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一章 〈婚禮救場〉
週六一大早,孟維坐上了開往S市的高鐵。
大學畢業後這四年來,孟維的室友們陸續完成了終身大事,侯承傑是倒數第二個完婚的,日子就選在明天。
「嗐,你也知道的,最開始是我表哥說要來當主伴郎,可不巧他前天臨時去國外出個急差,明天不一定能準時過來。我也不想他在路上著急,畢竟安全第一嘛。所以嘛,嘿嘿……」聽侯承傑的話說到這裡,孟維的心裡已然有數。果不其然,侯承傑呵呵笑著搭上他的肩膀說:「現在只有維哥能『救』我啦。你是個細心周到的人,這一重任如果交給你,我一百個放心。」
如此一來,他從充門面用的「壁花伴郎」一躍,成了曝光度極高的主伴郎……
孟維從以前上學的時候就是個有求必應的「及時雨」,侯承傑既然這樣認真地託付婚禮大事,自己必然不敢怠慢,不及多想便痛快地答應下來。
說來也巧,新娘夏霏竟是孟維的小學同學,考量到遠從N市的娘家接親不方便,索性就在距離婚禮舉辦地最近的一家豪華飯店開了間行政套房。
伴郎們當晚合力把酒水喜糖搬到套房裡,孟維環顧四周,清點了人數,發現連他自己在內,今天只有五個伴郎到場。
大學室友李大豪把最後一箱啤酒放好,說:「沒錯,今天就來了五位。」
「那除了老侯的表哥沒到,還有誰?」孟維好奇問。
「好像是他同事?」正要點菸的另一個室友黃鵬飛被剛進門的侯承傑一把逮住,「你媳婦給你定的規矩這麼快就忘了?」侯承傑一把搶過菸,掐滅在菸灰缸裡對孟維解釋道:「陸浩勳還沒來,對,他是我同事。還在B市出差呢,剛發消息說是明天的早班機。」
心臟像是猛地收緊了一下,孟維一瞬失神。
夏霏拉開櫃門把明天要穿的禮服收好,見孟維木在當中似有心事便補充說:「沒錯,就是你以前的同桌,咱們的副班長——陸浩勳。話說……你倆是不是好久沒見了?」
有時候孟維也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可以對一個人念念不忘十幾年。
平心而論,記憶中的陸浩勳長得並不帥氣,好像除了那「數學王子」頭銜和小學階段自己唯一沒能如償所願的「三好學生」獎狀外,再沒了能說清緣由的優點來。
他無法也不敢給這種「喜歡」明確定性,他說不清這是否只是對普通朋友的喜歡。
可如果只是對普通朋友的喜歡,那為什麼每當想起他時,又會錐心地疼呢?
小學時,總聽人說:男孩子擅長數學,女孩子擅長語文。
可孟維一直是語文成績力壓班裡女生,而數學成績只有中等水準。班主任覺得他是個好苗子,只要能把短板接上,從年年的「單項表揚」獎提升為「三好學生」獎只是時間問題。
在五年級的時候,破例讓兩個男生坐在一起,班上的「語文王子」和身為「數學王子」、「三好學生」雙擔的陸浩勳成了同桌,一時成了班裡最大的話題。
剛同桌時,他倆各自心氣兒高,誰也不愛搭理誰。
孟維覺得陸浩勳一定是把他視作競爭對手了,不然為什麼他從來不肯教自己做數學題?
