歪倒地拿在手中,也用牙齒咬著吃生蠔。
茉根把一張張椅子疊起來,推到牆邊,拿了條鍊子將它們拴起來。她對著我比劃手勢。
從我這個位置,可以看見整個小港口。「尖爪女郎」也在港邊,我們住的地方,茉根和她的哥哥住在一樓,我一個人住樓上。
咖啡館往前行一百公尺,只要步過堤岸,在路盡頭的那一間房子就是尖爪女郎。它幾乎建蓋在大海中。四周再無別的建築物。每當暴風雨一來,只會讓它淹大水。這裡的人都說,要夠瘋才會去住那鬼地方。他們為房子取名「尖爪女郎」,因為屋外幾棵檉柳的枝稍像爪子,時不時摳搔著窗板。
從前,這裡是一家旅館。
從前,那是多久以前?
七0年代。
以港口而言,它不算大。一個像世界盡頭的地方,零星住了一些人,和少少的幾隻船。
拉亞格。
在謝爾堡的西側。
我總是分不清東側或西側。
我在去年的秋天來到這裡,和野鵝同時到達,算算至今已經六個多月。我在岡城鳥類保護研究中心上班。我的工作是觀察鳥、計算鳥的數量,冬天有兩個月我都在研究鸕鶿在嚴寒時的習性。牠們散發的氣味,牠們的視力……必須連續幾個小時待在戶外,處在寒風中。春天時,我研究候鳥,我計算鳥蛋和鳥巢的數量。這份工作極其單調,這就是我所需要的。我也對拉亞格區域鳥類數量減少的原因進行研究。
我的薪水很低。
不過他們提供住宿。
而且,我至今還沒見到這裡狂烈的暴風雨。
*
兩隻大海鷗飛到漁船邊嘎嘎大叫,牠們伸長了脖子,張開翅膀,整個身體往天空揚起。猛然間,兩隻鳥卻噤了聲。積雲已經越來越厚重,天空烏沉沉的,然而這時候還不是晚上。
這和晚上的氣氛不同。
是一種威脅。
這種威脅使得海鷗靜默。
人家警告過我,一到這種時候,千萬別待在外面。
那幾位漁夫又檢查一次繫漁船的纜繩,他們全都要走了,陸陸續續的。有幾位往我們這邊瞟了一眼。
這裡都說,海水高漲的時候,男人就會變得強壯。女人都趁這時候緊緊捉著男人不放。不管他走到哪兒,牲畜欄或船艙底部,哪裡她都跟到底。他要幹嘛也隨便他。
風已經在呼號。說不定最猛、最烈的是風,它比浪頭更強勁。是風,把人趕回屋子裡。
露天座只剩下我們兩人各據一張桌子,旁邊再沒有別的人。
藍伯特轉過頭來。他看我一眼。
「真是鬼天氣!」他說。
茉根又走出來問道:「你們好了嗎?」。
她收走他的盤子、麵包,和我的杯子。
老闆先前備了木板條,早把門釘牢。
「等一下就會漫天風沙!」他說道。
茉根轉過頭來看我。
「妳還要待著?」
「嗯,再坐兩分鐘……」
只要可以,我就想留下來。看看,聽聽,聞一聞。她無所謂地聳聳肩。第一滴雨打在了桌面上。
「走的時候,麻煩把椅子推到牆角。」
我點點頭。藍伯特沒有答腔。茉根兩手環抱肚子縮著跑回去,從這兒直穿那兒,從咖啡館到尖爪女郎,一個晃眼她就到了家門前,消失在裡面。
奧里涅島的上方,劈下了第一道閃電,另一道更近一些。大風接著襲來,猛烈衝撞堤岸,第一陣勁風,感覺是要把門撞開了。緊挨著尖爪女郎的庫房,麥克斯修船的地方,幾塊木板正止不住地喀喀晃動。不知哪裡的窗板沒關好,砰的一聲。
海,愈發地頑強堅硬,墨黑一色,彷彿內部懷著某種無可容忍的東西糾成一團。悶沉的呼呼風聲裡,還夾著浪濤聲。一種壓迫感越來越強烈。我豎起衣領。我把椅子收拾好。
藍伯特人沒有動。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包菸。神情安然,事不關己的模樣。
