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夾帶溼氣的熱風黏黏地纏在肌膚上。
視線前方,蒸溽的熱氣蟄伏於地面,不斷搖曳。
說起來,剛才離開餐廳的時候,那傢伙好像抬頭看著天空說過,「如果天空一直打雷,就代表梅雨季快結束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畢竟是個來歷不明的傢伙。不過,遠方的天空,似乎隱隱傳來地鳴般的聲響。
要是下雨的話就麻煩了。
我加快步伐,踩著停車場的砂礫地面,唰拉唰拉地前進。
不久後,一陣尖銳的聲音刺入鼓膜。
「那個,可以聽我說一件事嗎?」
「嗯?什麼?」
「這話題可能有點不舒服,可以嗎?」
「OK。」
是兩個女高中生。兩人的睫毛和嘴唇都畫著漂亮的妝,鞋底拖著路面,並肩走著。
「不是有個叫山口的嗎?那個教古文的女老師。」
「啊――那個戴眼鏡、穿得土土的。」
「對。聽說,她好像突然不見了。」
「哎?你是說她失蹤了?」
「不是。是在圖書館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隻手臂。」
「什麼啊,真毛唉!」
「對吧對吧!?」
兩人如此聊著。
那個名叫山口的古文老師,似乎是為了調查什麼才在放學後到圖書館的。
當時她向女學生朋友的圖書股長借了某本有關民間傳說的書,所以很肯定人在室內。
然而到了閉館時間,山口卻遲遲沒有出來。
她是個性格認真的人,不太可能會不打招呼就自己離去。
於是感到不對勁的圖書股長,便前去山口平常坐的,位於圖書館最深處的死角區偷看了一眼。
結果,那裡卻沒有山口的蹤影。
只有一隻鮮血淋漓的手臂掉在眼前。
那隻手還握著原子筆,就這麼躺在桌上。就彷彿上一秒還在寫著什麼。
「而且啊,據說那隻手上還有個奇怪的斑紋。形狀就像被狗咬過的痕跡,怪噁心的。」
「真的假的!? ……啊,說起來美樹之前好像也說過她腳上長了個奇怪的黑斑。該不會是同一個吧。」
「說不定喔……。如果『詛咒斑紋』的傳說,是真的呢?」
「別、別這種開玩笑啦。我晚上還要熬夜念明天的考試耶,別嚇我。」
「啊哈哈。你明明就不會唸的說。」
我稍微拉起大衣的領子,遮住她們的說話聲。
雖然她們的語氣裝得很害怕,但八成不是真的相信這傳聞。最好的證據,就是兩人漸行漸遠的談話聲,已經把話題轉到了流行偶像新出的唱片去了。
幼稚的鬼故事。大概是回家的路上為了排遣無趣而編出來的吧。
所謂的謠言,終究只是謠言
四周的路燈開始一盞一盞地點亮。
都是因為奉陪那傢伙的長篇大論,才會搞得這麼晚。
頭頂上不知何時已被烏雲籠罩,氣氛變得有些詭譎起來。於是我再次加快了腳步。
◆◆◆
回過神時,自己已站在一處陌生的場所。
我拿下眼鏡,用力眨了眨眼睛。朦朧的視界逐漸恢復正常。然而,視線卻還是對不到焦。遠方依然能聽到隆隆的悶響,不過感覺又好像只是耳鳴。
喉嚨異常乾渴,全身都在發熱。大腦彷彿與心臟共鳴,撲通撲通地顫動。那感覺就跟宿醉時的不快感很相似。
我扶著鄰近的樹木,調整紊亂的呼吸。
這症狀是什麼?我的身體到底怎麼了?
視線順著身體飄落,只見腳下是一片修整過的青翠草皮。適度的蓬鬆感踩著十分舒適,可以感受到保養者一絲不苟的個性。
這是公園?還是哪裡的庭院?
