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人生怎麼好像現在才開始?
原來,退休比退化更慘。
完美的計劃遭逢變故、人生一夕歸零
過去不曾在乎的問題,開始一一浮上檯面
佛斯特沒想過自己會在多倫多待上這麼長的一段時間,若不是為了解決女兒瑪麗的財務危機,他根本不想留在這裡。為杜拜石油大亨工作多年,經歷難忘又愉快的派駐生活後,他真正想做的是帶著積蓄到泰國渡假村過日子。然而這個編織許久的美夢,卻跟著銀行一起倒閉了。
儘管情況不樂觀,佛斯特對於安養天年泰國行仍懷抱希望,因此他無法認真適應加拿大的生活。除了抱怨冬天太冷、規矩太多,他還覺得女兒瑪麗從事保全人員賺的錢太少,生活品質寒酸,看不慣「準女婿」泰勒的創業大夢,無法控制孫女夏娜總是窺探介入他的私生活,連為了生活費去阿公五金行打工,都慘遭開除。
起初佛斯特把諸如此類的不順遂視為時運不繼,然而當衰事接連上門,引發的衝突愈來愈多時,終於開始懷疑究竟是別人不了解他,還是他從未真正認清自己……
本書特色:
1.主角丹尼爾的職涯規劃是許多現代人引頸企盼的藍圖,但事實的真相是否也如此美好?
2.丹尼爾的退休生活,在趣味橫生的衝突裡,反應出不同世代間的代溝。
3.作用運用生動的文字,巧妙描述這位「被困在家鄉的過客」,讓發生在他周遭的瑣碎小事、家庭問題、男女關係,都變得幽默有趣。
作者簡介:
大衛.潘赫爾(David Penhale)
專業詩人,曾於杜拜住過好幾年,在那段期間完成了第一部小說《人生退休才開始》。他在美國愛荷華大學參與寫作工作坊,磨練出豐富的敘事功力。現居多倫多,一邊教授寫作,同時孵育第二部小說。
譯者簡介:
許可欣
台灣大學人類學系畢。為了解讀原文書中複雜的理論概念而一頭跌入翻譯的世界,作品有《威尼斯共和國的故事》(廣場),《科學,OK!》(暢談)。
各界推薦
得獎紀錄:
「這是今年最有趣的書!以漫畫般的情節、同情的眼光描述主人翁佛斯特的人生起落,我們不能太過取笑他在處世的無知與固執,因為人生不容易,不論是他的,或是我們自己的。」
──《國家郵報》
「《退休暫借問》是生活的笑氣!這有趣、粗魯的故事,讓人懷念起軟體公司崔佛‧柯爾(Trevor Cole)出產的好玩遊戲。」
──《太陽日報》
「在今年結束前終於看到了驚豔,潘赫爾的寫作技巧已經是一名小說家了。他能極其細膩地捕捉人與人之間那些稍縱即逝的時刻,並讓我們運用無比想像與理解在那個年紀的英雄是如何抵抗可預見的生活危機。」
──《加拿大文學評論》
得獎紀錄:「這是今年最有趣的書!以漫畫般的情節、同情的眼光描述主人翁佛斯特的人生起落,我們不能太過取笑他在處世的無知與固執,因為人生不容易,不論是他的,或是我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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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年結束前終於看到了驚豔,潘赫爾的寫作技巧已經是一名小說家了。他能極其細膩地捕捉人與人之間那些稍縱即逝的時刻,並讓我們運用無比想像與理解在那個年紀的英雄是如何抵抗可預見的生活危...
章節試閱
第一章
那天是星期五,中東的週末從這一天開始,很適合綁緊鞋帶,帶上地圖到沙漠度假。
但丹尼爾.佛斯特人在多倫多,而非杜拜;在他女兒的連棟別墅裡,而非金沙(Golden Sands)的公寓裡。丹尼爾身材高大,小麥色皮膚,深色頭髮,鬢角有些灰白,穿著薩佛街(Savile Row)上佛雷塞父子裁縫店所做的西裝,俐落合身,曾贏得許多飯店經理的尊敬。檯子上有盒香果圈是他孫女的。他用力打開冰箱,對著空蕩蕩的架子皺眉。
只好出門吃早餐了。佛斯特穿上雨衣,尋找他賓士車的鑰匙。他感到一股焦慮,沒有鑰匙。酋長已經甩掉他了。他踏出了門,走進溫和的九月天裡,前往偵察馬則卡街27號。
當他盯著電錶上的鳥籠,盯著中間長出牛蒡的廢棄輪胎時,大腦一片空白。他轉身,解開雨衣的鈕扣,走在人行道上,想著自己在法國航空上所做的每一步計劃。有了他的贊助,他僅剩的親人,瑪麗和夏娜能搬進像穀倉那麼大的房子,就像皮爾森機場附近的房子一樣,四房三衛,裡面還有個豪華的樓梯間。這樣就夠了。佛斯特因這個想法而開心,他放任雨衣在他身後飄揚,就像魔術師的斗篷。
