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尚明

▍特殊的嘉賓

二○○一年五月三十一日，澳大利亞墨爾本的海濱，某造船廠的船臺上正在隆重舉行一首軍艦的入水儀式。即將下水的軍艦是澳洲海軍功勳卓著的《華爾蒙哥一號艦》的接替新艦《華爾蒙哥二號艦》（HMAS WARRAMUNGA）。參加儀式的有來自軍界、政界和其他各方面的嘉賓，以及「華爾蒙哥艦俱樂部」的成員，他們都是已經退役的海軍官兵，過去曾經先後在華爾蒙哥艦工作過，其中包括幾位一九四九年一月三十一日《太平輪海難》時正在艦上服役並參加了營救工作的幾位官兵。應邀參加下水典禮的還有一位來自東京的「特殊嘉賓」，他就是我的父親，年屆耄耋的旅日華僑喬鍾洲先生。這是因為家父與《華爾蒙哥艦》有一段特殊因緣：《華艦》對家父有救命之恩。

入水儀式有條不紊，秩序井然地進行著。五月底的墨爾本已經秋涼，徐徐的海風更增加了寒意。父親年事已高，且生性畏寒，但他有備而來，竟然穿了一件羽絨服，還戴了一頂帽子和口罩，與周圍其他人的衣著極不相稱。當時我的小女兒清汶剛從悉尼讀完大學，由她陪伴家父參加這次入水儀式。女兒擔心爺爺的身體，幾次問爺爺：冷不冷？要不要先回去？爺爺說：沒問題，堅持到底！

輪船的入水儀式其實很簡單。造船的船臺呈坡形，向海面傾斜。加工船體時由兩側的支撐和繩索將船身固定。一旦把龍骨和船身加工完畢就要下水，以便及早空出船臺建造新船，而入水的只不過是一個新船的殼体。其後的設備以及武器的安裝和內部裝修等工程均在水上進行。所謂「下水」，不過是把船身兩側的支撐物和固定繩索拆除，船體靠自重向海面徐徐滑行，而且越滑越快。為了減少入水時的衝擊，在船體後面栓了幾條鋼絲繩，繩端栓有重物，船體向海面滑行時拖動重物以增加阻力，降低滑行速度。整個入水過程很快就結束了，家父終於完整的見證了這一莊嚴的歷史時刻。

家父的救命恩人哈林頓艦長此時已經過世，老艦長戎馬一生，且後繼有人。他的公子塞蒙‧哈林頓先生子承父業，也加入了澳洲海軍行列，由於他的智慧和勤奮獲得了比他父親更高的軍階。更為機緣巧合的是塞蒙‧哈林頓先生時任澳大利亞海軍裝備部的負責人，也是這次華艦下水儀式的最高主持人。父親曾有一個願望，就是能向救命恩人哈林頓艦長當面致謝。由於老艦長已經過世，能向他的後人當面致謝對父親無疑是一個莫大的安慰。

當晚舉行一場盛大的宴會，父親被安排在首桌，並坐在塞蒙夫婦和新任《華爾蒙哥二號艦》的艦長之間，顯然成了首席嘉賓，這使家父深感不安。席間，父親首先熱情祝賀《華爾蒙哥二號艦》勝利下水，並簡要陳述了五十多年前「太平輪海難」的遇救過程。他說：我是來謝恩的，感謝華艦官兵對我的再生之德！中國有句古語：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已經期盼了五十多年，終於等到了今天。請您們接受我―一位被您們給予了第二次生命的老人發自肺腑的感激之情！父親眼含激動的淚花向大家深深的鞠躬！席間發出了一陣陣熱烈的掌聲。幾位當年親自參加過太平輪海難營救工作的朋友紛紛走上前來，與父親熱情地握手、擁抱，情景十分感人。這一段沁人肺腑的插曲使得這次慶祝軍艦下水儀式的宴會增添了許多樂趣。父親雖然僅僅在「華艦」上生活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如今似乎已經成為這個神聖大家庭中幸福的一員。不難想象，這次活動帶給父親的喜悅是難以形容的！

