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部羅曼史,一段建築大師的傳奇軼事,
也是一個女人耗盡靈魂,捍衛自由與愛情的動人故事!
是否在看似幸福的關係背後,總隱藏了某些不為人知的缺憾,與等待填補的失落?
當聰慧知性的梅瑪遇到才氣縱橫的建築師萊特,
原本安定平穩的生活,再也無法滿足彼此追求靈魂伴侶的渴望。
這段震驚了當時社會的戀情,也永遠改變了他們的人生,
然而,就在他們為了追求真愛而克服重重阻礙後,厄運卻無情地降臨到她身上……
一九○三年,梅瑪和她先生艾德溫.錢尼委託同樣居住在橡園的鄰居,建築師法蘭克.洛伊德.萊特為他們設計新居,在興建期間,梅瑪和法蘭克雖然各自都已婚且育有子女,兩人之間依舊產生了強烈的情愫,開始了一段不見容於當時社會的婚外情。
《愛上萊特》即以此故事為本的虛構作品,以才華洋溢但行事作風引人非議的建築師法蘭克.萊特和其戀人梅瑪.錢尼的戀愛故事為主軸,用獨特的女性視角,娓娓道出女人面對愛情選擇的迷惘,追求人格自由的內心衝突,以及困於家庭道德與子女親情之間的掙扎。
本書是作者南西.霍蘭初試啼聲之作,甫出版即高踞暢銷榜,且獲得專門獎勵以美國歷史為書寫主題的庫柏獎,更成為讀書會熱烈討論的話題書籍。霍蘭久居的橡樹園,昔日曾是萊特工作室與故居,在地緣關係下,她對這段不被祝福的戀情產生興趣,於是花了七年時間蒐集資料,參考舊報紙、橡樹園居民的回憶錄、萊特在自傳中的簡短敘述,以及梅瑪與當時瑞典女性主義作家艾倫.凱的通信。不但盡力拼湊出她的生命細節,也從另一個面向讓讀者看見了萊特對建築的信念與堅持。如果你曾經為《麥迪遜之橋》中的女主角的抉擇感到欷噓,《愛上萊特》將會帶給你更多深思。
作者簡介:
[作者] 南西.霍蘭
身兼作家和記者二職,作品見諸報章雜誌。她和擔任攝影師的丈夫凱文與兩個兒子住在華盛頓州普吉灣的島上。《愛上萊特》是她的第一本小說。她的網站:www.lovingfrank.com。
譯者簡介:
[譯者] 莊靖
台大外文系畢,印地安那大學英美文學碩士,譯有《奧黛麗˙赫本:一個優雅的靈魂》、《看藝術學思考》、《血型拼圖》 等書。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這部小說能吸引每個人:它是一篇羅曼史、一段建築史、一場關於女性角色的哲學與政治論辯。」──Booklist,Marta Segal Block
「精彩感人的處女作……讀者要是為了法蘭克.洛伊德.萊特而選擇此書,就會為了梅瑪.布斯威克而讀下去……本書是布局精巧、匠心獨運的亮眼藝術之作。 」──《芝加哥論壇報》
「本書優美地刻畫了這段戀情和兩位受愛折磨主角內心的掙扎,下筆婉轉卻高潮迭起,苦心經營而深刻感人,雖是小說,卻蘊含真理。」──《西雅圖郵訊報》
「教人著迷……梅瑪.布斯威克.錢尼不是尋常的女人,但霍蘭卻讓她成為像謎一般的普通女人──象徵女性渴望的自由,以及她們真正嘗試爭取之後可能得到的後果。」──《紐約時報書評》