馬則卡街上混雜了維多莉亞式農舍和煤磚雙層公寓,雖然它連接兩條主要道路,但看來相當隱密,甚至快要被遺忘。有個水坑在陽光下閃耀,佛斯特記起昨夜雷聲隆隆、閃電不斷,雨落在屋頂上響起撥浪鼓。杜拜上一次下雨是什麼時候?兩年前嗎?他聞了聞空氣,品嚐空氣中的味道。他得承認,多倫多的氣候宜人。在杜拜四季如夏的日子裡,他懷念多倫多的冬天,城市被低矮的灰色天空籠罩。運氣不錯,像這種好天氣。丹尼,你需要這種運氣,他父親艾文靠在Studebake轎車的引擎蓋上寫爐栓訂單時總是這麼說。
馬則卡街的終點是登達士街。佛斯特瞥了右邊一眼便過了馬路,視線直盯著「貴族餐廳」上已經生鏽的幾個金屬大字。尖銳的剎車聲、喇叭聲接連響起,他困惑地轉頭看著朝他駛來的貨車。他就要這樣死了嗎,像隻迷路的駱駝一樣被撞倒在馬路上?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如果在這裡結束了似乎也不錯,他的人生會是個完整的圓。
貨車的保險桿就在他膝蓋前幾公分的距離停了下來。車窗裡先伸出了一頭纏繞糾結的辮子,然後出現了一張憤怒的臉。「混蛋!」司機大吼。對了,他看錯方向了,這裡不是倫敦。佛斯特趕緊過街,推開餐廳大門,那扇似乎已經等待他廿五年的大門。
貴族餐廳怎麼能開這麼久?曲線設計的櫃台,旋轉凳、高背沙發、鍍鉻的紙巾架,帶著他回到童年的星期日。他跟著人群到浸禮會教堂聽蕾貝卡.威爾森小姐用顫抖的聲音講聖經故事,而\他站在奶奶身邊,乾乾淨淨、頭髮整齊、穿著他的藍色夾克,希望拿到心愛的耶穌的禮物。這些回憶還帶著樟腦味。佛斯特選了張凳子坐下,拿起菜單。如果他奶奶就坐在身邊,他會點什麼呢?熱雞肉三明治配馬鈴薯泥和豌豆,肉桂米布丁,一杯牛奶。
「您要點些什麼?」
這聲音的語調好耳熟,佛斯特抬起頭,心裡期望看到古曼正盯著他。古曼是佛斯特在利雅德認識的王牌程式設計師,在飛機衝出跑道並起火燃燒的意外中身亡。或許這間老舊的餐廳也為亡者服務。
「你是喀拉蚩人嗎?」佛斯特微笑著。古曼也算是個名伶,他能讓電腦唱起歌來。
服務生冷酷的低著頭,「長得像我這樣的人一定是中東人,你是這樣想的嗎?」
「你說話的節奏帶有喀拉蚩口音,所以我猜--」
「你就不會猜密西沙加(Mississauga)?」
佛斯特的微笑僵硬了,派駐生活守則第一條:千萬別和當地人爭論。「我想要兩顆水煮蛋,烤吐司和咖啡。」
服務生走開了。
「蛋要煮三分鐘。」佛斯特對著他的背影大叫。
對一個忙碌的管理者來說,等待是份禮物。佛斯特將手滑進外套口袋,拿出瑪麗寄給他的照片。第一張是夏娜在學校拍的照片。他十一歲大的孫女有著一頭紅銅色的捲髮,淺咖啡色的皮膚。「是我認識了一陣子的牙買加人。」對於夏娜的生父,瑪麗只有在幾年前透過模糊不清的長途電話做了這些交待。佛斯特從昨晚的聊天感覺夏娜很聰明,要離開這裡去清邁似乎很可惜,這樣他就不能了解她了。
他的注意力轉向第二張照片,他仔細思量著獨生女的神秘。瑪麗穿著一件黑色制服,肩膀上繡了銀白色的閃電,她站在一群保安身前,興奮的就像要去看心愛搖滾樂團表演的青少年。隊伍裡最後一個人靠著瑪麗。佛斯特把照片放回口袋,然後盯著起了霧的前窗。一個郵差進門來,找了張凳子坐下。
早餐送來了,咖啡帶點酸味,吐司燒焦了,蛋煮得太熟。佛斯特悶悶不樂地嚼著早餐,有了他的贊助,瑪麗能辭去她沒出頭的工作回到學校去。等她站穩腳步,他就會寄機票回來,讓她去清邁探望他,那裡是他選擇的退休天堂。他幻想自己帶著瑪麗和夏娜,穿過濃密的綠色椰子樹林,走進別墅區裡。這個畫面似乎還有點問題,他知道問題的來源在哪,這別墅是來自奶奶的書架,一本由薩默塞特.毛姆(Somerset Maugham)所寫的短篇故事「雨」裡面的情景。佛斯特推開那道難吃的早餐,看看他的錶,在波灣,勞力士的蠔式恆動系列腕錶是高官的象徵。瑪麗再一小時就到家了,服務生在令人難受的沉默中走過,背上揹著一袋牛奶。
牛奶,瑪麗的空冰箱。他要去雜貨店買東西。經過昨晚的爭吵,牛奶最適合用來求和了。瑪麗昨晚將他提供的零用錢摔回他臉上。佛斯特站起來,拿出錢包,走向收銀台,邊咬著姆指指甲,手裡握著信用卡。穿上你的塑膠盔甲,就不會損失一分一毫。
