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困難」這個字眼已經從我的人生清空了,那麼「最值得珍惜」這個字眼又該怎麼收藏?
◎ 書單雜誌‧出版人週刊‧Kirkus Reviews書評網站‧紐哈芬記事報‧Woman’s World雜誌--各大媒體一致感動推薦!
生命的意義不在於你擁有哪些東西,
而在於你知道,真正有價值的是什麼!
用「拋棄」重啟人生的新療癒小說
獻給所有曾經自問「我該不該放手」的人
暢銷佳作《心願清單》作者最新力作
一個曾是藝術先驅,如今離群索居的老藝術家, 不肯丟掉塞滿屋子的物品。
一個什麼都留不住也不想留的掃除專家,決定要把被掃地出門的愛找回來。
「如果我讓家裡的雜物少一點,我會更快樂……就和妳一樣,是嗎?」
掃除專家露西此刻的人生可說是完全歸零。她丟了工作、被男友拋棄、才剛變賣家產將兒子送去戒毒、借住在朋友家。她找到一份替人清理雜物的高薪工作想挽救自己的人生,業主就是被兒子逼著清東西的老藝術家瑪爾娃。
一個是一無所有、什麼也不想留的掃除專家,一個是什麼都有、什麼都不想丟的老藝術家。兩個際遇截然不同,性格卻一樣頑固的女人,開始每天針對物品的去留展開對峙。
露西一面與瑪爾娃的執念奮戰,一面為新舊戀情煩惱不已,而不願戒毒的兒子也不時惹禍,令露西傷透腦筋。當眼前的一切似乎都正在考驗著露西,她無意間發現瑪爾娃竟藏著一份精心規劃的自殺計畫!為什麼這個丟不掉東西的老藝術家,如此堅決地打算「丟掉」自己的生命?
露西下定決心,除了替這個女人清理雜物,還要盡全力阻止這件事……
作者簡介:
吉兒‧史摩林斯基(Jill Smolinski)
中密西根大學新聞學士,作品散見各大女性雜誌,另著有《心願清單》,目前共出版了三部長篇小說。為了完成《拋棄清單》,她實地拜訪了許多像瑪爾娃一樣有囤積癖的人,也認識了許多養育吸毒子女的父母。
六歲時寫了一個短篇故事〈逃跑男孩〉,獲邀出席一場年輕作家研討會,不僅得來一張獎狀、有正當理由請假一天不用上學,還吃了好多的餅乾!
目前與兒子丹尼定居洛杉磯,洛杉磯糟糕的空氣品質促使吉兒投入推廣汽車共乘的公益活動,除此之外,吉兒主要的生活重心就是寫作,並且每天五點起床,好在兒子醒來前爭取寫作時間。
從小就懷抱作家夢的吉兒說:「能夠過我夢想中的迷人生活,感覺真是超興奮的!」
譯者簡介:
郭寶蓮
台大社會學碩士,輔大翻譯研究所肄。專職譯者。譯作包括《心願清單》、《一級玩家》、《我是海明威的巴黎妻子》、《家規》、《夜之屋》系列、《觸覺失憶》、《小星星》、《血色童話》等。賜教信箱:hot8miso@hotmail.com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作者訪談=
問:在本書中,瑪爾娃開創了新表現主義的畫風。在妳心中,她是否特別效法畫史裡的哪個藝術家?
答:瑪爾娃並沒特別效法哪個藝術家,不過,我在形塑她的性格時,確實受到新表現主義運動的啟發。瑪爾娃在畫壇嶄露頭角時,正是這派畫風蔚為風潮的時候。新表現主義摧毀了七○年代許多跟繪畫構圖和風格有關的「規則」,所以我認為這派畫風可以充分展現出瑪爾娃這個角色的特質──睥睨傳統、個性獨斷。
問:妳本人和書中主角露西有相似的個性或特質嗎?她的人生是否跟妳的人生有類似的地方?
答:她比我更堅持零雜物,不過我們兩個確實都不喜歡雜亂。我的朋友們要清理衣櫥或客房時,第一個都會想到我,因為我會毫不留情地幫他們扔掉東西(還會要求別人這樣做……問問我媽就知道)。兩年前,我曾跟露西一樣,把塞不進車子或倉儲櫃子(這儲櫃的大小只如衣櫥)的東西都送人或賣掉。那時我要搬到另一郡,不想租搬家卡車,所以決定利用這機會斷捨離。一開始我也像露西,以為這很簡單,畢竟我沒有戀物癖,可是後來才發現不是這麼一回事,而且我的斷捨離標準根本說不出個道理。比方說我可以眼睛不眨地把整間的家具扔掉,卻會為了要不要扔一支塑膠紀念筆而掙扎不已。
問:露西喜歡開著她那輛敞篷野馬的自由奔放感,你是否也擁有可以讓你感覺自由奔放,或者讓你特別鍾愛的東西?