「您要走了?」
我點點頭。
暴風雨天的強風如一群地獄受苦的人在狂飆。有人說他們是惡靈傾巢湧入屋裡,掠取別人虧欠他們的。別人,也就是那些還活著的──生者。
「星星,有時候看得到吧?」他指指我們頭上的天空。
「有時候可以,對。」
「因為在城市再也看不到。」
風刮碎了他的聲音。
一種緩慢的聲音。
「城市裡,有路燈。」他說得更明白。
那包菸還拿在他的手中,他下意識地將它轉過來轉過去。他的出現,比即刻到來的暴風雨更使人窒息。
「不過機會很小,對吧?」
「什麼機會很小?」
他遲疑了幾秒鐘,大拇指放到嘴唇邊。我看著他,他的臉,他的雙眼。
還有他剛剛的動作。
「呼」的一聲,我聽到的時候已經太遲,才來得及往後退一步,有個東西就甩了我一巴掌,啪,紅色的陰影倏忽飛過去。我感覺那東西咬了我臉頰一口。是一塊鐵板子,兩個巴掌大的小鐵皮。它飛了十幾公尺遠,然後被風摜到地上。風又再次把它颳得更遠。我聽見海灘上小石礫摩擦擠撞,嗞嗞喳喳響。簡直像牙齒咬了沙。
我拿手一擦。指頭沾了血。
「什麼機會很小?」我聽見自己問第二次,眼睛仍盯著那塊鐵皮。
他點了根菸。
回道:「星星。」
他又說一遍:「在城市看到星星的機會很小……」
然後指指我的臉頰,說:「該去護理一下。」
之後,在我的房間裡,我從窗玻璃上映照的影像中看見自己的臉,那個小鐵皮剛剛留下的紅印子。
浮腫的地方熱熱的。被剝落的鐵皮給刮傷許有致命的危險。
鐵皮,鐵鏽。
他剛剛提及幾次城市。他說:有些地方再也看不到星星。
我在木板地上打赤腳,窗玻璃上有我的指紋,我用僅剩的一點酒精為傷口消毒。
我站在窗前,我的房間窗戶正對著浪濤。有一張大床,和一床被。兩張凹陷了的沙發。一只紙箱,我的望遠鏡,馬錶,還有關於鳥類的書,都在桌上。以及一些精密的區域地圖、影印資料和幾張對帳單。
紙箱裡,有好幾枝原子筆。一本工作行事曆。行事曆已經用了六個月。我當時不知道自己會在這裡待多久。此前,我是亞維農大學生物系的教授。我教鳥類學。我和學生們還去過南部卡馬爾格觀察鳥類,在水中木樁搭建的小木屋裡,我們花了好幾夜去觀察鳥。
在你的事以後,我請了兩年假,我以為我會死。後來來到這裡。
前一任房客在某天一早,拋下這裡的一切離開了。好像是他再也受不了孤獨。櫃子裡有他留下的食物,幾盒餅乾。罐子裡還有糖。也有奶粉,幾包棕色的小包即溶咖啡粉。紙箱上印著一棵綠色的樹,出自國際公平貿易組織的產品。還有幾本書。
一台老收音機。一部電視。沒有影像,只有聲音。
水槽底下有幾瓶酒。很難喝的,帶有塑膠味。我卻還是喝了,一個人,在放晴的日子裡。
我從這一扇窗,移到另一扇窗。這樣的黑沉天空我還沒有見過。在陸地這一頭,雲層在山丘上積成鉛色的斗蓬。漁船顛晃。藍伯特已經離開桌子了,但仍在堤岸上。拉上了皮夾克,兩手放在口袋裡。他踱著步。
雨停了,雲仍聚攏過來,一成排讓人不安的雲積在海面上方,時而劃出閃電,雲層仍在往前推進。雷聲隆隆大作。藍伯特往防波堤的方向走了幾步,但風實在太強,使人寸步難行。我抓起我的望遠鏡,對準他的臉。雨水撲打在他的臉頰。
他在那裡逗留了好幾分鐘。一道閃電劃開來,大雨傾注。
堤岸上再沒別的車了,只有他的停在那兒。尖爪女郎這裡也只有我們三個人。
