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敢愛,敢付出,敢爭取,敢陷害……為什麼不?
李立亨
突然,今天就是你完婚的日子。突然,粗鄙的領地封主發現你的新娘長得還不賴。接著,他就在眾人敢怒不敢言的情況下,奪走新娘的貞操。悲劇到此還沒結束,封主要新郎當眾跟新娘圓房,否則他的衛兵就要上場代勞了。
一切都發生得那麼快,一切都發生得那麼讓人憤怒。忽然之間,一切都結束了,封主也消失了。封主臨時起意的韻事結束了,主人翁的悲劇現在才開始。《海上教堂》的故事一開場,就讓人血脈賁張。
接著,主人翁帶著妻子為他生下的小孩,走上了流浪的道路。海洋聖母教堂裡,肩上坐著聖嬰的聖母石雕像,成了小孩長大之後可以託負心事的母親。小說家伊德方索?法康尼斯,用想像力的翅膀,帶領我們飛越千山萬水,走進七百多年前的西班牙。
然後,我們會發現我們走進了一個:敢愛,敢付出,敢爭取,敢陷害的異國世界。
中世紀之前的歐洲,貴族與奴隸之間的關係是那麼不公平
書中分為四部曲的首部<土地的奴隸>,讓我們看到農奴只能辛苦耕耘,卻得不到最低限度的回報。在接下來的<貴族的奴隸>裡,我們跟隨著主人翁柏納的腳步,這才發現中世紀之前的歐洲,貴族與奴隸之間的關係有何等不公平。
奴隸千辛萬苦才買來的糧食,卻進了貴族跟他的犯人的肚子裡。因為如果無法支應犯人的食物,犯人被關進監牢的費用還是得由貴族支應。最辛苦的奴隸,反而沒法獲得溫飽。最後,柏納因為參與暴動而被處死,他的孩子亞諾,跟領養的卓安,帶我們繼續走上充滿荊棘的道路。
亞諾想跟情投意合的女子結婚,但是女子的父親卻把她匹配給富有的老頭。到了第三部的<激情的奴隸>裡,成了神職人員的弟弟,因為有功於國王而到海外深造神學。哥哥為了逃離情人跟妻子雙方柔情的兩難,只好從軍去。亞諾後來的人生,不斷出現波折跟考驗。雖然,聖母的祝福始終不曾拋棄過他。但是,命運的波折卻在最後,透過他一時心亂的弟弟,給他了致命的一擊。
全書最後一部<命運的奴隸>,擔任起宗教法庭法官的弟弟,甚至還得審理起自己的哥哥。可是,故事最後的發展,卻又大出我們意料之外。
愛,付出,爭取,然後還有陷害?但是,為什麼不呢?
宗教、政治、階級、愛情、仇恨、思念,之間的種種衝突,不斷在聖母教堂附近發生。西班牙歷史上不同地區的相互爭戰,讓巴塞隆納港邊的這座教堂,無言目睹了人性試煉的悲歡離合。
《海上教堂》雖然講述的是虛構的故事,但是,它卻提供一次,讓我們走進陌生的西班牙歷史國度的機會。我們發現,除了《唐?吉訶德》裡的風車、惡霸,跟固執卻有趣的吉訶德先生之外,西班牙其實還有許多正直而令人尊敬的人物。
雖然故事鋪陳是以男主角為主,作者透過亞諾的母親、年輕時的情人、他最後終於對她承認愛意的養女,讓我們感受到女性色彩斑斕的鮮活性格。這三個正面的女性人物,連同陷害亞諾的另外三個負面女性,讓我們見識到敢愛,敢付出,敢爭取,甚至是敢陷害的濃烈女性特質。
愛,付出,爭取,然後還有陷害?我們沒有聽錯吧?但是,為什麼不呢?
奴隸的性命,隨時可以被地主取走;所有女人的初夜權,更是地主或貴族的專利。妓女是合法的工作,但絕不能加上披風,只能穿上艷麗服裝讓人清楚辨識。守法勤懇的猶太男女眾生,更是隨時可以被人公開欺壓。
幸好,因為女性還有生為奴隸者的夥伴,他們意志的堅強,以及他們的敢愛敢恨。這才使得受苦的男性,可以得到最後的平反。另一方面,我們也看到,主人翁就是因為忍辱負重才失去所愛,才得以苟活。最後,也是因為忍辱負重而又得到所愛的協助,他才冤屈得雪。
忍辱負重?我們原以為這是東方人的專利。結果,看來,只要想在受欺壓的社會存活,就得學會這個「美德」。
吹著七百多年前的西班牙海風,我們開始想起今天的自己
因為想復仇,想得到愛,想得到財富,想得到地位的種種慾望,《海上教堂》裡的人物,歷經一幕幕的衝突與和解。同時,這種種的慾望,也出現在宗教界年輕與年長的兩代裡。
我們在亞諾的弟弟卓安身上,看到一個想要貫徹宗教法庭任務的年輕人,最後如何剛愎自用地誤人也誤己。我們在他身上,也看到了想愛、想付出、想爭取,到最後一不小心也走上陷害別人的道路。即便是神職人員,也一再再地難逃慾望所帶來的煎熬。
雖然,慾望讓人內心無法平靜,帶給人一時的狂喜。雖然,狂喜過後,很多時候的產物是錯誤的決定。但是,有時候,狂喜過後則讓人更為平靜。作者並沒有告訴我們,人在面對慾望來敲門的時候,究竟該怎麼辦。不過,看完全書,《海上教堂》倒是讓我們漫步在海洋教堂前,一邊吹著七百多年前的西班牙海風,一邊開始想起今天的自己。
本文作者為「明天事務所劇團」藝術總監
譯序
海洋兒女的心靈莊園∕范湲
童年的某次校外遠足教學,加上成年後參加的一場婚禮,促成了這本動人的小說!