答:我前夫以前常開玩笑說,如果家裡失火,我大概把我的衣櫥揹上了才願意逃命。我就是愛那個衣櫥,一方面是因為它很像電影《真善美》女主角茱莉亞‧安德魯斯擁有的那個衣櫥,另一方面,這是我的第一個「真正」的家具(也就是不需要組裝的家具)。不過,後來我在斷捨離時,才發現那樣式有夠老氣,所以我決定把它連同其他東西一起捐出去。之前我一定是昏了頭才那麼愛它,因為回收的慈善團體開車來載回收物品時,竟然拒收這個衣櫥──它太破爛了,在我苦苦哀求之下,他們才願意載走。
問:妳在故事裡構想出3N測試法,妳也把這個原則運用到自己的生活嗎?妳是怎麼保持井然有序的生活?
答:雖然這個3N測試法是我發想的,但其實這就是許多整理收納專家經常呼籲的──物品該留或該丟,評估的標準是,你是否真的需要它,而且會用到它。就我個人來說,我通常遵守的格言是「物有定位」,因為,不這樣做,基本上我會很邋遢。比方說,要是衣櫥裡沒有容易拿取的衣架等著我,我很可能會把毛衣直接丟在地上(其實我有一半的時間就是這麼做。)
問:最近電視實境秀常見的主題就是囤積癖。妳以這個主題為故事軸心,是否對這主題做過什麼樣的研究?
答:我只是公告親友,我想要找囤積癖的人聊一聊,沒想到大家的身邊都有人在跟凌亂雜物搏鬥。跟這些人聊過後(我保證不會洩漏他們的身分),我更能了解那種囤積的心理,不過,我還是希望能親自到囤積癖的家裡走一趟。有一次,我幫朋友去她剛過世的祖母家裡照顧狗,竟然發現她祖母就是一個囤積癖。雖然那間房子不像瑪爾娃家那麼可怕,裡頭的東西還是多到我得東閃西閃才能走完走廊,而且有幾個房間已經變成儲藏室,連進都進不去。我實在無法想像成天住在這種地方的感覺,而這次的經驗正好幫助我更生動描述露西在瑪爾娃那滿是雜物的屋子裡走動的心情。
問:妳在寫這本書時,床邊桌上擺的是哪些書?
答:雖然我是個書蟲,但寫作時我沒辦法看書,因為我一看別人的書,就無法專心在想要創作的故事上。不過,一把書稿交給編輯,我就會迫不及待鑽入我的「待讀」書堆中──這些書堆起來可能高達上哩呢。
問:妳除了替雜誌寫文章,還寫散文、短篇故事、長篇小說。這些挑戰對創作小說有什麼特別的幫助?妳可以聊一下小說創作的過程嗎?
答:寫小說時,我面臨的最大挑戰是構思題材。我可能花上好幾個月,想著各種題材,直到其中一個「落地生根」。你大概會認為,不是小說新手的我,應該知道這種作法對我來說行不通──我得真正坐下來動筆,才會知道某個題材是否可行。一旦我不再想新題材,終於坐在電腦前,慢慢地,我的故事就會開始形成。這時候,誰都沒辦法逼我停止寫作,因為,置身在我所創造的另一個世界實在太有趣了,遠比真實生活的煮飯清潔等事情有趣得多。
問:寫作這本書時,妳對吸毒和毒癮的痛苦有什麼認識?在這方面,妳做了那些研究和準備?
答:我曾跟本地的毒品諮商師聊過,也曾坐在一群家有吸毒兒女(有些是青少年,有些甚至已經成年)的父母當中。身為母親,我可以體會他們不計一切幫助孩子重新站起來的心情,可是,在跟他們碰面之前,我還是無法體會那種慌亂無措的感覺有多沮喪。這世界不會因為你的兒女染毒而停止運作,你照樣得上班、付帳單,照料其他家人。這些父母一方面努力拯救染毒的兒女,另一方面設法正常過日子,透過他們,我更能深刻描繪露西與兒子艾胥的關係。
問:妳在妳的部落格中提到,寫《心願清單》一書時,妳列下自己的心願清單。這本書裡的瑪爾娃也有一份死前的心願清單,這樣的安排是否受到妳的親身經驗所啟發?
