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琳．保羅

名人推薦：「這本書的筆風和素描都很幽默。古靈精怪。溫馨。機靈。瘋狂。充滿了愛。」

──《紐約客》雜誌繪者、知名插畫家與作家 麥拉．卡爾曼（Maira Kalman）

「一本溫馨小品，獻給那些在生命中沒有貓就會迷惘的人。」

──暢銷排行榜冠軍《喵》作者 蘇西．貝克（Suzy Becker）

「你或許會說，人和書本之間的感情不應用愛這個字眼來形容。我則要說，我愛這本書。它讓我在閱讀時有種輕飄飄的快感。我不斷在微笑，時而發出那種像豬叫的大笑聲，讓身邊的人都覺得：『怎麼了？！』然後我會一下子感動得想哭，一下子又覺得輕飄飄起來，就...

一、

　　有一天，我墜機了。

我駕駛的那架飛機，不過是由帆布、鋁管和除草機的引擎組裝而成的。它被稱為是「實驗飛機」，彷彿飛行的元素只是胡亂猜測加上去的。其實也是，至少在這一天是如此。在這一天，那可以說是個失敗的實驗。

我頭破血流、精神恍惚地從殘骸下方爬了出來。「請不要打911。」我對第一個出現在現場的人這樣說道。但再清楚也不過的，是我那脫臼的腳踝、殘廢的手腕、從我頭部湧出已浸溼我綠色飛行裝的鮮血、我迷茫的神智，以及散落在我身後的實驗飛機殘骸，宛如一場跳樓大拍賣現場最後時刻的暴動。

在醫院的時候，他們都說：「沒有內出血，腦部也沒有受傷。妳真是個幸運的女孩，可不是嗎？」充滿專業熱誠的護士們圍在我身旁，拿著呼呼作響的機器，臉上帶著皺容。醫生們則這裡戳戳、那裡刺刺。他們告訴我說，我的脛骨(tibia)和腓骨(fibula)都斷裂得很嚴重。

「脛骨和腓骨？」我說，嚐著口中的鮮血，感覺著手臂上的瘀傷，因注射嗎啡而恍惚的我大笑了起來。我解釋道，那剛好是我兩隻貓的名字，而醫護人員只是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對他們而言，我只是另一個躺在醫院輪床上一邊產生幻覺的傻瓜。但那是真的。兩隻十三歲的虎斑貓，暱稱為提比和菲比，而他們現在正在想我到底跑到哪裡去了，為什麼還沒有回家。

接下來的幾天，我的女友溫蒂握著我的手，向我保證一切都會安好無事。家裡沒事，她說。提比亞和菲比拉也沒事。妳也不會有事的。她帶了冰塊和小杯的巧克力布丁來給我，可是我沒吃。她睡在一張非常不舒服的椅子上，直到護士告訴她探病時間已過，然後隔天她又會回來做同樣的事。

我們的戀情才剛開始沒多久，也就是處於愛情不服從任何既定物理定律的階段。過去的六個月是一段令人怦然心動、天旋地轉、虹彩點綴、雲霞裝飾的時光，而我們只表現出自己最完美的一面。蜜月期顯然已經過去了。現在的我用藥過度、蓬頭垢面，而且脆弱不堪，身上還傷痕累累。手臂上包紮著紗布，頭上縫了好幾針，左腳踝還動了緊急手術。溫蒂用手撫過我身穿的藍色紙製睡袍，說我看起來很美。

我的腿也被小心翼翼地接合回去了。為了將它固定住，裡裡外外都裝置了金屬支架。我的腳踝整個摔碎了，外科醫生是這樣告訴我們的，當時他的臉上還帶著貌似歡喜的表情。

「看起來就像被壓碎的洋芋片，像是吃到最後必須把包裝傾斜著倒入嘴巴裡才吃得到的那種碎屑。」他說道，然後示範了傾斜包裝的動作，生怕我不明白。他聳了聳肩又表示他無法保證什麼，儘管我的下半身架滿了托樑和橫樑。然後他指示醫護人員替我注射更多嗎啡。他們看著我逐漸康復，最後終於讓我出院回舊金山。

我到家的時候，提比亞和菲比拉都開心地喵喵叫。他們對我往後的恍惚表現絲毫無所畏懼。事實上，他們可高興了；突然間我變了一個人，不再對著手中長方形的小型塑膠發光物體大吼，也不再盯著電腦螢幕，或是起床後就消失無蹤，幾個小時後才又走進前門重新現身。反之，我隨時都是屬於他們的。他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於是也以貓科動物的姿態佔盡了便宜。他們要求搔耳朵和摸下巴。他們用鬍鬚磨蹭我的臉。他們發出咕嚕咕嚕聲來回應我那充滿愛意、含糊不清的兒語。但大部分的時候他們只是安坐在某處，然後入睡。菲比會靠在我脖子旁打呼。提比則會在附近的地毯上打呼。在此同時，我則清醒地躺在那裡，繞著憂鬱症的黑暗深淵打轉。