服務生不理他,佛斯特只好大聲地清喉嚨。郵差給了他一個同情的表情,服務生慢條斯理地走到收銀台後,怒視佛斯特手中的錢,「一百?找不開。」
「我只有這張紙鈔了,你們收信用卡嗎?」
「不收信用卡。」服務生粗胖的手指用力叩叩一張手寫的指示牌。
「旅行支票?」
服務生搖搖頭。「晚點再把錢送過來,四點之前。」
「謝謝你,」佛斯特邊說邊逼迫自己擠出微笑,「這附近有雜貨店嗎?」
「金省商店,」郵差說,但眼神沒離開運動版,「往西走兩個路口。」
佛斯特沿著街道,經過零錢天堂和盧氏當鋪。他看著家電世界櫥窗裡油膩膩的爐子,天空漸暗,雨點開始落下,人行道上形成一條污濁的小溪。他討厭加拿大。
一個令人意外的想法讓佛斯特放慢速度,他輕鬆地大步跑著,這讓他想到阿拉伯半島的乾河床。怎麼會有人討厭像加工乾酪一樣平淡乏味的國家?在阿拉伯世界裡,他的加拿大脾氣是他的利器。加拿大人有能力,有毅力,加拿大人能使人平靜,就像羊能讓緊張的馬平靜下來一樣。
佛斯特看到鄰近地區都已經荒廢了,這裡不適合夏娜成長。當他和夏娜一樣大的時候,這一區的十字路口都非常繁忙,因為鐵路和倉庫而繁榮,晚上能聽見火車轉軌的隆隆聲,北風吹來時還能聞到屠宰場悲傷又陰森的氣味。雜貨店裡堆了柳橙金字塔,柯亨裁縫店擺滿翻領的西裝。還有,佛斯特突然想起迪克森鞋店的霓虹燈。
在胖店員的監視下,他會穿著嶄新的西斯曼.史坎普皮鞋,跑到霓虹燈下,看自己的雙腳發光,彷彿走進陰曹地府般。他的奶奶會把皮包掛在手臂上,一個人蹣跚地尋找適合她的鞋子。只有笨蛋才會付高價買不合腳的鞋,奶奶可不是笨蛋。
奶奶拿著她的聖經,她的莎士比亞,或是她的史蒂文生詩集,坐在單人木沙發上,看著摔角節目。但佛斯特不一定有份欣賞比賽,他父親可能會跑出來領走他,好像他兒子是他抵押的感情物品。父親一上路就是一周到十天,佛斯特只能和奶奶回家。人們曾相信太陽、月亮、星星是繞著地球轉的,這種想法讓人有不可靠的感覺。他奶奶曾是他和滿口荒唐的父親,艾文的軌道中心,佛斯特也認為,她不著痕跡地導引著鞋販和裁縫師。
雨停了,空氣越來越沉重。佛斯特繼續走著,他的懷舊之情逐漸冷卻成恐懼。當他的事業劃上句點,行事曆上只剩下死期,他發現自己追尋的若不是奶奶堅定的信仰,就是一些解釋,例如更高階的數字,宇宙的規則系統。他知道,這只是浪費時間,思考地球問題對他來說根本算不上思考。
金省商店位於一棟蛀蝕中的混凝土大樓裡,大樓正面是一片玻璃牆,看來有點眼熟。他奶奶曾帶著六歲時的他來看這家店的盛大開幕式。佛斯特穿過停車場,避開一台載滿梯子的手推車。他在入口看到一個極為漂亮的女人--她可能是索馬利人,她的皇室姿態,她又大又閃亮的雙眼,她明亮的紮染式長禮服--把二十五分硬幣投入販賣機中,拉出一台手推車。
一個女人出現在他身邊。她抓起佛斯特的手,將手放到一台已投幣的手推車手柄上,然後無聲地伸出手掌。佛斯特心想,她是從蘇聯時代倖存下來的東歐人,眼神充滿了憂鬱。出於一股歷史正確的衝動,他打開皮包,抽出張百元大鈔,然後塞到她的手上。在女人還來不及抗議或感謝之前,他就推著推車嗒嗒地通過大門。
店內販售著在開羅和肯亞都能看到的紗麗、長袍和廉價休閒褲、廉價襯衫。這些人要去哪裡才能找到空氣中沒有屠宰場味道的工作?你們都錯了,他很想這樣告訴他們。現在是電子貨幣的時代,隨時都有大筆財富飛越加拿大天空。舉例來說,他畢生的積蓄--一百三十萬美金正從AMED飛到開曼群島。
他已經好幾年沒上雜貨店了,但佛斯特勇敢地向前行,他抓了袋蘋果、幾根香蕉、一箱柳橙還有萵苣、防風草和蘿蔔。他逛到另一條走道,看到一袋香果圈,他要買一盒給夏娜。早餐食品走道讓他很開心--每個紙盒都代表新的一天的開始。當他看到一個沒人排隊的收銀台,你需要這種運氣,小子!他把推車往那裡推去。
一個滿頭刺猬般紅髮的年輕人莫名奇妙地看著他,根據她工作服上的名牌,她叫做蒂娜,成為他購物經驗中的一部分。掃瞄器不停嗶嗶地掃瞄,雜物滑下不鏽鋼的坡道。佛斯特從展示架上拿了本漫畫要給夏娜,一本《加拿大家政》給瑪麗,一本《多倫多星報》給自己。
「你買的東西像山一樣,」蒂娜說。「你要袋子嗎?一個五分錢。」
像山一樣。 「山,深沉陰暗的森林,其色彩、其形式,」佛斯特微笑看著蒂娜說,「當時對我是一種嗜好……」之乎者也,之乎者也。佛斯特想起他奶奶逼他背誦的詩,他很樂於憶起華滋華斯的詩文。