答:在我擬定自己的心願清單時,我身邊沒人做過這種事。但《心願清單》出版後,我跟很多人聊天,才發現他們都寫了自己的心願清單。我想,死前的心願清單這種概念已經廣為周知,所以我認為瑪爾娃很自然也會有這樣的清單,或者起碼有死前想完成的事項。
問:妳的個人網站www.jillsmolinski.com裡有個讀書會的專欄。所以,妳是讀書會的成員?可以分享一下嗎?妳去讀書會跟其他人聊自己作品的經驗。
答:對,我是某個讀書會的成員,我們那個讀書會已有二十二年的歷史,不過大概稱得上是史上最墮落的讀書會,因為聚會時,大家喝酒的時間比討論書籍還多,所以,我很高興有機會參加真正討論書籍的讀書會。我參加過的讀書會超過上百個。最近有位讀者給我一項挑戰,就是使用Skype。這個軟體真的很棒,讓我能看到交談的對象(不過也沒那麼棒,因為我打電話時習慣穿睡衣)。有一次我去參加在我家附近的咖啡館舉辦的讀書會,抵達時,大家見到平常Skype時穿著睡衣的我,竟穿著一雙性感的高跟鞋,都驚訝不已呢。對了,這雙鞋子是為了向我筆下某個人物的心願清單致敬而買的。
問:妳希望讀者能從這本書中獲得什麼收穫?
答:生命的意義不在於你擁有(或者沒能擁有)的東西,而在於你知道對你來說真正有價值的是什麼。
=本書好評=
作者用精湛優雅的筆觸,融合了慧黠幽默和深刻洞視,探討上癮症、死亡、懷舊與愛慕,創作出一部令人動容,又具娛樂效果的小說!──出版人週刊
讀者肯定會拚命對女主角露西加油打氣!──紐哈芬記事報
一個有關自我成長的幽默故事!──Woman's World
這本書用迷人輕鬆的口吻描寫了我們對物品的執著!──Kirkus Reviews書評網站
史摩林斯基用一種動人的觀點探討執著於物品和對人誤解的危險,她的第三部作品讓讀者深深被這些不完美卻富有同情心的人物吸引!──書單雜誌
史摩林斯基巧妙地同時描寫兩個固執任性的女人,並寫下充滿真實情感的美妙情節!──Times Record News報
閱讀史摩林斯基的小說,就像跟一個迷人、機伶,充滿趣味的新朋友相聚一樣愉快!──作家/克萊兒‧庫克
我好愛這個掃除專家用心去體會身邊的每件事,勇敢誠實地面對自己。她發現生活和愛都可能變得一團亂,但是每個物品其實都有屬於它的位子。這本書是小說中的珍品!──作家/梅莉莎‧桑納
名人推薦:=作者訪談=
問:在本書中,瑪爾娃開創了新表現主義的畫風。在妳心中,她是否特別效法畫史裡的哪個藝術家?
答:瑪爾娃並沒特別效法哪個藝術家,不過,我在形塑她的性格時,確實受到新表現主義運動的啟發。瑪爾娃在畫壇嶄露頭角時,正是這派畫風蔚為風潮的時候。新表現主義摧毀了七○年代許多跟繪畫構圖和風格有關的「規則」,所以我認為這派畫風可以充分展現出瑪爾娃這個角色的特質──睥睨傳統、個性獨斷。
問:妳本人和書中主角露西有相似的個性或特質嗎?她的人生是否跟妳的人生有類似的地方?
答:她比我更堅持零雜物...
章節試閱
走入咖啡館時,我提醒自己:我把房子連同裡頭的東西幾乎全數賣掉,其實是好事。的確,有些人會覺得我很可憐,三十九歲的女人淪落到跟好友的學齡前女兒擠在同一個房間,不過,就這次的工作面試而言──想到這裡,我停下來四處張望,看看是不是有人正在找我──這一無所有的經驗反而讓我更具專業優勢。正想雇人幫母親清除雜物的威爾‧邁爾如果發現我這名應徵者本身就身無長物,肯定會對我留下深刻印象。
不過,我可不想跟他提起我這些落魄遭遇。
有個男人在櫃檯點了一杯貴得離譜,卻用紙杯盛裝的咖啡──拜託,這種價錢都能買到一個足以讓眾人圍繞,合唱「生日快樂」的大蛋糕了。不料這位仁兄轉身對我說:「妳一定是露西‧布倫。」
我要見的人竟然是他。「嗨,你一定是威爾‧邁爾!真高興見到你。」我說,伸手跟他握手。這傢伙長得很高,四十來歲,看起來乾淨清爽,穿著一件略帶休閒風的西裝,一看就知道平時不會把早晨浪費在咖啡館閒晃。
「我是從那本書認出妳來。」他指著我手上那本《重點是人,不是東西》。「想喝什麼?」
「黑咖啡,謝謝。」
說不定我這種簡約的飲品風格能讓我的應徵評估表上多一個「ˇ」。這女人了不起!連喝飲料都能零雜物!