那時候的孟維很要面子,「不教就不教!有什麼了不起!」
往往這時候,陸浩勳都不吭聲,別過頭去,專心做自己的奧數題。但一有別的同學過來請教他,陸浩勳都十分耐心地解答。
這樣的反差讓孟維感到不平。於是他故意問遍前後左右的同學,讓所有人都注意到他倆的微妙關係。
陸浩勳對此不作回應,下課鈴聲一響,他便重重闔上奧數題冊,從抽屜裡取出乒乓球板,招呼好友去樓下打乒乓。
就這樣冷戰了大半個學期,直到在一節尋常的美術課,孟維對他仗義救急,才打破了堅冰。
第一卷/第二章〈兩個伴郎〉
輾轉反側,這一夜似乎格外漫長。
清晨七點,孟維在趕往侯承傑家的路上接到新郎官的電話:「我表哥來了!但陸浩勳的航班遇到流控了,今天十有八九趕不來,所以還是六個伴郎。」
接到這消息時,不知道為什麼,孟維反而覺得如釋重負。
等到車隊集結待發,孟維總算恢復如常,迅速進入了備戰狀態。這時侯承傑卻忽然拉開車門,叫孟維下車見賓客,「這就是我表哥,歐雋坤。」侯承傑邊說邊笑嘻嘻地把一位陌生的男士推到孟維面前。
孟維不免一激靈,向對方主動伸出手來,禮貌含笑道:「你好,我叫孟維,侯承傑的大學室友。」
對方沉聲回道:「你好,很榮幸認識你。」
歐雋坤的手心溫熱但指腹微涼,與他結實一握便從容鬆開。
那笑明明燦若桃花,卻與周身散發出的氣場形成劇烈溫差。
孟維一見這男人就立馬感受到了鮮明的階級壁壘,腦海中更是閃現出「仙凡有別」這四個大字。
不,孟維掃視全場,似乎也找不出哪怕是一位能和歐雋坤比肩的……
「其實一開始,我就想拉你做我的主伴郎,可我媽不同意,非說我表哥『鎮得住場子』,我真的哭笑不得,結婚為什麼要找壓我一頭的伴郎,我難道真是充話費送的?」侯承傑迅速湊近孟維耳邊倒出苦水。
孟維不禁撲哧一笑,深表同情——確實,歐雋坤這樣的「禍害」隨意往哪兒一站,都會是全場的焦點所在。
這時,不知誰家的千金從車上下來,走到歐雋坤身邊,模樣落落大方,亭亭玉立。一手輕輕挽起歐雋坤的臂彎,見孟維看向自己,很自然地說起:「嗨!你就是今天的伴郎孟維吧?我叫祐瀾。歐雋坤的女——」
「朋友。」
「女」音發了一半就被歐雋坤低沉的嗓音蓋住,但他並未掙脫女孩纏在他臂彎的手。
陳祐瀾儼然習以為常,看不出一絲慍色,依然向孟維和侯承傑展露甜美笑顏。
就算不是情侶,俊男靚女顯然般配。可是看著這一對璧人,孟維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狐疑地看向侯承傑。
侯承傑只是不著痕跡地挑了下眉,似是知道些故事,卻毫無爆料的心思。
接新娘的時候,如意料之中,他們被無情地堵在了門外,被女方親友百般「刁難」。伴娘們也是於百忙之中抽空來參加閨蜜婚禮,有心不能白白便宜了男方,臨時抱佛腳從網上蒐集遊戲。
孟維去年剛做過一次伴郎,這些花樣居然都不帶翻新的,不禁好笑地搖了搖頭。
提前預備好的吉數紅包成打成打地掏出來,前前後後地往門縫裡塞了百、八十封。門內的親友們收得盆滿缽滿後,總算給他們放行了。
然而這接親的正戲才剛剛開始,孟維就出了一頭大汗。
土豪就是土豪啊,答不上來的問題直接砸紅包,伴娘們笑得東倒西歪。在讀新郎承諾書之前,伴娘們終於祭出了最後的殺手鐧,伴娘憋笑著念道:「請新郎和伴郎面對面做十個俯臥撐!」
現場在短暫的靜默後幾乎瞬間「轟」地炸開了鍋。
所謂面對面做俯臥撐就是先讓伴郎躺在地上,再讓新郎趴在伴郎身上,兩手撐在伴郎的頭兩側,重複十次俯臥撐動作。
侯承傑聽完描述,險些就地跪下:「姑奶奶欸!你們也太狠了吧!」站在他身邊的孟維滿頭黑線,現在的女孩子都怎麼了?玩得也太大了吧?
