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沒有一種狩獵比得上以人類作為獵物……」──海明威
財富或名譽都不是我追求的戰利品
而是人類被追獵時的恐懼、瀕死的尖叫,以及四濺的鮮血……
.電影製作公司「Tre Vänner」已買下電影版權,即將開拍
.出版後連續三個月蟬聯丹麥暢銷榜冠軍
.結合「龍紋身的女孩」的犯罪黑幕、美式驚悚小說、北歐獨特冷冽氛圍
你只有2小時可以逃亡
然後設法在22小時之後存活下來
兩年前,一對年輕的丹麥夫妻在挪威北部山區露營時,突然遭一群不明人士襲擊綁架。兩人全身赤裸地在荒郊野外醒來,卻被告知在接下來兩小時內,他們必須穿上這些不明人士提供的裝備,在零度以下的冰天雪地中盡可能逃亡。兩小時之後,一名「客戶」就會率領一群獵人展開狩獵,而他們,就是獵物……
兩年後,掌管跨國大企業「聲納科技」的億萬富翁驟然逝世,獨生女伊莉莎白在整理父親遺物時,卻發現一張錄有一名男性在野外被狩獵殘殺的DVD,她一眼就認出影片中持槍的男子,就是自己的父親。伊莉莎白透過重重人脈,祕密找上了私家偵探麥可.桑德,決心查出影片中的受害者和其他共犯的身分。但就在他發現幾處矛盾的可疑線索時,麥可卻在旅館中遭到暴力攻擊,重要文件也遭不明人士搜刮一空……
同一時間,一名年輕的退伍軍人在新婚第二天早晨於自家庭院上吊而亡,單親女警長莉娜因而奉命調查這起離奇的自殺案件。雖然遺體檢驗的結果顯示這名男子確實是自殺身亡,但命案現場的物證和那名心碎、說詞卻破綻百出的遺孀,讓莉娜意識到真相並沒有表面上這麼單純。但就在案情有重大進展時,莉娜的女兒卻遭不明男子綁架、凌虐,以此脅迫她立刻停止調查。
每個線索都指出,威脅兩人的背後勢力都是同一來源。慣於單獨行動的兩人只好聯手行動,和隱身在丹麥大街小巷中的敵人鬥智,在自己及心愛的家人被殺之前,揪出幕後黑手……
他們究竟是獵人,還是獵物?
作者簡介:
史蒂芬.雅各森
一九五六年出生於丹麥,身兼骨科醫師、顧問,同時也是丹麥犯罪小說暢銷作家。《獵人俱樂部》為雅各森的第四部小說,甫出版便連續三個月蟬聯丹麥排行榜冠軍,海外版權銷售狀況也十分亮眼。評論家稱讚雅各森的文字精準犀利,佈局錯綜複雜,極富爆炸性的動作場面和獨特的黑色暴力美學,融合獨到的國際局勢分析、高科技的描寫與運用,使雅各森成為歐洲最受矚目的丹麥驚悚小說寫手。現居於丹麥。
譯者簡介:
陳思華
銘傳大學應用英語學系畢業,興趣為閱讀及創作,現為自由譯者。譯有《她消失之後》《塵埃之地Ⅰ:血色謎途》。
章節試閱
序幕
北挪威(Norway)芬馬克郡(Finnmark)
二○一一年三月二十四日十八時三十五分
位於北緯70°29′46.97〞,東經25°43′57.34〞
他們找到他的時候,他面對波尚恩峽灣(Porsanger Fjord),看著夕陽沒入山頭,明白自己再也沒有機會看到日出。隨著暮色漸深,冷冽的空氣在海面上飄散開來。前方斷崖垂直壁立,險峻入海。唯一能逃脫的方法只有跳下去,但由於光線昏暗和目前的處境,他知道從這個一百公尺高的斷崖往下跳,是不可能逃過一劫的。一切都結束了。他選擇面對現實,再也不願作為他們的獵物活著。
