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文．威爾森

媒體推薦：凱文‧威爾森的《非普通家庭》是我今年到目前為止最喜歡的一本小說，風趣、機智、聰慧、感人，總而言之，就是讚，去買就對了！──【小說家】尼克‧宏比

讓人愛不釋手……這本古怪的小說應該會非常賣座……威爾森精鍊又引人入勝的文字，完全呈現出為了出名不擇手段，甚至出賣了自己的人生還有他們的孩子……我很想看看安妮的電影，看看巴斯的小說，可是光是做威爾森的書迷，也於願足矣！──《時代》雜誌

怪奇得令人回味無窮，脫序失常得讓人捧腹大笑，卻又出乎意料地窩心感人……本年度最值得一讀的書！──邁阿密NBC廣播公司 ...

范卡雷、范卡蜜夫婦這對「卡卡二人組」，專長是在各種公共場合表演，以假亂真激發圍觀群眾的真實反應，這就是他們的「藝術」。而他們的兩個孩子大女兒安妮和小兒子巴斯，也被迫從小就得在爸媽的演出中軋上一腳。這一回，他們的最新「作品」就是要巴斯假扮成女生去參加選美比賽……

范家人沒有一個可以否認一件事：巴斯真的很美。當他走到伸展台前，身上的晚禮服綴滿了多到荒謬的亮片，一頭金色大波浪長髮，隨著他自信腳步的節奏上下波動，讓他家裡其他的人開始相信：他真的可能贏得這場比賽。范先生拿著攝影機捕捉整個過程，而范太太則緊捏著她女兒的手，低聲說：「他會贏，安妮，妳弟弟就要成為紅苜蓿小公主。」安妮看著巴斯，看著他笑到臉上五官僵硬，立刻知道了一點：對她弟弟而言，這已經不再是什麼藝術表現或宣言，他是真心想要那頂后冠。

兩個星期前，巴斯還當場拒絕。「我才不要穿裙子！」他說。「那可是晚禮服喲，」范太太跟他說：「算是一種戲服。」巴斯才九歲，對這種幽微的文字遊戲一點興趣也沒有。「那還是裙子，」他說。范先生最近獲得波依斯基金會給他的一筆經費，挪用其中一部分購置一台Panasonic的VHS/S-VHS的攝錄影機，用來取代原本那台被一名震怒的動物園員工弄壞的機器。此刻，范先生的攝影機鏡頭正對準他兒子的臉，拍攝他一臉嫌惡表情的大特寫。「藝術家都是出了名的難搞。」范先生說，然後就看到范太太走到鏡頭前面，看著攝影機請他離開。

「叫安妮去就好啦。」巴斯說。他感到父母親的欲望壓迫著他，讓他無所逃遁，像是一種幽閉恐慌症。「安妮贏得選美比賽並不算是批判性別、物化與男性對美的操縱影響，」范太太答道：「安妮贏得選美比賽只是一種無可避免的結局，是維持現狀。」這話說得巴斯無從爭辯。他姊姊就算哭得不可自抑，甚至滿嘴狂飆髒話，仍然可以贏得紅苜蓿選美比賽的青少年組冠軍。她是范氏家族裡的美女，不論走到任何場合，都能立刻吸引每一個人的目光，讓范家的其他人繼續進行他們的秘密行動。所以巴斯知道安妮是他們家漂亮的那個孩子，而他呢，好吧，則是不漂亮的那一個。他，呃，有其他的特質。但是不管他有什麼特質，都不會是穿著裙子參加選美比賽的范家人。他可不可以不要做那一個呢？

「巴斯，」他母親接著說：「我們還有其他的計畫要做，你不必勉強自己做你不想做的事。」

「我不想做這個。」他說。

「好，這也行。我只想說一件事：我們是一家人，我們會做一些困難重重的事，因為我們彼此相愛。你還記得我騎著摩托車跳過車子的那一次嗎？」

那一次，他們在喬治亞州的某個小鎮上貼滿了不怕死的特技表演海報，然後范太太利用特殊化妝技術，打扮成九十老嫗，騎著租來的摩托車，衝上斜坡，從一輛停放的汽車頭頂一躍而過。她差一點就碰到車子，而且落地後又搖搖晃晃地往前衝了幾呎，才撞進一條水溝裡，所幸毫髮無傷。當時本地的報紙還寫了一篇新聞，後來又有全國新聞機構跟進報導。范太太這輩子壓根兒沒騎過摩托車，更別說是騎著摩托車飛躍汽車了。「我可能會死，」她在跳上摩托車之前跟假扮成她孫子、孫女的孩子們說：「但是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們都要接受。」

