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藉由革命而逼近真理 (節錄)
人類藉由革命而揚升,而逼近真理。此處「革命」是「人文革命的縮寫」,意為人文的交流與躍進──主要還是針對不同文化的匯集貫串再加去蕪存菁。不同文化經過長期互動,最後引發的將是思維更張,接著風起雲湧的則是知識翻新。藉由這樣子的起伏轉進,方使得吾人所打造的文化世界其智性一面逐漸逼近真理。
的確,不同民族由於不同的歷史背景、地理區域、和思維型態等,各從不同的角度切入去應對所處的週遭環境,遂堆砌出不同文化世界──她們各自僅是千萬種人工實境(Artificial reality)之一。繼之,凡是存活的文化,她們的知識建置還會以其不同的相貌,依不同方向、遠近,透過接觸、磨合、試誤、和改進而一波又一波去逼近真理。
倘以目前知識標準來論斷,則西方文化也好、中國文化也好,任誰都無法自誇通達真理。未來,還要看那一方能有更大的包容與創意,能在知識巨流再捲起浪濤洪峰。到那時候,她才可自詡更為符應真理。
1.1第5科學革命的契機
如果要用比較直接措詞,人文革命即是知識革命。依據寬廣解釋(按,狹義解釋請參考拙作《挑戰西方科學》),科學意指知識,故又可稱科學革命。自有歷史記載以來,人類已經走過了四次這樣子的科學革命,依序為:都城革命(約2000─800BC)、思想革命(約600BC─300AD)、物理革命(約1050─1950AD)、企業革命(約1750─2050?AD)。第3科學革命即物理革命主要是關於空間運動理論的突破,第4科學革命即企業革命當然就是關於空間運動其應用的推陳出新;二者合為存有科學之革命,其中,有一段重疊時期乃表示理論與應用的緊密銜接。西方民族應該說是這第3和第4科學革命的關鍵推手,他們所打造的西方存有文化世界,至今仍然是全球人類的共同典範。
任何民族之所以能夠存續,乃在於他們的文化世界經得起環境的考驗。根據史實得知,某一民族能夠有機會力展雄圖,其原因追根究底總是由於文化的精神面(請參考圖1.1文化示意圖)尤其智性知識獲得統一與再生;相反地,某一民族一互掉入攻訐紛爭的困境,其原委多半是精神面出現分裂與窘敝的緣故。中國文化自宋、明以降,精神面便節節敗退,導至國勢長期衰竭。更經清宋民初西潮衝擊,天人理論出現嚴重矛盾分裂,尤使民族信念、思維等一蹶不振。屆至今日,中國文化依舊欲振乏力,中國人依舊俯首嘆為地球的二等公民,中國政經社會也依舊面對著重重的內憂與外患。
文化(即文化世界,請參考圖1.1),是一個民族和其環境所交集而成的一個複雜錯綜體(Complicated complexity)。它深深地影響團體當中每一份子,使他或她從出生到老死都受到極大的束縛。另外,當中主要份子也可透過繼承與創新,苦心孤脂地去改造文化世界的內涵,以強化民族的競爭優勢。在踏入21世紀之刻,細數百年來多少中國人前仆後繼,力求復興自強。種種奮發事踫,讓我們感受到中國歷經殷憂多難卻百折不撓的悲壯,也體會中國文化始終蘊蓄一絲贏弱但堅毅的微光。這些,正隱含不滅的民族意志,尤透露第5種科學革命的契機。
「中國」一詞,本意應為萬邦中杻。遠在商代,就有「中商」觀念,東、南、西、北四方(方即國或邦)加上中商共為五方。東周時,中國僅指那些進步的周朝初期疆域,即:晉、衛、齊、魯、宋諸國,四國則稱南蠻、北狄、東夷、西戎。秦漢的統一,中國所代表的區域愈來愈廣,但中國作為世界中心的想法,未嘗稍變。宋、明時代,中國本位文化發展到極致,普天之下中國上邦,為世界之中。
今天,古老帝國早已崩潰,我們當然也不會再侈言中國是世界中心。不過,就在西風勁道力盡疲軟的時候,中國也不該繼續被認定為落後下邦,是西方文明的邊陲地帶。否回顧古今數千年的民族足跡,我們確定中國歷代的興與衰,實乃中國文化的統一與分裂相互嬗遞所致。那麼,值此跨世紀之初,當數之急莫過於探究古代諸子的精義與軌跡,把分崩離析的儒學重新統合;由此點燃第5科學革命的熊熊烈火,進一步再造一個嶄新的中華文明。
事實可以證明,歷朝的興衰果然繫於文化尤指儒家思想的統一與分裂。此處,我們擬迅速瀏覽一下(第四、五章會再詳細論說)西周迄今,有關主流思潮的變遷以及政經的起落。然後,沿著此一長期趨勢,探索當前人文活潑所在,諸如:台灣、港澳、大陸沿海等地,是否有誰可以首唱儒學復興,進而發起一場科學革命。
西周繼承夏、商的敬天祭祖法度以及都城暨集體農牧文明(按,國有制),另注入西周本身新興的民本精神,融合成為一個統一文化(按,融民本入法統,其中統合天人義理可視為前儒家思想)。也因此,建立了一個禮樂盛極的上古先進國家。堪作楷模,孔子也不禁說:「周監於二代,郁郁乎文哉!吾從周。」西周以後,國有制逐步瓦解,禮壞樂崩,文化出現分裂矛盾,社會也陷於動盪不安。春秋戰國是一從集體農牧轉向個體農業文明的關鍵時期,農耕技術進步,土地私有制浮現;原有社會結構也告解體。人們無奈面臨前所未有的劇變。針對「周室衰而王道廢」,大家卻始終拿不出一套統一的方案──包含理論(道)與應用(術),以妥善地去解決日甚一日的種種問題。
一場思想革命於是沓然來臨。「道術將為天下裂」,九流十家眾議紛紜,各有主張。當時,社會衝突問題嚴重,此較能夠匡正時弊者首推儒家(按,稱為原始儒家)和法家。孔、孟鑑於「世衰道微,邪說暴行有作」,「是邪說誣民,充基仁義也」,挺身繼承民本信念,提倡禮樂仁政,為社會樹立行為規範。商鞅、韓非則基於諸侯稱霸爭雄的需要,強調法治,鼓吹富國強兵,諸如:鼓勵農業、獎勵軍功。新興的法家學說,遂為西秦政府所積極採用推行。儒、法,還有道、墨、名、陰陽等,為先秦重要流派。稍後,不同的思想學說漸有匯聚的趨勢,例如雜家,它偏重道家與陰陽家,見兼採儒家、墨家,併合名家、法家(見《漢書藝文誌》)。在這種匯聚趨勢裡面,荀子的貢獻甚為卓越。他是儒家重要人物,尊孔子為大儒,試圖追尋一套以儒為體、法為用的統一人學思想知識體系。此處「思想」和「知識」,皆指人們面對外界變動而建構的一組因應道術,二者因此是相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