《愛上萊特》有著令人印象深刻的視野和企圖。如同小說中的幾位主角,霍藍想要達到某件偉大、可傳世的事物,這是令人佩服的。不管是描述戀人間的情意綿綿,或是事件背景,霍蘭的描述都維持著聰明、不做作。其餘的部分,霍蘭讓我們瞥見歷史之手,它引領藝術創作之人,卻也將他帶往自己或許不曾選擇過的目的地。──《華盛頓郵報》,Meg Wolitzer
「要寫有關歷史人物的小說,尤其要為如法蘭克.洛伊德.萊特這樣神祕的人物發聲,需要極大的勇氣。本書刻畫梅瑪和萊特的戀情絲絲入扣、字字珠璣,並且設身處地刻畫人物,筆下有情而不濫情。」──《梅德琳的青春時代》(When Madeline Was Young)作者珍.漢彌頓(Jane Hamilton)
「本書讓你魂牽夢縈,無法自拔──精心勾勒個性複雜的人物、深刻的情感、對建築作品的精彩描繪、和百年前生活栩栩如生的描寫,全都收集在情節緊湊的故事裡。」──《光明之城》(City of Light)作者蘿倫.貝佛兒(Lauren Belfer)
「若你渴望歷史背景穿插奇情故事,再加上一點禁忌之愛的興奮刺激,又希望作者言之有物,能成為讀書會討論的理想對象,那麼霍蘭的這本處女作正是首選。……總而言之,這本精彩的作品在許多方面都能讓你有極大收穫,你的讀書會一定會因你推薦此書而感謝不已。」──《俄勒岡週日報》
「一部發人深省的處女作,凸顯道德和激情之間的衝突……值得讀書會熱烈討論的完美作品。」──《今日美國報》
「堅實有力的寫作手法為這個故事灌輸了希臘悲劇般的可怕宿命。 」──《芝加哥雜誌》
這部作品寫實地描繪出活在社會主流之外的個人,他們所擁有的機會,與必須面對的後果,並捕捉到當時的文化藝術思潮。──Bookmarks Magazine
「一個動人的愛情故事,因為重要的主題而益發豐富,因為知名的主角而益發精彩。」──《舊金山紀事報》
「我欣賞這本小說,熱愛這本小說,原因很多:文字抒情洗鍊、對時代細節照顧周到,再加上這個精彩絕倫的愛情故事有如史詩一般宏偉的氣魄。自我讀了這本小說後,梅瑪一直縈繞在我的心智與靈魂裡,恐怕永遠不會離去。」──《開放之屋》(Open House)、《賓至如歸》(We Are All Welcome Here)作者伊莉莎白.柏格(Elizabeth Berg)
「這本優美而充滿自信的處女作敘述了法蘭克.洛伊德.萊特這位熱情天才人物與梅瑪的苦戀,他吸引這位有夫之婦,帶她凌駕於傳統的限制之上。教人全神貫注,啟人省思。」──《無罪的罪人》(Presumed Innocent)等書作者史考特.杜羅(Scott Turow)
「霍蘭巧妙地運用這些並不完美的角色,穿插在歷史的真相之中。她的故事結合了歷史的真相和人物的精神,是最上乘的歷史小說。」──《洛杉磯時報》
「霍蘭的這本處女作把知名建築大師法蘭克.洛伊德.萊特的生平和他的婚外情以史詩般遼闊的手法呈現在讀者面前,文筆優美,角色充滿活力,栩栩如生,值得細細玩味品賞。」──《浪漫時代》(Romantic Times)雜誌(首選之作──四顆半星)
「這部以歷史發揮想像的小說,既能充分敘述史實,同時又巧妙編排事件,透過故事情節大膽地探索未解之謎,是部極難得的佳作。……《愛上萊特》有著傑出的文學表現,即使在最令人心碎的時刻,都有敏銳且公平的溫和處理。一部帶著好兆頭的處女作,一位值得注目的作家出現了。」──Amazon.com Review