巴斯當然記得。他們在開車回家的路上，母親直接拿起威士忌酒瓶往喉嚨裡灌，同時還讓她的孩子替她撕掉臉部的乳膠化妝，露出原來的面孔，滿臉是慈祥和藹的笑容。

「我嚇死了。你父親提出來的時候，我並不想做，也拒絕了。可是我轉念一想：如果我遇到困難就退縮的話，以後又怎麼能夠要求你父親或是你們姊弟兩人去做任何困難的事情呢？我想你會發現：你最想要逃避的事情，等你完成了之後，反而是讓你覺得最棒的事。」

「我不想做這個。」他說。

「可以啊，孩子。」她說著，臉上奇蹟似的掛著笑容。她站起來，拍拍褲子，直接穿過走廊，回到書房。安妮走進客廳，看到巴斯仍然坐在地板上，說：「哇，老媽真的氣炸了。」

「沒有，她沒有。」巴斯糾正她說。

「哦，她有。」安妮說。

「沒有，她沒有。」巴斯又說一次，不過這一次沒有那麼自信。

「哦，」安妮說著，輕輕摸著巴斯的頭，好像他是隻小狗似的，「她有。」

當天晚上，巴斯把耳朵貼在父母的房門上，聽到他們小聲交談的片段：我有和可是也許和他不要和好啦，天老爺和沒關係啦。他起身走到安妮的房間，她正在看一齣默片，片中的女主角困在一只桶子裡，正朝著瀑布的邊緣漂過去，可是男主角卻還在好幾哩、好幾哩遠的地方。「這一段最精采了。」她招手叫他過去。巴斯把頭枕在姊姊的大腿上，讓她輕輕捏他的耳垂，用大拇指與食指指尖輕輕地揉著那片皮膚，好像在許願似的。

電視上，那只木桶在水中載沉載浮，還不時撞到石頭，朝著必死無疑的未來前進。「哦，」安妮說：「這一段太棒了。」就在男主角抵達瀑布邊緣之際，那木桶翻覆了，消失在水波浪花之間，鏡頭轉到瀑布底下，木頭碎屑浮上水面。「該死！」安妮低聲道。說時遲那時快，水底出現了一道人影，女主角又浮出水面，臉上有一種他媽的我不能死的表情。她游到岸邊，爬上來，甩掉身上最後一絲死亡的氣息。音樂開始變慢，變得深沉，女主角完全不管她的良人在何方，也不在乎他何以姍姍來遲，就逕自邁開大步往壞蛋的方向走去，準備要撥亂反正。安妮關掉電視。「我看不下去了，」她說：「再看下去，我會在牆壁踢出一個大洞來。」

「有沒有什麼事情是爸媽叫妳做而妳不願意做的？」巴斯問姊姊說。

她想了一下。「我不會殺人，」她說：「而且我也不會去殺任何動物。」

「還有呢？」他問。

「我不知道，」她說，顯然覺得這個問題很無聊。「也許有，也許沒有。」

「我不想做女生。」他說。

「那很好啊。」安妮答道。

「不過我還是會去做。」他當下作了決定。

「那很好啊。」安妮答道。

他離開姊姊身邊，回到走廊上，肩上的重擔頓時落了下來，可是才輕鬆了一秒鐘，又回到他的肩上。

他推開父母親的臥室房門。他母親正用橡皮筋綁起父親的手指頭，指頭末梢的番茄紅與傷口，似乎是假扮截肢的模樣。他們看到他似乎嚇了一跳，但是並沒有掩飾他們行動的意圖。

「我會去做。」他跟他們說。范氏夫婦高興得歡呼一聲，叫他過去，於是他跳上床，像蟲子一樣朝他們那邊蠕動前進，鑽進父母親之間的空隙。「你一定會很棒。」范太太低聲對他說，還不停地親吻他的臉。范先生拆掉手上的橡皮筋，握緊拳頭然後又鬆開，臉上掠過一絲愉悅、輕鬆的神情。然後范氏夫婦手臂就這樣放在巴斯的身上，沉沉睡去，只有巴斯一個人還醒著。父母親的體重壓著他，讓他不能動，但是也讓他進入一種不是睡著而是感到安全的狀態。

