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房間充滿了各種殘破的人生故事,
這些故事都曾被命運改寫過,
如今初升的太陽正照耀著每一個人。
史朵莉躲在故事折頁裡,聆聽記憶的聲音:
無法關上往事之門的工匠,日夜思念女兒的植物學博士,
意外喪夫卻無法自我療傷的心理諮商師,以及久候雨林之旅未果的男孩……
她靜心等待魔法開啟的瞬間,生命持續運轉,
當月亮花開的時刻,新的篇章即將到來……
唯有愛能拯救一切,撫平生命的破碎傷口。
只有不完美的人生,才懂得追尋圓滿的幸福。
「Understory」:下層植被,亦作冠下層、地被層,通指熱帶雨林中兩公尺以下部分,雨林中的大型食草性與肉食動物多半在此層活動,像是爪哇犀牛、亞洲象、獠豬、歐卡皮鹿、美洲豹、豚鼠等。
她將自己真實的外貌隱藏在這些衣物之下,就算她外貌不凡,她也從不多看鏡中的自己一眼。大致說來,她的美貌是衝突的――濃密的深褐色頭髮,光芒勝過她的氣質舉止;柔軟飽滿的雙唇,美到可與藝術家的標準匹敵,卻總是吐出嚴厲苛薄的話語。這與自然界中許多事物一樣,史朵麗兼具著美麗與危險的特質。她習慣失敗,卻仍渴望自己的人生有著撥雲見日的一天,她期待別人拯救自己,也妄想有天能改變別人――
史朵莉的心靈旅程The Understory
如果鳳凰城是片雨林,那麼史朵莉‧伊絲頓就是住在雨林最卑微的植被裡了……
史朵莉‧伊絲頓記得每本書的第一句話,卻不記得最後一句。她從來不哭,但卻可以優雅地假哭。每個晚上她會偷偷闖進別人家裡,借以逃離自己失敗的人生;她用那片刻時光去感受,好像自己不再是同一個人、而是更好的人。
就在某個夜裡,她依舊不請自來闖進陌生人家裡,她發現了比自己人生還要悲傷的故事:一個名叫庫伯‧沛恩的
男孩,他的夢想是去趟亞馬遜雨林尋找月亮花,那是他最喜歡的故事書《好久好久以前,有朵月亮花》中所提到的。然而庫伯的夢想卻隨著父親意外身故而幻滅了。
為了一些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的理由,史朵莉決定幫助庫伯與他的母親,讓他的夢想成真。當她下了這個決定後,其他那些擁有破碎人生的角色們就被凝聚起來:漢斯‧透納,門匠兼魔術師,自己卻怎麼也關不上往事的那扇門;馬丁‧拜克斯特,庫伯最愛那本書的作者,每日每夜都在思念那個與他共同創作那本故事書的小女兒;克萊兒‧沛恩,庫伯的母親,在痛苦掙扎中努力保護她的兒子,即使心中的憤怒眼看就要將她吞噬。
《史朵莉的心靈旅程》是個關於成功與失敗的故事,充滿魅力、感動、趣味與深刻的內容;也是個關於生活分崩離析與重新整合的故事,充滿看似巧合卻是天註定的情節。戲謔而調皮的開場,象徵了每個人的生活有著不確定性的一面,然而隨著情節演變,每個角色逐漸打開心房,讓彼此的心串連在一起,孤獨的心終有所依。
美國國家圖書獎、普立茲小說獎雙料提名肯定!
