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歷‧艾爾文

第一章

雷聲在頭頂上滾滾奔騰，滂沱大雨穿過參天巨樹群的樹冠，在巨木的樹葉間滴落、溢流，消逝在蔓延於林木最低枝椏間的幽暗空間裡——即使是最低的枝椏，所在的高度仍然有猩猩的二十倍高──凱撒紋風不動地坐著，無視如注大雨與震耳雷聲，他從不懼怕暴風雨，但其他在遮風避雨屋頂與屋牆之間豢養長大的猩猩，其中有一些，即使經過了這麼多……「年」，那是人類的說法……還是無法消除對雷雨的恐懼。

不過，有愈來愈多的猩猩成員出生於此，生在這片森林之中，他們的應許之地，生而自由，他的兒子藍眼就是其中之一。藍眼偎著他坐在樹枝上，他也試著要像父親一樣紋風不動，卻靜不下來，凱撒看了看藍眼，他感覺到父親的目光，連忙停下動作，再度一動也不動。

他們等待著。

樹葉一陣抖動聲響，顯示斥候來到近處，那個猩猩停在三棵樹幹之外，身上的狩獵彩紋即使在幽暗中仍然清析可見，他向凱撒打了一連串手勢信號。

凱撒點點頭，往下望，看向疤臉所在之處，他正在猩猩部隊的前頭待命。部隊全員都裝備著長矛或是短刀，疤臉自己則帶著一柄魚叉，那是他在人類大量死亡以後的一趟搜掠遠征中，所帶回來的武器。

疤臉抬頭往上望，他臉上的傷疤，以及那隻蒙著白翳的眼睛，標誌著他是一名戰士，他曾承受過許多無情的摧殘，這些苦難讓他變得更為野蠻殘暴。

凱撒比了比手勢。

行動，往那個方向。

疤臉率領他的部隊前進。

凱撒又朝他兒子看了一眼，然後環視四周，另一支猩猩部隊正在附近的樹上待命，他們全都注視著他。

他舉起一隻手臂，猛然向前一揮。

三十隻猩猩無聲無息地從待命的樹枝上縱身躍起，抓住一根根樹枝，在樹冠之間擺盪如飛，下方的地面上，疤臉的部隊向前衝鋒，和他們保持步調一致。

狩獵開始了。凱撒的兒子緊跟在他身後，凱撒握緊自己的長矛，縱身一躍，飛盪在眾猩猩部下的前頭，他心中慷慨激昂地鼓舞起來。





猩猩無一發出尖叫或低嗥，他們在樹冠間穿梭的聲響，隱沒於滂沱大雨聲中，那群停步喝水的麋鹿毫無警覺，當凱撒的部隊放緩腳步，躡手躡腳沿著枝幹潛行而前，來到小溪旁的空地邊時，鹿群沒有任何反應，在那片青草地對面，他看見疤臉率領的猩猩們也緩緩沿著地面，逼近樹林的邊緣。

他等待著。

疤臉看向樹冠，於其中搜尋，找到凱撒，向他點了點頭。

凱撒從所在的樹枝上立起身來，喊出一聲無與倫比的戰嘯，那道嘯聲撕裂了滂沱落下的雨幕，其他猩猩們也隨之長嘯，麋鹿群陷入恐慌，紛紛抬起頭，眼睜睜地看著猩猩躍出樹林朝他們猛襲而來，牠們踏水涉過溪流，逃向青草地另一邊的樹林，以求在那兒得到庇護……正如凱撒所計畫的一樣。

疤臉所率領的的猩猩們一躍而出，現身麋鹿群面前，他們分散成許多小隊，一面截斷麋鹿的逃跑路線，一面將年老力衰與動作緩慢的鹿自鹿群中隔離出來。若是猩猩與麋鹿單打獨鬥，麋鹿的抵抗足以致猩猩於死地，但猩猩團結就無比強大，凱撒心想，他回憶起腦海中第一次浮現這個想法的那一刻……在許久以前，他受困於動物重置庇護所的時候。

在人類大量死亡以前。

麋鹿開始四散奔逃，大隊麋鹿踏著震耳欲聾的蹄聲衝向溪流上游，幾批較小的麋鹿群則被趕進濃密的灌木叢，或是水深足以遲滯牠們行動的深水區，猩猩們率先對這些麋鹿群發動攻擊，鮮血四濺、絕望的哀叫聲此起彼落。

凱撒沿著樹林邊緣飛盪，他回頭看了看，確認兒子緊跟著他。在他們下方，有三頭麋鹿衝進茂密的樹林底層植被中，藍眼放開樹枝，打算一躍而下，但凱撒怒吼一聲喝止了他，藍眼重新抓緊樹枝，以一手吊掛著，另一手握著長矛。凱撒心想；他太急於建功。

等待時機，凱撒比了比手勢，並停下腳步仔細傾聽，底層植被中傳來窸窣聲與踏斷枝條的聲響。他謹慎地窺看那交雜的草木之間，想找出麋鹿的身影，最好能夠從樹上一躍而下就直接斃殺一頭麋鹿。