他很清楚那些獵人的目的就是要將他逼到這個地方——一個毫無遮蔽的斷崖上。他一跛一跛地走過鬆散的花崗碎石堆,把早已用光子彈的獵槍扔到一旁,在一顆巨石後方坐下,背靠著經風蝕形成的光滑弧面。附近一條融冰形成的小溪急快地奔下懸崖,打在下方的岩岸上。
從這裡可看見斷崖那頭偶然駛過的車頭燈,距離不到十五公里,感覺卻是另一個不同的世界。他雙手夾在腋下,下巴靠在膝蓋上,看著腳上的登山靴,上面留有幾個鐘頭前被客戶開槍打穿的痕跡。他的腳還在流血,現在仍可看見鮮血自彈孔汩汩流出,但已經沒那麼痛了。他脫下靴子,緊咬牙關,使勁將因血液凝固而變硬的襪子也剝掉,接著把靴子塞進巨石下的縫隙中,用砂礫埋起,想著或許有一天別人會發現。
那雙靴子很不錯,和他身上其他裝備一樣都是高級品——迷彩外套、獵裝褲、羊毛衫、衛生衣,一個指南針和一張上了一層塑膠薄膜的芬馬克郡地圖──夾在波尚恩、拉克瑟(Lakse Fjord)和塔納峽灣(Tana Fjord)間,突出於巴倫支海(Barents Sea)面的半島岬角。
天空中的星星閃爍,他只認得金星,其他沒一顆認識的。英格麗就知道這些星星的名字,她天生就對動植物和星座感興趣。
他把手抽出來,儘管他並不虔誠,仍雙手合十為自己的妻子祈禱——英格麗一定已經逃走了,不論山中滑雪還是健行,她的速度總是比他快。而且他一直都在設法拖延時間,直到現在。
那天午後,他們聽見獵人的哨音,知道暴露了行蹤,兩人便緊緊相擁。他在她冰冷的唇上印下一吻後,將她推到冰川邊緣。但她並不想離開他,他又狠狠推了她一把,讓她差點滑倒。他要留在山脊上,這樣他就能曝露自己的行蹤,那些獵人就會來追他,她則會沿著冰川邊緣移動,伺機上岸。如果通宵趕路,她就能在天亮時抵達拉克塞爾夫(Lakselv)。
英格麗穿上滑雪板,飛快衝下積雪的坡道,藉著針葉林的重重掩護,將身影隱藏起來。她會成功逃脫的。
他最後一次看見自己的妻子是在一個山坡上,同時瞥見獵人出現在另一個山丘頂,午後陽光在他們身後拖曳出長長的影子。領頭獵人捕捉到他的身影,哨聲再次響徹幽谷。
帶他認識北挪威荒涼美景的人,正是他挪威籍的妻子。自從兩年前雙胞胎出生後,他們便沒有再上過山,所以早已等不及這次的遠行。得知芬馬克郡連續幾天都是穩定無雲的好天氣後,他便說服母親幫忙照顧雙胞胎,訂了兩張哥本哈根(Copenhagen)到奧斯陸(Oslo)的機票,再從奧斯陸前往拉克塞爾夫。
在那裡,他們在沒什麼客人的波尚恩酒店用餐。目前還不算旺季,酒店老闆娘很高興看見他們上門消費;晚餐後,他們回到房間開了瓶紅酒來喝,在冰冷的羽絨被下做愛,毫無牽掛地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他們沿著波尚恩峽灣東岸往北走,途中搭了一台卡車的便車,進入維崁自然保護區(Väkkärä)後朝山區前進。他們計畫朝東北再偏北一點,走三十公里抵達凱斯旺涅湖(Kjæsvatnet),在湖畔紮營、釣魚、拍照……只是想在回去拉克塞爾夫前享受幾天兩人時光。