平撫呼吸後,我抬頭凝視眼前的黑暗。幾秒後,正前方浮現一棟巨大的洋館。
那是一棟充滿歷史感的厚重洋館。
但話說回來,我究竟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我記得自己走過了一個地面鋪著砂礫的停車場。還在那裡聽到一對女高中生在談論『被詛咒的斑紋』。
可是,在那之後的記憶卻完全消失了。簡直就像是被某人刻意消除了一樣,一點也不留。這世上真有這種事嗎?
我試著強迫自己先冷靜下來,並試著確認現在的時間。然而,反射性地抬起左手,手錶卻不在手腕上。
是放在大衣裡了嗎?我立刻把手伸進口袋。然而,手指沒有摸到任何金屬類的觸感,指尖卻碰到了一張名片。
名片上用漂亮的字體印著一行字。
【九條館館主 靈學治療師 九條沙耶】
「九條……、沙耶……」
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名字。但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裡。每次試著挖掘記憶,腦中便像是蒙了一層白霧,看不到名字的根源。
於是我翻過名片,試著尋找其他提示。只見名片背面印著一棟建築物的照片。
被茂密的繁木包圍,坐落在林間隙光下的美麗洋館。
因為是白天拍的照片,乍看之時沒有發現,但仔細看便發現照片裡的正式眼前的這棟巨大洋館。
「九條館……?這棟洋館叫『九條館』嗎?」
名片上的『九條沙耶』這號人物,就是這棟洋館的主人嗎。
除了親自確認之外也沒別的辦法,於是我抱著救命稻草的心態走到洋館正門,在朦朧的燈光下尋找門鈴。但找了半天卻完全找不著,無可奈何下,我在如屏障般聳立於跟前的門上用力敲了敲。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咚咚咚!
「請問有人在嗎?」
由於沒有任何反應,我稍微加強了手上的力道。但門內依舊悄然無息。
「……沒人在嗎。」
我離開大門,回到能一眼眺望整座洋館的位置。方才沒有仔細確認,但重新觀察後才發現洋館的窗戶漆黑一片,看樣子似乎真的沒有人在家。
才剛這麼想,洋館二樓的其中一個房間,便忽地亮了起來。
知道有人在家後,我不鬆了口氣,正準備上前再次敲門。沒想到就在這時――。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個女人的尖叫聲突然從館內傳來。
從聲音的來向判斷,正是那個點著燈的房間。再次抬頭,只見房內的燈光已經熄滅,窗戶又暗了下去。
我立即跑回大門前,使出全力拚命搥打門板。
「發生什麼事了!喂!喂!快開門!」
然而,就跟剛才一樣,大門沒有半點動靜。
再等下去也不是辦法,我決定轉轉看門把,結果門一下子就開了。
是忘了鎖門嗎?未免也太粗心了。我一面心想,一面全速趕往二樓的房間。那陣慘叫聽起來可不像是開玩笑。
踏入屋內,率先映入眼簾的是個空間寬闊、天花板直通屋頂的門廳。
牆壁上掛著好幾幅畫,還有歐風的優美飾架。架上整齊地擺放著無數的骨董。
水晶吊燈的下方,有坐通往二樓的開放式階梯。
此外,耳邊還能聽到不知從哪兒傳來的時鐘的滴答聲。
自窗外灑入的微光朦朧地照亮屋內的空間,使門廳飄盪著一股詭譎的美感。
不過,現在可不是慢慢參觀的時候。我穿過寬廣的門廳,跑向正中央的樓梯。
但就在這時,我突然感覺好像有誰在盯著自己。
感受到那銳利的視線,我倏地停下腳步,扭過身體。然而,背後什麼人也沒有。保險起見,我也順便檢查了一下大門,但並沒未發現有其他人尾隨進入的痕跡。
是多心了嗎。
於是,我再次衝向傳來慘叫聲的二樓左邊最內側的房間。
◆◆◆
轉開門把的瞬間,一道奇妙的香氣倏地撲鼻而來。
「什麼味道。」
那味道就像熟透的水果般甘甜,但要用芬芳來形容又太不舒服。那股有如生鮮物放置了好幾天的發酵氣味,似乎就在附近。
我立刻用袖子摀住口鼻,小心踏入昏暗的房間內。