他再回頭看向藍眼……但不見兒子的蹤影。同時，凱撒嗅到另一股氣味。

那不是麋鹿。

藍眼已經落下地面，正伏低身子，長矛蓄勢待發，朝著那片濃密植被潛行而前。

凱撒認出這股氣味的同時，那頭熊已從植被叢中疾撲而出。年輕的猩猩轉身就跑，但熊與他的距離太近，逃之不及。巨大熊掌舉起一揮，打得他在黏滑地面上一路翻滾得老遠，他的長矛在這狂暴的一擊之下飛得不知去向。

熊以後腿站立了起來，朝著凱撒的兒子咆哮，準備要向他揮出致命一擊，凱撒從樹枝上飛盪而下，雙足朝下，重重踏在熊的上背部上。熊的重量十倍於凱撒，但凱撒憑藉由高處躍下的力道，踹得牠四足著地，熊還來不及反應，凱撒往後高高躍起，抓住低垂樹枝來一個翻轉，再度朝著熊飛踹而去，就在熊才剛剛重新人立而起的同時，他的雙足踹中熊身，踢得熊再次踉蹌倒地。

凱撒在熊的前方落地，一手以手勢示意藍眼待在後頭別上前，同時另一手解下自己的長矛，端起矛直指著熊。

熊低下頭，發出怒吼。

凱撒揚起頭，一聲尖吼。這是向熊發出挑戰……同時也是在呼叫援手。

他朝著熊一陣戳刺，一方面阻止牠靠近自己受傷的兒子，同時試著逼迫熊往附近一片岩坡邊緣移動，那片岩坡底部有條更小的溪流。熊正面面對凱撒，每當矛尖逼近就揮舞利爪，凱撒左右閃躲，保持與熊逼近，好讓熊無法繞過自己攻擊藍眼。

如果沒有援手到來，他將被迫單獨與這頭熊決一死戰。自從人類大量死亡後，熊的數量與日俱增。凱撒心知肚明，即使眾多猩猩合力，殺熊仍是件兇險無比的事，更別說只靠他孤身一人……

疤臉即時趕到，他沿著溪岸岩坡上緣騰躍而來。

凱撒的目光稍微短暫離開了那頭熊，這個失誤讓他幾乎送命。猛獸向前撲來，雙臂大展，想擒抱住凱撒，若遭擒抱則必死無疑，凱撒向後躍開，但那頭熊繼續緊逼而來。

現在只能孤注一擲了。

凱撒站穩雙腳，端平長矛向前衝鋒，熊起身迎戰。

說時遲那時快，疤臉從制高點一躍而出，將身體的重量完全貫注於手中魚叉之上，魚叉的鋼鋒深深刺入熊的背部，疤臉猛搖叉柄來回戳動，尋找這頭猛獸的心臟，他的腳趾緊緊抓住熊的皮毛，凱撒也舉起長矛向上一刺，戳進熊的肚子裡。

那頭野獸在痛苦中盲目狂揮亂打，絆在一根倒落地面的樹幹，猛摔在地，連同兩隻猩猩一同滾落斜波，隨著一蓬水花，摔進下方小溪支流的淺水中。凱撒頭撞上底下的一塊岩石，昏迷過去。



當凱撒終於清醒能抬頭上看，只見那頭熊躺在身側，已經一命嗚呼，熊血從凱撒斷裂的長矛柄滴流而下。疤臉站在熊頭附近，一隻手握著魚叉，他一臉滿意的表情端詳著這頭死亡的巨獸。

追逐麋鹿只是打獵。

迎戰一頭熊則是真正的戰鬥。

凱撒伸出手臂，攬住疤臉肩頭，疤臉也回抱了他。他們曾經共同經歷過許多戰鬥，但沒有一場像今天這麼千鈞一髮。

接著疤臉彎下腰撿起藍眼的長矛，那把長矛在熊跌落時纏在熊腳上，長矛上的石製矛尖已經斷折掉落，去向不明。

凱撒跑上溪岸，來到兒子身邊，一方面對藍眼違反命令怒氣沖沖，同時卻又擔心他的傷。藍眼見到父親前來，垂下了頭。凱撒撥開藍眼的皮毛，檢視他的傷勢如何，藍眼尷尬地別過頭去。其他猩猩們正從樹上和地上向這裡跑來。兒子的行為使凱撒更為震怒，不過他還是按捺住了怒火。

狩獵結束了。猩猩們獵獲好幾頭麋鹿……而他們也將這頭熊帶回去，作為戰利品。

第一章

雷聲在頭頂上滾滾奔騰，滂沱大雨穿過參天巨樹群的樹冠，在巨木的樹葉間滴落、溢流，消逝在蔓延於林木最低枝椏間的幽暗空間裡——即使是最低的枝椏，所在的高度仍然有猩猩的二十倍高──凱撒紋風不動地坐著，無視如注大雨與震耳雷聲，他從不懼怕暴風雨，但其他在遮風避雨屋頂與屋牆之間豢養長大的猩猩，其中有一些，即使經過了這麼多……「年」，那是人類的說法……還是無法消除對雷雨的恐懼。

不過，有愈來愈多的猩猩成員出生於此，生在這片森林之中，他們的應許之地，生而自由，他的兒子藍眼就是其中之一。藍眼偎著他坐在樹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