看熱鬧的不怕事兒大,圍觀群眾們紛紛起哄表示要看好戲。
侯承傑不停地向穿著鑲鑽出門紗、端坐在床上的老婆大人夏霏求饒——各種軟磨硬泡,什麼「喪權辱國」的條例都呱啦呱啦背了一通,可夏霏只顧當自己的「西炕老佛爺」,憋笑著,充耳不聞,而另一邊的伴娘們更是步步緊逼,這時其中一個伴娘催促道:「趕緊的!耽誤接親吉時可是你們的事哦。溫馨提示一下,新娘的鞋子你們還沒找到呢!」
孟維看了一眼手機時間,這套間說大也不算大,要在放滿東西的屋子裡找一雙高跟鞋,確實不是三下五除二能搞定的。
侯承傑見掙扎無望,一掌拍在孟維肩上,一副慷慨就義的樣子:「兄弟,這次只好委屈你了,等下你多擔待些啊。」
孟維打量著侯承傑這微胖界的體型,這動作的難度係數有點兒……大哈。
「阿傑。」這時歐雋坤的聲音卻突然從侯承傑的身側響起,「婚禮一天都很辛苦,你得保存體力。這個任務就交給我吧。」這話音剛落,現場頓時鴉雀無聲。
這句話其實是說給女方聽的,只要她們願意適當降低難度,那麼流程就能順利推進下去,畢竟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夏霏含笑思忖了片刻,旋即給伴娘使了個眼色,後者接到指令後向歐雋坤點了點頭。
出乎孟維預料的是,他整個人忽然間被拽著胳膊出列了。
他無比震驚地看向歐雋坤,還沒弄明白自己是怎麼被他放倒在地板時,歐雋坤就已經騎跨上來準備做俯臥撐了。
孟維整個人僵臥在地毯上,就這麼和居高臨下的歐雋坤四目相對,而且隨著歐雋坤俯下身的動勢,兩人的距離無限逼近,孟維感覺全身的血液彷彿都凝固了,像是晴天驟然暴雨傾盆,烏泱泱的驚濤拍打礁石,鋪天蓋地將他吞噬。
他驚懼到啞口無言。
究竟……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歐雋坤剛才有和我商量嗎?
我同意了嗎?
而且為什麼是我?我躺下面!
這坑爹遊戲到底是哪個流氓想出來的!
隨著動作的起起伏伏,兩人的呼吸清晰於耳,臉更是數次險些廝磨一處。孟維像是經受凌遲似的,痛苦地緊閉雙眼,又急又羞漲紅了臉。圍觀的男男女女們一浪高過一浪的尖叫聲於他而言十足刺耳。
不禁皺緊眉頭的他努力別過臉去避免與歐雋坤直面相對。
即便如此,他還是能清晰地感受到歐雋坤熱熱的呼吸有意或無意地噴在自己的脖子和耳側,雖然承認這一點很羞恥,但確實莫名其妙被「撩」得心跳加速,他應激似地緊繃成一具木乃伊。
他感覺載著各種草泥馬的數萬裝甲師正雄赳赳氣昂昂地從他身上緩慢碾過。
之後的婚禮流程一切順利。
在當晚的酒宴上,孟維很義氣地幫新郎擋了不少酒,散場的時候,他的雙腿已經發軟了。
他依稀記得,最後好像是歐雋坤從李大豪手裡接過他並載他回入住的飯店。
在他失去意識昏昏睡去之前,孟維看到歐雋坤將他放上床後就往外走,他掙扎著撐起身子,有些不甘地問歐雋坤:「為什麼不和我商量一句就直接把我摁地上做俯臥撐?你……嗝,你怎麼能這樣呢?我們好像沒那麼熟吧?」
誰知這時他卻聽到歐雋坤輕輕地笑了一聲,特欠揍的樣子。
孟維登時一股氣就竄上了天靈蓋兒,但也許是酒喝多了,嘴也變笨了——話到舌尖,氣勢折損過半,成了含含糊糊的嘟噥:「還有臉笑?你怎麼能是這態度呢!」
話音未落,他便看見歐雋坤停下了腳步,抱胸靠在玄關的牆壁上,一臉無辜地聳了聳肩。
「嗯——」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那語氣分明含著三分得意七分懶怠,最終落入孟維耳中則化為十足的挑釁。
「因為我從來不在下面。」
第一卷/第三章〈流血事件〉