「這本教人愛不忍釋的歷史小說,透過一個美國偶像人物所愛的女人,吐露了他心靈的另一面。」──《漫步》(Parade)雜誌
「作者運用七年來苦心研究的資料,進入了萊特『靈魂伴侶』的心靈,直實呈現這段關係。 」──《沙漠晨報》(Desert Morning News)
「這本描寫活潑的小說讓身為知識份子和女性主義者的梅瑪獲得她應有的地位。」──《出版人週刊》(Publishers Weekly)
「細緻、逼真、充滿活力……梅瑪和她不尋常的命運,教你掩卷歎息,低徊不已。」 ──《密爾瓦基新聞衛報》(Milwaukee Journal Sentinel)
「亮眼好書,兩個特立獨行教人難忘的聰慧角色之間錯綜複雜的愛情故事,雖是文學作品,卻光芒四射。」──《落磯山新聞報》 (Rocky Mountain News)
「扣人心絃的好戲……技巧卓越的小說。」──《紐約時報》
「本書精彩萬分,很難想像是作者的處女作。」──《珍》(Jane)雜誌
「本書呈現了偉大小說該有的要素:關於我們自己的永恆真理。」──《紐約每日新聞報》
「本書是視野與抱負都遼闊感人的小說。」 ──《亞特蘭大憲法報》
「本書布局巧妙、刻畫逼真、發人深省。」──《金融時報》
「霍蘭在本書中,以巧妙的布局描繪出萊特與梅瑪的關係。」──《李奇蒙時遞報》
「值得一讀的精彩小說。」──《紐約》雜誌
「結尾……出人意料地強烈有力。」──《匹茲堡郵報》
「技巧卓越。」──《時人》雜誌
「幾近完美的歷史小說。」 ──《每日晨報》
「議題不斷,發人深省。」──《自由蘭斯星報》
「本書是小說而非傳記,作者把法蘭克和梅瑪的緋聞轉為充滿知性與感性的精彩韻事。」──《威其塔鷹報》
「讓人愛不忍釋的愛情故事。」──《克利夫蘭實話報》
名人推薦: 「這部小說能吸引每個人:它是一篇羅曼史、一段建築史、一場關於女性角色的哲學與政治論辯。」──Booklist,Marta Segal Block
「精彩感人的處女作……讀者要是為了法蘭克.洛伊德.萊特而選擇此書,就會為了梅瑪.布斯威克而讀下去……本書是布局精巧、匠心獨運的亮眼藝術之作。 」──《芝加哥論壇報》
「本書優美地刻畫了這段戀情和兩位受愛折磨主角內心的掙扎,下筆婉轉卻高潮迭起,苦心經營而深刻感人,雖是小說,卻蘊含真理。」──《西雅圖郵訊報》
「教人著迷……梅瑪.布斯威克.錢尼不是尋常的女人,但霍蘭卻...
章節試閱
想要蓋新房子的是艾德溫。我並不在乎住在橡樹園大道這間安妮女王式的老房子,裡頭處處是我童年的回憶,離開這麼多年之後重回此地,我只覺得舒服自在。但艾德溫卻一心一意想要現代一點的房子,我不禁疑惑如今他會不會回想這一切──想到渴望擁有完完全全屬於他自己天地的人是他。
一八九九年我們度完蜜月回來之後,就搬進了我自幼生長的故居,為的是我的父親。鰥居的他一直無法適應獨居生活。年已卅的我在外求學多年,一直孤單而獨立,如今卻不只與新婚夫婿共進晚餐,而且同在餐桌上的還有我父親和姊姊:經常來探望爸爸的潔西與莉西。爸爸依然繼續工作,經營「芝加哥與西北修理店」。