我們三個,和外面他一個。
他站在雨中。
第一道浪撲上了防波堤。隨後又是好幾道浪,激起了轟然巨響。一隻鳥,大概是被一陣突襲的強風給用力颳起,撞上我的窗戶。一隻大海鷗。牠緊緊貼著窗,停了幾秒鐘,眼底帶著驚愕,最後風又把牠颳走,托起牠,遠遠地將牠拋去。
暴風雨登時爆發開來。滔滔不絕的浪頭拍打著我們這屋子。我把臉貼在了窗上,想看清楚外頭。路燈滅了。沒有半點光線。在閃電忽亮忽閃的照明下,燈塔四周的礁岩看似迸裂了。從來,我不曾見過這般景象。我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更想待在別的地方。
我看了看堤岸那邊,藍伯特的車已經不在那裡。車子正往村子方向行駛。後車燈漸行漸遠。最後消失了。
我第一次見到藍伯特,是在暴風雨的那一天。那時候天是黑的,低低壓著,風雨已經在外海猛烈地轟撞。
他到得比我晚一點,一來就坐在露天座,一張迎風的桌子。陽光正面扎著他,他皺起臉,看起來像是在哭。
我看了看他,不是因為他選了那個最差的位置,也不是因為他皺起臉的怪樣子,是因為,他抽菸的神情像你,一雙迷濛的眼,大拇指輕輕擦在嘴唇上。兩片乾澀的嘴唇,說不定比你的還要乾。
我猜想他是記者,春分時節的暴風雨很可以拍些精彩的照片。在防波堤外側,風在浪裡墾著、掘著,阻擋了海中激流,白朗霞海峽來的激流,從極遠之處來的黑...
作者序
〔每個人都心碎〕
袁瓊瓊(作家)
你跟我說過:「忘了我。」你還要我為這個發誓,發誓要去愛另一個人。我的嘴唇,含在你嘴唇裡面。「一定要忘記」,你這麼說。你是說,「忘記」,或
是「忘記我」,我已經不記得。我的嘴唇一直含在你嘴唇裡,你把這句話傾注到我身上:「你一定要沒有我的活下去,你要為我發這個誓……」
我發了誓。
但在你背後,我兩根指頭畫了叉。
上面是《潮浪情緣》裡的一段描述。文字明暢簡單,但是寫出來的那個意味,卻讓人覺得內裡極為脆弱的什麼被觸到,觸得發痛。
那是女主角的情人在得了絕症之後跟她說的話。之後,男人死了,但是女人無法遺忘。雖然承諾了,雖然發了誓,雖然那是逝者生前的要求,但是活著的人把兩個指頭在背後交叉,在承諾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不守承諾,決定要痛苦,要悲傷,要墜落在黑暗裡,要讓自己的人生停頓,讓自己活在過去,永不超生。以半死狀態來悼念,與死者永遠在一起。
前幾年大陸流行所謂的「耽美」小說。我看了幾本,發現「耽美」小說雖然用言情包裝,非常講究文筆,有點民初清末「玉梨魂」「花月痕」之類豔情小說的意味。耽美小說的重點是要哀絕淒絕,要讓人看到心痛,心痛到不忍看下去,心痛到掩卷之後還要內傷許久。
就這一點看,《潮浪情緣》雖然是法國小說,在痛澈心扉的程度上,倒是非常合乎「耽美」的標準。
《潮浪情緣》該算是通俗小說。我自己是非常喜歡看各種類別的通俗小說的,所以這句話真的不是貶意。我喜歡的作家,不論中外,多少都要帶一點通俗性格,例如張愛玲,例如瑪格麗特‧愛特伍。
通俗文學或純文學的差別,有點「只能意會,不能言傳」,很難明確的訂出它的尺寸規格。對通俗小說的許多定義,事實上也適用於許多公認經典的純文學鉅作。甚至許多原本是「通俗文學」的,流傳百年之後成為經典。例如莎士比亞、珍‧奧斯汀;例如曹雪芹、老舍的作品。甚至張愛玲。張愛玲最初被歸類為「鴛鴦蝴蝶派」,但是現在大約沒有人敢說她寫的不是「純文學」。
