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nda van den berg

時尚社會的藝術與美學

在這個為大眾消費與大眾傳播重新設計過的社會裡，時尚已經不再像過去數百年那樣，僅限於特定的服裝範疇。相反地，時尚現在是一種包羅萬象的過程、一種跨界現象，逐漸攻佔愈來愈多的生活領域，因此也改造了整個社會── 包括實體與文化、物質習慣與論述和影像。競賽與運動、報紙與電視、廣告與設計、健康與食物、出版、管理，甚至倫理（為援助非洲飢荒而舉辦的搖滾演唱會和唱片，以及電視募款節目等等），如今全都受到時尚的影響。如果消費社會（現在已可說是超級消費社會[hyper-consumer society]）能夠用幾個特點── 例如生活水準、舒適度、廣告、休閒、假日等來形容的話，那麼它在結構上也能夠這麼看：人們的生活不斷分化為更多部分，而它們正被時尚帝國所吞噬。我們現在正處於完全時尚（total fashion），或者說是超級時尚（hyper-fashion）的年代── 矛盾的是，家庭的服裝花費卻愈來愈少。

我們這個年代處處都留下「時尚邏輯」（fashion logic）大幅擴張的痕跡。在消費、休閒與傳播產業當中，存在著要不斷尋找新款式與新程式、要創新、要加速改變步調的壓力。

歐洲市場每年出現兩萬種新的大眾消費產品，而光是美國市場就有一萬六千種。時尚的特有現象就是新產品推出愈來愈快，連「過時」也經過規劃，而這些對於要迎合消費的經濟領域來說都是絕對必要的。

此外，邊際差異（marginal difference）的原則一向是服裝時尚的一部分，如今對於因為大量客製化，以及版本和選擇激增而面臨挑戰的各種產業部門來說，邊際差異更是至為關鍵。現在每種款式的汽車都生產數十種版本，在一九九○年代，精工（Seiko）每個月還推出六十種左右的新款手錶。大眾行銷正逐漸被分眾行銷（segmented marketing）所取代，商品會分成許多不同的等級，選擇範圍也不斷地擴大。

於此同時，我們也見證到日常生活的全面美學化，它反映在設計、廣告影像、銷售端點與展示櫥窗佈置、內城區規劃、遺產保護，以及美容產品、刺青和整形手術的蓬勃發展上。超級消費社會的出現與美學魅力的無限擴張同時發生，而我們的日常生活在其中完全受到了操控。形體、空間與身體的美化伴隨著一種誘惑的過程，而這種過程植基於在輕鬆幽默、年輕酷炫、性感時髦的氛圍中，擁有多樣的選擇和自主性。現在，日常生活全面向歡樂、休閒、欣喜、把握當下的生活風氣靠攏──「當下」正是時尚的主要時間框架。歡樂購物與「零售娛樂」（retailtainment）、城市的劇場化（theatricisation）與多感官設計、文化活動與無止盡的派對：無所不在的時尚誘引邏輯目前正在重新設計都市生活的分佈、目標與整體面貌。時尚的三個獨特要素── 短暫性、微小差異以及誘引，已經不再僅限於社會某部分，而是整體超級消費社會的構成原則。

這隨即引發了一個問題：超級時尚帝國會擴張到什麼程度。尤其，它是如何成功改變藝術世界的面貌？它有什麼新的特徵，又是如何被人理解？在這個誘惑、行銷和完全時尚盛行的年代裡，美學經驗代表著什麼意義？我將試圖在接下來幾頁當中回答這些問題。

藝術：超級時尚
根據古典派的觀點，藝術與時尚之間的界線是涇渭分明的。時尚產業不脫追求銷售量與利潤；藝術原則上則是受到非商業精神所支配。時尚會過時；藝術是永恆的。時尚屬於大眾；藝術比較不容易接近。時尚意味著一致性；現代藝術重視原創性與獨特性。時尚膚淺、無益、無足輕重；藝術則具有深層意涵，能提升美學素養。這些界線至今似乎依舊存在。從它們的生產方法（工業體系相對於個人創作）、參考系統（商業主義相對於純粹創作）、展示場所（商店相對於博物館、藝廊與藝術中心）以及宣傳管道（女性雜誌相對於藝術期刊）來看，時尚與藝術依然是兩個天差地別的世界。然而有誰不知道，藝術和時尚之間的那條分隔線已經變得多麼模糊了呢？在一個完全時尚體系中，這些界線已經不再清晰而絕對。以下就是許多例證中的幾個。