就在艾德溫和我安定下來沒多久,一天,爸爸下班回來,倒在床上,就這樣離開了人世。七十二歲的他固然已不再年輕,但在我們姊妹三人眼裡,他卻是永遠擊不倒的。他這麼突然地撒手人寰,對我們所有的人都是莫大的打擊,但那時我還不知道,最糟的還在後面。一年之後,潔西在產女時死亡。
我該怎麼形容那一年的哀痛?一九○一年我過得渾渾噩噩,記得的只有片斷的回憶。姊夫把潔西的女兒命名為潔西卡,紀念姊姊,但他沒辦法照顧寶寶,因此艾德溫、莉西和我就把外甥女接來同住。我是全家唯一沒去工作的人,因此照顧她的責任就落在我身上。在這段悲痛的時期,這個寶寶為我們的老屋帶來了出乎意料的歡喜。
這房子應該處處都是讓我揮之不去的回憶,但我太忙碌了。才一年工夫,艾德溫和我就有了我們自己的孩子約翰,他很早就學會走路。那時候我們沒有請保母,只有一位兼職的管家。每到夜裡,我已經筋疲力竭,連讀書的力氣都沒有。
不過在我們結婚的這三年,要作錢尼太太並不困難。艾德溫人很好,很少抱怨──這是他引以自豪的特點。起初他幾乎每天一回家,就得面對我娘家的姊姊,但他卻似乎真心高興看到我們全都在。他並不是未經世事、不懂世故,而是單純的事物就能讓他心滿意足──古巴雪茄、早上和大家一起搭電車上班、在自己的愛車上忙東忙西。
艾德溫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混亂無序,在橡樹園大道這些年,他在這方面一定很受折磨。由他自己的家具上就看得出來:每天早上他的文件總是整整齊齊地放在書桌上;他放公事包和鑰匙的私人壁櫥總是井然有序;還有餐桌,他最期待的是看到桌上有烤牛肉,還有他愛的人齊聚一堂,等他上桌。
我想促使他把新家由空談付諸行動的,應該是整潔秩序,或者該說,因為我們家缺乏整潔秩序。我很想把家裡整理得窗明几淨,但是對一幢陰暗的老房子,窗戶都被塗黑,門框上全都是凌亂的浮凸雕飾,還有什麼辦法可想?累積了二十年灰塵的馬毛家具,怎麼拍都拍不乾淨,還能怎麼辦?
於是艾德溫悄悄地進行他的計畫。首先他帶我到亞瑟.賀特立夫婦家去,他和亞瑟每天早上一起搭電車上班。橡樹園大道的每一個人,都一定要到賀特立家在森林大道的新房子去蹓躂一下,不是覺得它離經叛道,就是認為它才華洋溢,端視你對它的建築師法蘭克.洛伊德.萊特(Frank Lloyd Wright)有什麼樣的看法。有人把這房子稱為「大草原住宅」 (prairie house),因為長而窄的磚塊以水平向左右延伸,就像伊利諾平原的線條一樣。
乍看之下,我覺得賀特立家的房子好像沉重的長方盒子,不過一走進去,卻讓我舒了口氣。裡面全是寬敞的空間,一個又一個房間相連,未上漆的樑柱和樹幹色的木器散發出柔和的光澤,而最耀眼的則是透過紅綠鑲嵌玻璃射進來的光線。屋裡充滿了神聖的感覺,就像林間的小教堂。
身為工程師的艾德溫卻在這些牆壁之間,找到了其他的感受。他正在玩味這屋理井井有條的規律所帶來的和諧。嵌入式的抽屜、特為這些房間設計線條簡單俐落的桌椅──功能實用的家具。納入眼簾中的,沒有一件是華而不實的物品。艾德溫吹著口哨一路走出來。
「我們怎麼買得起像那樣的房子?」走到沒人聽得見的距離之後,我問。