他們在春日和煦的陽光下漫步,成千上萬個湖泊與沼澤散發出春天氣息,路面結了一層深色薄冰,在腳下發出清脆的聲響。他抓了兩條因天冷而反應遲鈍的鱒魚,魚身冰冷飽滿;他用苔蘚把魚包好放進竹簍後,英格麗便開始升火。雖然天氣冷得讓樹枝發出細碎的聲音,但他們舒適地縮在睡袋裡烤火,倚著樺樹矮叢的樹幹吃著魚。
那夜稍晚的時候,他被直升機低沉的轟鳴吵醒。聲音是從東邊傳來的,距離很遠,他也不以為意。這裡時常聽見直升機載著病患飛往希爾克內斯(Kirkenes)或亨墨菲斯(Hammerfest)鎮上的醫院,或是載著設備及人員前往北海的油田。芬馬克郡涵蓋了將近一萬八千平方英里的面積,卻幾乎沒什麼人居住。只有他們夫妻、幾個迎風的濱海村落、薩米牧民和他們馴養的馴鹿。
他再次陷入沉睡,對於曾經醒來一事印象模糊。從那時起,他就只有片段的記憶:帳篷上方的骨架被割破時,他隱約看見滿天星光閃爍,接著是英格麗短促的叫聲,藍光一閃即逝,一陣刺痛傳來,眼前頓時陷入一片黑暗。雖然他動彈不得,卻能感覺到自己隨著睡袋被抬起,在星空下移動。
之後他才想到他們是被電擊槍電暈了,彷彿電影情節般的發展。
直升機的輪廓遮住上方的夜空,他們雙雙被搬到直升機上,機身在男子踩上去時晃了一下。
忽然一股失重感襲來,他們便開始移動。
綁架他們的歹徒沒有交談,也沒對他或英格麗說話。過了幾分鐘,其中一人手裡拿著一個針筒,俯身向前,將針穿過英格麗的睡袋,刺進她的大腿,使她安靜下來,不再發出意識不清的呻吟聲。他看見男子拿了另一個針筒,清澈的液體自針頭微微滲出,然後跪在他的頭旁,往睡袋裡摸索他的手臂。
恢復意識之前,他看到自己朝著眼前發光的長方形游去。完全清醒後,他發現自己渾身赤裸地坐在水泥地上,冷得直發抖,兩眼透過窗框直盯著比四周牆面還亮的外頭。他的身體一定比大腦還早醒來,因為他正靠著屁股和腳跟維持平衡;他的手腕遭束帶綑綁,雙手腫脹成紫青色,束帶上還繫著一條鋼線,連到固定在地板的環上。
房間底端的石板層層堆疊到屋椽的高度,他猜他們一定是被帶到廢棄的板岩採石場裡了。
一聲嘆息和指甲刮地的聲音從身旁傳來,他趕緊側身躺在地上,讓英格麗醒來後第一眼便能看到他。
在被鋼線限制行動的情況下,他們盡可能緊貼著對方。就在門被打開之際,兩道黑影順著早晨斜射的陽光踏入屋內,朝他們走來,石板在腳下嘎吱作響。他們無視他用丹麥語、英語及挪威語的猛烈發問,但當他開始對他們破口大罵時,一把槍掏了出來,對準英格麗的頭。
身形龐大的男人抓住他的頭髮,逼他坐起身,再從外套口袋拿出他們的護照,用帶有斯堪地那維亞口音的英語確認他們的年齡、體重、是否使用藥物和心肺功能。
他一度被男人冷靜的語氣迷惑,但當男人的同夥將槍從英格麗頭前移開後,他便在口裡含了口口水,吐在問話男人的靴子上。