在這種週二的近午時分,咖啡館的座位只滿了一半,所以我們輕輕鬆鬆就有靠窗桌位。
「說說看,妳對這份工作了解多少?」威爾問。
我啜飲一口咖啡,給自己爭取幾秒鐘的思考時間,然後逐一說出派遣公司那個女人跟我提到的幾個重點。「你要找人幫忙清理你母親的家。我負責監督雜工,並跟你的母親配合,決定哪些東西該留,哪些該丟。而且這項工作必須盡速完成。」
她還提供了一些資訊,但我決定不提:令堂大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藝術家瑪爾娃‧邁爾‧瑞歐斯,超級難搞的女人。她之前要不是嚇跑他們轉介給她的整理達人,就是沒一個看得上眼。此外,她塞入屋裡的東西多到足以供應一整個落後國家的日常所需,如果有辦法把那些東西運到那裡……其實我要說的是,如果那些東西多半不是垃圾的話。
「最慢得在五月十五日前完成。」威爾說。
將近兩個月。「好。」時間挺充裕的嘛,我忍不住納悶是不是有什麼陷阱。「不過,我得先看看房子。」希望我的語氣掩飾得夠好,沒讓他聽出其實我超想得到這份工作。「可以請問一下嗎?為何令堂想在這時候清理屋子?」
他聳聳肩,「不清楚。」他邊說邊從褲子口袋掏出手機,彈開手機蓋。「她身體不怎麼好,有糖尿病,還有一些慢性感染的問題,即使這樣,她的菸還是抽得很兇──能活到現在,算是奇蹟。」他瞥了一眼手機螢幕。「等等,我得回個簡訊。」
我忽然反胃,但只能把這種噁心感隱藏起來。怎麼有人這麼冷血?談起母親日益惡化的健康,口吻像在聊天氣!真奇怪,前一刻我明明覺得這傢伙有著超人克拉克‧肯特的那種帥,下一刻他就變成虛有其表,內心一點都不帥的空包彈。大概是因為他這個人沒心又沒肺吧。
他把手機塞回口袋,說:「我想,派遣公司應該跟妳提過酬勞?」
我點點頭。照理說這種工作應該以時薪來計算,威爾卻說要付週薪給我,老實說,這樣的週薪不算優渥,不過,如果能在期限前把工作完成,就有一大筆獎金可以拿,這筆獎金的金額大到足以讓我樂得眼睛在頭顱裡咕溜咕溜轉,還會發出收銀機放入錢後關起來的喀噹聲。
更重要的,這筆獎金能讓我的人生重新來過。
威爾微笑,但我看得出他眼露殺氣。「露西,說說看,為什麼我該雇用妳?」
我的腦海立刻閃過我之前準備這場面試時所列出的幾項優勢。
1. 我這個人從小就懂得斷捨離。小學時,老師要大家捐玩具來義賣,以幫助非洲飢童。我不像我那兩個兄弟,捐一些又破又舊的爛玩具,我能把好東西捐出去,甚至還把我那輛魟魚牌的幼童腳踏車修理好,捐出來義賣。
2. 上次去亞利桑那州探望父母時,我成功說服他們把乳瑪琳空盒全丟掉。他們收藏的那些乳瑪琳空盒,可是足足占滿兩個大櫥櫃呢。
3. 一個能把十九歲兒子送入戒毒所的人,肯定有辦法以鐵腕讓老太太向家中的雜物徹底道別。
4. 我真的,真的,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戒毒所的費用好嚇人──所以,山窮水盡的我一定會賣力工作……
我把手上那本《重點是人,不是東西》遞到他面前,說:「你應該雇用我,因為我做事井然有序,超高效率,而且,我是清理雜物的專家。這本書送你。我應該簽名的,不過怕你覺得我太往自己臉上貼金。」
「我承認,當派遣公司告訴我,妳寫過一本清理雜物的書,我立刻對妳有興趣。這書名滿有意思的。」
「這本書有點像雜物清理指南,不過裡頭也探討了人與物品之間的依附現象。比方說,蘇珊給你一個馬克杯,即使她走了,你還是無法輕易拋棄這個杯子,因為看到它,你會想起蘇珊。這個馬克杯變成了蘇珊。」
「妳怎麼會想寫這種書?」
「一開始我是替雜誌社寫稿。喔,在我出來創業,經營清理收納的事業之前,是在公關公司上班,那時也接案寫稿。」我從包包裡拿出履歷表,遞給威爾。「原本我只是要寫一篇文章,談清理雜物的訣竅,沒想到栽進去深入探討後,就寫出了不止是單篇文章的東西。編輯非常喜歡,建議我把稿子進一步寫成一本書。」