「我們的房子不必那麼大,」他說,「而且我們的財務狀況比妳想像的好。」
艾德溫那時是華格納電氣公司的總裁。在我忙著尿布奶瓶,想找出時間出去走走透一口氣時,艾德溫卻步步高陞,到達頂層。
「我認識萊特太太,」我招供。我一直在猶豫,不知該不該鼓勵艾德溫,因此從沒向他提過這點,「她和我都參加了讀書會的家庭藝術委員會。」
從此以後,他的遊說行動開始加溫。艾德溫不用命令的方式,但他卻一直糾纏不休,就像當初他追求我一樣。堅持、堅持、堅持。要是他活在十字軍東征的時代,那麼他奔赴沙場時,必定揮舞這兩個字的大旗。
當初就是他的堅持不懈,讓我終於委身出嫁。
我們在密西根州安娜堡求學時就認識,但有好幾年,我對他並沒有什麼特別印象。有一天,他突然出現在休倫港我寄宿的公寓,他既擅長聊天,又能逗人歡笑,因此很快就讓第七街桑勃恩太太寄宿公寓的房客都喜歡他。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他開始在週五晚上來造訪,房東太太和她小小的房客家庭──包括我在大學時代的室友瑪提.查德本(Mattie Chadbourne),都刻意空出客廳來,好讓他和我的關係能夠開花結果。
那時我正負責管理市立圖書館,每到週五晚上艾德溫來看我時,往往已經累得筋疲力竭。一天晚上,為了消除我們之間無言的尷尬,因此我聊到一名員工,不論我怎麼鼓勵她,她還是鬱鬱寡歡。
「告訴她,只要練習,就能快樂。」他說,「只要她做出快樂的舉止,就會快樂。」當時這話不知怎麼深深地吸引了我。艾德溫並不文謅謅,也不特別喜歡思考,他的長處和我不同。他是個好人,而且實事求是。
在休倫港的這些年,我先在高中教書,後來又管理圖書館。在白天,我總浪漫地美化自己的工作──知識的僕人、靈魂的醫師、像發藥丸一樣,把書本發給我的學生和來借書的人。但每到夜裡,我卻不安地置身自己房中成堆的文件當中:一篇尚未完成的關於婦女運動中個人主義的論文、某個讓我著迷不已的十八世紀法國散文家作品譯文,尚未出版、一本又一本作了眉批的書,放在剪報、信封、鉛筆、明信片和梳子之間。雖然我有充沛的活力,卻連篇雜誌文章都寫不出來,遑論我自以為一定可以完成的書。
我在休倫港待了六年,周遭的朋友紛紛結了婚。那天我看著客廳裡的艾德溫,不禁想,或許我們的特性可以相輔相成。
我猜我同意新房子的計畫,就像我對這個不斷由芝加哥赴休倫港來要我嫁他的禿頂年輕人一樣。到了某個階段,我就身不由己。
在我們婚姻之初,艾德溫渴望的不只是秩序,他想要一個可以招待賓客的家,或許是因為他在自己父母乏味的家裡待了太多年之故,也或許是因為我娘家依舊瀰漫著悲傷的氣氛,而他渴望的卻是屋裡滿是年輕人和朋友,充滿歡笑時光的地方。我猜他想像的是他在大學裡的合唱團,圍坐在客廳裡,高唱「我真心愛你」。無論如何,萊特太太凱瑟琳安排我們在他的工作室和他見了一面之後,一切就急轉直下。
誰能不受法蘭克.洛伊德.萊特的魅力吸引?艾德溫不能,我也不能。我們在和他家相連光線滿室的八角形工作室裡,見到了這位橡樹園建築界的搗蛋分子,讀書會裡有人稱他是「品味的暴君」,但他專心聆聽我們的要求。我們喜歡招待客人嗎?我們喜歡什麼樣的音樂?我愛不愛園藝?