週一清晨,頭痛欲裂的孟維被侯承傑的十幾通電話炸醒。
「你把歐雋坤的頭砸破了?」侯承傑一上來就發問。
孟維以為自己幻聽了:「歐雋坤是誰啊?什麼砸破了?」
侯承傑想他昨晚酒喝得確實有些多,再加上和歐雋坤只是昨天才認識,便耐心解釋:「好吧,我問你,昨晚你和我表哥歐雋坤打架了?就是……酒席之後?」
孟維的腦子這才慢慢好使了,總算想起侯承傑所說的「歐雋坤」是誰了。他直挺挺地一頭栽回床上說:「什麼亂七八糟的,說什麼呢?……打架?我小學畢業後就不幹這麼幼稚的事了。」
「那為什麼陳祐瀾說,昨晚我表哥把你送回飯店後,一回車上就一臉的血?」
一臉血?怎麼可能?迅速腦補一下畫面,過於驚悚了。
孟維覺得不可思議:「真不知道啊……他那麼拽,被仇家偷襲也未可知啊……」話說到這裡,視線散落的地方及所見的畫面使他登時僵在空氣裡——床邊觸目所及的是呈滴濺狀且已經氧化乾涸的紅褐色血跡,洗手間門口還有破碎的玻璃水杯。
「老侯……我想……我好像找到案發現場了。」孟維被眼前一幕驚呆,嚇得氣若游絲地說。
昨晚喝到幾乎斷片,此時此刻,結合現場殘留的跡象表明,大概是因為歐雋坤擺出一副十分欠揍的表情說出了那句極其欠揍的話,最終激怒了自己,於是他在酒精的作用下失去理智,在惱羞成怒中,就著手邊的玻璃杯向那人豪邁一擲……
半個小時後,當孟維再次見到歐雋坤時,所幸後者的腦部沒有受傷,只是眉骨處縫了三針,多了塊十分顯眼的紗布。
歐雋坤給孟維和侯承傑開門的時候,孟維發現,這男人沒有如自己想像中的那樣,擺出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架勢,反倒是一臉不屑,頗為冷淡。
這麼帥的一張臉破相了,歐雋坤為自己不友好的行為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孟維雖然覺得自己不應動手打人,可想來他也是活該吃這教訓。
歐雋坤只是瞥了一眼他遞出裝著賠償金的紅包,壓根不碰,而是悠閒地踱回自家餐桌前用早餐,侯承傑見狀,急乎乎地坐到他身邊,催他表個態。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可不想結個婚就讓兩個於他而言最重要的親友結下梁子。
孟維杵在當中無事可做,便環顧了一下歐雋坤的房子。裝修風格大氣簡約,室內陳設低調奢華。
過了一會兒,歐雋坤實在受不了侯承傑沒完沒了的嘮叨,從紙巾盒抽了張紙擦了擦嘴,抬頭看向不遠處站著的孟維,「嘿,說你呢,要不要先道個歉,再和我一起吃早餐?」
這頤指氣使的態度令孟維很不舒服,他道:「說起道歉,也應該是雙向的吧?我今天來主要是探望傷情,順便賠醫藥費。」
「醫藥費就夠了嗎?你怎麼不問問我所受的精神損失?既然要賠錢,不如咱們攤開來慢慢算。」
侯承傑在旁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道,「你們倆這是多大仇啊?難道就因為昨天那個小遊戲嗎?」
孟維根本不願再提這段黑歷史,只兩手插進牛仔褲口袋裡尷尬地看向別處。
從衣帽間取來西服的歐雋坤一派要出門的樣子,「你別指望從我這裡聽到道歉的話,因為我、沒、錯,只是闡述了句事實罷了,怎麼就錯了呢?更何況——」歐雋坤故意停頓了一下,說:「做遊戲的時候,你還挺享受的,不是嗎?」
孟維感覺拳頭硬了,好想點火把這孫子發射升空。
歐雋坤見他氣鼓鼓的,便更得意了,昨晚被襲的事剛好有了發洩的出口:「倒是你,辛苦起了個大早來我家一趟,就為了在我面前擺臭臉?星期一的早上何苦折磨自己又膈應別人呢?」
