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都華．艾利．高德

第一章　信心飛躍
最有意義的旅程，就是內在的心靈之旅。
從前從前，有一個池塘……
在那個時候，池水並不深。事實上，有好一段時間，池水都這麼淺，不過住在池塘裡的動物並不在意——反正那地方就是這個樣子。
舉例來說，烏龜只要水深到夠他們在池裡游來游去就很高興了；他們甚至喜歡浮在水面上曬太陽，所以水淺也無所謂。淺水對鶴來說也很棒。他們喜歡淺淺的水，因為擺首之間，輕輕鬆鬆就能叼起美味食物。魚也沒什麼好抱怨的——離水面愈近，就愈容易捕捉到浮游生物。

說真的，池塘裡的居民都很知足；在池裡游來游去，從來沒有誰抱怨或是碎碎唸。大多數居民都習慣這樣平平淡淡過日子，沒什麼好不開心的。
大多數居民這麼想，並不代表全部都是如此。
平平是一隻青蛙，不過他並不知道身為青蛙值得驕傲。舉例來說，平平不知道，在東方古老傳說裡青蛙來自月亮；青蛙從蛋裡孵化出來後，隨著銀雨從天而降。不過，平平對自己的事情倒是有點印象，記得自己小時候在池塘裡的日子。那時候，他的手腳還沒長出來，在深水中擺動尾巴前進；他記得那種上上下下、快樂優游的感覺。

等他長大一些，可以蹦蹦跳跳了，跳躍成為他的最愛。平平是天生的跳躍好手，跳得比誰都遠。
平平一跳，就能完美飛躍九呎遠的距離——抱歉，更正一下，是九呎三吋——無人能及的紀錄。青蛙平平的跳躍天賦驚人，只要他開始跳躍，池塘的居民不管在做什麼，都會停下來觀賞。他們深感榮幸，有機會目睹這榮耀的一刻。
平平對這些讚譽不以為意。他只知道，跳遠好玩得不得了。而現在池塘幾乎乾涸，他再也沒辦法好好跳上一跳，好不悲慘哪。

我們要先了解到：想要過超越地心引力的優雅生活，得具備兩個條件。首先，得有強烈的慾望，想活出最精采的生活。再者，得有決心，樂於讓自己每天都過得精采。
平平兩者兼具。
他缺少的是水。他需要水讓他跳進去。
說到這裡，我得補充一下。以前有一段時間，源源不絕的泉水不斷注入池塘，但泉水流向為什麼改變了？關於這點，我進行研究的時候，始終找不到任何線索。不過我的確發現，就這麼不特別喜歡或討厭地待在老地方，對這個池塘裡其他生物來說沒什麼大不了，但是對平平來說，他可不甘
心。

平平聳聳肩，嘆了一口氣。他渴望過去那種又深又廣的池水。他享受過蓮花與百合飄盪水面，帶來的清新與醉人芬芳；蘆葦隨著竹林間的微風搖曳，擺動著靜謐節奏。如此景致，帶給他的心靈無限愉悅。然而，這一切已成過往。眼下池塘裡的殘景，對平平的心靈毫無助益。
道家先賢莊子有言：「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而天下治矣。」
兩棲類生物當然不認識字，不過青蛙每天在池塘過日子，不難看出所有生物在自然秩序裡各有其位，各有各的使命待完成。
平平感覺到，不，他打從內心確確實實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過一種讓自己與真實自我合而為一的生活。

平平對自己與生俱來的天賦和特出的才能深具信心，於是天天坐在池畔，懷抱著他最大的夢想，也就是要活出最好的自己。然而，唉，平平的夢想日益茁壯，可是池塘卻越來越狹小。直到那駭人的一刻到來：池塘根本不再是池塘，平平長久以來優游其中的溫馨舒適環境，逐漸在他眼前消失……越來越遠……最後消失無蹤。
　
什麼都沒有了。
當然，這是誇張的說法。池底還剩下小細枝、石頭、不幸同伴的骸骨，以及各種殘餘物。還有泥巴。到處都積著淤泥。
平平白天就坐在淤泥堆上，晚上也睡在淤泥堆上。不過他睡得不多。當我們內心潛伏著恐懼時，很難放得開。而此刻的平平感到害怕。
很害怕。
改變——徹頭徹尾的改變——讓人不安。改變發生的時候，會造成某種恐懼；這樣的恐懼，就連最有自信的青蛙也抵擋不了。恐懼往往帶來困惑、遲疑、憤怒、焦慮和絕望。面對改變而產生的恐懼，甚至會牢牢抓住你，俘虜你，讓你動彈不得。