藝術博物館快速激增，但如今它們主要是以觀光與大眾娛樂為訴求。既然有愈來愈多的流行銷售管道談到「體驗消費」（表演、比賽、休閒、觀光等）以及「行銷體驗」2，藝術中心便不再只是舉行作品展供人欣賞，而是要讓人體驗，產生興奮感和特定的情緒。畢卡索現在已經成為一種汽車的名稱，索爾•勒維特（Sol LeWitt）也為香水設計包裝。品牌不遺餘力地透過容易辨識的商標和Logo來強化自己的形象，某些當代藝術家似乎也無止盡地重複可辨識的風格和技巧來推銷自己。博物館和展覽愈是不將自己視為讓人們前來膜拜的美之聖殿，時尚類型的藝術就愈能強而有力地突顯出來。歷史已經翻過一頁：涇渭分明的時代已經過去，舊時的區分逐漸模糊，這是一種不確定的過程，它正將藝術變成時尚。

日常生活的美學化
讓我們把話說清楚：藝術與時尚的超現代結合，並不是代表大量製造產品與美學品質的分割，也不代表平凡或媒體製造的庸俗獲得勝利。應該是說，它反映了日常環境的全面美學化，以及美學誘引原則的力量。流行風格無疑是商業化的、往往顯得老套而且是安全的，但這並不是說美學價值已經遭到摒棄。誠如美國工業設計師雷蒙•洛伊（Raymond Loewy）所言，既然「醜陋沒有賣點」，現在沒有任何工業產品能逃得了設計公司的注意，也躲不掉對「裝飾性」誘引與外型品質的需求：風格、外觀與美學誘引如今已是「物品」生產的一部分── 無論是透過設計、包裝或色彩。同樣的趨勢也能夠在品牌傳播中觀察到，而現在的廣告視覺影像則充斥著頂尖名模、美麗的胴體與臉孔、好看的畫面，以及精緻的室內裝潢。

主題商店、酒吧和餐廳正努力設法在功能之外增添魅力，利用精心規劃的環境與氣氛，期望在追求概念與形象、流動與曲線、新的透明度與優雅時，能爭得一席之地。雜誌的設計不僅是為了閱讀，也要達到美學上的愉悅效果。電視頻道與攝影棚的「外觀」也經過研究以及重新設計，希望提升「美學的享受」。連美食料理都運用了外觀的魅力，例如廚師會以禪意十足、具有創意的方式來呈現食物。

此外，透過時髦的影像和較易接觸到的產品種類，奢華的複雜觀念不斷傳播出去；城市中心轉變成博物館和美學展示櫃，吸引人們日益關注遺產保護；還有美化身體、年輕人流行刺青、愈來愈普遍的整形手術等等。無論這些現象的差異有多大，它們都反映了在超級消費時尚社會當中，供給、需求以及美學實踐所掀起的漩渦。

因此，時尚文明是在日常環境與集體的渴望及行為中，美學價值民主化過程的一部分。同時，這種文明中的美學創新比較不是透過「由上而下」或「專制」來達成，而且與大眾的期望及品味較為一致。在「顧客永遠是對的」的觀念下，還有感性消費的崛起，我們已經從「貴族美學」（在高級訂製服全盛時期展現出它的眩目風采）轉移到「行銷美學」，也就是民主時尚的最終階段「行銷時尚」。

時尚社會的藝術與美學在這個為大眾消費與大眾傳播重新設計過的社會裡，時尚已經不再像過去數百年那樣，僅限於特定的服裝範疇。相反地，時尚現在是一種包羅萬象的過程、一種跨界現象，逐漸攻佔愈來愈多的生活領域，因此也改造了整個社會── 包括實體與文化、物質習慣與論述和影像。競賽與運動、報紙與電視、廣告與設計、健康與食物、出版、管理，甚至倫理（為援助非洲飢荒而舉辦的搖滾演唱會和唱片，以及電視募款節目等等），如今全都受到時尚的影響。如果消費社會（現在已可說是超級消費社會[hyper-consumer society]）能夠用幾個特點──...