第二天，在墨爾本一家著名的中餐館裡父親預訂了兩桌豐盛的中餐，邀請賽蒙‧哈林頓夫婦、華爾蒙哥俱樂部秘書長塞姆‧懷特先生以及當年曾參與太平輪海難救援活動的救命恩人約翰‧西蒙斯、榮‧葉茨、弗雷德‧福特、戴尼斯‧恰特、凱文‧彌爾思、瑞克‧考斯特、戴‧克拉克和他們的夫人們共赴《謝恩宴》。這是一次不同尋常的宴會。在怒海狂濤中死裡逃生的被救人同他的救命恩公們歡聚一堂，筆者很難想象也無法描述此時此刻他們彼此的心態和激情。太平輪海難發生時他們都是春秋鼎盛、血氣方剛的青壯年，半個世紀的無情歲月把他們變成了閱盡滄桑的耄耋老人。但是，今天他們又年輕了，爭先恐後的回憶和講述著當年海難中的歷歷往事，和許多感人肺腑的動人情節。有一位恩公提出一個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當年他在海面上漂浮的屍體中搜尋倖存者時，多次發現母親把孩子綁在自己的胸前而雙雙遇難的悲慘情況。他認為這樣做只能增加死亡的機會，他想不通作為母親為什麼會這樣做？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筆者以為，母親可能不了解這種救生的知識，面對大難臨頭的危急時刻，母親最關心的是要把孩子放在一個最安全的地方，那就是母親的懷抱裡，這是多麼偉大的母愛呀！

酒過三巡，杯盤笑語，話題從回首往事轉向祝福未來，氣氛更加熱烈。席間幾位恩公的夫人空前活躍，竟然要求父親一展歌喉。在我的記憶中已經很久沒有聽到父親的歌聲了，小女兒告訴我：爺爺獨唱了一首抗日歌曲，還同外國朋友合唱一首英文歌，可見其心情之愉快，情緒之高昂！這是一次意義非凡的宴會，是一次值得永遠記憶的宴會。為了辦好這次宴會，女兒還邀請一位她的朋友楊萌女士專程來幫忙。事前父親曾問我女兒：澳洲甚麼菜最好吃？女兒說：龍蝦！父親告訴女兒：每桌要兩道龍蝦，但是要不同的做法。然而，席間生死銜恩的感情，熱情洋溢的氛圍帶給人們的感受會遠遠超過那兩道龍蝦！這是一次讓人終生難忘的宴會！

救命恩人中有三位先生一年前父親曾在悉尼見過，他們是當年參加營救太平輪的約翰‧西蒙斯和瑞克‧考斯特先生、華爾蒙哥艦俱樂部秘書長塞姆‧懷特秘書長。另外五位救命恩人是初次見到，他們是榮‧葉茨、弗雷德‧福特、戴尼斯‧恰德、凱文‧彌爾思、戴‧克拉克先生和他們的夫人們。為了表達父親的感激之情，我們準備了一些菲薄的紀念品。一面紅色的錦旗，寫了四個漢字：恩重如山，送給全艦官兵。這面錦旗後來被掛在華爾蒙哥二號艦的艦長室裡。另有件江蘇常州特產工藝畫「什錦綉」，分別送給塞蒙先生和華艦新任艦長。什錦綉是蘇綉的一個分支，畫面厚重，遠看像油畫，立體感極強，比蘇綉和湘繡工本更高。而畫面特意選了兩幅西洋名畫，《白馬》和《磨坊》。贈給幾位恩公的紀念品是由我代替父親書寫的「恩重如山」書法立軸，提款上分別書寫了各位恩公的名字。另外，每人贈送一件紅木雕刻的工藝品：牧童短笛。這些紀念品是遠涉重洋從中國帶過來的，千里送鵝毛，禮輕人情重啊。此外，父親還向各位救命恩人的夫人每人贈送一束美麗的鮮花。