作者簡介:
伊莉莎白•賴肯納斯 Elizabeth Leiknes
伊莉莎白‧賴肯納斯(Elizabeth Leiknes)成長於美國的愛荷華州,畢業於愛荷華大學,並於內華達大學雷諾分校取得碩士學位,現為專職英文老師。
伊莉莎白‧賴肯納斯自認最特別的才華是會煮三十七道不同的玉米料理。目前與丈夫及兩個兒子居住在內華達州太浩湖附近,兩個兒子分別叫作哈地與哈切爾,也就是本書序頁的書寫對象。
著有《露西‧伯恩斯的罪孽人生》(The Sinful Life of Lucy Burns)、《黑眼蘇珊》(Black-Eyed Susan)、《未來完成式》(Future Perfect)、《玉蜀黍,吃吧!》(Let Them Eat Corn)。
《史朵莉的心靈旅程》一書的創作靈感來自於某個晚上她為兒子朗讀了一本有關雨林的床邊故事書,因此而衍生出撰寫本書的動機,同時本書主角史朵莉結合了她自身個性,投射了自身情感在裡面,而完成了以現實人生的缺憾與期許、揉合童話元素而成的虛實交錯的美麗冒險。
譯者簡介:
李昕彥
荷蘭鹿特丹大學藝術行銷碩士(英語組)
交通大學管理科學系暨外文系雙學士
1997年起開始從事口筆譯及英語教學工作;曾任駐倫敦台北辦事處翻譯員、知名外商與竹科企業國際行銷主管。現旅居德國,專職中英德口筆譯工作。
譯作:《定稿:開膛手傑克的獨白》、《繼承人生》、《風靡全球!原始飲食法》等,凱特文化出版
歡迎讀者指教:wordexpress2011@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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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書是伊莉莎白‧賴肯納斯關於失敗與自我探索的成功之作,其中以希望交織看似不相關的一群人的生命故事,奇幻又窩心,書中充滿著幽默時刻以及那些關於希望與信仰的情節。童話故事與現實的結合,告訴我們人生終的巧合往往都是有其目的與意義的。每個人應該都再讀一次讓自己願意相信魔法的故事,這件事永遠不嫌老。」
――巴爾的摩日報書評
◎「這個有趣的故事中充滿了諷刺、幽默、哀傷,然而這故事中最主要的巧合告訴我們,人生中並沒有所謂的分別,因為每個人在某種程度上都是互相牽連的。」
――哈力特‧克勞斯納爾,全美首席書評
◎「伊莉莎白‧賴肯納斯筆下的角色跟那些迷人的文學作品角色都有一個共通點――他們都是極富魅力的失敗者。本書的史朵莉也不例外,擁有不斷逃離自己與天生失敗者的病態需求,這也正是我喜愛她的原因。」
――珊蒂‧康‧薛爾頓,《世界親吻遊戲》作者
◎「這是一個關於人生不同階段的情感交織故事,從中表達透過言語如何讓人心至善至美。就如同雨林樹冠層下植物叢生的地被層一樣,那些痛苦、失落以及後悔,都像是片充滿養份的土壤,好讓愛、寬恕、理解、決心以及希望在此開花結果。所謂文學煉金石可以化作行動,而行動可以衍生成為生命的能量,這本書就是最好的證明。」
――「WTF Are You Reading?」書評網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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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爾的摩日報書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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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如果鳳凰城是一片叢林,那麼史朵莉‧伊斯頓應該就活在地被層了。在她還沒有動身闖進陌生人家之前,她應該是棲息在地面層中――那裡只有微小有機體在陰影中藏匿著,而且非常容易成為那些位處較高地勢的生物排便時的攻擊目標。然而,她現在沉浸在自己新發掘的熱情裡,那是一種比觀察細菌孳生更積極的夜間行為。