蒂娜轉了轉眼珠,大力按了總計鈕,然後宣讀總額。金額感覺不高。佛斯特將AMEB信用卡交給蒂娜。他看向窗外,看到一輛計程車,朝著車內胖碩的司機揮手,直到司機費勁地下車走向前門。
「交易失敗。」蒂娜說。
佛斯特看著她。「不可能,再試一次。」
她又刷了一次卡。
「交易失敗。」
「為什麼?」
「沒說,從來不說的。」
「收美國運通卡嗎?」
「不收,對不起。」
對不起。為什麼加拿大人總在說對不起?好像活著是件很抱歉的事。信用額度應該夠高,他刷了機票錢、在倫敦一周的花費,還有付錢給他的財務顧問西追.理查.韓德森。佛斯特不情願地掏出三張他在希斯洛機場換的百元鈔票,他本來想把這筆錢給瑪麗的。
「就這些嗎?」計程車司機問。
「是的。」佛斯特回答。
「你的找零。」蒂娜說。
「你不幫我打包嗎?」
「你自己打包,先生。」
好。他愈快到泰國愈好,他已經受夠加拿大了。佛斯特扯開一個袋子,《多倫多星報》滑下傳送帶,標題寫著:中東銀行破產。
上面還有張銀行塔樓的照片。
那是杜拜的塔樓。
那家銀行是AMED。
他的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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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節奏形式的音樂從瑪麗的屋中流洩出來,佛斯特走上前廊,計程車司機拎著雜貨袋跟在他身
後。瑪麗在家嗎?佛斯特敲了門,等了一下,然後推開大門,翻找口袋中的手機-直到他想起他在離開杜拜時,已經把手機停了。瑪麗的電話是舊式嵌壁式電話。他拿起話筒,逼迫自己思考,吉卜齡(Rudyard Kipling)4詩句的片段飄過他的思緒。如果眾人失去理性責怪於你時,你仍能保持冷靜……報紙上的新聞誇大了。沒人相信阿拉伯人,從九一一之後更是如此。客廳傳來一陣快速的節奏聲。佛斯特探出頭到走廊上,對夏娜明白暗示把音樂轉小聲些。她坐在電腦桌前,盪著雙腳,點著頭,搖晃著肩膀。她對著牆壁某個地方晃了下搖控器,房間就變安靜了。不,從她耳機中還流出細微的節奏聲,她手腕上戴了個小玩意兒,她年紀已經大到足以單獨在家了嗎?「瑪麗呢?你媽去哪了?」「媽媽快回來了,」夏娜唱著,「快回來了,快回來了,快回來了。」
你仍能保持冷靜……西追的名片有股安慰作用。這酋長不會放任AMEB倒閉的,佛斯特撥號時這樣想著。電話忙線中。計程車司機像魔術師學徒一樣前後踱步。佛斯特拿著名片,被上面立體的真言催眠。計劃未來/實現夢想,計劃未來/實現夢想,計劃未來/實現夢想。
「品味驚人,沒錯,」西追.理查韓德森把名片交給佛斯特時說,「故意要吸引美國人。」佛
斯特斷定,輕鬆的英國俚語是西追的風格之一。佛斯特是「古怪的殖民小孩」,管錢是「輕而易舉的事」,股票消息是「中國人的悄悄話」。
「讓錢穿過針眼,」西追說,「前往開曼最好的途徑。」
「針眼?」佛斯特說。
「如果我們用AMEB匯出大量金額,就能省下交易手續費。」
我們,雖然錢是佛斯特的。那個禮拜-酋長取消佛斯特合約,把護照交給他,讓他生活脫離軌道的那個禮拜-股票市場崩盤,但西追早看出衰退的趨勢,將佛斯特的財產全轉成現金。「或許我們該分散風險?」
「喔,沒有風險,AMEB固若金湯。」西追拉鬆他的領帶,領帶是伊頓牌的,但那是真品嗎?佛斯特站在瑪麗的廚房裡,電話在耳邊響著,他看著覆蓋餐桌的白色塑膠布,就好像桌上覆了一層雪。當計程車司機拿著另一袋雜貨進來,佛斯特不耐地指了指地板。愛戴絲質圍巾的席薇亞接起了電話。
「理查韓德森財務公司。」席薇亞的嗓音渾厚低沉。
「全都搬進來了。」計程車司機同時也大聲說著。
「席薇亞,我是佛斯特。」他用肩膀夾著話筒,付清車資,揮手叫司機離開。
「丹尼爾,你好。」
叫我佛斯特,他早跟那女人說了,而且不只一次。大家都叫我佛斯特。「叫西追接電話。」
電話發出卡嗒聲,佛斯特發現他自己聽著帕海貝爾(Pachelbel)的D大調卡農。佛斯特討厭極了這種反覆的音樂,這根本是地獄的音樂。
「電話監聽中。」席薇亞插入這麼一句話。
客廳傳來一陣吼叫聲,夏娜又打開了音響。他要叫她關掉嗎?瑪麗為什麼把小孩單獨留在家裡?
