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James Griffith

我在Goodreads(簡稱GR)上傳過訊息給這位作者，當初讀完一本叫做《Under Red Skies: Three Generations of Life, Loss, and Hope in China》的回憶錄，上Goodreads瀏覽一下別人的心得，排在第四位的網友James在文中提到曾經與作者Karoline Kan短暫的共事過，點進去James的頁面才發現他竟然是作家，出過一本關於防火長城的書，而且是CNN在香港的記者，回憶錄裡Karoline有提到一位叫James的朋友，我好奇就問一下是不是他~結果不是，順便看一下他閱讀的書目，都很有深度! 接著再上Linkedin查一下資歷，原來是一位英國人，大學主修法律，而且選修的課就已經跟新聞媒體相關了，英文為母語又關心媒體及人權，隨著中國在國際上的話語權漸長，會來到中國當記者好像也是理所當然吧，只是這個月初香港言論被限縮了，在香港當記者應該也沒那麼安全了? 紐約時報也已經決定把數位新聞的業務牽到首爾了，香港特首說的那句話有說等於沒說:[只要所有記者都100%保證不觸犯法律，她也能做同樣的保證。] (黑人問號?)

月初逛書店看到這本書覺得面熟，一查真的是中文版上市了，題材也很緊貼時事，所以就買回家研讀一下。

我每天都會用一下GR，網站也會針對每個國家進行用戶排行榜，我使用的程度也普通而已，排行就已經台灣前100名了，可見台灣讀者還沒完全領悟這個閱讀平台的魅力，GR提供了很多知識交流和增廣見聞的機會，我的GR動態牆都是訂閱的網友書評，這個圈子也是自成一格，有一些網友寫的書評真的太好了，質與量俱佳，偶爾讀一讀除了可以認識好書，也能瞭解書的概要，比臉書有趣多了，而且現在都沒人在發文了。

我買新書回家以後會在GR上面更新一下這本書的狀態，有時間再寫一下書評，那裏比較私人可以不受拘束，博客來畢竟還是一個商業平台，不能隨便亂寫。更新了這本《牆國誌》以後，有個人傳訊息給我，難得遇上的中文使用者，原來他是中國人，對於社會現實有許多憤怒與無奈，乍看之下不理智，交流一下發現他的思緒其實很澄澈。我感覺他每天都在使用GR，他說翻牆的目的就是使用GR，盡力地想看清楚外面世界的樣貌。GR在中國被阻擋了，頂級知識薈萃的平台，全球書籍的集散地，這種地方一定會被焚書坑儒，溫度高達華式451度，太危險了，不能讓中國網民接近。(《華式451度》是一本科幻小說，這個溫度據說是書本的燃點，書中掌權者把世界上所有的書籍都焚毀了，讓所有人變成傻子，全盤接受官方的所思所想。)

這個經驗讓我親自見識了言論自由和資訊流通的重要性。言論自由很縹緲，但真的能夠”使用”才懂得箇中幸福，不然也不能在這邊記錄這些東西了，這樣也太痛苦了吧。資訊流通對於好奇心旺盛的人也是必須的，不然就像困在迷霧裡卻沒有指引，一不小心就走上歧路了。台灣也是華語世界中僅存可以放心發表言論的地方了，整個世界真的越來越極端了…

請讓我順便推薦一下那本回憶錄《Under Red Skies》，作者Karoline Kan是一位年輕有為的女記者，曾任職於紐約時報的北京分社，現在是”中外對話”(一個聚焦於中國環境議題的組織)的編輯。這本回憶錄記錄了一個千禧世代的大陸女性成長過程中的酸甜苦辣，如果你對80、90後的中國人的成長經驗感到好奇，她的這本書應該是最佳選擇。我有時候很好奇會有多少人喜歡讀這種書，從個體的角度去體驗一個時代或社會的氛圍，目前台灣出版與中國相關的書，好像大部分都比較宏觀，那種中美對抗、文革、中共、解放軍…之類的主題。純粹就閱讀體驗而言，我私心偏愛微觀層面的作品，比較能打動人心，對中國社會的認識也會比較深層。宏觀或微觀各有優缺點，交錯著讀也比較有趣。