這房間就跟門廳一樣,充滿了歐式的風格。但是我只往前走了兩、三步,便倏然停下腳步。鞋底有種奇怪的觸感。啪沙。就好像踩到了什麼液體。
這種感觸……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的眼球緩緩往下飄,只見某種貌似水窪的東西在地板上蔓延。
在微弱的光線下漫開的,是紅色的液體。而且那液體現在也依然在緩緩地擴散,淹上我的鞋底。
劈啪!一道閃光瞬間照亮房內。天空劈下如閃光燈般的閃電。同一時間,從昏黑的地板上浮現的――。
是一名腹部被撕裂,躺臥在血泊中的女性的身體。
「……!」
我踉蹌地向後退了半步。
微微張開的女人的嘴,就像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是屍體似的一動也不動。被撕裂的腹部,不知是何原理,竟長出一叢妖異的草花,一路向上蔓生到脖子處。
那叢草花就像刀子一樣切開了女人的內臟,一邊微微顫動著,一邊反射嫣紅的光澤。
難以想像存在於這世界的獵奇光景。除了驚悚一詞外找不到任何形容,我感到腸胃一陣翻攪,連忙用手按住嘴巴,把視線從屍體上移開。
這真的是現實嗎?那植物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草花會從人的身體裡長出來呢?
「這具屍體……難道是……九條沙耶嗎?」
九條沙耶、九條沙耶。來到這裡後,我不禁更加詛咒自己什麼也想不起來的大腦。
這時,視界忽地一下子亮了起來。天花板上的電燈打開了。是誰打開電燈開關的?我立時左顧右盼,卻沒見到半個人影。
然而下一瞬間,我卻注意到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女人的屍體――消失了。
地板上只留下血跡,那叢妖異的草花、流淌的鮮血,突然全都從屋內消失得無影無蹤。方才挪開目光不過是短短一、兩秒的事。這麼短的時間內,屍體就像蒸發一樣不見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是我在作夢嗎?
超越理解能力的現象,使我忍不住發出乾枯的笑聲。
對了,肯定是這樣沒錯。剛剛看到的一切全都是夢。來到九條館之前的記憶會如此模糊,都是因為這是場惡夢。
既然知道這是夢,就有辦法逃離這不知真面目的恐懼了。
然而,現實卻沒有那麼美好。周圍依舊飄盪著那股甘甜的臭味,地板上也清楚殘留著人形的血跡。
我轉過身體,像要逃離這詭異的狀況,一股腦兒地奔出門外。
◆◆◆
「……哈、……哈。」
我頭也不回地衝到大宅中央的樓梯。
這種情況應該馬上報警才對。可是我該對警察說什麼?有個女人的肚子因為長出花而裂開了?然後屍體就像露水般消失了?
這全都是事實。但是,不可能會有人相信的。就算說出去,也只會讓人懷疑到我的頭上。雖然自己說起來有點怪,但客觀來看最大嫌犯就是我自己。
「這到底是怎麼搞的……」
儘管沒有任何人在聽,我還是忍不住開口抱怨。
「我到底、被捲進了什麼啊……」
走下樓,門廳就跟剛剛的房間一樣燈火通明。連優雅分叉的燭台,也全都搖曳著火光。
我重新環顧這擺滿了裝飾品的空間。這裡簡直就像一間小型的美術館,充滿了古色古香的美感。不過,現在根本不是欣賞的時候。我迅速奔往進來時的大門,把手伸向門把。
我現在只想到外面呼吸新鮮空氣。首先要讓混亂的大腦冷靜下來。老實說,我巴不得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到過,立刻離開九條館。
……不對,我有什麼不能離開理由嗎?屍體都已經消失了。根本沒有硬報警的必要吧。
就在這時,背後忽然「框噹」一聲……響起一個微弱的聲響。
我反射性地回過頭,那聲音又響了一次。
不知為何,總感覺那聲音似乎是想阻止我離開。
說起來,剛剛踏入這裡的時候,就覺得背後好像有某種強烈的視線。難道說,這個空間內還躲著其他人嗎?