「情況不好。」西追突然透過電話線這麼說。沒有插科打諢,那就是真的不好。
「快說我的錢已經到開曼了。」
吵鬧著嘎然停止,一陣低語破壞了緊接而來的沉默,就好像電話變成貝殼一樣。鸚鵡螺,佛斯特無用的想著,有著美麗幾何螺旋的貝殼。
「錢全石沉大海了,佛斯特。」
石沉大海?西追會把股票拿去泡威士忌嗎?佛斯特做了個深呼吸,強迫自己吐氣。你仍能保持冷靜……「報紙說了什麼衍生物的。」
「對,銀行大小事都受到責難,資產、儲備金、燈泡、簽名筆……」
「簽名筆?」
「市場逆轉,AMEB全都付之一炬。」
「付之一炬?」佛斯特往後靠著餐桌。「責難?那AMEB的神奇金童總裁呢?」
「也一樣。」
「但怎麼會……」
「那傢伙偽造帳目。」
「偽造帳目?解釋清楚。」
佛斯特邊聽邊看向瑪麗的落地門。門外有台生鏽的烤肉架,沒有鞦韆的鞦韆架,沒有底板的藤編柵欄。西追不停說著,佛斯特卻只聽到一堆難以理解的行話,就像在冬風飄盪裡的金箔。人民幣的匯兌、日圓的利差交易、貨幣交換交易銀行、基金骨牌效應、地下交易、全球潑濺效應、漣漪損壞。西追告訴佛斯特,AMEB被衰退浪潮拖累,這家銀行已經不見了,就像石頭一樣沉沒了,帶著所有資金消失了,佛斯特的財產也一起沉沒了。
「那現在是怎麼樣?」
「現在還早,或許還救得回一些。」
「救得回一些?西追,我要去泰國了,我下禮拜就要去清邁買別墅了。」
「至少我還在,」西追平緩的音調讓佛斯特大吃一驚。「我接了你的電話,凱文已經跑了,把手機放到充電器後就走出去了。」
佛斯特閉上眼。「你還在,西追,你接了我的電話,謝謝你。你是我的顧問,告訴我該怎麼做。」
「原諒我,丹尼爾。」
原諒我?電話掛斷了。過了一會兒,佛斯特把話筒掛回去,他站了很久,盯著落地門前愈來愈長的陰影。
瑪麗站在廚房多久了?她穿著汗衫和牛仔褲,看起來比昨晚年輕多了。她露出狐疑的表情。瑪麗,我有麻煩了,我嚇壞了,嚇死了,我的人生變成一場空。他應該告訴女兒這些話的,他應該現在就告訴她的,但佛斯特說不出話來。每個家庭都會發明一套語言,而佛斯特家的版本可不包括心靈對話。他什麼也沒說,時間一分一秒地過著。
「你們兩個!」夏娜從客廳叫著,莎莎和小戴要開始了。」
「來了。」佛斯特回答,雖然他不知道夏娜在說什麼。他開始走,卻發現自己拖著腳,眼神直盯著地板。到客廳門口,他停下來看了看四周,客廳有張破舊的沙發、懶人椅和不成套的茶几。
瑪麗坐到沙發上,夏娜依偎到母親身旁。懶人椅在客廳的另一端,而且看起來很低。瑪麗偷偷地看著他,佛斯特坐進懶人椅時還是發現了。他雙腳伸直,兩手懸在懶人椅兩旁,盯著電視。電視的顏色不太正常,綠色有點顫抖、紅色在閃爍、藍色又太亮。他要買一組新的給瑪麗,只要AMEB的問題能解決。
在電視上,一位白髮男人脖子上圍著條毛巾、手臂上掛了個網球拍,走到更衣室。一個比較年輕的男人也輕鬆地走進去。「席德,你又打敗我了。」
「那是因為我打敗我的疼痛。」白髮男人舉起一瓶藥丸。瓶身是藍色的,而它看來像著火一樣。
「佛斯特?」瑪麗說,「你還好嗎?」
「我的銀行出了點小問題,」佛斯特做了個無所謂的動作。「沒什麼好擔心的。」
廣告結束後,一個穿著白色鍛面禮服、外表幹練的女人,衣裙搖曳地走進一間紅牆且滿是鏡子的房間。一名服務生從前景快速閃過。這是飯店嗎?這一定不是帆船酒店。「他找到收據了,」女人跟一個穿著燕尾服的壯碩年輕人這麼說。「他全都知道了。」
「他什麼都不知道。」年輕人嘲笑著。佛斯特心想,他是客人嗎?帆船酒店的管理人員?還是柯亨裁縫店的客人?