席間，救命恩人們還向父親贈送許多珍貴的紀念品和禮品。賽蒙‧哈林頓夫婦將其父親華爾蒙歌號軍艦艦長哈林頓先生的戎裝照片贈送給父親，這是最為珍貴的禮物。塞姆‧懷特秘書長贈送父親一幅華爾蒙歌號軍艦的照片，還贈送小女喬清汶一份禮品。約翰‧西蒙斯夫婦贈送父親一份貴重的禮品。瑞克‧考斯特、戴尼斯‧恰德先生把他們珍藏五十多年的當年營救太平輪的寶貴資料贈送給家父。

參加宴會的還有一位特殊的客人―哈里‧勃朗‧埃克賽斯‧博盧克斯先生。一九四五年一月六日在菲律賓林弗賴斯海灣他遭遇日本飛機襲擊後，被華爾蒙歌號軍艦救起，他也是一位前來報恩的人。

▍特殊的嘉賓

二○○一年五月三十一日，澳大利亞墨爾本的海濱，某造船廠的船臺上正在隆重舉行一首軍艦的入水儀式。即將下水的軍艦是澳洲海軍功勳卓著的《華爾蒙哥一號艦》的接替新艦《華爾蒙哥二號艦》（HMAS WARRAMUNGA）。參加儀式的有來自軍界、政界和其他各方面的嘉賓，以及「華爾蒙哥艦俱樂部」的成員，他們都是已經退役的海軍官兵，過去曾經先後在華爾蒙哥艦工作過，其中包括幾位一九四九年一月三十一日《太平輪海難》時正在艦上服役並參加了營救工作的幾位官兵。應邀參加下水典禮的還有一位來自東京的「特殊嘉賓」，他就是我的父...

▍引言

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七日，恰是農曆除夕前一天的夜晚──小年夜。上海中聯公司的一首排水量兩千四百八十九噸的客貨兩用論《太平號》，搭載近千名旅客及船員以及大批貨物，由上海開往台灣的基隆港。午夜十一時四十五分左右，《太平輪》行駛到舟山群島海域北緯30.25度，東經123度白節山附近的洋面，同另一首由台灣駛向上海的滿載著二千七百噸煤炭和木材的《建元輪》橫脊相撞，兩船相繼沉沒，千餘名旅客和船員葬身海底，一場震驚世界的，被稱為《東方的泰坦尼克號》大海難發生了。

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八日凌晨一時四十五分，行駛在附近海域的澳大利亞海軍驅逐艦《華爾蒙歌號》接收到船隻遇險的呼救信號：S.O.S, S.O.S ……。該信號是由Bonham燈塔附近發出。哈林頓艦長果斷決定：改變航向，向Bonham燈塔全速前進。因為距離較遠，三小時之後，一月二十八日凌晨四時四十五分《華爾蒙歌號》艦到達事故海域，經過雷達收索和探照燈照射搜尋，僅僅見到一些飄浮的油跡。哈林頓艦長命令：船速降至五浬，沿著油跡行駛，仔細收索。時至晨六時三十分，海面上出現漂浮物，艦長命令放下救生網、舢板和繩梯，進行營救工作。經過全艦官兵的們的艱苦努力，竟然奇蹟般的從漂浮物中營救出三十五名氣息奄奄的倖存者，家父喬鍾洲就是獲救者中的一員。