他約莫三十五歲,和我年紀相當,而且非常英俊──鬈曲的棕髮、高高的額頭、慧黠的眼睛。有人說他古怪,我想的確如此,因為有一棵大樹就直接穿過他家正中間生長。而他一會兒談笑風生,一會兒又非常嚴肅。我記得他的兩個孩子站在我們上方的陽台,把紙飛機向下射到幾張繪圖桌上來。幾名年輕人正在繪圖桌上工作,但他的主要副手卻是個女人──女人!瑪莉安.馬洪尼 。法蘭克靜靜地坐著繪圖,似乎一點也沒注意他頭頂上這團混亂。
這天下午見過他後,我們帶一張草圖回家:一棟兩層的樓房,和賀特立家有點像,只是小一點。我們住在樓上,餐廳、客廳和圖書室則間間相連,屋子正中央是很大的壁爐,四周窗台邊的座位足以容納眾多賓客。屋子前面矗立一片由鑲嵌玻璃門構成的牆,直通四周有磚牆的大陽台,隱密有餘。因為有這面牆,就算站在屋前的人行道,一樣看不見屋裡的情況,但由屋裡往外看,因為地勢很高,外面的世界一覽無遺,甚至根本就覺得置身大自然,因為法蘭克是依據這塊地上樹木的生長模樣來設計這棟房子的。小小的臥房躲在屋後,而我姊姊莉西後來則住在樓下的房間。
見過法蘭克之後,不必艾德溫再催,我就擔起了和法蘭克合作的工作。他似乎很高興我提出一些實驗性的建議。我站在東大道的工地,身後跟著約翰。我逐漸瞭解了懸臂屋頂和他所謂「光幕」(light screens)的彩色鑲嵌玻璃格子窗韻律之美。很快地我就成了團隊的一份子,花了不少時間和景觀設計師華特.葛瑞芬 在工作室構思我的花園藍圖。等我們遷進「快樂時光屋」──這是法蘭克由一開始就給它取的名字,我們已經和萊特一家結為好友。
我依舊常常想起在橡樹園大道的娘家,艾德溫和我在那裡結婚當晚的情景還歷歷在目。姊姊把客廳全都布置了黃色和藍色的鮮花,那是我的母校密西根大學的顏色。曼陀林樂隊演奏華格納的婚禮進行曲,我的手帕交瑪提擔任伴娘,我記得自己還在想,那晚她看起來比我漂亮。我太緊張,絲質禮服下大汗淋漓,但艾德溫一如往常一樣平穩沉著。婚禮結束之後,他把我拉到一角,承諾這輩子要當我的倚靠。「把我的愛視為當然,」他說,「我對妳也是如此。」
為什麼我當時沒有把這些話寫下來?如今回頭再看這些話,它們卻像調製災難的配方。
我一向要靠書寫文章,才能把一切理出頭緒。如果我能把堆積在我心頭這些片斷的回憶,和堆在書架上的日記、信件與草草寫下的想法整理出來,那麼或許我可以解釋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或許我過去七年所處的天地終能在紙上找出完整的條理邏輯。或許我可以說出我的故事,對其他人能有所貢獻。
梅瑪.布頓.布斯威克(Mamah Bouton Borthwick)
一九一四年八月
一九○七年
第一章
梅瑪.錢尼側身在史都貝克車旁,一手橫放在曲柄上。她發動過這玩意兒一百次了,但每當她握住把手,依舊聽到艾德溫的話在耳際迴響:大拇指拿出來。否則曲柄打回來,會切掉妳的拇指。她滿肚子氣拚命地搖,但車蓋底下依舊毫無動靜。她嘎吱嘎吱踩著積雪走回駕駛座,檢查了油門和點火器,再走回曲柄那裡搖動把手,依舊什麼動靜也沒有。幾片戲謔的雪花由她的帽沿飄落她的面頰。她仔細地盯著天空瞧了一下,接著由家裡出發,步行前往圖書館。
這是酷寒的三月底,芝加哥大道已經化為結冰污泥的雪河,梅瑪左轉右拐,高高提起大衣的長襬,避開熱氣騰騰的馬糞。她走到三條街外的橡樹園大道上,一躍跳上木製人行道,急急南行,一路上濕雪越來越密。