「這傢伙太太太奇怪了。」夏娜說。
「你這麼覺得嗎?」瑪麗說。
「你知道,莎曼珊和戴米安正在那個。」夏娜小聲地說。
「他們現在是這樣。」佛斯特智慧地點點頭。他對這兩個人有點意見。如果酋長抓到莎曼珊和戴米安的陰謀,他們下班飛機就會被遣送出境。酋長都是很重視道德的。大銀行不可能憑空消失,現在還早。電視螢幕上《動盪世界》幾個字母,矇矓的呈現在晨曦的天空。
「他們絕不會揭穿莎莎和小戴,」瑪麗說,「一定有問題。」
「沒錯。」夏娜說。
「嗯。」佛斯特說,就好像他正在杜博科石油公司的會議中,還沒對討論內容做出決定。他不在乎電視內容,但廣告卻吸引了他的注意。廣告中是強而有力的三十秒電影,電影中有情節、明星和場景。最後的廣告播完了,漂亮的人不見了。好吧,就是這樣。人很容易被取代,這在中東就能學到,而且很快就能了解這一點,你只是他們租的一頭驢。
「佛斯特?」瑪麗說,「謝謝你買的雜貨。」
購物是計劃中的事嗎?《動盪世界》又繼續播出,場景已經換了。「你偷了配方。」一個化了濃妝的女人說。
「是嗎?叫他們證明。」佛斯特斷定,穿著白色實驗衣的男人是石油化學家。他注視著他赤腳時的身長,他什麼時候把鞋襪脫掉的?他想到一句阿拉伯諺語:穿著休奈因的鞋回來5。
這表示回家時一無所有。
第二章
粉刷工從左向右粉刷,佛斯特觀察了三晚後,在早上四點做出如此結論。沙發床有點小,他躺在瑪麗多出來的客房裡盯著天花板,身體橫躺在床墊的對角線。天花板上的渦紋有一定的模式。西追會克服萬難,跟著錢的線索追到國際銀行世界裡,最後帶著好結果出現在開曼。
夜晚的聲音。冰箱發出呼呼聲,地板發出喀吱聲,薄薄的牆傳來低語聲。電視還開著嗎?如果錢不見了呢?這種可怕的可能性就像蛀牙一樣隱隱作痛。該做的都做了嗎?他一天打到倫敦兩次,他還能做什麼?
他的膀胱在痛。佛斯特站起來,套上袍子,走向門邊,擠過一台運動腳踏車和一台縫紉機,踩到一個行李袋和一台吸塵器。他沿著陰暗的走廊前進,邊想著AMEB、泰國、西追.理查.韓德森,然後撞到了人,嚇了一大跳。一件拳擊短褲似乎飄在半空中,然後連接到一個瘦長的男人身上。他對著佛斯特露齒而笑,舉起他的拳頭,像漫畫人物一樣誇張的揮舞。佛斯特靠到牆上,讓這個拳擊鬼通過。當佛斯特走到廁所,他瞥到瑪麗臥室門是關著的。他之前看過這個男人,不過是在哪裡呢?一小時後,在半夢半醒間,佛斯特載滿資料的大腦終於找到答案。瑪麗和保全警衛的照片,那個男人靠在瑪麗身上。
天亮了,佛斯特梳洗更衣後走到廚房,瑪麗站在爐子前,向下看著平底鍋,她穿著全安保全的制服,頭髮塞在黑色制服帽裡。佛斯特快認不出這個穿著軍衣的女兒了。不過當平底鍋冒出蒸氣,她彎曲手腕擦拭額頭,她從小就會這麼做,瑪麗的媽媽凱瑟琳說這是愛爾蘭式的敬禮。
「早安,」瑪麗說。「你起來了。」
「我通常不會睡這麼晚。」
「睡得好嗎?」
「很好。」
鍋子裡…是蛋嗎?在鍋子裡發出咯咯聲響。
「那些粉紅色床單很舊了,等我回家再找另一組給你。」
床單是粉紅色的嗎?佛斯特想不起來了。
「我本來要換的,但在媽媽之後,就沒人用過那個房間了。房間裡那麼多東西,你還能走動嗎?我回家就把東西移開。」
凱瑟琳也睡過那張床?桌上散落了一些香果圈,佛斯特用指尖整理了那些香果圈,總共能分成五類:紅、黃、綠、橙、紫,或是兩類:主要顏色和次要顏色,或是……
「你慢了一步。」
佛斯特抬起頭,嚇了一跳。凱瑟琳死了。
「夏娜,她剛去上學了,她跟你問好。」瑪麗把蛋杯和一盤吐司放在桌上。「那麼,一切如何?」她看著他。
「很好。」
「我是說銀行的進展。」
「很好。」
「很好?你的語氣就像斷了兩條腿。」
這是在挖苦嗎?佛斯特拿起湯匙,敲破蛋的一端。
瑪麗靠向他的手臂看他敲蛋。「我做得對嗎?」
「有點鬆軟,」他為什麼這麼說?「我喜歡這樣的蛋。」
「不,你不喜歡。」
「有時候喜歡。」
瑪麗在流理台前忙碌,她心裡在想著什麼呢?佛斯特開始享用他的早餐。他看著女兒坐在面前,手上握著一個馬克咖啡杯。他揚起眉毛,等她先說話。
「佛斯特,你會待在這裡一陣子嗎?」
來了,如果瑪麗要他離開這棟屋子,她為什麼不直接說?「你有等水滾再放蛋嗎?」
「如果這樣蛋會裂掉。我會問的原因是他們要我下禮拜值夜班,我想,或許你能照顧夏娜?」
照顧夏娜。佛斯特感到一陣年老的悲傷。喔,你一定學得會照顧小孩的。當瑪麗出生時,人們都這樣跟他保證,但他一直沒學會。他拿起胡椒罐,又放下它。如果夏娜生病了呢?藥櫃裡有些藥丸,但夏娜可能對那些藥丸過敏,這時代的小孩總是這樣。如果她邀她朋友來家裡開瘋狂的派對呢?「等
AMEB的問題解決,我就要出發了。」
「太好了。」瑪麗站起來。