早期「純文學」的名詞出現時,有人刻薄說:「看不懂的就叫純文學。」就像也有人形容藝術電影:「看電影時睡著的人越多,影片的藝術成就越高。」似乎文學或藝術作品,和讀者(以及大眾)的距離越遠,純度就越高。
這當然只能當笑話,如果以此為標準的話,那許多政府官員在新聞媒體上的說話都得算「純文學」了,因為多半是我這一類小民「讀」不懂的。然則一個作品,是如何來決定那是不是純文學呢?我覺得主要在作者寫作時站的位置;也就是,要看作者是在哪一個層面上處理他的故事與人物的。這所謂的「層面」,講深入一點,便是境界和格局。如果作者關照作品的格局小鼻子小眼,就算處理的內容橫跨百年,人物上千,地域飛越三大洋五大洲,頂多是熱鬧的通俗小說,依舊不是純文學。相反的,可以通篇只寫一個人,只寫一件事,只寫一天,依然是了不起的經典,例如喬伊斯的《尤利西斯》。
不過,偉大的《尤利西斯》,我相當懷疑看完它的人有多少。我承認我沒看完,看了一年,只看到第三章,這本書很不容易讓人專心。可能映照我的渺小。站在巨人身旁,如果自己沒有巨大到某個程度,看起來就會有瞎子摸象之感,摸了這塊忘了那塊,或像拼拼圖,拼來拼去都只看到殘缺碎片。
我跟所有人一樣尊敬經典,不過真正帶給我閱讀快樂的,其實就是像《潮浪
情緣》這樣的書。
克勞蒂.葛蕾(Claudie Gallay),以通俗作家而論,非常難得的擁有自己的氣味。她其他的書我沒看過。不過這一本,氣質絕佳。她的文筆清淡,安靜,而又帶詩意。雖然處理一個所謂的懸疑故事,但是不走緊張刺激路線(事實上我猜她也明白自己的筆路不適合這種風格),相反的,她的書寫帶出一種蕭瑟和荒涼的氣氛,在寂靜中隱含悲傷。
故事背景是法國西部的小漁港拉亞格(La Hague)。拉亞格多雨,每季且有固定發生的暴風雨。沒有比這樣的背景更適合發生《潮浪情緣》裡的故事了。
這是個奇怪的地方。人們靠海討生活,不可避免會遭逢所有討海人的命運。大海會給予,也會奪取。拉亞格海港裡的許多居民都有親人葬身在大海裡,然而大海不願意歸還這些人的屍體。因此,這些人的消失不太像是死亡,因為並沒有屍體來確認這件事。他們只是逸失,蒸發在海上,像是說了一半的話,一個不知道何時會結束的停頓。
這個停頓,同時讓生者的生命也隨之停頓。永遠停留在過去,活的人不做任何事,只是等待。等待某些事發生。這個小漁港的居民像陷在某種魔咒裡,所有的人原地打轉,孩子們長大,成年人老去,除了這些,沒有事情發生,沒有人結婚沒有人離婚,沒有人相愛沒有人相恨,沒有人回憶也沒有人忘記。他們活在某個永恆時空中,一切都是老樣子。
女主角來到這裡之後便愛上這裡,愛上的原因是因為這裡適合耽溺。她的情人在拉亞格每天死一次,也每天活一次。她與他的生他的死一起生活,而心痛難抑的時候她就覺得還和他在一起。她沒有忘記他,因為心還在痛,所以他還存在。雖然肉身早已腐朽,但精神長存。