許多巴塞隆納人的小學階段曾經跟著老師到過海上聖母教堂,老師們通常會這樣介紹:
「各位小朋友,這是一座屬於討海人的教堂呢!」
多年前,伊德方索?法康尼斯從小學老師口中聽到這句話時,他和同班的小朋友們面面相覷,一張張童稚的面孔盡是疑惑的神情;老師確實說了,這座教堂甚至是由討海人建造而成的!孩子們無法理解:不過是一群討海維生的普通百姓,怎麼會有能耐建造這麼一座大教堂?孩子們交頭接耳,就是沒有人鼓起勇氣大聲提問。才幾秒鐘的光景,一群好動頑皮的孩子又是打鬧成一片。
不過,這個疑問後來仍在法康尼斯的腦中徘徊著。
多年後,已經當了律師的法康尼斯受邀到海上聖母教堂參加一場婚禮,這一次,他總算能夠仔細品味教堂內部的建築之美;這一次,他終於能夠領略為何海上聖母教堂堪稱「加泰隆尼亞哥德式」建築的極致呈現。
因為這場婚禮,他決定解開多年來深藏內心的疑惑。
《海上教堂》席捲書市成為超級暢銷書,看似始料未及,其實有跡可尋。
我曾經和《海上教堂》的西班牙出版社人員聊過本書的暢銷現象。一本書能夠在單一國家暢銷百萬冊,購書者應該不會只有特定的讀者群吧?
「沒錯!據了解,這本書的讀者涵括了各種不同文學喜好類型的讀者。」出版社人員證實了我的推測。這本小說面世之初,出版社以『西班牙的《聖殿春秋》(The Pillars of the Earth)」作為宣傳本書重點,作此類比,當然是這兩本小說皆屬「歷史小說」之故。然而,《海上教堂》顯然不只吸引了歷史小說迷。
或許,刁鑽挑剔的讀者會以慣有的尖銳態度批判這本暢銷小說;嗯……許多暢銷小說沒什麼文學價值,情節浮濫,架構鬆散,但是簡單,所以暢銷。嗯,這種說法,有時的確沒錯,有時未必如此。沒有文學技巧,也是一種技巧。
換言之,就讓故事去說故事!
我初看這本小說時入了迷,心思完全是被故事緊緊牽曳著。作者以龐雜的史實為本,加入一些虛構的角色,嫻熟而縝密的敘述手法,就算是經驗老到的專業作家也未必能及,而《海上教堂》卻是法康尼斯的第一本小說!
「我花了兩年的時間才寫完這本小說的初稿。」我曾有機會和法康尼斯聊起《海上教堂》,他提起了寫作本書的漫長過程。下筆前需要長期的大量閱讀史料,初稿完成後還要不斷修改。「我的工作很忙碌,但是,我嚴格要求自己每天早上八點到九點這段時間只用來寫作。」法康尼斯是個忙碌的名律師,寫作是美麗的偶然,或可說,寫作是他表達對故鄉熱情的一種方式。但是,他畢竟不是專業作家。
「初稿完成之後,我去參加了寫作訓練班,那段期間,我一邊學習寫作技巧,一邊修改初稿。」他將自己的稿子大翻修了之後,交到出版社主編手上,又是一段漫長的協調和修改。
其中的過程格外艱辛,但為了那座巴塞隆納鄉親鍾愛的教堂,一切都值得。
海上聖母教堂所在的港口區是巴塞隆納最貧窮破落的地區之一,然而,這座教堂始終深得巴塞隆納人喜愛,據說,這座教堂一直是新人舉辦婚禮的首選。原因無他,這座寬敞而簡單的教堂,彷彿一個溫馨的家,也是一艘上帝領著巴塞隆納人揚起風帆、破浪前進的船艦!
因為,這座教堂是巴塞隆納海洋兒女的心靈莊園。
《海上教堂》以十四世紀的巴塞隆納為主要場景,當然,小說詳盡地敘述了這座哥德式教堂的興建過程,不過,小說真正的主角並非教堂本身,而是亞諾這個角色。讀者見到一個生為奴隸的男孩,後為獲取自由而努力,為了生存而奮鬥,為了信仰而奉獻,他在世代糾葛的愛恨情仇裡掙扎反擊,也在良善熾烈的友情愛情裡深受滋潤。作者藉由亞諾的一生經歷,敘述了當時的重大歷史事件、戰爭和封建社會的不公不義。此外,《海上教堂》也呈現了宗教最猙獰和最溫馨的面貌。曾經,宗教恫嚇愚民,卑劣亦如苛政。還好,宗教撫慰人心的功能,從古至今未曾稍減。
我曾問法康尼斯,寫作《海上教堂》時,可曾考慮運用某種創作風格?
「沒有!我甚至沒有想過要營造個人風格。我只是寫故事給大家看的人,希望每個人都會看到讓自己感動的篇章……」
不,這本書不是文學技巧奇炫醒目的天才之作。這本書只是很平實地述說了動人的故事,一如親和包容的巴塞隆納海上聖母教堂。
二○○八年九月,德國巴伐利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