是覺得AMEB的事情解決好,還是覺得他要出發的事情好?佛斯特低下頭,手中握著胡椒罐,
蛋上已蓋滿一層胡椒。解決問題是佛斯特的專長。
「我昨晚在走廊上看到的那個人,他能不能照顧夏娜?」
「泰勒?」瑪麗轉過身,她本來看著落地門外。「你見過泰勒了?」
「不算真的見過,」佛斯特說,他能不能把昨晚的巧遇形容得有趣些?「我們去上廁所時撞見的。」
瑪麗看著他。「什麼?喔,聽著,這事別跟夏娜說。」
「泰勒的事是秘密?」
「他不是秘密,只是這事還沒公開。」
「我不懂。」
「你知道嗎?」瑪麗換了開心的語氣說,「你買了這麼多好東西,所以我們要準備一頓特殊的晚餐,好歡迎你和泰勒加入這個家庭。」
「我早就是這個家庭的一份子了。」如果你想做出好決定,就必須把事實搞清楚。
「我不是說……聽著,泰勒必須離開一陣子,大概一個禮拜,他想到一個創業的好主意,你還會再待一個禮拜吧,對嗎?」
一個禮拜,當AMEB的事懸而未決,而他皮夾裡的現金越來越少,很難思考那麼遠的事。「希望事情在那之前就能解決。」
「隨便。」瑪麗從椅子後抓了件防風外套。
前門猛地關上。佛斯特隔了一會兒才拿電話打給倫敦,席薇亞的答錄機告訴他,他的電話很重要,請不要掛斷電話。今天等待的音樂是德布西(Debussy)的「牧神之午後前奏曲」。當西追接起電話,他告訴佛斯特一個好消息,所有的人都在處理AMEB的問題,隨時都會有結果,大概一個禮拜,最多兩個禮拜。佛斯特道了再見,茫然地盯著水槽裡的早餐餐盤。然後,想起他還沒付錢給貴族餐廳,他拿起皮包裡所有零錢,數著硬幣,足夠付清他的債務,只是剛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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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週過去了,七個風和日麗的秋日過去了。居住中東多年以後,你會懂得注意雲彩的變化,佛斯特隔著客房的窗戶研究天空,等待起床的時間到來。
早上七點,輪到他用廁所。技巧是在瑪麗出來之後馬上溜進去,並且在夏娜要用廁所之前出來,大部分日子裡,他有六分鐘可以使用。
早上七點廿分,他漫步到廚房,瑪麗會為他準備蛋和吐司,為夏娜準備麥片和吐司,為自己準備吐司和果醬。
早上七點四十五分,夏娜騎登山腳踏車去上學,緊接著瑪麗出門上班,她跟佛斯特說,全安分派了一家製作廚具的工廠給她。
早上七點五十分,他長途跋涉到街上的街角便利商店買《多倫多星報》、《環球郵報》,還有《全國郵報》,那是家有蘋果味和新鮮麵包味的小店,店老闆是名叫帕克的夫婦。如果帕克太太站收銀台,她會對著他眉開眼笑,眼睛幾乎瞇成一條線,然後親切地問候他的家人;這次只有微笑並點頭,佛斯特第一次造訪時,帕克太太就已經拷問過他了。如果是她撲克臉的先生站收銀台,他會一語不發地收下佛斯特的錢。佛斯特比較喜歡帕克先生。
早上八點五分,佛斯特回到連棟別墅裡,先把報紙放在廚房桌上,脫下他的西裝外套,鬆開他的領帶,然後邊看報紙邊啜飲瑪麗留在爐子上的咖啡。如果報紙上出現有關AMEB的報導,他就剪下來放在一起,準備和西追討論。
早上九點十分,倫敦剛用完午餐,他會打第一通電話到理查韓德森財務公司。「沒有新的消息。」西追會這麼說。「我們找了最好的人處理。」佛斯特感覺西追的語氣越來越樂觀,越來越像以
前的他。打完電話後,佛斯特套上他的雨衣,出發進行這一天第一次的漫長散步。
他在早上會沿著海柏公園(High Park)大道,經過舊宅第、柳樹、陽台停了腳踏車的公寓,越過布洛大街(Bloor Street),再穿過海柏公園的大門。在公園入口聚集了一群穿著寬鬆褲子和舊運動外套的老男人,佛斯特猜想他們應該是附近退休之家的退役老兵。出來呼吸早上新鮮空氣的活死人,佛斯特對他們視而不見。他把注意力放在穿著鉻黃色、萊姆綠或鐵藍色運動衫慢跑的女人,這些昂首闊步的女人讓他恢復朝氣,他們對他投來的眼光也喚醒他的鬥志,他還是有魅力的,不像剛剛在超市裡的模樣。葛蘿莉亞.尼爾森是他上一任戀人-如果他們因現實的安排也稱為愛的話。她是個正經的英國人,快五十歲,在阿聯酋航空工作,生活節儉。每個在海外工作的人都有個夢想,而葛羅莉亞的夢想就是回到約克郡,買艘二手大艇,不過在洛赤達運河上來來回回並不是佛斯特理想中的天堂。
海柏公園也不符合要求。草地、陰影、滿眼的綠和土壤的香氣都無法安撫一個喜愛沙漠男人。