她的地位晉升了,現在棲息在一個有所庇蔭的地方,而且身邊都是習慣夜間生活的同儕們。就像是一隻四處覓食的獵豹,她四處潛伏著,為的不是填飽肚子,而是要找到自己的新身分。她試著在不同高度的樹幹上去體驗感受,等到太陽升起時,她就回歸到嗜睡的模式,漫無目的遊走著。
然而就像多數的早晨一樣,星期一依舊像史朵莉最不盼望的一場夢般的到來,這麼突然又充滿不祥的預兆。為了避免被逮到,她躡手躡腳在清晨摸黑離開馬丁‧拜克斯特的房子,有驚無險地走到自己的車旁。
正當她走到車門邊時,街燈正高高照著雨刷下那張黃色的停車繳費單――就像是在提醒她,無論她走到哪裡,總是個不請自來的外人。
她在上班之前先繞回自己的住處沖澡換衣服,玩了一下29點遊戲,但是卻越玩越心煩。多謝那間古怪的室內裝潢公司在她那十呎高的用餐間牆面上貼了真人尺寸的填字遊戲壁紙,每次史朵莉使用那支超粗馬克筆填上答案時,其實是在亂畫,她就會忍不住笑出來,因為她知道她母親對於這種不文明的行為相當嗤之以鼻。
29點,就那麼剛好,也正是她的年紀,不過她也不怎麼在乎。事實上,她已經連續三年忘記自己生日這件事,總是在簽支票或是看到日曆時才突然想起。然而正當三十歲向她步步逼近時,其他人在這個年紀應該都小有成就了。很不幸的,她活到現在還沒有做過什麼自己想起來會覺得了不起的事情。
「持續數日,猜兩個字」。她盯著牆上那兩個等著被填滿的空格。過沒幾秒後,她就想到答案了。簡單,就是「星期」。她很開心自己這次不需要使用咒語召喚答案,有時候她想不出答案時都會低聲地說:「阿布拉卡達不拉」來達成目標。好佳在這次不用靠咒語找答案。
打從她還是個小女孩時,史朵莉就會偷偷使用這個特別的咒語,雖然她母親覺得那根本是狗屁。後來史朵莉也覺得她母親說的並沒有錯,不過她還是控制不了自己,三不五時就會忍不住使用一下。對史朵莉而言,「阿布拉卡達不拉」在阿拉伯語中的定義――物隨聲創造――給了她那麼點希望,雖不像上帝創世紀那樣厲害,但就像是種應許一般,只要念出來就能得到回應。然而她從小活到現在,這個咒語也用過上百次了,每次都希望可以得到什麼意外神奇的回應,不過沒有一次成功,想也知道是這樣。
史朵莉離開自己那棟簡樸的小平房,她會租這裡,是因為她先前拒絕接受母親為她付訂金買的那間房子。她母親希望她不要住在城裡,最好搬去像鹿城或是格蘭戴爾那種地方。她踏過那片欠缺照顧而枯黃的前院草皮,去牽她那輛明顯欠缺保養,以至於咖啡色外漆有些斑駁的二手富豪車。
假使史朵莉可以在失望中假裝沒那麼失望,那她母親至少――史朵莉,說實在的,對她母親而言是個相當意外的失敗之作,甚至厲害到一種讓人尷尬難為情的地步。她去年曾極力嘗試要讓自己的英文主修能夠「學以致用」,而接受了一份當作家的工作(勉強算是作家那種)。她的工作就是要去撰寫一些惱人的祝賀詞(如果硬要算的話)來運用在不同的場合中,背後的企業主要負責供貨百分之八十的賀卡市場,只要這世上有人肯花錢買樂觀。
就在這個星期一早上抵達公司的同時,她想到了自己平常的位置――就像個辦公間的俘虜一樣――她決定就是今天了。過去這幾個月她的工作都是要吐出一些押韻詩或是朗朗上口卻空洞的標語,但是她心裡卻想要設計些內容更誠實的卡片。所以在這個星期一,她提案製作新系列的卡片,取名為「人生就是碰運氣」,戲謔就是本系列的核心概念。她向她的「老大」――艾薇‧鮑爾司――也就是她的主管提出這個創新構想,此時艾薇正好經過史朵莉的辦公桌。
雖然艾薇很滿意主管階級的薪水,但卻不喜歡被稱作「老大」,因為她不喜歡被排擠。而史朵莉則想盡辦法稱呼她「老大」,就因為這樣很有趣。
就在這星期一,史朵莉向她解釋這系列的卡片可以吸引很多崇尚現實主義的人。然而艾薇‧鮑爾司,這個鬱鬱寡歡又老愛畫地自限的人,站在這小小辦公間的入口處反駁說:「崇尚現實主義的人根本不會買卡片送人。」