不過，前提是你自己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怕變化，怕承受風險，怕被嘲笑，或是怕他人不贊同你的目標和夢想——這些都是使自己達成意願、徹底轉變的大敵。然而這些大敵也是有剋星的；恐懼的剋星，就在勇氣之中。勇氣並不表示無所畏懼，而是在恐懼之下仍然能展開行動。
有些人需要時間，逐漸明白這個簡單的事實。但很多人永遠都不會明白。對平平來說，他花了大約一星期的時間。
日子一天天過去，平平經歷了前所未有的感受。他感到困惑、不確定。

平平想起他所懷念的往日時光，留戀著曾流動著深水的池塘，他的內心交戰著，很難割捨這段回憶。畢竟，他從出生到現在還沒有離開過這裡。
但是，又有誰說得準，自己熟悉的世界會不會徹底改變？上天何時會出乎意料地賜你堅持或放手的力量？意識到選擇的關頭，就是意識到徹底轉變的時刻。

正當平平陷坐在泥堆裡，思索著他的選擇，他得到一項重大的啟示。他要有目標地活著，這才是屬於他的一生。
平平決定拋開過去，迎向未來，為往後的生活重新思索。
這是池塘消失的第七天，再過五分鐘天就要亮了。平平回頭，最後一次看看這個曾經深愛過的熟悉環境，鬆手拋開過往的榮耀，跳出最完美的一躍，躍向他這一生最偉大的冒險旅程……

第二章　態度決定高度
細心領會「道」的內涵，包括可見與不可見者。
一開始，平平像是要飛了起來，自信滿滿，活力充沛。他精神抖擻，想跳出最高的高度，想跳出最遠距離，想秉持堅毅決心，體驗生活中所有美妙驚奇。
無論如何，他打定主意要這樣過日子。
就像我先前提過的，平平的腿力相當驚人，肌肉強健，跳躍力無可匹敵。他的毅力世上罕見，更不用說他那股朝未知之地前行的決心。
換句話說，對平平而言，只要腿還能動，跳躍就不成問題。啟程那天，平平就證明了這一點；他完全不知道疲倦似地，徒步走完一段遙遠的路程。
但這不算什麼。

第二天，平平臉不紅氣不喘地，走了兩倍的路程。不過這也不算什麼。
說來可惜，當時金氏世界紀錄沒能記錄下第三天的行程。那天平平完全沒停下來休息，毫不懈怠，到了午後時分便刷新前兩天的紀錄。
然而，到頭來這還是不算什麼。雖然平平每天都打破前一天的紀錄，但最後卻使自己陷入一場噩夢。
真是太恐怖了。
要是他早知道，自己將置身高聳群樹之間，困在超乎想像的茂密蓊鬱、交纏糾結的枝枝葉葉中，平平寧願待在老家，繼續被心裡的疑慮纏擾。

要是他早知道，在現實的黑暗森林裡，並不容易找到出口，他絕對會留在池塘裡。
千金難買早知道。
平平開始深呼吸。重複一次。再做一次更深的深呼吸。他準備就緒，鼓起勇氣繼續上路。

這趟路走起來並不輕鬆。
平平使盡力氣，試圖穿越這一大片植滿柏樹和松木的叢林。他蹦彈，他跳躍，不斷重新調整跳躍軌道。這樣跳，那樣跳，左跳，右跳。他試遍所有跳法，可是不管他怎麼跳，每一回都費盡力氣卻徒勞無功。
即使偶然吹起不尋常的強烈順風，也對他毫無幫助。沒有什麼能幫得上忙。平平盡力了。雖然試了又試，但屢試屢敗。
高聳入雲的樹林擊倒了他，痛擊他，讓他遍體鱗傷，讓他像石頭般重跌在地。平平試了又試，連腿都抽筋了，還是一點用都沒有。

這一天如同諾曼地登陸之日，平平體驗到他從未體驗過的世界——充滿失敗挫折，殘酷不仁的世界。多麼沉痛的打擊啊。
平平精疲力竭，他坐在那兒，臉色發白，渾身顫抖。他從沒這麼悲慘過。
疲憊中，淚水模糊了雙眼。他眨眨眼，不讓眼淚流下來，然後嘆了一口氣。他再次看看這個難以脫身的困境，在皎潔月光下仰起頭，向天祈求。