男人毫無反應,也沒有和同夥交換意見,那名同夥卻狠狠地把靴子踩在英格麗腳上,使她痛得放聲尖叫。他氣憤地扯著鋼線往前撲時,肚子也挨了一腳。
男人繼續問話,也得到他想要的答案。接著鎖被解開了,腳踝的束帶也被割斷,他和英格麗雙雙被拉往屋外。
英格麗需要有人攙扶,但他堅持自己走。
採石場外頭站了另外四個人,頭上都戴著滑雪面罩,一身迷彩裝扮,與灰白的冰川及蔥鬱的山林融為一體。
他盯著男人棕色的眼珠。
「你以為你們是英雄嗎?」他用丹麥話說道。
男人瞇起眼睛,眼角兩旁浮現細小的魚尾紋,但仍不發一語。
套在手腕的束帶一被割斷,他便將英格麗拉至身旁。英格麗則試圖用手遮掩自己赤裸的身軀。
一張門板以支架支撐作為桌子,上面放了衣服、靴子、裝備以及食物。他們被命令穿上衛生衣、T恤、羊毛衫、襪子和全套迷彩服。男人要他們多吃點桌上的通心麵、麥片及麵包。這將是他們的最後一餐。
他們已被一個客戶買下,將於接下來的二十四小時內在這個山區中成為獵物。那名有著棕眼珠的領頭獵人告訴他們,這不是私人恩怨,那名客戶不知道他們的姓名,而他們也不認識那名客戶,雖然他曾考慮過其他人,最後還是選擇他們作為獵物。
英格麗用手蒙住臉,彎下身子痛哭失聲,嘴裡不斷喊著雙胞胎的名字。就在此時,他瞥見窗邊有些動靜。一個人影出現在髒污破損的玻璃後方,寬大的帽沿將那張模糊的圓臉遮去一半。
那個人往旁邊一閃,失去了蹤影。
他們有兩個鐘頭的時間先出發,領頭獵人繼續說,如果他們在那段時間被抓到,就會被客戶以他喜歡的方式處死。他指向前方幾百公尺遠的一塊白色岩石,告訴他在那塊岩石前有兩副滑雪板和一把獵槍,彈匣內有三發子彈,他可隨意使用那把槍,並問他知道如何使用獵槍嗎?
他點頭。
英格麗徹底崩潰了,他猛地將她拉起,帶她穿過一間間石屋,從石板堆旁走過,進入山野。
當太陽從東邊的山脈完全升起時,他們雙雙奔跑了起來。
看見他們的頭燈照在河裡的潮濕石塊所發出的反光時,他的心跳加快,當場尿了出來,從大腿間流下一股暖流。他因羞愧、擔心英格麗的深切恐懼,以及這一切的不真實感而痛罵出聲。
他接著起身,從巨石後方走了出來。他的身影襯著黃昏暮色,清晰可見。
獵人們一從黑暗中現身,他便對他們大吼。其中一人跛著腳。他希望自己射中的是那個人渣的心臟,而不是大腿。一道比頭燈更加刺眼的光射了過來,他將手遮在眼睛上方,發現光源來自攝影機的指示燈——這些混蛋竟然在拍他。
他們在他前方二十公尺遠的地方止步,齊聲地拍起手來。一開始只是輕輕的拍著,而後力道漸漸加重。他彎身撿了一顆石頭丟向他們,卻扔得不夠遠。他們一共有七個人,獵槍上的雷射瞄準裝置射出紅色及綠色的光束,戲謔地在他全身上下遊走,交叉掃過他的心臟。
然後他們開始唱起歌來,讓他腦中一片空白。他正站在這個世上最遙遠、荒涼的地方,背對著一處無底深淵,而獵捕自己的殺手正在他眼前拍手踏步,齊聲唱著皇后合唱團(Queen)的「我們要讓你搖滾起來」(We Will Rock You)……
老兄,你是個年輕人,一條硬漢,
在街頭叫囂……
你臉上流著鮮血,
顏面盡失……
我們要讓你搖滾起來!
