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萬滴淚 呂洪淑女
我先生呂國民去世距今二十年。在他走後一個偶然的日子裡,我不經意地發現在架子的一個角落,躺著六百封泛黃的信件,對摺的信紙像緊鎖的記憶,摺得好好地,埋得深深地。六百封信約十六萬字,細心的他完整保存下來,當我按著日期一一閱讀,一字一淚一思念,不僅訴說著我與他的相識奇緣,也書寫著他牢獄十年問的心路歷程,這段塵封往事竟成我一生僅有的財產。
在他重獲自由後,我們鮮少談及他獄中十年的生活,因我怕勾起他傷痛的記憶,自己也不願意面對那好不容易走來的過往,我們似乎選擇遺忘,彷彿這一切不曾發生。在相隔兩地空白的十年,獄中的他過的是什麼樣生活?狹小的押房裡他心中悔恨嗎?這許多的問號經常在我腦海閃現,我還來不及詢問,還來不及分享,他已離我而去,我想寫下思念的最後一封信,卻不知道收件的他住址在哪裡。
我是北港人,老家住在火車站前,父親洪中土早年經商,後因家道中落,食指浩繁,慈母沈英氏扛起侍親撫育重任,堪稱孝媳懿德,鄉里傳頌。母親十分重視兒女的教育,即使生活艱苦,也不吝供應我先後在北港南陽國校、北港初中、宗聖高工職校、政大空中行專就讀。生活一帆風順的我,畢業後在北港戶政事務所擔任臨時雇員,因緣際會結識我先生呂國民。
當我正編織婚姻憧憬美夢時,命運的捉弄卻讓我從此過著孤寂、煎熬、恐懼與等待的十年。載不完的苦澀成長印記、婚嫁未久的世問遽變、夫妻相隔兩地的悽楚等等記憶,如今編印成書,看到獄中家書選輯付梓,心中無限感嘆,一幕幕往事猶如電影情節般重現腦海。
回憶五十六年一月二日,呂國民和朋友們來找我表姊夫吳文就,在雲林古坑的老家聚會,恰巧前一天,我和母親前往古坑華山弔祭親人,回程時本欲在表姨家住宿,後因表姊夫的邀請,我們改到他家過夜。翌日晨,當我正在打掃大埕時,穿著軍服風度翩翩的呂國民出現在我眼前,吸引我的目光,接著又來了五位男女,午餐時大家談笑風生,也提到我大姊夫蘇東啟。餐畢,我們母女在歸途中彼此分享,我對呂國民留下很深的印象。
同年元宵節文就也邀我前去,那是我們最美也最心酸的日子。當天呂國民和他的朋友前往大姊家作客,吳文就也邀我前去,當我抵達時,只有呂國民留下住宿一夜。為盡地主之誼,我帶著他和我大姊的女兒蘇治芬到北港媽祖廟參拜,這些片段往後時常行諸文字寫在他寄給我的信中,每每讀到此情此景的文字,,淚水有如潰堤。初識呂國民後他就勤筆寫信給我,分享他的抱負,勾畫未來人生美景。當時他在臺南軍管處服預官役,因為擔任實習軍法官,需要押解犯人,便趁出差或放假日來探望我,兩人的感情與日俱增。四月問,他約我在嘉義見面,沒想到是邀我一起選購訂婚戒指,真是天大驚喜,我才發現我們之問的感情穩定發展,已可論及婚嫁。不久小弟為申請安家費貼補家計,故將我的戶籍遷出,讓呂國民提前辦理結緍,致使我在戶籍上成為他的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