我的目光再度在門廳內搜尋。不久,我留意到在樓梯旁的視線死角,擺放著一張紅色的沙發。
而且,那張沙發的中央――。
竟然坐著一個人。
是個金髮的少女。她戴著哥德風的黑帽子,身穿黑色的禮服。少女緊閉著雙眼,跟四周的骨董一樣,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
我一邊驚訝這裡竟然有人,同時小心翼翼地出聲。
「……喂。」
「――」
我試著又叫了一聲,但少女還是不發一語,動也不動。
就算在睡覺,未免也太過安靜了。那模樣,看起來就彷彿完全沒在呼吸。
不吉利的想法,使我的背脊冒出冷汗。
難道是死了嗎?該不會跟在二樓看到的屍體一樣,那身黑色的禮服下,也被開腸破肚了吧?
是不是應該過去檢查一下她的呼吸呢。可是,萬一又被捲入毛骨悚然的現象怎麼辦?要回頭的話,只有趁現在了。
「――……」
猶豫了半天後,我還是戰戰兢兢地走向坐在紅色沙發上的少女。畢竟如果少女還有呼吸的話,就這樣丟下她跑走,我體內類似良心的部分,還是會有些隱隱作痛。
然而,還沒走到沙發前,我便發現了一件事。
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人偶。
少女彎曲的手肘中,嵌著一粒『關節球』。好像是叫『球體關節人偶』吧。一如其名,那是種手肘和膝蓋等關節處,裝有球形零件的可活動人偶。
剛剛聽到的聲響,八成是從人偶的關節發出來。
「拜託別嚇人啊……」
知道不是屍體後,我不禁鬆了口氣,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回頭再次走向大門。看樣子,果然還是快點離開這棟房子比較好。
但――。
「歡迎蒞臨『九條館』。」
「……咦……」
轉向聲音的來源,只見一具睜著圓滾大眼的人偶,正定定地盯著我瞧。
「我嚇到您了嗎?」
人偶,說話了。
「如果嚇到您的話還請您見諒。因為主人命令我,平時要裝成普通的人偶。」
跟發現女人屍體時截然不同的另一種顫慄倏地竄過背脊。
先前為止的怪異現象,都還可以用旁觀者的心態去面對。但現在卻不一樣。那具人偶,在這一刻,卻是對著自己在說話。
然而,我的大腦此時卻怎樣也無法思考。
接著,人偶眨了眨琉璃色的雙眸後,用遲緩的動作交疊雙手,對我鞠躬行禮。
它似乎不僅可以眨眼,身體也能移動。五官也打造得異常精緻,要不是看得到手肘的球形關節,外觀簡直就像個面無表情的西洋美少女。
「我的名字叫梅莉。」
「梅莉……」
「是的。您方才見到的異變,我也已經察覺了。」
梅莉看起來有些悲傷地閉起雙眼。
「您在二樓最底層的房間,發現的九條沙耶大人的屍體……」
九條沙耶。果然剛剛死掉的女人,就是這棟洋館的主人。
「我的主人,九條沙耶大人,還是沒能逃過【印記】的詛咒。」
「印記?」
我忍不住反問。印記,似乎在哪裡聽過這個詞彙。然後,梅莉的語調就像感到有些訝異似地,稍稍有了起伏。
「您難道不是為了手上的印記,才來造訪我過世的主人嗎?」
「不……。再說你說的印記又是……」
「請您看看您的右手手腕。」
我照梅莉說的舉起右手,轉過手腕。只見手腕的外側居然有個奇怪的斑紋。
「這是什麼……什麼時候冒出來的……」
那斑紋彷彿剛剛才烙印上去般地紅紅發腫,形狀就好像被什麼生物咬過的齒痕。
“就好像被什麼生物咬過的齒痕”
這句話,驀地使我想起傍晚時,在停車場步道上聽見的女高中生們的談話。
『而且啊,據說那隻手上還有個奇怪的斑紋。形狀就像被狗咬過的痕跡,怪噁心的。』
