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莎白‧辜斯蘭

瑪丹娜的穿衣法則

永恆的女人讓男人看上去像個笨蛋。—達利

在密特朗這位知性人面獅身的執政下，所有的危機根本上都與文化有關。賈克．朗不停參加開幕儀式：裝飾藝術美術館有著瓷製小隔間、磁磚以及玻璃天窗，看起來像座游泳池。布漢先生的條紋柱子像高堤耶的條紋上衣，但因為兒童在上面玩跳背遊戲而平息了論戰。所有的建築師都被批評。貝聿銘的金字塔充滿未來感，是金屬製且十分卓越，吞噬掉了拿破崙的天井。同一時間，陰險的西奧賽古 下台，柏林圍牆倒下，八○年代在一陣自由風吹拂中，下台一鞠躬。古德以及他那些現代化的小妖精負責設計法國革命兩百年紀念活動的舞台，在煙火的喧囂聲中，那個年代結束了。兩、三個人的名字以哥德式字體印在布上面：史塔克、蒙第諾，當然還有高堤耶。

高級訂製服在溫柔平靜的氣氛當中，演奏輕鬆的室內樂。聖羅蘭沒有任何動靜。香奈兒全由拉格斐一個人表現。然後一位三十五歲的年輕人在證明自己能讓帕杜名聲起死回生後，成立了自己的品牌。來自阿爾勒的拉夸（Lacroix）時髦高雅，在當時是時尚評論家最喜愛的人。他的秀台上滿是開襟短外套與連披肩頭紗（mantilla），讓那些西班牙公主、吉普賽公主、姿態不可一世的佛朗明哥洋娃娃都黯然失色：全都是魅惑的輕歌劇所需的時髦民族風。費雷（Gianfranco Ferré）進了迪奧，塔爾拉茲則成為姬龍雪 的一員。義大利人入侵巴黎。拉格斐認為讓他聰明的繆思女神消失才是最好的方式。因為依涅絲．德拉費桑奇這個新的瑪麗安 無法成為所有法國市政廳裡的象徵，同時又在康邦街駐紮。整個法國沒什麼值得探究的論爭。在這段時間中，一個佩戴十字架、穿著蕾絲的躁動羅麗塔成為全球媒體的話題。瑪丹娜威脅了道德規範。貓王扭腰擺臀，露依絲．奇柯納 則用許多違反世俗的花招，挑起樂迷的性慾恐慌。麥克風、男舞者、伴唱以及吉他都成為她的情趣用品。她是搖滾樂界的奇秋琳娜 ，也在電影中占有一席之地：在《神祕約會》當中，她穿著皮衣、半指手套以及鉚釘短靴，看起來就像高堤耶替她作的打扮。

她的特色是什麼？挑釁。除此之外呢？流行搖滾的嗓音、新放克及電音熱門歌曲還有表演的天分。她就像注射了安非他命的貝蒂、蕾絲邊的瑪麗蓮．夢露。她的訊息就是要讓眾人慾火焚身。她在＜宛如處女＞這首歌曲中，述說一個義大利移民小女孩放任自己沉醉在性愉悅中的故事。瑪丹娜胸前掛著十字架，穿著白色婚紗，揣摩心醉神迷的樣子，暗示性高潮。天主教教會建議她的信徒摒棄這個不合規範的瑪麗亞。她撒下炸藥卻有了勝利的收穫。她把自己獻給上帝，神職人員卻將她逐出教會。這樣的褻瀆是有技巧的。她是變臉的天才。接二連三從褐髮、紅髮到金髮，短髮或是長髮，她創造自己的變化。她對時尚的轉變不屑一顧，她決定自己的樣子，因為她才是開創時尚的人。她讓觀眾屏息以待，她的對手們則是保持距離。瑪丹娜熟練地在醜聞與慾望中遊走，這是成為偶像最有效的工具。