關於中國年輕一代的書，最有名的是一位年輕老外Alec Ash寫的《Wish Lantern》(我還沒讀過，而且他老爸也太猛，重量級歷史學者)和Zak Dychtwald的《Young China》(去年已讀，也很值得一讀喔~)。Alec是Karoline的朋友，她發現好像很少80、90後的中國人記錄自己這一代的故事，怎麼都是老外在寫呢? 所以她決定自己來寫，完成了一本非常精彩且親密的成長記事。老外寫的書雖然也不錯，但你應該也會覺得書中的人物有點像作者的”實驗觀察對象”，白人總是有”特權”在世界各地當觀察者，然後多少帶著西方的偏見(甚至道德優越感)評論其他國家的人。老外總是外人，無法切身的傳達在一個國家、一個時代底下成長的內心感受，所以由一個中國人寫的書，字裡行間的情感流露，才是貨真價實的第一手體驗。特別是女性的書寫，感情又特別的細膩。

我覺得中國女作家的文筆很能觸動人心，不管是民初還是當代，從蕭紅、張愛玲…到Karoline，她們的文字讓人心動，也讓人心痛。《Under Red Skies》或許也在向《鴻:三代中國女人的故事》一書致敬吧? 作者張戎女士是中共建國後”第一位”獲得英國大學博士的中國公民，這本書已經出版將近30年了，紀錄了20世紀中國女性在動盪時代下的悲歡離合，書中的故事似乎觸動了西方廣大讀者的心靈。現在由後輩接棒，繼續透過文字記述21世紀的新世代。

現在任何事物只要與中國扯上關係，感覺一切都會沾染上敏感的政治。我覺得蠻可惜的一點呀，就是自己的母語是中文，世界上最多人使用的母語，偏偏中文在閱讀和寫作上都被一種無形的枷鎖箝制，中國人寫的書都有所保留或被閹割，台灣和(香港??)寫的書無法在中國閱讀，中國人寫的書台灣人可能也不願意閱讀，就變成一個封閉的負向迴圈。我覺得為了認識對岸，更應該讀一些大陸作家的作品，這樣講應該沒錯吧… 反觀英語世界就完全沒這個困擾，所有國家都搶著閱讀。

以上的這些書籍，我有的也沒讀過，但是有了自由的網路，才有一探究竟的可能。如果說發明網路的初衷是連結世界各地的人們，創造一個知識共享的平台，網際網路已經證明了自身的價值。以單一個體而言，我很喜歡這種若有似無的連結感，雖然是虛擬空間，但是多少還是能乘載人類的意識流。有了網路，我才能在GR獲得上述繽紛多彩的資訊。

防火長城的另一端，城牆阻隔了許多牆外的美麗風景…這樣形容，好像跟進擊的巨人有點像耶。等到哪天牆上出現破洞，大家驚恐得發現牆壁裡也有巨人，若剛好某個人莫名的發現自己原來有巨人之力，會發生什麼情況呢? 調查兵團犧牲自我向外探索，後來才發現最大的敵人就埋伏在身邊。[貝爾托特、萊納…]艾連啊，別再一副哭哭啼啼的愛憐樣，每次都要米卡莎相救，都有巨人之力了，就不能有里維的膽識嗎。

《牆國誌》講的就是高牆建築的歷史，這座城牆已經高聳無比，而且仍然在擴建中，從中國延伸到海外。作者James從事新聞報導以來，最常關注的議題就是審查、人權、言論自由…，這本書出版於2019年3月，算是相當近期的報導著作，而且只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就發生了更多令人憂心的事件，歷史的轉捩點往往都在一瞬之間，讀這種書可以讓自己對當下的時局有更透徹的認知，面對變化才不會措手不及。本書可以看做作者報導生涯的一個階段性匯總吧，書末的參考資料厚厚一疊，可見他花費了多少心思才收集到如此完整的資訊。

時間要從1990年代初講起，當時的中國剛剛改革開放不久，美國矽谷的科技浪潮正在醞釀，網際網路逐漸普及，不再是美國軍方專屬的封閉網路，全球資訊網的發明讓所有人都能輕鬆連上這個新奇的虛擬空間。關於網路將如何改變人類社會，大家都樂觀期待，認為網路將縮短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物理空間不再是感情交流的阻礙。不過任何科技都像雙面刃，總會有人想到負面的用途，所以科技才需要被適當的監管。