如此數落了一番後,他看向侯承傑,擺出一副無辜又可憐的樣子。
侯承傑一眼看穿,十分嫌棄地朝他翻了個白眼,歐雋坤含笑不語,開始打起領帶。侯承傑見這局面,只好拱拱孟維,期望在他這裡能鬆動鬆動,畢竟孟維向來是很好說話的,從未見他與人交惡。
哪知孟維一股氣正攥得緊,從未遇到這樣能厚顏無恥的人,說什麼也不肯在這時候讓步。
見歐雋坤穿戴整齊,還拿上了車鑰匙,侯承傑便問:「你這就回N市了?」
孟維猛地想起今天下午兩點半得回N市參加面試!他急忙掏出手機,顯示的時間給他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被這件事情一鬧,他已經錯過了回程的高鐵,而S市回N市的當天票向來緊湊,手機上網一查,最近一班還有座位的車次得等到下午一點,算上從S市搭乘高鐵抵達N市的時間,再改搭地鐵的功夫,這面試註定是要錯過了。
孟維此次應聘平面設計的這家娛樂公司CG是全國知名的大公司,每年都會在全球選拔演藝人才,staff部門的招聘更是每年被慕名而來的粉絲和科班人才擠破了頭。所以只有CG和你講條件,而沒有你和CG商量的餘地。
孟維原本就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投了簡歷,沒想到能進入面試階段,既然已經有這樣的機會,錯過了總歸可惜。
侯承傑知道他下午有重要面試,便對歐雋坤說起:「既然你都要回N市,不如順便送他回去吧,他下午有個面試。」
歐雋坤聳了聳肩:「我沒問題啊。」
言下之意就是看另一個人樂不樂意咯。
為了不讓侯承傑這個好人做得難堪,也確實迫於現實難處,孟維決定暫時擱置爭論。
孟維一上車就往後座鑽,因為沒吃早飯又宿醉,整個人昏昏懨懨的,很沒精神。歐雋坤上車後不發一語,只是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而後繫上安全帶,專心地開自己的車。
車在路過一處居民區時緩緩停下,孟維稀里糊塗地想著:該不會是要把他這外地人拖到陌生的巷子裡胖揍一頓吧?這種事,如果是歐雋坤的話,似乎幹得出來?
不一會兒,歐雋坤回到車上,從駕駛座遞給他一杯熱豆漿和三個包子。
「多謝美意,但現在還享用不了。」孟維聞著濃香的氣味不僅沒食欲,甚至還有些反胃,整個人特沒精神地縮成一隻刺蝟。
歐雋坤的胳膊仍然向後舉著:「如果你希望下午有個很好的狀態去面試的話,我建議你接過去。」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你想徹底自暴自棄的話,那是你的事,反正我這個外人已經仁至義盡了。
孟維實在沒力氣和他爭辯,默默接過早餐放在身邊,繼續閉目養神。
路過市中心某飯店門口,車子又緩緩停下,孟維迷迷糊糊地以為是在等紅燈,沒想到車門一開,上來一個香噴噴的女孩,定睛一看,是昨天見過的仙女陳祐瀾。
陳祐瀾來回看了看兩人,問歐雋坤:「和好了?」
歐雋坤沒接話,專心開車。
陳祐瀾對這樣的冷淡反應不以為意,繼續找話題笑說:「你受傷的事情,我告訴伯父他們了,阿姨還說要報案,剛才可算被我勸住了。」
一個急剎車,孟維從淺眠中驚醒,額頭撞到前排座椅的靠背上,他剛要嗷嗷叫出口,就聽到歐雋坤對她說:「請問陳祐瀾女士,drama queen總算演過癮了嗎?」
陳祐瀾感到無辜極了,看著他急說:「我只是關心你,你昨天那個樣子真是嚇死我了。而且侯承傑和伯父他們都有權知道這件事啊。你難得回來一次,就在眼皮子底下被人砸傷了,大家總要弄明白怎麼回事呀。」
歐雋坤無奈地笑了,「說多少次,你怎麼就不明白呢?我不是你男朋友,別在我身上白白浪費時間。還有我爸和那個女人,你讓他們多多關心歐可非去,那才是他們嫡親的兒子。」