只要跟她有關，就會變成新聞：被她征服的人（華倫．比提、西恩．潘）、她演過的電影（《狄克．崔西》與《艾薇塔》）還有她的音樂錄影帶。瑪丹娜把麥可．傑克森跟R&B 眾女星都比了下去，是這個讓人疲憊的社會中的一種現象，造成一種在各個面向上都具顛覆性的魅惑。根據這一點，索雷斯（Philippe Sollers）很興奮地寫道：「她將自己化身為幻覺，一本會動的型錄。在某個意義上，她並不存在。」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她在找尋自我。她在一場名為「那個女孩是誰？」的演出中，穿著一條夢露那樣的百褶裙，最後她把底褲丟出去為演出畫下句點。一個不知道自己是誰的女孩跟一個知道自己要什麼的服裝設計師，必然會相遇。據說，她十分喜愛高堤耶在一九八七年的修女服服裝秀；還有謠言說，高堤耶最拿手的情趣內衣和馬甲非常吸引她。總而言之，高堤耶代表了瑪丹娜兩個催情點的綜合：宗教與性。



高堤耶就像上百萬幾近瘋狂的粉絲一樣，屈服在她的天分、勇氣、對外觀的概念以及對他人評斷不予置評的態度之下。他說：「我一直都很迷她。首先是因為她穿得很好看，這在那個圈子裡很少見。還有她根本不管別人的批評。我記得在MTV頒獎典禮上她在地上翻滾，在氣氛冰冷的整場觀眾面前模仿出感到愉快的樣子。她並沒有發慌，只是做她想做的事而已。她的一舉一動全是真情流露。」這樣的她在一九八七年到法國的索公園（parc de Sceaux）開演唱會。少數幾位特權人士受邀到「特權」（Privelège）一聚，這是由賈胡斯特 裝潢、隸屬於「皇宮」但比較安靜的夜總會。瑪丹娜頂著白金色頭髮，戴著黑眼鏡，穿著皮裙，身邊圍繞著親信，坐在最裡面的桌子。很幸運地，高堤耶和菲多有受到邀請。他觀察瑪丹娜這個有威脅感的金髮天使出現。她很漂亮，本人比在舞台燈光下更好看。菲多說：「他那個時候跟我說：『妳快過去，妳從來沒有怕過任何明星。』我跟他說：『過去幹嘛？』高堤耶回答說：『當然是跟她講話啊。』我轉過頭，看到他滿臉通紅，興奮得不得了。總之他派我去做這苦差事，因為他自己沒有勇氣跟瑪丹娜說話。所以我就行動了。十幾個傲慢的人盯著我看，我讓自己不屈服於他們的眼光，然後跟她說：『妳想要跟高堤耶見面嗎？』她抬起頭來，回答：『要、要。』於是我就去找我的高堤耶，他整個人怕得縮成一團，我永遠都忘不了他那個樣子。」過了兩個月，這次短暫的會面似乎沒有下文。但是某天早上，工作室裡的電話響了，菲多拿起電話。在電話的另一端一個沒有特色的聲音用英文說：「瑪丹娜要跟高堤耶先生說話。」菲多跟高堤耶說：「一個自以為聰明的傢伙跟我們開了個沒品的玩笑」。高堤耶氣呼呼地搶過電話筒，聽到：「嗨，郭堤耶。」瑪丹娜親自請他為她下一次巡迴演唱會設計服裝。這位讓人仰慕，眾人追隨的明星……

高堤耶與瑪丹娜的合作將在許多人身上形成一種長期的美感震撼。他們代表流行搖滾的時代以及獨特的挑釁。兩個人都持有解放身體與道德規範的態度，向年輕人說話，傳遞無顧忌的現代化。他們兩個人很相像。喜愛玩樂的個人主義者，對急進主義沒興趣，但會為了愛滋病動員。同時又是嚴峻的享樂主義者，有辦法讓人忘掉他們的工作其實是一種鐵的紀律下所產生的結果。一方面是演出要炫惑，也要光鮮亮麗。另一方面，為這個鐵娘子的世界巡迴設計服裝其實是個極大的挑戰。因為高堤耶工作就跟他走路、生活以及思考一樣，也就是說很快。五個月就夠他做出所有服裝，包括樂手以及舞者的服裝。他很高興，有壓力，很專注，夜以繼日地工作。直覺上他知道這份挑戰也是他能夠揚名世界的通行證。從東京到洛杉磯，這位性感女孩就像個旅遊承辦商，推展了高堤耶驚人的創作。還有更好的代言人嗎？沒有一位超級名模能與之抗衡，她的權威、她的領袖特色都已經是傳奇：瑪丹娜的選擇，比任何事物都能更快速地決定什麼會成為時尚或什麼會退流行，簡直就如同沙皇教令一樣有效。數以千計的仰慕者都會模仿她的作風。