喬鍾洲，一九一八年出生於遼寧省鐵嶺縣汎河鄉邊家窩棚村。他的一生充滿傳奇色彩，坎坷曲折，跌宕起伏，寵辱交替，大難不死。少年時入選神童，東渡日本留學。青年時參加地下國民黨，以反滿坑日罪名被日偽政權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而鋃鐺入獄。一九四五年蘇軍轟炸長春，監獄牢房中彈，得以死裡逃生，倖免於難。迫於內戰，出走台灣，親歷了《太平輪海難》，九死一生。二次東渡日本，主持橫濱中華學校多年。考入台灣外交部，曾任台灣駐橫濱總領事（即亞東關係協會駐橫濱辦事處主任），政績頗佳，五次延長退休期。兩岸隔離四十年，一九八八年回國探親合家大團圓。親訪澳洲，尋找《太平輪海難》救命恩人。兩度報恩之旅，分別在悉尼和墨爾本對澳大利亞海軍《華爾蒙哥艦》當年救助《太平輪海難》的救命恩人表達感恩之情、崇敬之意。以特殊嘉賓的身分應邀參加在墨爾本舉行的澳大利亞海軍《華爾蒙哥二號艦》的入水典禮等等。不如意事常八九，可向人言無二三。本書將對家父的經歷擇要予以介紹。

▍引言

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七日，恰是農曆除夕前一天的夜晚──小年夜。上海中聯公司的一首排水量兩千四百八十九噸的客貨兩用論《太平號》，搭載近千名旅客及船員以及大批貨物，由上海開往台灣的基隆港。午夜十一時四十五分左右，《太平輪》行駛到舟山群島海域北緯30.25度，東經123度白節山附近的洋面，同另一首由台灣駛向上海的滿載著二千七百噸煤炭和木材的《建元輪》橫脊相撞，兩船相繼沉沒，千餘名旅客和船員葬身海底，一場震驚世界的，被稱為《東方的泰坦尼克號》大海難發生了。

一九四九年一月二十八日凌晨一時四十五分，行駛...

1 引言
2 特殊的嘉賓
3 故鄉鐵嶺
4 擁擠的太平輪
5 入選「神童」，東渡扶桑
6 怒海沉舟
7 被監押著離開日本
8 海上大營救
9 鐵窗生活
10 尋訪救命恩人
11 人間煉獄
12 悉尼謝恩宴
13 監獄被炸死裡逃生
14 華爾蒙歌號驅逐艦
15 無政府狀態
16 尋訪救命恩人瑞克
17 動蕩的時局，短暫的團聚
18 尋訪救命恩人隆恩‧耶茨
19 意外的變故
20 尋訪救命恩人戴‧克拉克
21 寓居北平
22 華爾蒙歌號退伍軍人聯誼會
23 浪跡津門
24 出色的榮譽──記塞蒙‧懷特（上）
25 返回故鄉鐵嶺
26 出色的榮譽──記塞姆‧懷特（下）
27 未入宦海亦浮沉
28 優秀的海軍少將塞蒙‧哈林頓（SIMON HARRINGTON）
29 我的母親陳淑珍
30 見證新艦下水，感恩舊艦相救
31 唐山大地震
32 龍山賓館大團圓
33 訪古都西安，會同窗摯友
34 安度晚年，含笑而終

1 引言
2 特殊的嘉賓
3 故鄉鐵嶺
4 擁擠的太平輪
5 入選「神童」，東渡扶桑
6 怒海沉舟
7 被監押著離開日本
8 海上大營救
9 鐵窗生活
10 尋訪救命恩人
11 人間煉獄
12 悉尼謝恩宴
13 監獄被炸死裡逃生
14 華爾蒙歌號驅逐艦
15 無政府狀態
16 尋訪救命恩人瑞克
17 動蕩的時局，短暫的團聚
18 尋訪救命恩人隆恩‧耶茨
19 意外的變故
20 尋訪救命恩人戴‧克拉克
21 寓居北平
22 華爾蒙歌號退伍軍人聯誼會
23 浪跡津門
24 出色的榮譽──記塞蒙‧懷特（上）
25 返回故鄉鐵嶺
26 出色的榮譽──記塞姆‧懷特（下）
27 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