上天並沒有給予回應。
平平頹喪不已，一陣心寒。
他感到挫敗、沮喪，覺得自己不過是隻可悲又無能的生物，註定要過這種看不到明天的悲慘生活。事實就是這麼簡單。
平平躺倒在地，心力交瘁。他竟然自以為可以追求有意義的生活，懷抱這樣的期望啟程，低估了旅途中的考驗，簡直是天大的錯誤。他已經走了這麼遠，這麼努力嘗試，但現在閃亮的夢想逐漸褪色。

呼呼！他以為自己是誰啊？不自量力，竟然自以為特別？呼呼！竟然自以為有實現夢想的能耐？呼呼！竟然自以為有本事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呼呼……不自量力……
這些話不斷在他的耳邊迴盪。他眨眨眼，盡全力抵擋這種恐怖的感覺。
呼呼……不自量力……
又來了。
呼呼……不自量力……
又來了……沒完沒了。
我們現在應該可以大膽地說，青蛙的心靈也有容忍的極限。平平的感受證明了這點。他感覺自己就要發瘋了，於是死命要腦子停下來，別再這樣轟炸自己，他下令灰色腦細胞就此打住！！！！！！！

沒有用。可怕的回聲不聽話。
呼呼……不自量力……
平平沒辦法躲開，這令他頭大的回聲揮之不去。
這聲音並非空穴來風。
平平歪著頭，突然間領悟，那些迴盪不去，奚落著他的魔音，其實根本不是「呼呼……不自量力……」。平平仔細聆聽，聲音清晰得很，比較像是某種鳥類的鳴叫。
接下來，平平明白這聲音不是來自他的腦海。絕對不是。聽起來像是來自寒冷的黑夜，是從他的身後、遙遠的上空來的！
的確如此。

「嗚呼呼呼……還沒發現路，當然找不到路。」
平平轉身，瞇起眼睛凝視著月光。
他在枝幹糾結的巨樹上，高張的枝葉之間，最幽暗的陰影深處，看到一雙又圓又亮的黃色眼睛眨動著。
平平再仔細看看，鬆了一口氣。他的世界很小、所知有限，不過看到貓頭鷹的時候，不至於認不出來。
「我的路被堵住了。一直有樹擋我的路。」平平辯解似地冒出這句話。
「阻礙你前進的樹，恰恰是讓我居高臨下的樹。不都是同樣的樹嗎？」貓頭鷹說。
「那又怎麼樣？」平平的語氣有些不高興。「它們一直擋我的路。」
「如果旅途一路平順毫無阻礙，終點也沒什麼好期待的。」
平平無言以對。

「你對『道』實在一無所知。」貓頭鷹接著吟詠似地說道：「『道』不是指行走的道路，而是指靈魂的景象；宇宙的氣息灌注其中。它在你心中，範圍卻又超越你，始終在你左右。敞開心懷，天地萬物將提升你的心靈，而不是壓迫你。若不能領略這一層，往往徒勞無功。」
有意思，平平心想。不可否認，這隻貓頭鷹是隻聰明老鳥。如果貓頭鷹能助他一臂之力，那就太幸運了。

「你在樹上看得到我該朝哪裡走嗎？」平平問。
貓頭鷹搖搖頭說：「想知道該往哪裡走，你就得進入自己的內在世界，釐清困惑，如此才聽得到心靈所給予的指引和提示。」
「看清楚自己是誰，看清楚自己想成為什麼樣子；即使眼盲者都擁有這種洞察力。」
「我也想要有這麼一副眼睛。」平平說。「幫幫我好嗎？」
「你一定要找到你自己的方向。」貓頭鷹說。
貓頭鷹的語氣略為不耐，但也帶著一絲同情。
「只有你自己的心具有引導你的力量，」貓頭鷹說道：「你一定要靠自己，不要指望外來的事物。引導你走向奇妙愉悅人生的道路，發源自你的內心，再由精神意志加以開展；這是教不來的，一定要親身體驗。」

「那麼，我該從哪裡開始呢？」平平問。
「你在哪裡，就從哪裡開始。」貓頭鷹接著說明道：「從喚醒內在的『道』開始。你一定要敞開心懷，才能感受到內心的『道』。」
「該怎麼做呢？」平平疑惑地問。
「不是怎麼做的問題，」貓頭鷹很快答道：「即知即行！」貓頭鷹說著便振翅向下飛，飛到平平面前的樹枝上。他收攏翅膀，用嘴順了順幾根亂掉的羽毛。