他們越唱越大聲,靴子用力地踏在岩地上,七個人圍成的半圓往兩旁讓出一條路,那名客戶手上拿著獵槍,蹣跚地走了出來。他似乎有些猶疑,將槍口往下,又馬上舉了起來。
他試著對上客戶隱藏在帽沿陰影下的雙眼,希望從中發現一絲人性,卻因強光什麼都看不見。他手遮在眼睛上方,擋住那道光,英格麗的身影並未出現在那群人之中。內心一股冀望油然而生,他發出一聲狂亂、不成語句的勝利尖叫。
客戶彎身吐了一地,把槍托撐在地上,將全身重量倚在槍口上休憩。領頭獵人嚴厲地對他說了句話,他點點頭,用手背抹了抹嘴巴。
領頭獵人接著把臉轉向他,拋出一個物體,在空中和緩地劃出一道圓弧。
他反射地伸手接住那個以黑袋包裹的重物,他朝眼前動也不動的男人們看了一眼,打開袋子,拿出袋中的內容物。
他的世界徹底崩壞。不久後,卡斯帕.漢森便與世訣別。
第二章
在那個三分鐘的影片結束前她沒有任何動作,也不發一語,只是一直哭個不停。麥可同樣靜靜地坐著觀看影片。
他坐在藏書室最昏暗的角落,腿上放著筆電,看著一名年輕男子在山中被處死的畫面。他聽見男人們歌唱的聲音,看見一個物體拋至空中,那是一個黑色袋子,袋口束著白色細繩。被獵捕的男人接住袋子,將手伸進去,把袋裡的東西拉了出來,此時他的身體隱沒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錄製這段影片的設備很高級,畫面和音質都很清晰,鏡頭往前拉到男人蒼白的臉時不曾晃動。他跛著腳跑進黑暗中,胸前抱著一個東西。就在此時,歌聲停止了,緊接著便傳來槍響。
槍響只有一聲,看不出是否射中了男人。之後鏡頭拍到男人的身體趴在斷崖下方一個狹長的岩岸上,那個受害者的手剛好落在能碰到海水的位置,但黑袋的內容物已不見蹤跡。攝影機的燈光暗掉,在映著月光的海面上他可看見滿天星輝。幾秒後,攝影機的電源也跟著關掉了。
麥可將光碟退出電腦,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捏著邊緣放到鍵盤上,站了起來。
「我可以借用洗手間嗎?」
她避開他的視線。「洗手間在左側第三個門……抱歉……真的很抱歉……」
豪宅空氣冷冽,此時的他卻汗流浹背。麥可穿過挑高的走廊,進到廁所後把門反鎖,往臉上撥了潑冷水;他的牙齒顫抖不已,胃部一陣翻攪,硬是忍著不吐出來。
他親眼目睹了一個人被獵捕致死,而且是全彩的畫面,相當清晰。他想起拍得極為寫實的好萊塢電影,與現實間那種不可言喻卻顯著的差別,不禁覺得一陣惡寒。
然而,讓他感到不舒服的並非影片本身,雖然他從不懷疑其真實性;跟影片無關,是那首歌,帶他回到那天死氣沉沉的車臣首都格羅茲尼(Grozny)……
二○○七年九月,麥可和他的固定搭檔——凱斯.馬洛利在格羅茲尼郊區一座半倒榻的教堂閣樓裡,和大批的老鼠共同度過無數個日子。凱斯在伊拉克因太靠近路邊炸彈導致一隻腳行動不便,曾於英國的一支菁英部隊做到少校,之後進入薛波及威爾金斯公司擔任高級顧問。他喜好文學,是麥可的頂頭上司,後來兩人成為摯友。
那名英國人說這是他所見過最詭異的衝突場面。距教堂北方約一百公尺遠的位置,一群養得肥滋滋的俄國軍隊據守原地待命,南方的穆斯林反叛軍則四處閒晃,絲毫不管成了廢墟的城市。一排女人在早就人去樓空的街上,一邊掃地一邊唱著歌,一切都如此夢幻,每個人看起來都對彼此的存在毫不在乎,仿佛只是在享受晴朗溫暖的晚夏和交戰期間的冷靜期。