但他必須散步,只有在運動中,他才能把困境化為願景。西追不會讓他失望的,酋長們不會放棄AMEB,他再過一兩周就能去泰國。他繼續穿過一個足球場和棒球場,再走到砲兵湖、科爾伯恩別墅、約翰.霍華(John Howard)修復後的家,他是十九世紀的古怪建築師,為這城市蓋了這座巨大的公園,然後在樹林裡終老一生。
中午佛斯特會前往公園的小動物園,巨大的楓樹陰影下有個性情暴躁的克羅埃西亞人,總穿著油膩膩的黑西裝,佛斯特會向他買隻熱狗;在圍欄的另一邊,美洲駝在陽光下睡覺。當佛斯特坐在長凳上享用貧瘠的午餐,美洲駝會轉動他愛睏的頭,用一種挑戰的眼神盯著佛斯特,好像在說你不屬於這裡。美洲駝是對的,佛斯特知道這一點。他不屬於這裡,不該在火紅樹葉落下時還在,不該在冬日來臨時還在。
下午一點,他走回住家,過濾瑪麗電話答錄機上的留言,希望能聽到西追的聲音。但西追從未打來,倒是泰勒留下一長串閒聊的訊息給瑪麗。這男人無法直線思考,佛斯特留下泰勒的訊息,讓瑪麗自己處理。其他電話是找夏娜的,班尼、艾莉莎、穆罕默德和凱菈急著想和夏娜說上話。佛斯特整理這些訊息-留言者、留言內容-然後將字條整齊地放在廚房桌上。
下午一點十五分,他打第二次電話給西追。「沒什麼新消息,」西追會這麼說。「我們找了最好的人處理。」
下午三點,佛斯特向東走到登打士街,再向北走到基理,然後再向東走過一排工廠,那些工廠的窗子都是飽經風霜的夾板。從傾斜的燈光他能看見磚牆上的粉筆字寫著:哈里斯公司、帝國種苗、英美鋼鐵,全是工業時代的遺跡,氧化且被遺忘。他自己的過去,他奶奶、他父親的回憶,從他回到加拿大的第一天就深深纏繞著他,現在也同樣消逝了。舊社區現在看來只是似曾相識,就像在別人的書架上看到一本很久以前讀過的書。
下午四點,他散步回馬則卡街,趕在夏娜從學校跑回來,精力旺盛地敲打大門前到家。當瑪麗做晚餐時-他們還在消化他從金省商店買回來的東西-佛斯特會拿起搖控器不停轉台,希望能看到有關AMEB的消息,什麼消息都好。報導頻率少得讓他很憂慮。
下午五點,他會坐在懶人椅上,和瑪麗、夏娜一起看《動盪世界》。一個從來不在乎電視播什麼的男人,為什麼會看肥皂劇呢?因為夏娜在劇情精彩時會和他擊掌,像是保羅因為竊取配方受到報應那一集。
晚上,當夏娜多工處理她的回家作業,而瑪麗看警察節目時,佛斯特就在椅子上打瞌睡。如果沒有播警察節目,瑪麗會把電視轉靜音,然後拿起一本愛情小說。
晚上十點,佛斯特會走回房間準備睡覺。快睡著之前,他希望並祈求心靈得到解救。那不是祈禱,他很久以前就不做這檔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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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有結果,我或許下個禮拜再告訴你,如果這樣可以的話。」「好,沒關係。」瑪麗的臉藏在《萊利莎的渴望》封面後。封面上的年輕女人正在路上奔跑,她身後是一棟燃燒的宅第。
「如果你要有人陪著夏娜……」
瑪麗沒有抬起頭。「我跟他們說了不值晚班。」
沒人看電視,螢幕閃爍的光線卻充滿整個房間。
「你喜歡魚嗎?」瑪麗放下書,「我週日要煮魚。」
「德薩娜很會煮魚,」佛斯特說,好讓話題延續下去。「她先煎洋蔥和大蒜,然後再……」
「誰?」
「德薩娜,我的女僕。」
瑪麗盯著他。「你還有女僕?」
「杜拜每個人都有女僕,好吧,不是每個人,大多數的人。」
「他們真幸運。泰勒週日要來吃晚餐,但沒什麼特別的菜,媽媽才是大廚師,我不是。」
佛斯特點頭。如果是凱瑟琳,每個爐子上都會有冒著蒸氣的鍋子,音響會撥放歌劇,「聖潔的阿伊達」、「親愛的名字」,她會在流理台間飛來飛去,嚐酒、切片、切丁,用廚師刀譜出美妙樂章。
瑪麗是不是又處於緊張狀態,害怕今晚的歌劇和酒會再令凱瑟琳陷入憂鬱?
第一章
那天是星期五,中東的週末從這一天開始,很適合綁緊鞋帶,帶上地圖到沙漠度假。
但丹尼爾.佛斯特人在多倫多,而非杜拜;在他女兒的連棟別墅裡,而非金沙(Golden Sands)的公寓裡。丹尼爾身材高大,小麥色皮膚,深色頭髮,鬢角有些灰白,穿著薩佛街(Savile Row)上佛雷塞父子裁縫店所做的西裝,俐落合身,曾贏得許多飯店經理的尊敬。檯子上有盒香果圈是他孫女的。他用力打開冰箱,對著空蕩蕩的架子皺眉。
只好出門吃早餐了。佛斯特穿上雨衣,尋找他賓士車的鑰匙。他感到一股焦慮,沒有鑰匙。酋長已經甩掉他了。他踏出了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