「賣得好不好?」
怎麼大家都愛問這種問題?難道不能單純讚歎我有能力出書?為什麼非得根據銷售量來評斷這本書成不成功?「還不錯啦……以這類主題來說。」
老實說,被公關公司資遣後,我一度以為,我的下一個事業會是以清理雜物為主題,撰寫一系列的書,怎知第一本書就慘遭滑鐵盧,於是這個念頭暫且打住。幾個月前,丟了飯碗,存款也快要見底的我在網路上弄到一個(很可能是假的)專業整理達人的證照,就這樣,我決定開拓事業新領域。我的第一個客戶是以前的鄰居,他要找人幫忙辦車庫跳蚤市場,我接下這份工作所獲得的報酬就是,他會來幫我辦我的車庫跳蚤市場。做完這筆生意後,沒其他生意上門,而我又窮到沒錢租辦公室,掛上「營業中」的招牌,就在這時,我無意間發現有個專門派遣整理達人的仲介公司。威爾‧邁爾就是我從他們那裡拿到的第一個客戶。
他往後坐在整張椅子上,直視著我,說:「妳應該知道我媽是誰吧?」
「當然,她的作品我很熟。」原本我打算針對這點暢談一番,陳述一九七○年代的瑪爾娃‧邁爾是如何成為新表現主義運動的先驅,還有她那幅「女人,現製」是如何躋身為本世紀最偉大的作品,以及她跟約翰‧藍儂及女藝人麗莎‧明妮莉(Liza Minnelli)等名流過從甚密的軼事,還有我在網路上查到的一些資訊(呃,我以前沒聽過她嘛,所以上網查了一下)。不過,看到威爾對他媽那種冰冷的態度,或許我該上道一點,輕描淡寫就好。
「妳會發現她很難搞。」他說。
「這大概不能怪她,畢竟她又病又老。」
「妳如果想知道她有多難搞,就在她面前說她老。」
「我只是要說,我這人向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
「不管兵將或刀槍,妳都有機會見識到。」
「呵,你在開玩笑吧,我懂啦。」
他傾身靠向我。「聽好了,我沒閒工夫慢慢打理這事。我住在郊區的欣斯代爾,每次開車來城裡,都麻煩得要死。現在我已經有一群人等著上工,可是他們卡在那裡,什麼都做不了,因為客戶本身──也就是家母──非常不配合。除非她同意,沒人可以丟掉任何東西,所以我要找的人必須能搞定她。」
「我一定辦得到。」真怪,我竟有一股衝動,想要從椅子上跳起來,對他立正敬禮。
「妳必須先跟她見面,她同意後,我才能雇用妳。」
「當然。」
「好,那麼,」他站起來,俐落地把紙杯丟入垃圾桶:「準備接受行刑隊的考驗吧。」
我跟著威爾‧邁爾的車,從咖啡館出發,開大約兩哩路,前往他母親的家。途中,我發現自己竟然跟著車上收音機哼唱,藉此舒緩繃緊的神經。這音樂是我和兒子艾胥常取笑的那種流行歌曲──了無新意,自以為酷。他取笑,是因為他酷到不屑這樣的流行音樂,而我取笑,是因為我要他認為我也很酷。
艾胥去佛羅里達州的戒毒中心一個月了。很不公平吧?佛羅里達州欸。抬頭可見棕櫚樹,就是比看見灰濛的芝加哥天空好玩得多,所以,不管誰都沒辦法替他覺得難過。
不過,老實說,我還是很不捨。
總之,我想說的是,把親生兒子送到戒毒所,是我做過最困難的決定。不過這樣說或許不妥,因為我已經正式把「最困難」這種表達語法從我的詞彙中刪除了。整個宇宙,聽到了吧?我再也不會宣稱某事是最困難或者最不困難,所以別再追加賭金了。第一次我蠢到說出這種話,是十二年前,跟艾胥的爸爸離婚時。那時我天真地以為這是我人生低谷的最高峰,如果可以這麼形容的話。沒想到幾年後,我又對自己嘆了一口氣,再次說出「這是我做過最困難的決定」。那時,我正在跟十一歲的艾胥解釋,他跟父親偶一為之的相聚,必須完全停止,因為他們父子見面會讓他的新家庭「感到不舒服」。接下來幾年,在艾胥和我終於熬過他的青春期尾巴之前,這個句型已被我用到快爛掉,所以,幾個月前,為了支付貴得離譜的戒毒所費用,我賣掉房子,提光存款時,幾乎可以淡然處之,沒什麼感覺。
