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蘿．林奇．威廉

1.

一瞬間

它就結束了。

一瞬間

它就消失了。

陽光變得黯淡，

天色陰暗下來

而我們的生活──

曾經共享過的日子──

就這麼消失了。

我們的生活

就這樣

天翻地覆

當我走進去

看到莉莎

我的姊姊

拿著一把槍。

她的手指

扣著扳機。

她抬眼看著我。

我的姊姊。

我的姊姊目不轉睛地

看著我。

她扣著槍的

扳機。



2.

我倒抽一口氣，

屏息而立，

血液全衝到頭部。

我的心跳如此劇烈，

心好痛。

好痛。

妳在做什麼，

莉莎寶貝？

我問，

我的語氣好像媽媽，

只是嗓門沒有她那麼宏亮。

我的語調呆板

充滿苦澀

和痛苦。

妳在做什麼？

我單膝跪在

莉莎面前，

和她面對面。

我只是想想而已，

她回答。

媽媽？

我回頭大喊。

媽媽！

然後又問莉莎，

妳在想什麼？

充血的耳朵

怦怦作響，

我甚至不確定

能否聽得到她的聲音。

我只是想想而已，

莉莎回答，

她看著我的眼睛說

我只是想

離開。



3.

等等──倒帶。

我們來看看

媽媽、莉莎和

我的故事。

看看莉莎和我

我們兩個

是如何

走到這個地步

來到這一瞬間。



4.

媽媽說，噓。

她說，噓。

她說，安靜，寶貝。



5.

媽媽說，

我愛寶寶。

我最愛寶寶了。



6.

起先，

家裡有我

和莉莎

和媽媽

和爹地。

我們四個人

一起生活。

那時，我和莉莎

還是小寶寶。

我們笑起來沒有牙齒。用奶瓶喝奶。

包著沉甸甸的尿布。

還有紅通通的臉頰。

媽媽藏在

床下

盒子裡的舊照片，

那些照片

證明了

我們以前

是一家人。



7.

他抛棄我了，

以前，天黑後，

媽媽灌下幾罐藍帶啤酒

開始微醺時

總是這麼說

（現在，

她有時候

仍然會

這麼說）。

他抛棄我了。

她捶著胸口，

雙眼淚光閃閃。

我和莉莎

安靜地

待在客廳

角落

注視著

看著

聆聽著。

即使距離

這麼遠

我仍然可以看到

媽媽眼睛裡的

淚水。

我和莉莎

安靜地坐著。

我們待在客廳角落

我們聆聽著

因為我們不能走開。

媽媽仰頭一罐罐地猛灌，

她喝得越多，

就說得越多，

沒多久

就說出了事實。

她說出了事實

那是我和莉莎

仍然待在客廳的原因，

媽媽總是酒後吐真言。

他抛棄我了，

媽媽說，

因為我有

兩個孩子。

接著，她放聲大哭。

而我克制不住。

我跟著她

也哭了。

莉莎拍著我的肩膀，安慰我。

噓，

莉莎說。

噓。

妳們也是

他的孩子啊，

媽媽說。

我跟著她一直哭，

直到她在沙發上睡著，完全安靜下來，

然後莉莎會說，

希望，我們該上床睡覺了。



8.

自從

爹地騎著摩托車出門

並且一去不回後

費里曼太太

總是蹣跚地

穿過大街

來到我們家

她會帶來一大盤的煎魚

和炸玉米球

一盤馬鈴薯和

沙拉。

這些給妳們，查普曼太太，

她說。

我都聽說了

我想

妳們需要一些美味的

南方美食。

媽媽倒在費里曼太太懷裡大哭

我和莉莎

在她的哭聲中

吃光了所有的炸玉米球。

看來，

妳們姊妹倆

還想吃炸玉米球，

費里曼太太說。

她回去又帶來一整碗

給我們。



9.

媽媽

上晚班時

費里曼太太

帶我們去她家

教我和莉莎

玩撲克牌和跳棋

她還開電視讓我們看

《命運之輪》。

每次媽媽

要付她保母費

費里曼太太就會說：

查普曼太太，我愛這兩個女孩，

她們就像我的女兒。

她厚重的手

放在我的頭上。

直到我回家後

上床睡覺時

我仍能感到那隻手的重量。



10.