史朵莉為了要說服艾薇現實生活跟童話故事不一樣,她把椅子滑向艾薇,並交給她一疊她想出來的首版系列卡片。艾薇看著最上面那張卡片,一隻全身髒兮兮的黃色小雞,身上滿是剛孵化時的穢物,上頭的句子這麼寫著:「有隻小鳥告訴我,你的人生一團糟……」
接著艾薇打開這張卡片,裡面寫著:「別擔心,人生是場愚者訴說的笑鬧劇,喜怒哀樂,轉眼成空。」
艾薇轉頭望著史朵莉,不耐煩地嘆了一口氣。
史朵莉吞了手上最後一口藍莓焙果後接著說:「改編自莎士比亞呀,老大。」
「好令人沮喪。」艾薇打量著她。「還有,以後不要那樣叫我,」她說,眼睛還是盯著史朵莉看著,「拜託」。然後史朵莉又再一次聽到艾薇說:「這麼醜陋的字眼,」她低聲喃喃的說,「出自這麼美麗的雙唇。」
雖然艾薇駁回了「人生就是碰運氣」系列卡片的構想,史朵莉還是透過印刷部門的人脈(幾星期前從第三間廁所遞給史朵莉衛生紙的那位小姐),瞞著她老大印出那十張一系列的卡片,並且都搭配了清新又好看的信封。她打算當作自己的小小成就一樣隨身攜帶著,作為證明自己對抗強權所換來的甜美果實。
正當史朵莉要離開艾薇的辦公桌時,艾薇雙手交叉並露出硬擠出來的星期一笑容說:「告訴我,『節哀順變』那系列進行得如何了?」
「那系列真的太扯了,老大,」史朵莉說,「可以告訴我有什麼字跟『節哀』押同韻嗎?」
「妳只剩不到一星期的時間,」艾薇揮舞著手上那支臨時權杖提醒史朵莉(實際上那不過是一根上面插了一個亮黃色笑臉的棍子),然後向下一個受害者前進。每當專案期限快到時,艾薇都會非常緊張,不過史朵莉知道不論她有一星期或三個月都一樣――因為其他人的悲哀能為她帶來的愉悅感是越來越少了。
艾薇前腳才離開,史朵莉的電話就響了,正當她接起電話時,電話那頭傳來史朵莉生命中另一個足以讓她正襟危坐的聲音,「親愛的,現在講話方便嗎?」
「喔,媽,其實我正要……」
「很好,聽著,妳最好……」她停了下來並試著重新再說一次,但是她先不耐的深深嘆一口氣。「我是說,我真的很希望妳星期三來參加我的宴會派對。」
史朵莉很想脫口糾正她的母親,「宴會」跟「派對」一起使用過於累贅,但是想到母親為贅字所做的努力,想想便算了。
過了一會兒,比佛莉‧伊斯頓,這個給了史朵莉生命的人說:「妳應該記得這個週年慶派對,是吧?」
「我當然記得,媽。這可是擁抱妳那……宏大偉業的週年慶。幾年了?十五年嗎?」下一秒馬上補上,「創世紀這麼久了吧?」
但是史朵莉知道她母親在講的並不是這個派對。她母親所創立的蘇格拉底幼兒教育產品公司已經成立二十年了,蘇格拉底幼兒教育,那些曾經堆滿比佛莉家中地下儲藏室的產品,現在已經成為家家戶戶的教育基本配備,所謂「一應俱全」的幼兒教育商品。這家公司現在可是百萬階級的企業,產品從書籍、DVD影片、音樂CD、還有玩具應有盡有。所有產品的概念都建構在蘇格拉底對多數問題追尋清楚扼要答案的方式上,也都以蘇格拉底方式為基礎來設計。這個模式主要專注在訓練切中核心的扼要提問,像是「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及「你是怎麼得到這個答案的?」,適用於激發討論與答辯。
「妳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史朵莉的母親問她,就跟平常一樣。而接下來的五秒裡,空氣中停留了大片的空白,沒有人答腔。不過史朵莉腦中開始充滿那些她從小就每天聽到的問題,「妳說『狗狗很難過』是什麼意思?」,「妳怎麼得到斑馬是黑色與白色這個答案的?」,「妳是怎麼知道太陽讓妳覺得很熱呢?」
「聽著,媽,我不確定找我出席是個好主意。我根本不是那種蘇格拉底幼兒教育會栽培出來的人物。」
她母親很冷靜地說:「妳是怎麼知道的?」
「喔!妳也幫幫忙!」
「好吧,我不再丟問題了,」她母親說,「這樣可以嗎?」
「這不就又是個問題嗎?」
話筒又傳來一聲嘆息,「妳想想,要是我自己的女兒都不來慶祝我人生最重要的成就的話,那成何體統?」
就是這樣,終於,史朵莉笑了出來,「妳還是說出口了吧!」她說。