工作室裡有人老大不爽，因為這位巨星侵噬了老闆的腦子。她的媒體專員、造型師不斷傳送電子郵件過來，而且這些信件都非常自私，最常見的三個字是「我、我、我呢？？？」高堤耶在時差中度日，過著大西洋西岸的時間表。他將為瑪丹娜製作六套幽默感與魅力兼具的象徵性服裝，而這六件服裝接下來就會讓她的歌迷無止盡抄襲。第一套是有蛋糕裙襬的性感情趣內衣，像個風流寡婦；第二套是賽德．查里斯 常穿的那類綠色亮片緊身衣。然後是一件燕尾服，下半身搭配網襪以及過膝長統靴，她會穿這套唱終場曲＜Keep It Together＞，還有短襯褲、大禮帽以及黑色塑膠護膝的搭配，讓她看上去就像剛從《發條橘子》片中的奶吧（Milk Bar）走出來。最後到了演出終場，有催眠性的衣服登場。圓錐胸衣出現了，穿在瑪丹娜身上又更加亮麗耀眼。這件裸色的緞面胸衣緊貼住歌手瘦窄的臀部，一頭茂密的長馬尾不時拍打著雙峰。她讓人聯想起科技亞馬遜女戰士，身高只有一米六三，穿三十六號：體型完美、細長且有肌肉。但是這個完美的軀體在不同時間試衣，尺寸也會有所改變。掉了五百公克後回到紐約，等她再回巴黎的時候就多了兩公斤。在工作室裡，拉鍊要不停地重新縫合，褶邊要重新測量，腰線也得重新調整，這還只是一部分而已。三十名男舞者的衣服也是量身訂作的，結果也要看他們的胖瘦改變，因為瑪丹娜在舞台上動得很厲害，一個晚上就可能掉了兩公斤。為保險起見，每套服裝都做四套：瑪丹娜在地上翻滾的時候，會弄掉一片一片縫上去的亮片。那就算了！高堤耶就是製作執行，從不說不，也不抱怨。一副受到恩寵的樣子，既著迷又醉心。這場巡迴的名稱很嚇人，叫作「金髮雄心演唱會」（Blond AmbitionTour），一場個人化的金髮雄心，旋風式商務旅行，既不接受業餘人士，亦不允許失敗。全球性的襲擊行動進行得如火如荼。這兩個完美主義者每晚都會對峙，只不過高堤耶在幕後工作，瑪丹娜則把自己送上戰場。

受到瑪丹娜極端天主教內涵的啟發，高堤耶於是提議製作一件象徵盧爾德聖母的藍袍。但是瑪丹娜那個身兼教練、玩具熊、經紀人、秘書甚至在二○○八年出版他姐姐八卦的編舞家弟弟克里斯多夫．奇柯納，斷然拒絕。高堤耶說：「他總算有一次沒有錯得太離譜。瑪丹娜才剛推出＜宛如禱者＞這首歌。她在音樂錄影帶中救了一個被警察誣害、關進牢裡的年輕黑人。我們看到她潛入小教堂，在黑人耶穌面前下跪，這個耶穌忽然活轉並吻了她。著火的巨型十字架強化這首歌，整首歌在反種族主義的福音曲調中結束。挑逗黑人耶穌那一幕當時讓她受到雙重懲罰：教會威脅將她逐出教會，她的主要贊助商百事可樂也斷了她的後援。所以克里斯多夫說：『夠了，挑釁到此為止。』」



高堤耶於是只做情色部分。這兩個金髮的人能夠瞭解彼此。瑪丹娜受「郭堤耶」吸引，覺得有趣，而且也很佩服。但是菲多坦承很受不了這個明星的任性：「我受不了瑪丹娜對待尚―保羅的方式。她就一副高人一等的樣子，具侵略性而且很傷人。至於尚―保羅呢，我沒看過他對誰這個樣子。他對瑪丹娜百依百順，可是他人才沒那麼溫柔聽話呢。我就跟他作對，跟他唱反調，不過我想他跟瑪丹娜之間有一種複雜且充滿熱情的關係。這是唯一主導過他的女人。他甚至在媒體上跟她求婚，而且不是鬧著玩的。」空氣裡有電流、情感、性慾以及衝動。瑪丹娜惹惱他，他卻為之瘋狂。菲多在瑪丹娜身上看到了一種身分認定的模稜兩可，高堤耶卻從沒有表現過。菲多指出：「高堤耶年輕時跟很多女人曖昧過。他不像其他同性戀服裝設計師，他彰顯女性的形態，讚美她們的性徵。他不僅不害怕，甚至很享受她們的肉體存在。試衣時，他跟那些模特兒有很多肢體接觸。沒有人發現過他這一面，不過我不覺得他是百分之百的同性戀。」