不過,這是值得的,只要那個被我送走的兒子,不再孱弱蒼白,鬱鬱寡歡,變到我幾乎認不得,甚至還不讓我送他和戒毒師到機場。只要他又是我可愛的兒子,我願意再次放棄一切身外之物。
所以,我來到這裡。
車子駛入濃蔭成林的街道,我忍不住雀躍起來,真期待在這樣的地方工作。以芝加哥的周邊腹地來說,橡樹園這一區可說各種文化兼容並蓄,不過也有一種矯揉造作的文藝氛圍,比如建築大師法蘭克‧洛伊‧萊特(Frank Lloyd Wright)所設計的私人豪宅旁,就可能矗立著一棟風格酷奇的小屋。這裡離我目前住處約三十分鐘左右的車程,不過還是端賴交通狀況而定,然而,想也知道,芝加哥的交通誰都說不準。
威爾駛入一條蜿蜒的車道,然後停車,我跟著照做。瑪爾娃‧邁爾的房子就像這一區的其他宅邸,離馬路都有一段距離,可謂花木扶疏,院廣宅深。暖色系的褐色建築,散發出精湛工藝的細膩風格,窗扉上的木作雕工華麗炫目。聽了派遣公司的描述後,我還以為她家可怕到草坪上會有兩輛車架在水泥磚上,門廊會放著一臺冰箱。
「看起來很體面吧?」我們下車,走向門廊,威爾對我說。
「很美,她只有這間房子嗎?」
他噗哧笑了一聲,「就這麼一間。我媽永遠不會把錢花在房地產這種資產階級的玩意兒上。這間房子是她從我外公外婆那兒繼承來的。」
「你在這裡長大的嗎?」
「我成長的地方可多著了。」他掏出手機,按下一個數字鍵,說:「我們到了,我先帶她繞一圈。」接著,他的臉龐閃過一抹惱怒神情,對著電話說:「我先確定她沒尖叫逃出去,再來談這個。」
我的胃縮了一下。聽起來不妙。
威爾解開大門的鎖,然後轉向我,說:「我總覺得我應該先說點什麼,好讓妳有心理準備。」
「別擔心,再怎麼亂的地方我都見過。吾家有叛逆少年是也。」
「亂?喔,對。不過,我說的心理準備是指跟我媽見面。」
真好,現在想不緊張都不行了。「我相信她會喜歡我。」
「不可能,她不可能會喜歡妳,不過,話說回來,她沒必要喜歡妳,只要她願意容忍妳,就哈利路亞了。」
「她不會喜歡我?為什麼她不會喜歡我?」
其實這是個修辭性的反問句(我的意思是,我這個人,明明人見人愛啊!)不過威爾還是回應我。他緩緩地打量我一番,然後說:「妳太……」我看得出來他想尋找合適的字眼來描述我的不足。我很想主動提供一些形容詞──隨便丟幾個給他參考──不過,隨即發現我還滿想知道他會怎麼形容我。「妳看起來像曾加入啦啦隊。」他終於說話。「妳知道的,就是那種金髮無腦,但親切如鄰家女孩的女人,還有,妳的衣服顏色太過協調。對,妳就是給人這種感覺。」
我把我一雙被新買毛衣覆得暖暖的手臂交叉,抱在胸前。這件毛衣是我專為這次面試而到J.Crew買的(因為它跟我最愛的那條褲子搭配起來,簡直是天作之合)。雖然是促銷品,但也花了我大把銀兩。「我沒參加過啦啦隊。」
「算了,當我沒說。」
「不過承蒙關心,敝人在下曾是全國高中榮譽生協會的會員,並擔任過學校年度紀念冊的編輯。還參加過學生會。」
「唉……」他嘆了一口氣,接著做出我前夫常有的動作,捏捏鼻梁,重整思緒。「這麼說吧,瑪爾娃巴不得受雇的人跟她一樣才氣縱橫,偏偏這種人永遠不可能達成任務。至於妳,我隱約覺得妳應該辦得到。」再次嘆息。「我實在受夠了這件事。一開始我之所以把這事攬在身上,是因為我認為,如果由她自己出面,肯定會搞得沸沸揚揚,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就是家務事登上媒體版面,記者開始報導偉大的藝術家瑪爾娃‧邁爾住在豬圈。這樣搞下去,會被人當笑話看。」
我想了一下他說的話。「這可不妙。」
「是啊。我有事業和名聲要顧,尤其現在景氣這麼不好,我可承受不住這種負面知名度。」