「我不是那個意思。」不過因為比佛莉‧伊斯頓神經緊繃的關係,她馬上又撤退到她的安全地帶,「妳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她問,緊接再加碼丟出另一招,「妳又怎麼知道的了?」
「我就是知道,」史朵莉嘆了口氣,「因為我一直都知道。」
這是實話。在史朵莉的眼裡,比佛莉‧伊斯頓對於她自己的獨生女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史朵莉的童年裡總是在努力競爭成為自己母親人生中的重要角色,但最後總發現自己終究被那些更偉大崇高的厲害人物給比了下去。事實上,史朵莉的母親幫自己的女兒取了這個名字是希望自己可以養育出一個有趣的孩子,一個可以讓人在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孩子。然而要是把史朵莉的人生比喻成一段故事,那麼劇情發展脈絡勢必就像一條平坦的直線般,一點戲劇性的起伏轉折也沒有。那麼史朵莉人生故事的主題是什麼?那些被期待有所非凡的成就,實際上人生到最後卻只是場災難,甚至還會引發出一種黑洞般的絕望。
「妳倒是說說看,我倒底因為妳而成就了些什麼?」比佛莉‧伊斯頓喃喃說著。
煩死了,史朵莉希望她母親可以改變心意,或至編個謊也好,偏偏比佛莉‧伊斯頓選擇再次進攻。就像隻鯊魚一樣,總是兜個圈子後又回頭再補咬一口。史朵莉心中想到另一種讓人難以忘懷的魚類;夜裡靜靜地在水裡潛伏著,緩緩擺動著短短如新月的尾鰭。她實在想不透彼得‧班奇利怎麼有辦法在沒有見過她母親的情況下寫出整本關於她母親的書。
「妳一輩子也沒成就過任何事情。我說真的,妳倒是講講妳自己曾經有什麼成就,任何事情都可以。」比佛莉說完後便停下來喘口氣,似乎是要給史朵莉一點時間去對這件事有所覺悟。「我可以確定的是明天太陽一樣會升起,而妳一樣什麼成就也不會有――不管什麼都一樣。」
接著只剩一片寂靜,史朵莉吐了口氣然後低聲說,「無奈太陽依舊升起,天下萬事一切如舊。」
「妳以為我不知道妳在幹嘛嗎?」比佛莉說,然後笑了一聲,「薩謬爾•貝克特,那本書是我借妳的,親愛的。這世界裡的其他人並不是真的像妳想的這麼愚蠢。」她慢慢地吐出一口壓抑的鼻息。「只會在那引述小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有人凡事只會想要嘗試卻沒有好好完成過任何事。我賭妳根本不知道最後一句是什麼。」
這個讓她痛恨的母親又再一次說對了,史朵莉硬是擠了個答案。「最後一句就是『結局,完。』」她對著話筒吼了一聲。當她重重掛下話筒後,她覺得就連電話的撥號音都比她成功得多。
╳ ╳ ╳
史朵莉一直以為我們每個人都像是個俄羅斯娃娃一樣,內在總是有很多層面的。她心中最深的那一層從前以來一直都是《喬治歷險記》,打從她四歲聽到這個故事後就一直很希望那個戴著黃色帽子的人可以帶她一起去探險。接著《小婦人》又建立了另外一層――喔,她小時候多希望自己可以當個小婦人,而不是個小女孩。等到上大學後,凱特•蕭邦的《覺醒》又形成了另一層,讓她見識到原來有人會不顧一切向海裡走去,一直走,一直走到自己被又深又黑的海水吞噬。
史朵莉寫不出那本屬於自己的偉大美國小說是不爭的事實。相反的,她卻兜售那些簡單到不行的商業口號,不只遠離文學,更是遠離事實。這麼一來,除了知道自己是個失敗的小說家外,她也清楚自己是個靠量產出那些狗屁不通的話維生的人。不過她不知道自己就好像無花果一樣――在雨林中無花果幾乎是所有雨林生物的主食,而果實具有通便的效用(因為高度含酸量),使得種子可以經由動物的消化系統快速的散布開來,因此動物就像是播種者一樣。史朵莉‧伊斯頓跟無花果一樣都用屎做為散布的工具。那希望的種子有辦法在一池的大便中生還嗎?