男主角則正好相反。他離開拉亞格四十年,但是這四十年裡,他的生命停留在原地。他長歲數,變老,有糊口的職業,但是沒有家庭沒有事業沒有生活。雖然模樣俊帥,但是似乎也沒有愛情。四十年前他離開拉亞格的時候是個孩子,四十年後回來,光陰才從他離開的那一刻,重新開始走動。拉亞格就像是被他的離開封印住,成為某種活生生的時間膠囊,所有的記憶,文件,資料,痕跡,每個人的感受,都封住,冰凍。直到他回來,一切才開封,開始啟動。
男主角回來處理他父母的房子,追查他父母親的死亡真相。遇到了女主角,兩個人的人生開始互溶,之後化成了一片,鍥入了彼此。
我在看的時候,一直覺得看到畫面。這部小說如果能拍成電影,一定很好看。拉亞格的風景,海岸,燈塔,小酒館。尤其書裡的人際關係,沒什麼道理的,但是美極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在法國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像哈威爾對待女主角,那樣無求,卻非常溫暖的感情狀態;像麥克斯對茉根的癡愛,還有茉根的反應;茉根和哈威爾兄妹謎一般的關係,以及提奧對南老太太的保護和無法忘懷。這些情感都非常的動人美麗,然而總覺得不大像真的。如果有真人來演出,可能說服力會強一點吧。
我有個女朋友愛看偶像劇,雖然偶像劇不切實際,但是她就愛那種不切實際,與真實人生一點關係也沒有,似乎保存了某種純粹和完整。《潮浪情緣》也給我這樣的感覺,絕不實際也不實在,現實裡沒有那樣的愛恨沒有那樣的悲傷沒有那樣的痛苦……我們的愛恨悲傷和痛苦都要粗礪得多,在割傷別人之前先傷到自己。然而《潮浪情緣》裡的一切都是優美的,那些無可承擔的罪惡與同情都美麗而脆弱。脆弱的像水晶,並不會毀壞,不會消滅,只是藝術品,凝結著。最強烈的和最薄弱的都永遠存在,同時,各自剛強也各自單薄。
那些讓人心痛的描寫,看了便流下淚來了。白色的清澈的眼淚,一邊流淚一邊覺得很美。好像回到很早很早,不這樣年老,經歷不這樣多的時候。
讓每個人都心碎。無論生者死者,老者少者。這樣單純的傷感,輕揚沒有重量。哭過便忘了,留下輕微的夢影。但是似乎可以化解什麼,滌清了什麼。
〔The Outermost house〕
吳明益(國立東華大學華文系暨華文所創作組副教授)
當我們孤單單一個人的時候,連石頭都會緊緊抱在懷中。(《潮浪情緣》)
多年以前,我在紐約MOMA看到馬蒂斯(Henry Matisse)的畫作時,曾在那個巨大的色彩震撼中思考許久。我必須承認當時的我關注的並不是什麼藝術品味之類的問題,而是對自己提出了一個這樣的質問:如果之前的知識系譜並不提供「馬蒂斯是偉大畫家」這樣的訊息,我是否能憑自己的直覺,尋繹出馬蒂斯畫作的迷人秘密?這使我之後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在做各種形式的閱讀之前,盡量對一無所知的作者保持一無所知。
因此當我收到《潮浪情緣(Les Déferlantes)》的書稿時,我遂習慣性地避開了作者介紹,先將長達二十萬字的書稿瀏覽了一遍。我必須承認,在初讀前五十頁時,我對整部小說的質感存有疑慮。但隨著書中人物的形象、性格逐漸在幾條相互「藏閃」的敘事線中呈現,我也漸漸在作者低調卻如潮浪般節奏的筆觸下,不知不覺地進入了閱讀小說最吸引人的提問:作者想要藉由這些人物或事件,帶我們到哪裡去?