陳祐瀾楚楚可憐地看著他:「歐雋坤你別這樣說,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不這樣了,我以後不逼你了,什麼都聽你的好嗎?」
「不,你沒錯,只是關心的對象不該是我。不要學老爺子那樣費盡心思地改變我,更不要因為我而改變你自己。我一個人挺快活的,喜歡你的人能從玄武門排到老西門,真沒必要耗在我這塊鐵板上。想開些,明明挺機靈一姑娘,別犯傻了。」
「我只是沒辦法相信……你怎麼會?怎麼可能呢?」陳祐瀾眉頭蹙起,話到嘴邊欲言又止。
「沒什麼可驚訝的,咱生來就這樣。」
車內三人同步陷入沉默,心思各異。
靜坐一會兒後,陳祐瀾淚流不止,像是做出了重大的決定,頭也不回地開門下車。
孟維雖然萬分憐惜哭得梨花帶雨的姑娘,尤其還是香水品味極佳的大美女,可到底那是人家的家務事,自己不該管。
所以,他裝死到底。
上午十一點半之前,兩人終於抵達N市,想不到這個歐雋坤拽歸拽,車技倒是一流,這一路上無論是上高速還是進市區,開得都十分平穩,人坐在裡面很快就能與周公幽會。
孟維意猶未盡地一覺醒來,向歐雋坤提議,只要把自己放到某個地鐵口,再經三站,他就能到家。否則開車過去一是繞遠,二是容易堵得厲害。雖然孟維心裡並未完全平復,可平白無故地讓歐雋坤為了自己在已經開車三、四個小時的情況下,再為自己繞遠路,實在不妥。
歐雋坤點頭,不多做堅持,孟維下車後整個人像重生了一樣來了精神,猛吸一口新鮮空氣,心情也好了許多:「謝謝,下次請你吃飯。」由於道別匆忙,他按讀音以「歐俊昆」三個字存下了對方的號碼。
反正請過這頓飯就不會再有交集。
孟維明白,他們並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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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以後,他和家裡商量好,獨自搬出來住,正好家裡還有一套兩室一廳的舊房子空著。
那是他住過十來年的房子,從小學到高中畢業,有很多學生時代的回憶,與其租給陌生人,不如給自己,圖個踏實、隨意。
其實,刨根究底的話,不過是「念舊」二字。
就像他總是過不去「那個人」的檻。
自從美術課兩人破冰之後,他和陸浩勳開始著迷於一種「較勁」的遊戲。
硬筆書法課上,兩個小男生會比較誰能成為全班第一個寫完三張硬筆書法字帖的人,得勝方可以肆無忌憚地嘲笑另一方,並指定失敗者當自己一天的跟班。
語文課上,他們總是爭先恐後地舉手背課文。
英語課上,他們總是比誰默寫單詞的滿分次數最多。
軟筆書法課上,他們總是比誰的字更好看,贏得更多女生的稱讚與崇拜。
慢慢地,他發現陸浩勳並不是個悶頭不理他的「數學王子」了,他也會因為孟維幹出的糗事,對著他哈哈大笑。
比起那些歡樂的時光,他更深刻地記著陸浩勳生氣和哭鼻子的樣子。
陸浩勳會因為孟維在一次語文考試中把「勳」字寫錯而整天不理他。
陸浩勳會因為在校足球隊輸給市實驗小學後,被孟維冷嘲熱諷,孟維當時很光火道:「這水準也好意思踢前鋒?」
那是孟維第二次看到陸浩勳哭得那麼傷心,整個人抽噎著,根本喘不上氣來。
而之前唯一一次哭成這樣,是因為他貪玩提前交卷而破天荒地考了八十九分。
那可是數學,他最得意的一門功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