接下來整個下午史朵莉都在尋找那些可以放上「節哀順變」系列卡片的押韻用語,當午後太陽熱烈侵襲時,她也隨之掉入那想去挖掘他人生命黑暗面的漩渦裡。她起身離開辦公室,在路上吃了個漢堡,然後回家玩一下撲克牌遊戲,重溫一下《應為所為》這部電影。喝了半杯的夏多尼紅酒後,她突然想到了。「蒼蠅」,一天想出兩個答案真是個人新紀錄了。難不成這是神的旨意?要她知道這是她「應為所為」的事情?她一開始相當抗拒要去變成他人的這股衝動,但這股渴望終究還是征服了她。等她換了衣服又回到車上時,她正架著車四處晃盪著,看著太陽緩緩西沉。然後她又再一次開始尋找些什麼有意思的人或事物,好讓她可以忘記自己。
史朵莉在高速公路上開了十五分鐘,這段時間足夠讓星星佈滿在亞利桑那州的上空,就這樣到她看到那塊吸引人的告示牌――天堂谷。天堂聽起來至少還像樣一點,所以她轉下交流道並開始在這區隨意兜著,直到她開到一個鄉間的斜坡路上,離天堂大概只有一百公尺這麼遠。庭園燈綿延了幾公尺,後方有棟維多利亞式的房子,外牆覆著知更鳥蛋的藍色,配上白色邊框,再搭著兩個裝飾用的牆塔,而四周都有延伸出來的陽台圍繞著。如果幻想自己是在森林中看到這如童話般的情景,那應該還有一圈白色籬笆與綠意盎然的前院草地。不過在這樣的黑夜中,史朵莉並沒有看到院裡已經枯死的草地。
她將車停在山坡後方的出口道上,距離大概四公里以外。她下車開始走向那棟完美房舍中的完美家庭。經過這疲憊的一天後,她拖著累壞的身軀發現進這棟房子竟是這麼簡單時,心中充滿了感激――一樓後方有個房間的窗戶正開著,她小心翼翼地,避免發出任何聲音,拆下了紗窗,跳進屋裡,然後將紗窗歸位。
四周毫無動靜,她開始檢視眼前這漆黑的房間,月光斑駁照著房裡。這應該是誰的辦公室,滿是灰塵應該沒有在使用了,而空氣中出其不意的懸著一股哀傷。月光照著書桌上那塊核桃木鑲銅製作的名牌,上頭刻著:
「大衛‧沛恩,檢察官」╱在家的話只是個老爸
史朵莉走向一間有兩扇門的小房間並向裡頭窺視著。月光隱約照著的地方,恰巧讓她看到地上放著三個盒子,離她腳邊最近的那個最讓她好奇。這盒子沒有蓋子,裡面的物品滿出來掉在地上。其中一張紙上寫著滿滿的病歷資料,另一張則是手寫的姓名與連絡電話;然而在另外一張紙上的訊息則說明了這看似混亂的幾張紙其實是彼此關連著的;那是一張舊的美麗水彩畫,上頭畫著一棵粗枝散葉的樹,每根樹枝上都用黑墨水寫著一個名字,最上面的羊皮紙上則寫著這部作品的名字:沛恩家譜。
從盒子裡散落出來的每張加框的紙都畫著家譜樹狀圖,每張都有些不同,但是彼此之間都互有關係。當史朵莉準備將小房間的門帶上時,那箱滿是沛恩血統的盒子,不知怎麼的,像是在捍衛自己沒有被妥善對待的樣子,突然就這樣擋在門邊。於是她用腳將盒子推進小房間裡,感覺就像把未完成的志業遠遠地一腳推開。
就在這個時候,突如其來的,這房間裡唯一的生物說話了,對她――史朵莉,說:「想妳,」一隻綠色鸚鵡發出了聲音,牠被關在辦公室角落的銀色鳥籠裡。
史朵莉盯著這隻鳥的頭,冠上有著橘色、紅色,以及綠色相間的羽毛,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聽到了聲音。
「想妳,」牠又叫了一次。
史朵莉的嘴型吐出自己心中默背的一段文字:「綠黃鸚鵡,門外懸著,口中反覆,想妳想妳!」
正當她想不透一隻從未蒙面的鳥怎麼會想念她這個陌生人時,她對著籠子伸出了手指,這隻鳥馬上用完全不同的聲調叫著:「他媽的混蛋!」,很明顯她應該常常在練習這兩句話。
史朵莉聽到了腳步聲,於是她趕緊躲到桌子底下。
房間的燈亮了,史朵莉看到一個女人的腳在那走動著,腳上的指甲油正塗到一半。史朵莉從桌邊偷看這個極為美麗的女人――像明星那樣美,就是那種五官細緻,金髮飄逸的美女,美到整間房子的人都會盯著她看那種。但她的美貌似乎少了些光澤。這女人將窗戶關上,向外看著,然後走回辦公室的門邊。她一把將門關上,就好像這是她每天晚上的例行工作一樣,然後走到那隻鳥的面前。
「嘿,桑尼,」她溫柔的口氣中帶著哀傷。史朵莉偷偷躲在桌子後面看著,正好目睹鬱悶的克萊兒‧沛恩從口袋裡拿出兩顆藥丸。克萊兒把頭轉開,這樣那隻鳥就看不到她的臉,接著她吞下那兩顆藥丸。等到她又轉頭對著那隻鳥時,她說:「嗯,小庫今天在學校畫了一張搗蛋的圖畫,然後又拒絕去參加棒球練習;而我今天在療程裡數落了一位病人。嗯,就這樣,」她竊笑著說,「今天過得還不錯。」
