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儒者不必以醫名。而知醫之理,則莫過於儒者。春秋時,和與緩,神於醫者也。其通《周易》,辨皿蟲之義,醫也,而實儒也。世之言醫者,必首推神農,然使神農非與太乙遊,則其傳不正,非作赭鞭鈎。巡五嶽四瀆,則其識不廣,非以土地所生萬千類,驗其能治與否,則其業不神,傳不正,識不廣。業不神,難曰取玉石草木禽獸蟲魚米穀之屬,歷試之,親嘗之,亦僅與商賈市販等耳,於醫乎何歟?吾故曰:神農,千古之大儒也。
考《崇文總目》,載《食品》一卷,《五臟論》一卷,皆係之神農。其本久不傳,傳之者,《神農本草經》耳,而亦無專本。唐審元裒輯之,《書錄解題》謂之《大觀本草》,《讀書誌》謂之《證類本草》。闕後繆希雍有《疏》,盧之頤有《本草乘雅半偈》,皆以《本經》為之主。然或參以臆說,或益以衍斷,解愈紛,義愈晦,未有考核精審。卓然有所發明者,則證古難,證古而折衷於至是,為尤難。
孫淵如觀察,偕其從子鳳卿,輯《神農本草經》三卷,於《吳普》《名醫》外,益以《說文》《爾雅》《廣雅》《淮南子》《抱朴子》諸書,不列古方,不論脈證,而古聖殷殷治世之意,燦然如列眉。孔子曰,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又曰致知在格物,則是書也。非徒醫家之書,而實儒家之書也,其遠勝於希雍之頤諸人也固宜。
或以《本草》之名始見《漢書‧平帝紀》《樓護傳》,幾有疑於《本草經》者。然神農始嘗百草,始有醫藥,見於《三皇紀》矣;因三百六十五種注釋為七卷,見於陶隱居《別錄》矣;增一百十四種,廣為二十卷,《唐本草》宗之;增一百三十三種,孟昶復加釐定;《蜀本草》又宗之。至郡縣,本屬後人所附益。《經》但云生山谷生川澤耳。
《洪範》以康寧為福,《雅頌》稱壽考萬年,又何疑於久服輕身延年,為後世方士之說哉,大抵儒者之嗜學如醫然。淵源,其脈也;復審,其胗視也;辨邪正,定是非,則溫寒平熱之介也。觀察方聞綴學,以鴻儒名,海內求其著述者,如金膏水碧之珍,鳳卿好博聞,研丹吮墨,日以儒為事,則上溯之羲皇以前,數千年如一日,非嗜之專且久而能然耶!故吾獨怪是編中,無所謂治書癖者,安得起神農而一問之。
嘉慶四年,太歲在己未,冬十月望日,
宣城張炯撰於瞻園之灌術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