巴斯以前所未見的自信，踩著最後幾步來到伸展台的前緣，鞋跟喀喇喀喇地敲在光滑的走道上，屁股也隨著韻律節奏搖擺。他走到定點之後，轉向側面，抬起前面的肩膀，一手放在屁股上，歪著頭看著觀眾，觀眾也群起歡呼。接著他又轉身，往其他女孩的方向走回去，同時抬手過頭，像是揮手道別，但是又像是不屑跟她們告別，只是告訴她們一個事實：他把觀眾拋到腦後，要去做其他更、更有趣的事情。另外兩個女孩看著他，一個她們從未見過的陌生人，眼神中充滿了不好的意圖。巴斯瞟了她們一眼，在隊伍中站好，他們是入圍最後前三名的參賽者。

巴斯無法專心，只是露出牙齒笑著，好像要吃掉什麼小動物似的。他愛上了這一切：光鮮亮麗的晚禮服、高跟鞋、頭髮和指甲，還有平常不會注意到他的那些人給他的關注。事實上，在晚禮服裡的人仍然是巴斯，也就是說，基本上還是他的某些特質讓這一切發生。這是一個神奇的騙局，而他得不斷地提醒自己不要洩漏了這個秘密。其實這只是一個很簡單、很容易的騙局，如果你知道怎麼看，一眼就會看穿，但是也正因為如此簡單而容易，才讓這個騙局變得如此神奇。

主持人在說什麼等等等等，她們不是都很可愛嗎？什麼等等等等，都表現得很好，什麼等等等等，今天所有的優勝者，什麼等等等等，第三名是，什麼等等等等──不是巴斯的名字，或者說不是巴斯的新名字伍荷琍──又是什麼等等等等，如果紅苜蓿小公主無法履行她的職責，什麼等等等等，新的紅苜蓿小公主是什麼等等等等，然後觀眾爆出如雷的掌聲。唉呀，要死了，巴斯沒有聽到獲勝者的名字，只聽到什麼等等等等。

他轉頭看著他的對手，看到她在哭。怎麼了？她是贏了還是輸了？他又是贏了還是輸了呢？他轉頭看著觀眾，尋找他的雙親，但是他們消失在一片閃光燈的汪洋之中，聚光燈似乎把台上的人給包覆起來，與世隔絕了。然後他感覺到有一隻手放在他的肩膀，還有一個輕如羽毛、彷彿根本就不存在的東西戴到他的頭上，一把紅苜蓿花塞進他的手裡。「抱我啊！」他聽到第二名跟他吼道，於是他親吻她的臉頰，然後把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背上。接著，無可逃避的事情就要發生了，讓他的后冠變成藝術而不是騙術的事情。

他們排練了好幾天，假設各種不同的情況與排列組合：巴斯在第一輪就遭到淘汰；巴斯入圍前十名；巴斯在宣佈最後三名入圍時才下台；巴斯披上了彩帶，接受觀眾掌聲歡呼，但是未能戴上后冠；當然他們預習過這個場面，只不過沒有那麼認真：舞台全部淨空，只留給巴斯一個人在舞台上熠熠發光，現場所有的目光焦點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場內彷彿陷入真空，所有的空氣都吸進巴斯的肺裡。

他看到拿著攝影機錄影的那個女人時，朝她揮了揮手，但是又不盡然是揮手，而是機械化的轉動，像是受了傷。淚珠滑落臉頰，厚重的眼線糊了，他的眼睛變成像是浣熊一樣的黑眼圈，臉上的妝也花了。他踩著搖搖晃晃的高跟鞋，踮著腳尖，盡量穩住腳步，走到伸展台的最前緣，就在他好像要伸手調整頭上后冠的時候，整個人向前傾，彷彿要跌落舞台，但是卻優雅地鞠了一個躬，然後挺身回復原來的姿勢──這時候一如計畫中的，他的假髮從頭上掉落……

安妮和巴斯的童年幾乎都被這些所謂的「行為藝術」給填滿，在這樣古怪家庭長大的他們，長大後又會面臨什麼樣的難題？而這對爸媽又將如何顛覆他們的人生？

范卡雷、范卡蜜夫婦這對「卡卡二人組」，專長是在各種公共場合表演，以假亂真激發圍觀群眾的真實反應，這就是他們的「藝術」。而他們的兩個孩子大女兒安妮和小兒子巴斯，也被迫從小就得在爸媽的演出中軋上一腳。這一回，他們的最新「作品」就是要巴斯假扮成女生去參加選美比賽……

范家人沒有一個可以否認一件事：巴斯真的很美。當他走到伸展台前，身上的晚禮服綴滿了多到荒謬的亮片，一頭金色大波浪長髮，隨著他自信腳步的節奏上下波動，讓他家裡其他的人開始相信：他真的可能贏得這場比賽。范先生拿著攝影機捕捉整個過程，而范太太則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