喔,原來要緊的是您的名聲啊。「我知道,我懂。」
「好,那就辦正事吧。」威爾推開大門,我們走入屋內。
我已做好心理準備,等著映入眼簾的任何景象,沒想到,什麼都還沒看到,就聞到一股氣味。可能是因為屋內一片黑,所以視力變得不管用。那氣味不算可怕,起碼不是腐屍或什麼的,不過,聞起來……好濃烈。感覺上,身處這樣的空間,我得用力深呼吸,才能吸到足夠的空氣。不曉得窗簾多久沒拉開,窗戶多久沒打開。
我的眼睛適應了光線後──或者該說適應了沒光線──終於看見我將要對付的場面。我吞下驚嚇的情緒。那女人怎麼有辦法住在這樣的地方?目前所在位置,應該是所謂的客廳,但這純粹是基於此處離門口最近而做出的判斷,不是因為我看見任何足以辨識的客廳物品。不過,我猜,沙發、鴛鴦椅、還有茶几之類的客廳物品大概是有的,只不過淹沒在堆積如山的袋子、書籍、瓶罐、紙張、小玩意兒、裱框畫作、雕塑品、各式箱子,以及鬼才知道的什麼東西底下。光是列出清單就足以構成「不可能的任務」,更甭提分門別類。
「呃,」我努力讓聲音聽起來不像情緒那麼受驚。「這……嗯……不怎麼……呃……像樣。」
威爾不理我,逕自介紹下去。「這是客廳,那裡是廚房和飯廳。我先帶妳看看樓上。」
有樓梯?原來就在我的面前,只是我沒看見。我們沿著蜿蜒路徑往前走,真不曉得這是瑪爾娃故意空出的路徑,或者是她兒子拿著開山刀,披荊斬棘清出來的路。
「臥室……臥室……浴室……」他咕噥著各個空間的名稱,幾乎沒給我時間好好看一眼。無所謂,反正每一間都差不多一個德性。臥房裡看不見床,浴室裡見不到馬桶或浴缸。我彷彿走在出租的個人倉儲區,眼前所見的東西五花八門,卻沒一樣好好塞進架櫃。所有物品混置亂放,沒個順序或目的。
我頓住,往最後一個房間好好瞄了幾眼。跟其他房間一樣,這裡也有從地板堆到天花板的箱子,散落的垃圾袋,以及各種尺寸和種類不一,有的沒的鬼東西。絲緞抱枕、宗教小物,以及一個很像由單車零件所組成的雕塑品、一個迪斯可舞廳的旋轉水晶球、各式燈具、籃子、手提箱、一把吉他、畫框、一隻裂了個大縫的陶瓷鴨,還有一疊疊沒裝訂的紙張──整理起來,數量大概足以填滿十幾個檔案櫃,不過,當然沒人去整理它們。我有個感覺,其實瑪爾娃曾發善念,要把這裡好好整理一番,因為我見到好幾個有蓋子和標籤的塑膠整理箱,不過,後來她可能為了找某個東西,比如一張照片或一把剪刀,開始翻箱倒櫃。於是,原本整理好的東西開始移位、箱子一個個打開……挪動……倒塌……然後,你知道的,就成了被打劫過的景象,只不過屋內沒東西被偷,而是被扔進更多東西。
威爾說:「所以,樓上共有四間臥房和一套半的衛浴。樓下有兩間更大的房間,一間是我媽的臥室,另一間用來當書房。」
我點點頭,努力不讓他看出我的自信正一點一滴消失。我愈看,就愈怕接下這份差事。身為專業整理達人,我唯一的實際經驗不過是寫了一本書,而且這本書談的是一般的雜物清理,比如怎麼整理混亂的衣櫥和塞得過滿的碗櫃。這會兒,站在她家,我才發現,從很多方面來看,我的能耐顯然不足以勝任這份工作。因為瑪爾娃需要的不是整理達人,而是心理治療師。
我們下樓,穿越飯廳──起碼威爾說這是飯廳。
「這個轉角過去是廚房……」
廚房。我做好心理準備。想也知道,裡頭一定滿滿都是放到變硬的食物、垃圾……「哇!」走入廚房時我說,不掩驚訝口吻。「這裡不算太糟嘛。」當然,流理檯上確實堆滿東西,餐桌被埋在一堆雜物底下,不過這亂的程度,絕對是我所能承受。爐具被一疊疊的雜誌占滿,原本該吊著各式鍋子的吊架,卻懸著衣服的飾品配件。「我猜,她很少下廚,對吧?」
「我們有請一個鐘點傭人,她會帶東西來給我媽吃,特殊的餐點。嗯,妳準備好了嗎?」
我忙著思忖傭人在這裡可以做些什麼──動手打掃,肯定會引起沙塵暴──半晌後才發現威爾正在問我,是否準備好了跟瑪爾娃見面。「當然準備好了。」我說,立即轉身,準備邁向最後那條還沒走過的甬道,不讓自己有機會畏縮。可是威爾沒移動。