我個人認為,這部小說的成功之處不在於小說一開始就佈下的謎題如何難解(事實上夠敏銳的讀者應該在小說中段,多少能掌握謎底的一部分),而在於作者鋪陳這個謎題的過程中,充分發揮了她別具風格的特殊筆調,讓讀者彷彿置身於那個偏遠的海濱,面對看似一致,其實各不相同的潮湧,猜測它們將會把書中人物推向何方。
為避免妨礙讀者閱讀的樂趣,我並不擬重述本事,或揭露任何情節。但作為一個先各位讀者閱讀的人而言,我仍忍不住又盡可能小心翼翼地提醒您,在某些段落或許應放慢閱讀節奏,思考這些如波浪瞬間飛濺的水珠,所映現的剎那靈光:那可能是麥克斯不斷捕捉,又不斷在籠中死去的蝴蝶;可能是鼓動著巨大、美麗羽翼,在提奧面前撞上燈塔玻璃,血肉模糊的候鳥;可能是南老太太繡在衣服內,從未有讀者的一段故事;可能是茉根慎重其事托付給他人的老鼠;可能是哈維爾在未成名之前創作出的「祈求垂憐的女人群像」;也可能是「我」在海邊做鳥類調查,一段無心的鳥類活動紀錄或單調的觀察表。
我懇請讀者在讀到這些或許連情節恐怕都不算的段落時,試著停頓下來,假設自己坐在一間濱海偏遠家屋的老虎窗前,落筆寫下這些段落可能的心情。也許你或跟我有一樣的感受,這本書說的不是一次海難的故事,也不是海邊小村男女的情事,而是其他的什麼,比方說,或許在讀到最後一頁時,你和我一樣感受到,本書法文書名直譯「湧浪」的可能意涵。
做為一部不賣弄技巧的小說,克勞蒂.葛蕾(Claudie Gallay)筆下沒有一個人物虛設,而偶爾出現一些必要性的絕望詩意,常讓我頗感動心:「大海留下了一些逝者,所以他們無法與世間道別」,「無情的月光將藏匿起來的動物逐出巢穴,讓垂死的人哀哀呻吟」,「有人說這裡風實在太強了,有時候連蝴蝶的翅膀都會被吹掉」、「或許,原諒大海比原諒人容易」……,這雖然不是一部巨構史詩,卻是一部能夠打動人心的精品。據說在法國,這部小說因在讀者間口耳相傳,漸漸受到市場的肯定,甚至使得她原本在小出版社出版的幾部作品(《生者彌撒(L’Office des vivants)》、《單人威尼斯(Seule Venise)》、《在黃金歲月(Dans l'or du temps)》,重獲新生。
在讀這本小說書稿時,我正好在寫作一部長篇小說,不知道該說湊巧還是怎麼地,我已寫完的段落,主人翁也住在一幢「海上房屋」裡。而當我想像書中所寫的那個濱海小鎮的形象時,有一個句子一直闖進我腦裡來,那是自然書寫者亨利‧貝斯頓的名著The Outermost House,有時被中譯為《最遠的家屋》。中譯其實很難抓住貝斯頓在岬角觀察鳥類時,一種心境與實境的雙重隱喻:家屋在眼前,家屋仍在遠方。就彷彿《潮浪情緣》中的許多角色,明明已經非常「接近」自己想要回歸的心靈居所,但又因種種原因,復往遠處漂流而去。
這一切,或許都是因為人世湧浪一波接著一波,永無止息的緣故吧。
〔The Outermost house〕
吳明益(國立東華大學華文系暨華文所創作組副教授)
當我們孤單單一個人的時候,連石頭都會緊緊抱在懷中。(《潮浪情緣》)
多年以前,我在紐約MOMA看到馬蒂斯(Henry Matisse)的畫作時,曾在那個巨大的色彩震撼中思考許久。我必須承認當時的我關注的並不是什麼藝術品味之類的問題,而是對自己提出了一個這樣的質問:如果之前的知識系譜並不提供「馬蒂斯是偉大畫家」這樣的訊息,我是否能憑自己的直覺,尋繹出馬蒂斯畫作的迷人秘密?這使我之後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在做各種形式的閱讀之前,盡量對一無所知的作者保持一無所知。
因此當我收到《潮浪情緣(Les Déferlantes)》的書稿時,我遂習慣性地避開了作者介紹,先將長達二十萬字的書稿瀏覽了一遍。我必須承認,在初讀前五十頁時,我對整部小說的質感存有疑慮。但隨著書中人物的形象、性格逐漸在幾條相互「藏閃」的敘事線中呈現,我也漸漸在作者低調卻如潮浪般節奏的筆觸下,不知不覺地進入了閱讀小說最吸引人的提問:作者想要藉由這些人物或事件,帶我們到哪裡去?