麥可和凱斯與車臣游擊隊的談判陷入膠著,他們原本打算以贖金換取釋放幾個月前在野戰醫院遭綁架的英國紅十字會醫療團。薛波及威爾金斯公司是代表某個國外保險公司進行協商,紅十字會正是他們的客戶之一。他們攜帶的大手提箱裡裝著贖金,另一個小手提箱的錢則是用來賄賂俄國空軍的腐敗官員,他會提供直升機,讓他們和人質搭乘飛往亞塞拜然(Azerbaijan)。閣樓的地板鋪滿了鴿子羽毛,加上一個短波收音機、天使石膏像和從教堂搬上來的神像;他們還攜有機槍、彈藥、工具箱、一卷上廁所用的塑膠袋、大量的水和太空食物。
明明當前有上百萬的錢可拿來利用,卻因為尊嚴問題,被慢吞吞的指揮系統阻礙。
「他捕魚是因為他無法和阿什利夫人上床。」麥可猶記凱斯在那首歌響起前不久,說了這句話。
「什麼?」
「我是說傑克.巴恩斯,我的老天。」凱斯有氣無力地回了句,指著手上那本海明威的《旭日依舊東升》(The Sun Also Rises)。他最近用那本邊角捲起的書來打發時間。
「是喔。」
那名前少校嘆了口氣,把書放下來。他仍希望說服年紀比他輕的丹麥同事看些其他的書,不要一直盯著武器目錄、彈道手冊和汽車雜誌。
然後他把頭轉向一邊,「麥可,誰在唱歌啊?」
麥可把眼睛湊到狙擊步槍的瞄準鏡前,看向俄軍陣線。凱斯則趴在低天井的空間下,拿出自己的望遠鏡看向窗外。
在三百公尺遠的地方一個坦克乘員抓住一名穆斯林母親和她看上去年約七歲的女兒。從那身藍白相間的條紋衫可看出他們是俄羅斯特種部隊的士兵。他們在坦克車上齊聲踏步,唱著皇后合唱團的經典歌曲——<我們要讓你搖滾起來>。那名母親被推到坦克車前,遭一群軍人團團圍住,身上色彩鮮艷的繡花衫被扒個精光。坦克車的砲管上,她的女兒被一名士兵抱在腿上,臉撇向一旁;男人將女孩的手反轉固定身後,用槍架著她的脖子作勢親她。現在那名母親早已衣不蔽體,怕得放聲尖叫。
凱斯開始扯著麥可。「這不是為了滿足個人私慾,麥可,這是恐怖攻擊。現在給我從窗邊滾開!」
第一個士兵把那名母親壓在坦克車上強暴,迷彩褲垂至皮靴上緣,女人的後腦勺有節奏地撞著坦克的裝甲。麥可看見她癱軟的手臂和張開的大腿置於士兵肥胖的身軀兩側。那名俄國佬的前臂及脖子曬得黝黑,其他部位卻很白,還刺了一個不怎麼專業的藍色刺青。
另外四名男人也圍了上來。坐在砲管上的士兵把槍抵在女孩嘴裡,一邊解開褲頭鈕扣。
凱斯再次用力拉扯他的手臂。麥可深知自己可從這個閣樓射中那名逞獸慾的士兵頭部,而不會傷及那名婦人,但這也表示他們之後將失去拯救紅十字會醫療團的機會。
凱斯搶走他手中的槍以前,槍已上了膛。即使收音機壞了,凱斯仍舊把耳機戴上,麥可只得趕緊爬到離窗口最遠、最昏暗的角落,用手摀住耳朵。
當他回到藏書室時,伊莉莎白正用力扭著手帕。他在她旁邊的扶椅坐了下來,雙手交握放在腿上,抑制自己不要發抖。
「你看完影片的感想如何?」她問。
「我認為是真的。」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我的意思是,某人把犯罪過程錄了下來。我猜那張DVD算是某種戰利品。」
「噢,天啊。」
她抬眼看向天花板,眼淚再次滑落臉頰。
「我猜妳也是這麼想的,」麥可說:「不然我就不會在這裡了。」
她盯著纏繞在手指上的手帕。
「對,但我希望……我不知道自己想聽見怎樣的答案,但我希望你會說這是在拍片,是一部電影……只是很詭異罷了。」
「妳是在哪裡找到的?」
她起身走到一個威尼斯鏡前,把鏡子往外拉開,指向後面一個設有鍵盤鎖的白色鋼門。
「我父親的律師最近在清算資產,我們清空了他在鎮上的保險箱,剩下的就只有他私人的保險箱。」
「妳知道密碼嗎?」他問,心想為什麼那片DVD會被放在卡斯帕森的私人保險箱裡。在他看來,這種東西應該要鎖進防核輻射的地下儲藏室才對。