然後她的眼睛裡開始滿是淚水,「關於那扇門我很抱歉,我知道你欣賞那樣的不完美,但是我已經找人來修理了。」她停了一下,然後就哭了出來:「每次門被推開後發出的那嘎嘎聲響,我們都會覺得是你回來了。」
當她再度開口時,雙手也跟著顫抖,「他星期五過生日,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辦法……」
淚水從她哭花的臉上滑落,「他很生氣啊,大衛。」
接下來,突然間她抹去了臉上的淚水,將拳頭舉起然後大喊:「他媽的混蛋!」
「他媽的混蛋!」當她向門口走去時,那隻鳥跟著叫著。
正當史朵莉想要從桌底下爬出來時,那女人停在門口跟她兒子說話,他有著一頭烏黑的頭髮。
這女人馬上就變成另外一個人了,一個假裝快樂的人。就在那麼一瞬間,她像是個好媽媽,「我很好,孩子。來吧,說聲晚安,然後就該睡覺了,我在樓上等你,」她說,然後就走出去了。
這女人跟這孩子都不承認那是個謊話,只有那隻鳥知道真相。
那雙小腳啪噠啪噠地向籠子走去,這男孩看起來沒什麼問題,直到他開口說:「你答應過的,」庫伯盯著那隻鳥,而那隻鳥正站在一個黃色的小鞦韆上。「你答應過等我九歲時要帶我去找的,」他說,全身焦慮緊繃著。
他要幹嘛?史朵莉猜想著。逃跑嗎?接著史朵莉全身肌肉緊繃了起來,彷彿那男孩的哀傷已經無聲無息的向她傳了過來,突然之間一個念頭讓她焦急了起來。媽的,這孩子該不會想自殺吧?好,我知道了,我的命沒那麼差。史朵莉真的開始覺得自己應該要找一些比較正常的家庭來闖空門,至少沒有小孩會以死要脅或是對著一隻這麼難相處的鳥說話。她開始想像這個小男孩的身體從烤箱中伸出來;八歲的小孩知道怎麼操作烤箱嗎?正當史朵莉思考著三年級生有沒有學過「烤炙」這個詞彙時,她突然感覺到這個男孩也跟她一樣失去了純真,她幾乎想要喊出「阿布拉卡達不拉」來扭轉這絕望的情勢。對於這隻鳥、這個男孩,以及那個母親,史朵莉都發現了不同的觀點與角度。就像聽了一個故事,每次一點一點的累積,從不同人的觀點與角度,一如往常地在這樣的情形中,每次故事內容都會有些許的不同。
小男孩轉身離開那隻鳥,走向門口時又轉身對著那隻鳥說:「想你。」
接著史朵莉聽到那隻鳥叫了一聲:「想你。」
╳ ╳ ╳
這是這麼久以來,史朵莉第一次知道居然有人的人生比她更悲慘。她不知道這些悲傷的緣由,不過她知道不快樂的家庭是怎樣的。快樂的家庭都是差不多的,然而不快樂的家庭卻各有不為外人道的故事,憂傷,卻也令人印象深刻。
現在房間裡只剩史朵莉一個人了,她還是蜷伏躲在書桌下,但那母親與小男孩的悲傷,感覺就好像另一個會呼吸的人一樣滯留在房間裡。史朵莉從桌底下的藏身處爬了出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跟那隻鳥自我介紹一下。然而當她對著牠看時,眼中看到的不過就是一隻色彩鮮豔的小鳥,隨時準備要說甜言蜜語或是惡言相向。
「他媽的混蛋!」正當史朵莉經過牠時,這隻鳥叫了一聲,惡言相向。只是這一次,她選擇原諒。
史朵莉心中的某一部分很想要馬上逃離這個房子,然後忘記自己在這裡的所見所聞,但是她心中的另一部分,那期待真實感受的部分,卻深深被這些陌生人吸引著。
接著她惦腳走向走廊,一步步向亮光處走去――穿過廚房,她用手輕輕滑過那片涼涼的大理石工作台,穿過一間空蕩蕩的起居室,但感覺曾經被使用過。最後,等到她走到樓梯口時,她可以聽到他們在樓上說話的聲音。
正當史朵莉踏著階梯上樓時,樓上那位母親在一場贏不了的爭辯中屈服了,感覺她很疲倦了,她說:「那可以開始了嗎?」
小男孩點點頭,於是母親伸手去拿那本書。他們目前都窩在自己習慣的位置上。此時史朵莉已經爬上樓了,她正躲在走廊上一個幾乎快被看到的地方。小男孩手上抓著雨傘,等到他媽媽開始念那本故事書時,他就開始轉那把傘。
「好久好久以前,有朵月亮花。童話故事。」然後她補上一句:「馬丁‧拜克斯特著。」