目錄

前言
序

第1章時尚與歷史
道德與時尚──德克‧洛維特（Dirk Lauwaert）
永恆：服裝的摺邊──芭芭拉‧范肯（Barbara Vinken）
虎躍：時尚歷史──尤瑞奇‧雷曼（Ulrich Lehmann）

第2章時尚與社會
時尚社會的藝術與美學
──吉爾斯‧利波維茨基（Gilles Lipovetsky）
如果一切都是時尚，那麼「時尚」發生了什麼事？
──艾瑞克‧迪凱波（Eric de Kuyper）

第3章時尚的符號系統
時尚作為符號系統
──派翠西亞‧克雷費托（Patricia Calefato）
時尚與視覺文化
──安妮可‧斯梅麗科（Anneke Smelik）
衣服與內在
衣服為物件
衣服與想像力
順應眾意的勢利眼
──德克‧洛維特（Dirk Lauwaert）

第4章時尚是行為藝術
從時尚公子哥到時裝秀
──喬瑟‧突尼辛（José Teunissen）
全球最佳時尚走秀
──金吉‧達根（Ginger Gregg Duggan）
布魯明戴爾的嘆息與低語
──羅賽特‧布魯克斯（Rosette Brooks）

第5章時尚與全球化
地球村的世界該如何穿著
──泰德‧波西莫斯（Ted Polhemus）
日本與時尚
──深井晃子（Akiko Fukai）

第6章時尚與藝術
混搭藝術
──凱琳‧夏奈特（Karin Schacknat）
喜愛差異
──克里斯‧湯森（Chris Townsend）
韻律奴隸
──克里斯‧湯森

第7章時尚理論
時尚理論的五位先驅：波特萊爾/馬拉美/齊美爾/班雅明/羅蘭．巴特
──漢克‧霍克斯 (Henk Hoeks)和傑克‧普斯特(Jack Post)

第8章時尚設計師與攝影師
愛爾柏‧艾爾巴茲（Alber Elbaz）
伊夫‧聖羅蘭（Yves Saint Laurent）
梅森‧馬丁‧馬吉拉（Maison Martin Margiela）
川久保玲（Rei Kawakubo）
克利斯瓊‧拉克華（Christian Lacroix）
帕昆夫人（Madame Paquin）
瑪莉‧關（Mary Quant）
薇薇安‧魏斯伍德（Vivienne Westwood）
安‧迪穆拉米斯特（Ann Demeulemeester）
伯恩哈德‧威荷姆（Bernhard Willhelm）
可可‧香奈兒（Coco Chanel）
尼可拉斯‧蓋斯基埃（Nicolas Ghesquière）
繆琪亞‧普拉達（Miuccia Prada）
古奇歐‧古馳（Guccio Gucci）
朵伽與迦巴納（Dolce & Gabbana）
喬治歐‧亞曼尼（Giorgio Armani）
伊內絲‧范藍斯維爾德（Inez van Lamsweerde）
蘇菲雅‧科科薩拉齊（Sophia Kokosalaki）
亞歷山大‧范斯洛柏（Alexander van Slobbe）
保羅‧波瓦雷（Paul Poiret）
維克托與羅夫（Viktor & Rolf）
約翰‧加里亞諾（John Galliano）
亞歷山大‧麥昆（Alexander McQueen）
蓋‧柏丁（Guy Bourdin）
赫爾穆特‧紐頓（Helmut Newton）
湯瑪斯‧博柏利（Thomas Burberry）
湯米‧席爾菲格（Tommy Hilfiger）
迪賽（Diesel）/倫佐‧羅索（Renzo Rosso）
洛夫‧羅倫（Ralph Lauren）
吉安尼‧凡賽斯（Gianni Versace）
三宅一生（Issey Miyake）
渡邊淳彌（Junya Watanabe）
山本耀司（Yohji Yamamoto）
尚-保羅‧高帝耶（Jean-Paul Gaultier）
露西‧奧塔（Lucy Orta）
華特‧范拜倫東克（Walter van Beirendonck）
亞歷山大‧向曹域茲（Alexandre Herchcovitch）
胡笙‧夏拉揚（Hussein Chalayan）
Bless/愛內斯‧卡格（Ines Kaag）&黛絲瑞‧海斯（Desiree Heiss）
索妮亞‧德洛內（Sonia Delaunay）
愛爾莎‧夏帕瑞利（Elsa Schiaparelli）

目錄

前言
序

第1章時尚與歷史
道德與時尚──德克‧洛維特（Dirk Lauwaert）
永恆：服裝的摺邊──芭芭拉‧范肯（Barbara Vinken）
虎躍：時尚歷史──尤瑞奇‧雷曼（Ulrich Lehmann）

第2章時尚與社會
時尚社會的藝術與美學
──吉爾斯‧利波維茨基（Gilles Lipovetsky）
如果一切都是時尚，那麼「時尚」發生了什麼事？
──艾瑞克‧迪凱波（Eric de Kuyper）

第3章時尚的符號系統
時尚作為符號系統
──派翠西亞‧克雷費托（Patricia Calefato）
時尚與視覺文化
──安妮可‧斯梅麗科（Anneke Smeli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