「從殯葬人員那裡知道的。我父親把密碼紋在自己的上臂內側。」她擤了擤鼻子。
麥可蹙起眉頭,「真的?要是他去游泳,任何有遠攝鏡頭和高級望遠鏡的人都能……」
「只有知道這組數字要先乘以十一再除以三,後面再加上他生日的人才有用。」她回道。
「好吧。」他還是認為這樣太明目張膽了,就像是把自己愛犬的名字設為電腦密碼一樣。
「他的遺體呢?」
「他要求火葬。」
「有解剖驗屍嗎?」
「有。」
「結果呢?」
「沒什麼,他們說他有冠心病。」
「我明白了……」
他起身檢查保險箱,那是集寶保險程式的最新機型,一個十分出色的保險箱,設計在三個小時內是絕對打不開的,就是集寶公司內部的工程師也一樣。保險箱的白鋼門依然平滑,毫無受損。
「妳有讓其他人看過影片嗎?」
「當然沒有!我甚至無法相信我父親會做種事,雖然從某方面來說……不意外,不是嗎?」
「為什麼?」
眼淚緩緩順著她的睫毛流下來。「有錢人是如何……我知道一直過著備受呵護的生活、和現實脫離是很簡單的,就像我父母那樣。不論是我父親或母親都不知道一品脫牛奶要多少錢。」
「我不知道這是否能一概而論,只是現在也還沒確定是妳父親做的。」
她瞪著他。「那為什麼他有這個影片?一定是他!」
「我看到一邊鬢角、半個耳朵、一頂帽子、一截衣袖和手腕。」他客觀地指出,「任何人都有可能。」
「他有一頂一樣的帽子!我知道就是他。」
「每個獵人都有那種帽子。」麥可回道。
她打開保險箱,從其中一層架上拿出一個珠寶盒,接著打開盒蓋,裡面那層藍黑色的絨布上,用金線繡了「卡地亞—巴黎」的字樣。
「它就放在這裡頭。」
「要是妳沒碰這個珠寶盒就好了。」
她看著麥可把光碟放進去,差點要摔下盒子。
「小心點。」他說。
麥可從自己的側背包裡拿出一個乾淨的塑膠袋,讓她把盒子放到裡頭。
「律師應該是我才對,」她說:「當然要小心指紋。老天。」
「還有毛髮、纖維、細胞和頭皮屑等等,」他說:「別太苛責自己,就好像醫生也會忽略自己身上的腫瘤一樣,這就是盲點。」
「你說得對。」她說。
「妳希望我怎麼處理這張DVD?」
她遲疑了下,說道:「我希望你查出那是否真是我父親所為,那名死者的身份,還有其他人是誰。這就是我請你來的原因,我想知道那個男人是否有家人需要幫助。」
「經濟上?」
「各個層面都是。」她說:「你呢?你還願意接下這個工作嗎?」
他望向窗外。「我願意,縱然內容複雜,需要許多外力協助。」他說:「但若沒有把握,我是不會答應的。工作內容也沒有與我的原則相牴觸,妳父親已經死了,所以不會受到起訴。」
「在這個世界不會。」她喃喃地說。
「確實如此。我會查出那名受害者的姓名,至於那些獵人,我會找出他們的行蹤,一旦我成功揪出他們,他們就會被定罪。」
「只要你能提出證明,」她說:「或逼他們招供。」
「後者可能更容易做到。」麥可回道:「受過軍事訓練是我對他們的初步印象,雖說他們使用的雷射裝置一般市民也能取得,但若只是為了隨機殺人,特意弄來那麼好的裝備似乎不太可能。畫面上可看到站在攝影師旁邊那個人的半截衣袖,來自部隊迷彩制服的樣式,還有其他特別的因素……像是那首歌。我很確定他們是士兵,或是退役士兵。」
「你曾聽過獵殺人類的運動嗎?這太瘋狂了,簡直變態。」
以人類作為獵物的遊獵業?他從沒聽過這種事,而首先他會排除都市傳說的可能性,例如網上瘋傳的凶殺片。現在他兩者都遇到了,他很確定影片沒有作假。
他也很清楚許多軍人儘管從戰場上存活下來,卻鮮少有人能回到原本的生活。他們可能從一開始便異於常人,或是戰爭改變了他們。有些人會隱居野外,有些人則在保安公司擔任顧問。在他的職業生涯中,他遇過不少專業人員早與這個世界脫節已久。