當然,這位母親跟小男孩並不認識馬丁‧拜克斯特,但意外的是,史朵莉竟然認識。就那麼巧的,她前一晚就是在他家過夜的,而且就在鳳凰城的月光照映下,看到他那哀傷又空洞的眼神。
等到翻開故事書後,那位母親讀了第一頁上的作者提醒:「本故事兼具寫實(真的)與理智(聰明的),不建議年紀太小的小朋友閱讀,除非他們真的、真的很勇敢。」接著,就像平常一樣繼續念出謝詞,「獻給我的女兒曦望,我最驕傲的作品。」
史朵莉還記得那個坐在馬丁‧拜克斯特肩膀上的金髮小女孩,然後心裡不禁想著,要是那驕傲兩字是出自她母親對她的陳述時,不知道聽起來是什麼感覺。
念完介紹後,克萊兒開始念故事本文。「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女孩名叫曦望,她生活在雨林的中心地帶。」
這位母親繼續讀著關於曦望的故事,在黑漆漆的叢林中迷路、開始在森林中尋找神奇藏寶盒的旅程,但是她才開始念沒有多久,小男孩就抬起頭問她:「那應該會發生吧?對不對?」他皺著眉頭,「他說等我九歲時,我就夠大了,然後等我夠大了我們就可以一起去找……」邏輯對他而言並不是問題,「一起去。」
他星期五生日,史朵莉心想。他打算要在生日那天找那個神奇的藏寶盒。
他的母親試著給他一個正確答案,但卻始終開不了口。「親愛的,爸爸是好意,不過那只是本書,曦望也只是――」
「他媽的曦望!」小男孩喊了出來。
「庫伯‧大衛‧沛恩!」他的母親把小庫的全名給喊了出來。「不准說髒話!」
精疲力竭,這位母親將手放在他兒子的腿上,溫暖的皮膚上還有軟軟短短的毛髮,「你不可以講那個字,小庫。」
不一會兒,他抬頭望著她並用一種純真的口氣問:「不能說出曦望嗎?」
接著那股壓力讓她崩潰了,她一把用拳頭捶在他兒子的單人床上,「喔天殺的!『媽的』才是你不准用的字,天殺的。」然後她開始哭了起來,嘴中喃喃哽咽交替說著「對不起」與「媽的」,然後抱著她的兒子。
「看吧?妳自己也說了,」庫伯說,「我明明就聽到妳也這樣跟桑尼說。」
桑尼?史朵莉想了一下,才發現原來那隻暴躁的鳥竟然有這麼快樂又充滿陽光的名字。
幾秒過後這母親又開始哭泣,她突然停了下來,小心翼翼地說:「你有聽到什麼嗎,小庫?」
「沒有,」庫伯說,雙眼仍然掛著淚水並拒絕看書上的那些圖片。
史朵莉離開那個容易被發現的藏身之處,溜進走廊底端那間房裡。當庫伯與他的母親在隔幾間房門那不遠處繼續念他們的故事時,史朵莉正探索著新房間。這是一間裝潢簡單的客房,裡面只有一張桌子、一張床,還有個櫥子。櫥子裡掛著兩件晚宴服,上面的乾洗收據還沒有拆下,然後史朵莉在地上發現她正在找的東西。
一雙亮黑色鑲著珠子的高跟鞋吸引了史朵莉的眼光。她穿上這雙高跟鞋,以及她自己身上的睡衣禮服,靜靜地在房裡雀躍地兜著圈。她彷彿放下了過去的自己,趾高氣昂走著台步,那麼充滿生氣與自信。在她的心中,自己的身上似乎是在散發著魔法一樣,翱翔在滿天星空中,並為每個陰暗之處帶來光亮。就在那麼一瞬間,史朵莉彷彿就是曦望,而她擺動著仙女翅膀在空中飛翔著,找到了神奇的藏寶盒,將庫伯從一個生命的不平待遇裡解救了出來。
當她爬上床睡覺時,她夢到一個迷人的女孩正漂流在一條被施了魔法的河流上。
如果鳳凰城是一片叢林,那麼史朵莉‧伊斯頓應該就活在地被層了。在她還沒有動身闖進陌生人家之前,她應該是棲息在地面層中――那裡只有微小有機體在陰影中藏匿著,而且非常容易成為那些位處較高地勢的生物排便時的攻擊目標。然而,她現在沉浸在自己新發掘的熱情裡,那是一種比觀察細菌孳生更積極的夜間行為。
她的地位晉升了,現在棲息在一個有所庇蔭的地方,而且身邊都是習慣夜間生活的同儕們。就像是一隻四處覓食的獵豹,她四處潛伏著,為的不是填飽肚子,而是要找到自己的新身分。她試著在不同高度的樹幹上去體驗感受,等到太陽升起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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