「一定要展開行動，才能實現夢想，」貓頭鷹說。「當下，就是抓住自我存在的時刻。
「有太多人在等待對的時間、對的地點，才肯開始行動，但等待等於是把你想要的目標推到一旁。要知道，行即為生。」
平平自然聽不懂這番話。「拜託，我需要你指引，才到得了我要去的地方。」
「你知道你要去的地方在哪裡嗎？我是指最後的目的地？」
平平作勢清清喉嚨。「算知道吧。」
「如果你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選哪條路都無所謂。」
貓頭鷹轉身之前，走了幾步。他的動作優雅而有活力。他帶著些許好奇，看著平平。

「不管怎麼樣，去弄清楚那些你不知道的東西，是一切事物的開端。有目的的生活就從這裡開始。」
「有目的的生活？」
「過有目的的生活，意謂著你的行動切合內心的自我。釐清目標，開放胸襟，充滿生氣，我們就有力量左右自己的命運。擁有選擇而非仰賴機會，這就是過有目的的生活。」
「這樣說來，有目的的生活正是我所夢寐以求的！」
「要有承受挫折的心理準備。」貓頭鷹說。
「你真的有智慧又偉大，」平平說，「請收我為徒，拜託。」
「我不想。」
「可是我已經走了那麼遠。」
「我祝你平安返家。」
「然後呢？」
「從經驗中記取教訓。祝你好運。」
「我再說一次，請指引我，拜託。」
「我也再說一次，很抱歉。不行。」貓頭鷹說著飛回枝頭。
平平年紀輕，個性中還保有堅持己見的特質。他不會輕易接受「不行」這種答案。他急躁起來，再次開口請求貓頭鷹。

「不行。」
他懇求。
「不行。」
他改成哀求。
「不行。」
動之以情。
「不行。」
聲淚俱下。
「不行。」
匐匍在地。
「不行。」
苦苦哀求。
「不行。」

於是平平屏住呼吸，開始跳上跳下——不是像你想的那樣，氣急敗壞地跳腳。他用盡全力，想跳上貓頭鷹棲息的枝頭。
經過這番折騰，平平的四肢都快散了，但是他不在乎，他就是不放棄。
每跳一次，他就更高一點，更靠近一點。天知道這股新生力量是打哪來的。不管這股力量是從哪來的，幾個小時後，平平的確進步了。他的動作毫不遲疑，每回跳躍都讓他跳得更高一些。

當晚大部分時間就這樣度過：平平不停地跳，不肯放棄，試著把自己往上拋，想盡辦法接近貓頭鷹。
貓頭鷹一直沒理他，自顧自地忙著打理羽毛。最後，平平奮力一跳，宛如某種失落的魔法再現，跳上了貓頭鷹棲息的枝頭！

「態度決定高度。」貓頭鷹說。
「你說什麼？」
「嗯……善哉斯言。」
貓頭鷹飛下枝頭，降落在霧氣瀰漫的地面。
平平氣喘噓噓地跟著貓頭鷹往下跳。
「好好玩，」他說。雖然累得氣喘噓噓，平平還是試著說笑。「從我到這邊以來，一直沒辦法好好地跳一跳。」

「你很執著。這點我承認。」貓頭鷹說。
平平察覺到貓頭鷹的態度有些許軟化。「如果執著能幫助我過有目的的生活，那我就得執著。」
「做得到和做不到的分別，就在於執著與否。」貓頭鷹說。
「那麼，你要收我為徒了？」平平興奮了起來。
貓頭鷹朝他眨眨眼。「我是寧可不受打擾啦，不過你倒提醒了我這點——俗話說，『弟子準備就緒，上師就出現』。」

平平心情為之一振。他聽到好消息時，分辨得出那是好消息。往後不必獨自走這趟路，實在令人欣喜振奮。「真不知該說什麼來感謝你。」
「我們要有個好的開始。從現在起，我要你專心一致。如果你準備沈潛探索自己的熱情、自己真正的目標和自己的心，平靜沉著將是你最需要的。」

第一章　信心飛躍最有意義的旅程，就是內在的心靈之旅。從前從前，有一個池塘……在那個時候，池水並不深。事實上，有好一段時間，池水都這麼淺，不過住在池塘裡的動物並不在意——反正那地方就是這個樣子。舉例來說，烏龜只要水深到夠他們在池裡游來游去就很高興了；他們甚至喜歡浮在水面上曬太陽，所以水淺也無所謂。淺水對鶴來說也很棒。他們喜歡淺淺的水，因為擺首之間，輕輕鬆鬆就能叼起美味食物。魚也沒什麼好抱怨的——離水面愈近，就愈容易捕捉到浮游生物。說真的，池塘裡的居民都很知足；在池裡游來游去，從來沒有誰抱怨或是碎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