「沒聽過。」他最後說道。
「知道影片可能在哪兒拍的嗎?」她問。
「那是在北極地帶,」他說:「妳也知道是個十分避人耳目的地方。可能是在巴塔哥尼亞(Patagonia)到阿拉斯加的任何一個角落,也可能是在北極圈外的某個山區。他對他們大吼,但我分辨不出任何一個字或是哪個語言。」
「你能弄清楚真相嗎?」她無精打采地說:「所有的事情?」
「我想可以。」麥可答道。
「怎麼做?」
「我會用一系列相片軟體分析影片,我想可以從鏡頭最後晃過的那片星空找出犯罪現場。」
她再次用手帕擦了擦眼淚,抬頭看向拱型天花板。
「也許我該報警就好。」
「也許吧,」麥可鼓勵地對她笑了笑。「但首先給我幾星期的時間。我無法確定這件事是否需要驚動警方。他們有我所沒有的資訊管道,但他們會受到一些民法拘束,而我不會。」
「你很強硬?」
「我可以很強硬。」
「好吧,我給你兩星期的時間。你要怎麼處理那個珠寶盒?」
「送到伯恩(Berne)的一家民營鑑識實驗室,他們會驗出上面是否有任何DNA殘留。上面如果有除了妳以外的指紋,他們也會知道。」
「你不能把那張DVD寄給他們。」她語帶警告地說。
「我不會。我可以親自檢驗上面是否有妳以外的指紋。雖說我不是法醫專家,但我有碘粉和一卷膠帶。」
伊莉莎白懷疑地點點頭。
「我從沒聽過這種機構,」她慢慢說道:「我是指民營的鑑識實驗室……但就像我之前說的,我也不知道有像你這樣的人存在。」
「在瑞士任何東西都可用錢買,」麥可說:「這倒提醒了我,妳得派人確認妳父親的私人帳戶,看會不會發現有交易到列支敦士登(Liechtenstein)、海峽群島(Channel Islands)、開曼群島(Cayman Islands)或其他逃稅口的資料。」
她深吸了一口氣,再細細地將氣吐出。「好,你想查到什麼地步?」
「我會盡快告訴妳。我可以看看妳父親的槍嗎?」
「沒問題。」
她作勢起身,但又坐了下來。
「我就是不明白!」她吼道,指向那張DVD。「怎麼有人能做出那種事?」
「妳是正常人,伊莉莎白,所以妳自然不會明白。我也不明白這種事,但我曾追捕過人,都是些活該的社會敗類。孤僻的人,像是妳父親,身旁的人都是一丘之貉,很容易建立優越感和不敗的地位。他們不再活在一般的現實裡,也不認為應該遵守法律。」
「你是指億萬富翁?」
他攤開雙手,「或是從未真正工作過的政治家、沙特王子或二十二歲的美式足球選手,花幾小時踢球,只需一星期就能賺到比一般人一年還多的薪資,只透過教練和豪華超跑看世界。我們說他們很特別,他們就信以為真。這些人四周都是隨扈,將現實世界隔離在外,因為總有人能滿足他們想要的一切。」
「像是狩獵人類的游獵業?」
「還有處女、經典布卡堤跑車,或是犀角粉。」他說。
序幕
北挪威(Norway)芬馬克郡(Finnmark)
二○一一年三月二十四日十八時三十五分
位於北緯70°29′46.97〞,東經25°43′57.34〞
他們找到他的時候,他面對波尚恩峽灣(Porsanger Fjord),看著夕陽沒入山頭,明白自己再也沒有機會看到日出。隨著暮色漸深,冷冽的空氣在海面上飄散開來。前方斷崖垂直壁立,險峻入海。唯一能逃脫的方法只有跳下去,但由於光線昏暗和目前的處境,他知道從這個一百公尺高的斷崖往下跳,是不可能逃過一劫的。一切都結束了。他選擇面對現實,再也不願作為他們的獵物活著。
他很清楚那些獵人的目的就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