90年代的中國依然相對的貧窮落後，經歷了二十世紀的各種動亂，終於平靜了一些。這種百廢待舉的局面正是經濟發展的最佳時機，中國開放外國投資，高達十幾億人口的廣大市場吸引了歐美企業的熱錢湧入。Cisco、Yahoo、Google、Amazon等科技巨頭當然也不落人後。他們將新興的網路科技引進中國，協助架構了網路的基礎建設，並獲得了豐厚的利潤。坦白說，企業本來就是逐利而居，商人無祖國，科技公司來中國市場插旗本來就是商業的本質。

不過，令許多人擔心的是科技公司有時候會為了商業利益而放棄本該堅守的道德原則。中國政府發現網路的顛覆性力量，從最初就小心的監控網路的發展，並且以各種利益或要脅讓科技公司乖乖配合，因應中國情勢做出相對應的市場調整。搜尋引擎被要求自我審查，避免傷風敗俗的內容荼毒中國網友，但同時也要維護當局的利益，所以敏感內容一律刪除。歐美的科技公司迎合政府立場，試圖取得微妙的平衡，不過隨著時間過去，中國國內的科技巨頭已經迎頭趕上，國內的科技公司往往獲得政府的支持，國外的企業束手無策，不斷的想辦法突破僵局，最後徒勞無功，落得被屏蔽的下場，黯然離開中國。儘管如此，許多大公司依然夢想著有一天重返中國，例如Google暗中進行[蜻蜓計畫]，設計一個中國版的搜尋引擎，等同於Google為了賺錢直接自我審查，直接違背公司創立時促進言論自由的初衷；臉書的馬克祖克伯也是為了進入中國市場而不斷的諂媚領導人，這樣熱臉貼冷屁股，樣子真的不太好看。

執政當局掌握了控管網路空間的方法，投入大量的資源維穩，時間一久也就掌握了竅門，建立了一個被嚴密監控的國內網路。隨著中國在全球的影響力遽增，中國也開始把這套防火長城向外輸出，世界各地的獨裁/極權政權當然很開心，敞開心胸接納這一套系統。近年來”全球化”開始退潮，福山的歷史終結論也被時間證明是謬論，民主、自由、開放的意識形態逐漸旁落，就算是美國這個民主的燈塔，燈光也慢慢黯淡。

世界地緣政治的版圖悄悄的分裂，未來的世界每個國家各自為政應該是大趨勢。這也反映在網路空間，最初網路會被稱為”全球互聯網”抱持的理念就是消弭國界，人類都是一體的，在網路上不分你我他。可是政治理念會滲透到網路治理上，越來越多的政府認為國家權力也適用於網路，也就產生了[網路主權]這個概念。跟國家主權一樣，每個國家的主權是不容他國侵犯的，所以我這個國家要如何治理國內的網路，他國沒有權力說長道短。

任何國家對於網路都有一定程度的監管，只不過歐美國家的自由社會包容性較高，對於網路治理是有彈性的，至少比較尊重法治、人權、言論自由…等等權利。中國和俄羅斯等國對於網路的控管，則偏向維護統治集團的利益，網路常常變成一種恫嚇反對者/異議人士的工具，因此當中俄在國際上提倡[網路主權]，在某種程度上也就威脅了全球網路的開放和安全性。

《牆國誌》替讀者梳理了上述種種網路發展的歷史及趨勢，記者寫書的筆法通常是說故事，透過訪談對象的親身經歷，向讀者證明這些議題並非空穴來風，而是真人真事。如果你平常有在讀紐約時報等國際媒體，應該都會注意到這些事件，這本書替讀者去蕪存菁，記錄了中國網路治理的重大事件，也進一步論述在未來可能造成的影響。此外，讀者也能從中學習一些關於”網路”這項科技的基礎知識，這些知識很像背景資訊(metadata)，沒人提點就渾然不覺，等到領悟了才驚覺網路的脆弱性。

我以前看過一部紀錄片，當時才知道原來連結全球的網路”節點”是如此不堪一擊，一整個國家的資料傳輸，通常都會匯流在某一個”節點”，就像一條河有很多支流在出海口匯流才出海，資料也是一樣，控制一整個國家向外連結的”節點”就是海邊一座不起眼的茅房，只要把這座機房毀掉，整個國家對外的聯繫就斷掉了。本書作者就有去拜訪這種機房，實在難以想像面前這台冷冰冰的電腦，控制了上千萬人的資訊流量。

《牆國誌》是一本知識含金量很高的報導文學，讀完以後，除了中國因素以外，以後你對網路也會有一番全新的見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