倘若沒有我的貓，我一定早就掉進去了。

溫蒂並不了解愛貓這檔子事。如果菲比跳到她大腿上，她會抬起雙手做出那種好像要被搜身的姿勢。她摸提比頭的方式看起來就像是在撲滅小火一樣。不過每當我像個過度激動的失語症患者，輕柔又模糊不清地說話時，她也總是表現出配合的態度，試圖了解到底愛貓人在瘋什麼。

讓我介紹給你認識一下吧。這是菲比，而這是她典型的坐姿。



你看得出她多麼具有女王風範，即使睡覺時也一樣了吧？她是兩隻中比較活力充沛和愛社交的那一隻，一向都很渴望和人類親近。每個人的大腿都是她小肥肚的棲身之處，而她秀氣的手掌更是每個人的鼻子都想摸一下。每當我的車駛進車庫，不管她在哪裡都會跳起身來走向門口，不悅地喵喵出聲。妳到哪裡去了，她的喵聲似乎在這樣說。妳為什麼去那裡那麼久？然後她會緩緩地閉上眼睛，窩在我腿邊，原諒了我。

很難相信提比是她弟弟。他的個性是如此焦慮而且害羞。儘管他是一隻體型龐大的貓，有著一雙巨大、深邃的杏眼，每當他看著你時，都會感覺好像被外星生物盯著一樣。儘管他的步伐宛如老虎，頭如猛獸，像響尾蛇般呈鑽石型。他自己覺得他是一隻小貓，而他鬼鬼祟祟的行走方式，彷彿像是全世界隨時都會不小心踩到他一樣。他聽到巨大聲響會嚇一跳，看到陌生人也會跑走。他總是等到旁邊都沒人才出來吃飯。在後院時他也總是急著找遮蔽的地方，彷彿像是置身非洲大草原，而非舊金山的一個小花園。

安全地帶

緩慢移動的事物、一般恐懼

明確危險，例如水之類的事物

狗、浣熊和敲擊巨響

絕對死亡（CERTAIN DEATH）

我一向對此感到心痛而且不解，為什麼我的愛無法讓他克服他內心深處的焦慮感，為什麼我無法觸及他那從未進化，總是把每一株加州耐旱植物看成獅子和犀牛的一面。但在我們相處多年之後，有一天我終於接受了這個簡單的事實：提比是個膽小鬼。

現在，很奇怪的是，我了解了提比的感受。有關我的一切都令人畏懼而且脆弱——不僅是我的腳踝，還有我腦中的某個東西，在歷經漫長的夏日後，現在已演變成可怕的空想，幻想著飛機砰的一聲墜地，鮮血沾滿飛行裝，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

有可能是藥物的作用，有可能是創傷後壓力，或者也許是在左機翼燈閃爍一下的剎那，我失去了那份人類的錯覺，認為宇宙是良性的，而我們正沉浸在它的溺愛當中。簡言之，我明白了並非一切都會有美好的結局。事情有可能會很快陷入地獄般的絕境，而且永遠不會回歸正常。

幾週過去了。溫蒂很偉大地照顧著我，但我完全不是個好伴侶。我身上掛著個排尿袋，同時散發出一股臭味。我活在一個充滿止痛藥和懊悔的世界中。我會仰臥好幾個小時，小心翼翼地注視著我的腿，確信它一定會違背我的意願幹出什麼事來——或許是往旁邊猛然一拉，或是衝向地面，或者是在我輕輕呼吸時就又碎成千萬片。簡單地說，我，變得有點奇怪。每天我都以為溫蒂會靠在我身邊，輕聲說她受夠了，然後走出家門離開。而又有誰能怪她呢？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實在不長，因此這樣的負擔實在說不過去。

我只對提比亞和菲比拉有信心。我們已經在一起十三年了，是我成年人生中最長久的一段關係。其他的一切或許會物換星移，我想道，一邊盯著天花板，但貓咪卻是不變的，而這也是我緊抓著不放的支柱。菲比依然在屋中昂首闊步，彷彿像是這個家的主人，而提比依然埋伏潛行在角落，隨時希望有人摸他，不過要菲比首肯才行。提比和菲比提醒我的是在焦慮不安和受傷之前的人生，正因如此，往後也依然會有人生。

然而，在我休養了一個月之後，依然處於臥床、憂鬱、無法走動，加上神智被過量的維柯丁止痛藥所迷惑，以及太多的電視所麻痺的同時，發生了一件事。

提比失蹤了。

一、

　　有一天，我墜機了。

我駕駛的那架飛機，不過是由帆布、鋁管和除草機的引擎組裝而成的。它被稱為是「實驗飛機」，彷彿飛行的元素只是胡亂猜測加上去的。其實也是，至少在這一天是如此。在這一天，那可以說是個失敗的實驗。

我頭破血流、精神恍惚地從殘骸下方爬了出來。「請不要打911。」我對第一個出現在現場的人這樣說道。但再清楚也不過的，是我那脫臼的腳踝、殘廢的手腕、從我頭部湧出已浸溼我綠色飛行裝的鮮血、我迷茫的神智，以及散落在我身後的實驗飛機殘骸，宛如一場跳樓大拍賣現場最後時刻的暴動。

在醫院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