他拿出手機,只說這一句:「我們要離開這裡了。」
他掛上電話後,我說:「後面那些地方不用看嗎?」
「妳從這裡就可看到後玄關,再過去是後院,後玄關和後院之間是洗衣間。」他指著廚房另一端的門。「剩下的就是一間臥房和浴室,還有一間書房。屋子後面有個小屋。反正都差不多那樣。」
他說話的同時,我聽見有扇門用力關上,接著是腳步聲,以及砰砰的重擊聲,還有嘀咕聲,類似「該死的膝蓋,得走上大半天」,更多腳步聲,更多重擊聲。
我挺直脊背,準備迎接瑪爾娃,但隨即想起啦啦隊員就是以這種站姿而聞名,趕緊調整為放鬆的站姿──不過,是那種看起來仍會專注聆聽的放鬆。
威爾傾身靠近我,說:「她會給妳來個下馬威,拷問妳一堆問題,讓妳招架不住,這是她的伎倆,別讓她得逞,不然遊戲就到此結束。」
瑪爾娃‧邁爾從轉角冒出來,身體重心全靠在一根拐杖上。她一出現,我立刻覺得自己好蠢,之前竟然把她想像成衰弱老婦,甚至忘了我找到的資料上說,她不過六十來歲。當年青春綻放的她,肯定是個沉魚落雁的古銅色美女。出現在我眼前的她,摻了銀絲的深褐色頭髮隨便綰成一個髻,原本光滑的小麥色肌膚鬆弛一些,還出現皺紋,但身子看起來算硬朗,沒讓歲月在強壯骨架上留下太多痕跡。她比一百六十公分的我高不了多少,不過那頭頭髮氣勢頗為驚人。她身上那件明亮的斗篷若穿在別人身上,大概看起來像超人,不過被她一穿,整個人威嚴如女皇,此外她濃黑的眼線和鮮紅的唇膏,塗得無懈可擊。看來,可怕豬窩所傳遞出的瘋女人形象,並不適用於本尊。
威爾開始替雙方做介紹──我注意到他直接以名字瑪爾娃來稱呼母親。好怪……我無法想像兒子艾胥直接叫我的名字。不過,話說回來,毒癮發作時,他用來稱呼我的名號可多了。
「很榮幸見到妳。」我說。
「麗莎,是吧?」她說。
「是露西。」
一抹不悅閃過她的臉龐。「露~~~西。」她說,拖長的唸法顯然要告訴我,我名字裡的ㄨ音對她來說超級難唸。「說,妳會不會很容易被激怒?」
我幾乎沒停下來想想為何她會這麼問,心裡立刻出現這樣的旁白:這女人不想想我過去一年經歷過哪些事,竟然懷疑我很容易被激怒?她在開玩笑吧?想到這裡,我差點笑出聲來。
「應該說我很容易被逗樂。」
瑪爾娃面無表情瞪著我。我嚥嚥喉嚨裡冒出的一團乾澀異物。我搞砸了。我幹麼這麼油腔滑調啊?直接回答她,不,我不是那種容易被激怒的人,不就得了嗎?我想跟她解釋,我這個人一緊張就會口不擇言,亂開蠢玩笑,請別當真,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雖然我知道自己不夠資格。對,我只是個被公司資遣的小公關,三流寫手,卻自吹自擂,把自己捧成整理收納大師,可是,拜託,給我一個機會,我發誓我一定會──
瑪爾娃轉身,拐杖撞擊地面的砰砰聲清楚告訴我,她就要走了。
就在我繼續默默祈求時,她開口:「好啦。」她對威爾揮了一下手,那手勢充滿不屑的意味。「反正我看這個女人跟其他的差不多。」
走入咖啡館時,我提醒自己:我把房子連同裡頭的東西幾乎全數賣掉,其實是好事。的確,有些人會覺得我很可憐,三十九歲的女人淪落到跟好友的學齡前女兒擠在同一個房間,不過,就這次的工作面試而言──想到這裡,我停下來四處張望,看看是不是有人正在找我──這一無所有的經驗反而讓我更具專業優勢。正想雇人幫母親清除雜物的威爾‧邁爾如果發現我這名應徵者本身就身無長物,肯定會對我留下深刻印象。
不過,我可不想跟他提起我這些落魄遭遇。
有個男人在櫃檯點了一杯貴得離譜,卻用紙杯盛裝的咖啡──拜託,這種價錢都能買到一個足以讓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