某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早上，高堤耶打電話給安娜．帕夫洛夫斯奇。他非常慌亂：「安娜，妳知道嗎，她剛打電話來，她在巴黎，想跟我一起過新年。而且是在我家！救命啊！她會在晚上七點到。我該怎麼辦啊啊啊？」務實的安娜立刻為吃素的瑪丹娜到有機市場迅速買回所需用品。愛提茲這個安地列斯藍帶主廚則負責那些肉食主義者。所有的人很快地被召集在一起：多明妮克、媒體專員李歐納、塔奈、史代芬．馬黑，差不多就這些人。這些倉卒被召集的人都很緊張，血液凝結且全身僵硬。到了晚上七點，大明星駕到，尊貴、魅惑，穿著貼身的迷你裙套裝，十分優雅。她以一種女殺手的風範，不允許反駁的態度，要求大家在二十分鐘內結束晚餐，然後去巴黎夜店狂歡。要怎麼跟她解釋，她必須有耐心一點，因為法國人晚上十一點前是不會跳舞的，而且今天是十二月三十一號，情況又更複雜些呢？總之經過兩個小時的折磨，我們又見到這群逗趣的人。高堤耶在這新年夜裡挽著他的女神，長時間站著，之後狂掃了蒙帕納斯區所有的舞廳。安娜說：「她真耀眼，而且有種瘋狂的自主性。她吸引人且豔光四射，無視路人就在街上起舞，而路人甚至連煩都沒煩她，根本想不到瑪丹娜本人會在法國的柏油路上搖頭晃
腦。」

這個野心勃勃的金髮美女將在一九九○、二○○一以及二○○六年，三度穿上高堤耶設計的服裝。她扮成維斯康提 的女戰士，化身約翰．屈伏塔的翻版，還穿上SM女神的皮衣皮褲、有鞋帶的靴子，手中拿著皮鞭，也像個貝都因公主，全身裹在蔚藍色面紗當中，面紗上繡著真的埃及甲蟲。瑪丹娜一直都是穿著緊束或是貼身的衣物，她將御用裁縫師創作出來的性虐狂、華麗搖滾以及性感美學帶往國外。有掌聲有噓聲，也會有無反應以及重新發現，甚至有人悄悄說她都不再支付他費用了，女神對於凡間的瑣事毫不在意，但無論如何，他們的關係不受任何影響。瑪丹娜帶領高堤耶認識芙烈達．卡蘿，因為她蒐集芙烈達的畫作，希望能拍一部影片，但從來沒有完成。高堤耶將會在一九九八年他最有名的系列作品之一，讓這位墨西哥畫家更臻完美。他說：「我在瑪丹娜家看到芙烈達的畫，深受感動，之後我也買了關於她的書。那些立體感，她的熱情、色彩還有苦痛，以及生命中混雜著快樂與哀傷，加上這個畫家的傷痕，我的啟發就是從這裡開始的。」跟著這位歌手，高堤耶知道自己將會是瑪丹娜傳奇的一部分。身為有特權的崇拜者，他這樣概括風格的運用：「我在我的服裝秀裡建構我自己的故事，但是跟瑪丹娜在一起的話，我則進入了她的故事。」

瑪丹娜的穿衣法則永恆的女人讓男人看上去像個笨蛋。—達利在密特朗這位知性人面獅身的執政下，所有的危機根本上都與文化有關。賈克．朗不停參加開幕儀式：裝飾藝術美術館有著瓷製小隔間、磁磚以及玻璃天窗，看起來像座游泳池。布漢先生的條紋柱子像高堤耶的條紋上衣，但因為兒童在上面玩跳背遊戲而平息了論戰。所有的建築師都被批評。貝聿銘的金字塔充滿未來感，是金屬製且十分卓越，吞噬掉了拿破崙的天井。同一時間，陰險的西奧賽古 下台，柏林圍牆倒下，八○年代在一陣自由風吹拂中，下台一鞠躬。古德以及他那些現代化的小妖精負責設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