特徵十分相似。當時聽到的內容,好像是說某個女老師突然在圖書館裡消失,只剩下一隻手臂掉在桌子上。而那隻手臂上,就刻有同樣的斑紋。
「你的意思是,這個奇怪的斑紋就是印記?」
「是的。」
「――……」
所以說,我是為了見九條沙耶,才來到這座洋館的?記得九條沙耶的名片上,除了『九條館』的館主外,好像還印著『靈學治療師』這個頭銜。
印記的治療……雖然聽起來有點怪力亂神,但邏輯上倒是說得通。
「沙耶大人本在調查逃離印記詛咒的方法。我可以代替過世的主人,告訴您主人查到的訊息……。不過,在那之前――」
梅莉表示有個問題要先問我。
「請問,您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名字?我還以為你要問什麼呢。」
怎麼可能不記得。這種連幼稚園小孩都答得出來的問題,讓我不禁感到有些生氣。
「我的名字是……」
「――」
「我是……」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聲音?為什麼我答不出自己的名字?
就跟思索九條沙耶的時候一樣。一回憶自己的名字,腦中便會突然被一片迷霧包圍。宛如一片白紙的腦海,令我感到一陣愕然。而梅莉看到我的表情,自言自語地說了聲「原來如此」,微微點了點頭。
「果然是這樣嗎。」
「……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是的。不過,那個……還是有些不方便呢。這下該怎麼稱呼您才好呢。」
隨便取個假名也無妨,梅莉請我告訴她該如何稱呼自己。
「就算你這麼說,但突然要我想個名字……」
不妨從喜歡的音樂、電影、小說等等裡面想一個,梅莉熱心地建議道。
「或者喜歡的食物也無所謂。」
可是,無論任何一者,我全都想不起來。
現在我腦中對自己的唯一認知,就是「一個孤身待在陌生大宅中的男人」。
我這麼回答後,梅莉沒有張口,只是「哼嗯」地點了點頭。
「那麼,不妨就從用這個當名字如何呢?」
「用這個?」
「也就是,八敷(*)一男。」(*日文的「八敷」(Yshiki)與「大宅」(Yshiki)同音)
「……八敷……一男。」
「是。我覺得這是個很好聽的名字。」
好不好聽不知道。不過有了名字,雖然只是個假名,但感覺就好像無家可歸的靈魂總算找到了棲身之所。
「那,就用這名字吧。」
「我明白了。那麼八敷大人,我將為您說明有關印記的情報。您手上的印記,乃是死亡的刻印。」
被刻上印記的人,都將在不久之後死去。梅莉補充道。
「什……!?」
「難以置信嗎?不過,我說的都是事實,這點八敷大人您應該最清楚不過。」
「……你是指九條沙耶的死嗎。」
「是的。主人的死已經證明了這點。」
我倏地回想起那具可怖的屍體,與那甘甜的臭味。
還不確定九條沙耶是不是也有相同的印記。不過,那種死法,確實不是人類能辦到的,感覺更像是不屬於這世界某種力量所為。
「八敷大人,印記的可怕之處不只於此。被刻印的人,直到死亡那一刻為止,記憶都將一點一點地損壞。」
「……咦!?」
記憶會……損壞……!?
「被自我逐漸消失的恐懼折磨,最終迎來死亡……。我的主人也是如此……。首先是『九條館』館主的身分,然後是自己的名字、年齡,到最後所有的記憶都消失。」
「那現在的我……豈不是已經非常接近那個時刻了?」
「是的。失去自己的名字這麼重要的記憶,代表您已相當接近死期……。八敷大人,您……」
――將在今日破曉時迎來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