等她抵達圖書館,腳趾頭已經凍僵,大衣也幾乎變成白色。她跑上階梯,直到演講廳門外才停下來喘氣。廳裡,一群婦女則正專心聆聽「十九世紀女性讀書會」的會長宣讀介紹詞。
「我們之中有哪一位女性,不是『幾乎每天』都要面對如何裝飾家裡的抉擇?」會長透過眼鏡盯著觀眾:「還有,修飾她自己?」喘息未定的梅瑪悄悄溜進最後一排的座位,把大衣脫在一旁。她的前後左右盡是椅背上潮濕毛皮大衣散發出來的樟腦氣味。「我們今天請到的貴賓大名鼎鼎……」
梅瑪那時感到由後排椅子向前傳遞的一陣沉寂,一名男子急急走上中間的走道,黑色披風像風帆一樣飄舞。她看到他先把披風拋在講台旁的椅子上,接著是他的寬邊帽。
「現代裝潢是美的滑稽模仿,可憐可笑卻又所費不貲。」 法蘭克.洛伊德.萊特的聲音在穴形的大廳迴盪,梅瑪伸長脖子,想由她面前那一堆像盤中蛋糕的帽子中望出去。她本能地把大衣墊在臀下,好看得更清楚一點。
「人的文化,可以由他的欣賞品味看出,」他說,「我們就是我們所欣賞的事物本身,別無其他。」
她可以看到他有點不一樣。他的頭髮剪短了。他是不是瘦了?她研究他束著皮帶的外套窄腰,沒有,他看起來很健康,一如以往。他的臉孔嚴肅而孩子氣,但眼神卻很活潑。
「如今,我們用已經死去的事物來裝飾我們的生活,」他說,「這些事物空留軀殼,靈魂已經消失,但我們卻對它們深信不疑,想由其中獲得樂趣,想要相信它們依舊還有影響力。」
法蘭克由講台上走了下來,站在第一排座位前,他張開雙手舞動,聲音柔和,就像對一群兒童說話。她很清楚他要傳遞的訊息,她頭一次在他工作室和他見面時,他就說了幾乎一樣的話。他說,裝飾不是美化事物的外表,而是該擁有「適當、比例、和諧,而這一切的結果就是要追求平和恬靜。」
「平和恬靜」一詞在空中迴盪,法蘭克環視婦女聽眾,他似乎在評量她們,就像牧師一樣。
「帽子上的鳥和花……」他繼續說。梅瑪明白他故意強調這一點,不由得一方面為她們不好意思,一方面又暗自感到痛快。他要先懲罰她們的壞品味,再拯救她們。
她抬眼四處逡巡,看著在她面前上下擺動的羽毛和蝴蝶結,接著她的視線落在棲附於一條帽帶上的人造藍鳥。她側身想看清面前這些女人的臉孔。
她聽到法蘭克說「模仿」和「虛假」,接著又是一片沉寂。
暖氣隆隆作響,有人咳嗽,接著一雙手拍了起來,馬上有一百雙手響應,掌聲如雷鳴一般震動四壁。
梅瑪忍住笑。就在她眼前,法蘭克.洛伊德.萊特改變了這些女性聽眾的信念。就她所知,才五分鐘前,她們還可能會噓他下台,如今這廳裡卻是一片新信徒皈依天主般的感動之情。她們拋棄了自己的信念,接受了他的宗教。她們每一個人都覺得他的貶抑之詞是針對他人而不是自己。她揣想這些婦女趕回家,剝掉扶手椅上塞得飽飽的椅套,用她們在雪地上所能找到的所有枯枝插滿花瓶的景象。
梅瑪站起身來,慢慢地裹上大衣,套上合手的小羊皮手套,把幾綹黑色的鬈髮塞進濕毛氈帽中。她清楚地看到法蘭克對著觀眾微笑,她在最後一排座位上徘徊,血液在頸上悸動,一逕盯著他的眼睛,看他的視線會不會和她的交會。她綻開微笑,以為他看到她認出她,他的嘴角柔和下來,但下一刻,她又疑惑自己看的是否真切。
法蘭克正向前排示意,凱瑟琳.萊特熟悉的紅髮由聽眾中冒了出來。她走到前面,站在另一半身旁,長了雀斑的臉容光煥發,他伸手圍住她的肩頭。