我個人認為,這部小說的成功之處不在於小說一開始就佈下的謎題如何難解(事實上夠敏銳的讀者應該在小說中段,多少能掌握謎底的一部分),而在於作者鋪陳這個謎題的過程中,充分發揮了她別具風格的特殊筆調,讓讀者彷彿置身於那個偏遠的海濱,面對看似一致,其實各不相同的潮湧,猜測它們將會把書中人物推向何方。
為避免妨礙讀者閱讀的樂趣,我並不擬重述本事,或揭露任何情節。但作為一個先各位讀者閱讀的人而言,我仍忍不住又盡可能小心翼翼地提醒您,在某些段落或許應放慢閱讀節奏,思考這些如波浪瞬間飛濺的水珠,所映現的剎那靈光:那可能是麥克斯不斷捕捉,又不斷在籠中死去的蝴蝶;可能是鼓動著巨大、美麗羽翼,在提奧面前撞上燈塔玻璃,血肉模糊的候鳥;可能是南老太太繡在衣服內,從未有讀者的一段故事;可能是茉根慎重其事托付給他人的老鼠;可能是哈維爾在未成名之前創作出的「祈求垂憐的女人群像」;也可能是「我」在海邊做鳥類調查,一段無心的鳥類活動紀錄或單調的觀察表。
我懇請讀者在讀到這些或許連情節恐怕都不算的段落時,試著停頓下來,假設自己坐在一間濱海偏遠家屋的老虎窗前,落筆寫下這些段落可能的心情。也許你或跟我有一樣的感受,這本書說的不是一次海難的故事,也不是海邊小村男女的情事,而是其他的什麼,比方說,或許在讀到最後一頁時,你和我一樣感受到,本書法文書名直譯「湧浪」的可能意涵。
做為一部不賣弄技巧的小說,克勞蒂.葛蕾(Claudie Gallay)筆下沒有一個人物虛設,而偶爾出現一些必要性的絕望詩意,常讓我頗感動心:「大海留下了一些逝者,所以他們無法與世間道別」,「無情的月光將藏匿起來的動物逐出巢穴,讓垂死的人哀哀呻吟」,「有人說這裡風實在太強了,有時候連蝴蝶的翅膀都會被吹掉」、「或許,原諒大海比原諒人容易」……,這雖然不是一部巨構史詩,卻是一部能夠打動人心的精品。據說在法國,這部小說因在讀者間口耳相傳,漸漸受到市場的肯定,甚至使得她原本在小出版社出版的幾部作品(《生者彌撒(L’Office des vivants)》、《單人威尼斯(Seule Venise)》、《在黃金歲月(Dans l'or du temps)》,重獲新生。
在讀這本小說書稿時,我正好在寫作一部長篇小說,不知道該說湊巧還是怎麼地,我已寫完的段落,主人翁也住在一幢「海上房屋」裡。而當我想像書中所寫的那個濱海小鎮的形象時,有一個句子一直闖進我腦裡來,那是自然書寫者亨利‧貝斯頓的名著The Outermost House,有時被中譯為《最遠的家屋》。中譯其實很難抓住貝斯頓在岬角觀察鳥類時,一種心境與實境的雙重隱喻:家屋在眼前,家屋仍在遠方。就彷彿《潮浪情緣》中的許多角色,明明已經非常「接近」自己想要回歸的心靈居所,但又因種種原因,復往遠處漂流而去。
這一切,或許都是因為人世湧浪一波接著一波,永無止息的緣故吧。
〔每個人都心碎〕
袁瓊瓊(作家)
你跟我說過:「忘了我。」你還要我為這個發誓,發誓要去愛另一個人。我的嘴唇,含在你嘴唇裡面。「一定要忘記」,你這麼說。你是說,「忘記」,或
是「忘記我」,我已經不記得。我的嘴唇一直含在你嘴唇裡,你把這句話傾注到我身上:「你一定要沒有我的活下去,你要為我發這個誓……」
我發了誓。
但在你背後,我兩根指頭畫了叉。
上面是《潮浪情緣》裡的一段描述。文字明暢簡單,但是寫出來的那個意味,卻讓人覺得內裡極為脆弱的什麼被觸到,觸得發痛。
那是女主角的情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