照顧莉莎是我的責任。

而我是她的責任。

幾年前的某一天

我和莉莎

放學回家後，

媽媽跟我們說，

妳們要彼此照顧。

（那時我們不到六歲

和

七歲。）

那天

我們搭公車

回家晚了。

因為我們在

黃土路上的

大泥坑裡

大玩特玩。

我們忘記時間。

直到和夕陽一樣衰老的

費里曼太太

放聲大吼：

妳們兩個知道

現在幾點了嗎？

妳們的媽媽要是知道

妳們在路上玩耍

會嚇死。

莉莎說：

車子來的時候，

我們會閃到路旁去。

她全身

濺滿了泥巴，

甚至臉上也有。

我的衣服也濕透了。

費里曼太太說：

我知道。

回家吧。

我們回到家裡。

但是，媽媽

根本沒在家等我們，

她那天晚上

比我們更晚回家。

莉莎和我

換了衣服，

再用毛巾

擦拭腿上

的泥巴，

然後等著媽媽回家。

我們看電視，

並且把音量轉得很大，

我們躺在沙發上

等著媽媽回家。

當夕陽西沉

天空只剩下一條細細的

芙蓉紅光

媽媽的車

轉入了車道。

我和莉莎

看著對方

我好開心

媽媽真的回來了。

我鬆了一大口氣

我擔心了一整個下午。

現在我們可以

放心吃東西了

不用害怕

不用擔心

她

會像爹地那樣

丟下我們

再也

不回來。

妳們吃飯了嗎？

媽媽打開冰箱

一面找東西吃

一面問莉莎。

沒有，

莉莎說。

媽媽的嘴抿成一條線

──就像一條破折號──

然後說：

我找到新工作了。

她微微一笑。

一份好工作。

但工作時數

比較長。

我會比較忙。

媽媽朝我們走來

她撫順我的頭髮

輕拍著莉莎的肩膀。

我們有錢了

不用再過窮人的生活。

她蹲下來

我在她眼睛裡看到

小小的我

和小小的莉莎

和從冰箱

射出來的燈光。

她說：

我會花很多時間工作。

我希望妳們兩個

幫忙做家事。

莉莎點點頭。

好，媽媽。

她說。

我也說：

好，媽媽。

媽媽沉思一下。

然後說：

莉莎，

妳要照顧

妹妹。

而妳，

希望，

媽媽的手指指著我，

她的樣子好嚴肅，

妳要照顧莉莎。

妳們聽到了嗎？

我點點頭。

莉莎也點點頭。

然後我們相視

露齒

微笑。

媽媽說：

很好。

我們是一隊的。

查普曼女孩。

我們去吃

麥當勞

因為

我有錢了。

她拿出兩張二十元紙鈔，

在空中揮動著。

我好高興

她安全地

回家了

我們是一隊的，

我們開車往

麥當勞而去。



11.

我知道

我的爹地

不是故意要

離開我們──

但有時候

媽媽會說

是我和莉莎

把他逼走的。

當時，他正騎著摩托車

回家

帶著從「小豬搖尾巴」超巿

買給莉莎的咳嗽糖漿

要回到

我們的身邊

卻發生了

死亡車禍

被自己的摩托車

害死了。

該死的摩托車。

媽媽

咒駡著。

莉莎那

該死的咳嗽。

該死

該死

該死。

我舉雙手贊成。

1.

一瞬間

它就結束了。

一瞬間

它就消失了。

陽光變得黯淡，

天色陰暗下來

而我們的生活──

曾經共享過的日子──

就這麼消失了。

我們的生活

就這樣

天翻地覆

當我走進去

看到莉莎

我的姊姊

拿著一把槍。

她的手指

扣著扳機。

她抬眼看著我。

我的姊姊。

我的姊姊目不轉睛地

看著我。

她扣著槍的

扳機。



2.

我倒抽一口氣，

屏息而立，

血液全衝到頭部。

我的心跳如此劇烈，

心好痛。

好痛。

妳在做什麼，

莉莎寶貝？

我問，

我的語氣好像媽媽，

只是嗓門沒有她那麼宏亮。

我的語調呆板

充滿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