梅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衣裡燠熱難當。
她一旁的老太太站起身來,嘴裡碎碎唸著「噱頭」,一邊擠過梅瑪的膝蓋:「又是個譁眾取寵的傢伙 。」
幾分鐘之後,在廳外的走道上,一群女人圍著法蘭克。梅瑪隨著湧往樓梯的人潮慢慢地移動。
「梅──瑪!」他一眼認出她來,出聲叫她,一邊朝她所在的位置推進。「最近好嗎?我的老友?」他抓起她的右手,輕輕地把她由人潮中拉到一旁。
「我們一直想撥電話給你。」她說,「艾德溫一直在問我們什麼時候會開始蓋車庫?」
他的眼睛越過她的臉龐。「你們明天會在家嗎?大約十一點?」
「我會在,只是艾德溫不在。不過你和我就可以談。」
他的臉上綻開微笑。她感覺到他的雙手捏緊了她的手。「我懷念我們的談話。」他輕聲說。
她垂下雙眼。「我也是。」
在她走回家的路上,雪已經停了。她站在人行道上看自己的房子,鑲嵌玻璃的彩虹色方塊映射著黃昏的夕陽。她記得自己三年前就站在同一個位置,在她和艾德溫搬進來之後舉辦的喬遷聚會上。太太們沿著階梯式的擋土牆坐著,朝外看著街道,一邊喊著自己的孩子,臉孔就像一排月亮放著光芒。梅瑪那時不禁想道,比起隔壁那棟像汽船般的維多利亞式豪宅來,自己這棟低矮的房子就像木筏一樣渺小。但這是多麼教人矚目的木筏啊,《楓葉拼布》的曲調由前門流瀉出來,邊緣則有行人點綴。
艾德溫看到她站在人行道上,走過來一手環抱著她的肩頭。「這是我們造的快樂時光屋,不是嗎?」當時他說。他神采飛揚,滿臉是新開始的驕傲與興奮。但在梅瑪看來,這新居落成的喬遷之喜卻像是為某件美好的事物畫下了句點。
「下大雪妳還在外面步行? 」保母的聲音吵醒了梅瑪,她躺在客廳沙發上,雙腳抬高,放在圓筒狀的扶手上。
「我知道,露易絲,我知道。」她含糊地說。
「要不要來杯熱甜酒,預防妳馬上要得的感冒?」
「好。約翰在哪裡?」
「他在隔壁和艾利斯玩。我去叫他回來。」
「他回來就叫他來見我。還有,拜託妳開燈。」
露易絲身軀壯碩,動作緩慢,雖然她年紀並沒有比梅瑪大多少。自約翰一歲起,她就來到梅瑪家──天生適合照顧孩子,但自己卻沒有生育的愛爾蘭保母。她打開鑲嵌玻璃的壁燈,然後遲緩地走了出去。
梅瑪再度閉上雙眼,想到自己幾小時之前的作為,不禁感到難為情。她像個瘋女人一樣拚命地搖動曲柄,直到手臂都疼痛起來,接著又在冰天雪地裡飛奔,只為了看法蘭克一眼,彷彿自己不這樣做不行。
有一次,艾德溫在教她怎麼發動車子時,曾提到有人太靠近車子,結果下顎被曲柄打碎,後來受感染而死。
梅瑪突然坐起身來搖頭,彷彿耳朵進了水似的。明天早上我要打電話給法蘭克取消會面。
然而不消片刻,她卻又嘲笑自己。老天爺,不過是談車庫罷了。
想要蓋新房子的是艾德溫。我並不在乎住在橡樹園大道這間安妮女王式的老房子,裡頭處處是我童年的回憶,離開這麼多年之後重回此地,我只覺得舒服自在。但艾德溫卻一心一意想要現代一點的房子,我不禁疑惑如今他會不會回想這一切──想到渴望擁有完完全全屬於他自己天地的人是他。一八九九年我們度完蜜月回來之後,就搬進了我自幼生長的故居,為的是我的父親。鰥居的他一直無法適應獨居生活。年已卅的我在外求學多年,一直孤單而獨立,如今卻不只與新婚夫婿共進晚餐,而且同在餐桌上的還有我父親和姊姊:經常來探望爸爸的潔西與莉西。爸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