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牧者,是位有故事的神學家
梁耿碩(校園書房出版社編輯)
牧者,是有故事的神學家,他親自出現在每一個生命的處境;他在場,使得人可以看見耶穌的在場;那或許是在為著已同居生子的男女證婚的時刻,或許是探望一位將要走入死亡的年長姊妹;為一位倖存於公牛撞擊的牛仔施洗;為一位因故被警方追擊,而在鐵軌上被火車撞死的青少年舉辦喪禮;在產房,陪伴一個家庭生下胎死腹中的七個月大胎兒...
1934年的德國芬根瓦得(Finkenwalde),年輕的神學家潘霍華正在地下神學院訓練著認信教會未來的牧者;然後,是1983年,一月四日的下午,一位來自加州的男人開著車,載著妻子和三個孩子抵達美國蒙大拿州,在狂暴的風雪中,展開一段嶄新的生活。或者,是2013年的台灣新北市,寒冷而下著雨的某個夜晚,一位男子在教會帶領許多人一起禱告。
上述的這些人有甚麼共同點嗎?有的,主角都是服事耶穌基督的牧者。牧者,有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艱困的工作之一。一方面,許多人認為這是最神聖、全世界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因為是要作靈魂的牧人,也必須有來自上帝的清楚呼召。然而,這大概也是一份壓力最大的工作。許多人期待牧者是領導者,是醫治者,是管理者,要會講道、探訪、傳福音、大有能力的禱告;簡單地說,幾乎就是全能。除此之外,牧養過程與會眾、與自身生命的搏鬥,與其他牧者的相處,不被了解的孤獨感、事奉成果的不盡理想,又可能使許許多多的牧者中途而廢,半途陣亡。或者繼續前行,身上卻是滿布傷痕。
在《牧養的藝術》這本獲得畢德生牧師推薦的書中,作者大衛‧韓森(David Hansen),同樣面對著這些掙扎。他正是那位於1983年一月四日下午抵達蒙大拿的加州男子。神學院畢業後,他到美國蒙大拿鄉間同時牧養兩間小型教會,將近二十載之後,順從神的帶領,再遷至俄亥俄州的辛辛那提牧養大型教會。那麼,他是如何走過這樣的掙扎,寫出了《牧養的藝術》這本被許多讀者認為能夠挽救牧職的書呢?
韓森牧師從一個乍看之下最簡單,卻最根本的問題開始。舉目四望,牧者有很多資源、很多手冊去找到自己該做什麼。「然而我當時不僅不認識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應該去做那些該做的事。我也不知道這些該做的事要怎樣與我個人的呼召互相配合、協調一致。」(第一章,〈開端〉)原來,「牧者到底是誰?」這個關鍵的問題必須先得到解決,否則再多的牧養工作手冊都不能提供幫助。
神學,幫助牧者知道自己是誰
韓森牧師發現,神學書籍、聖經研究與教會歷史的作品,能夠幫助牧者釐清這個最根本的問題。他有段話說得極為有趣:「我輪流閱讀許多不同學門的書籍。這些正統神學科目的書籍沒有教我怎麼做牧養工作,但卻在例常工作的職務上使我獲益良多。我發現花一整天時間讀上三十頁巴特(Karl Barth)的《教會教義學》(Dogmatics),對牧養工作的幫助遠甚於閱讀百頁以上的牧養工作指南。」
因為若要回答「牧者是誰」,必然要追問「牧者所服事的上帝是誰?」換句話說,牧者的身分認同,最終必然是關乎上帝是誰,也就是上帝論或神論的問題。於是我們才能夠明白,漢森牧師以上所說這段話的意義:透過神學,或者說是教義學,重新探索或釐清上帝論的問題,由此才能釐清牧者的身分認同。可以這麼說:牧者必須不斷活在「認識自己」和「認識上帝」的辯證和對話當中,真正認識上帝的牧者,不斷思考上帝是誰的牧者,才能明白自己是誰。因此作者說,上帝的存在是牧養當中的真正議題;不是「上帝存不存在」,而是「上帝是誰」,「祂在哪裡」,這是最關鍵的議題(第七章,〈禱告〉)。
漢森牧師也在一位神學家的身上,找到最關鍵的幫助,那位神學家是雲格爾。
用最簡單的話來說,雲格爾認為我們可以認識上帝,是因為上帝定意向我們啟示祂自己;而將祂的存有(being)顯明,使我們得以認識祂並且與祂建立關係的,是祂臨到人間的獨特事件,就是基督的道成肉身:「在道成肉身裡,上帝因成為人而臨近人類,用人的語言向人說話,而使其自身與人類相關,而使祂能被我們思考。」(《上帝作為世界的奧祕》)正是在此意義上,耶穌基督成了上帝的比喻,把超越人理解的上帝表明了出來。漢森牧師在當中看到了類比的可能:「耶穌的故事就是上帝的比喻,因為耶穌是可見的人子,而上帝則是不可見的靈。耶穌的生平就是上帝的故事,也是上帝的愛,當我們聽見並且相信耶穌的故事時,上帝就臨在我們當中了。...耶穌是上帝的喻象,祂以這種方式將上帝帶給我們。這是否表示,牧者也可以根據他們跟隨耶穌的程度深淺,而多多少少將自己轉變成耶穌基督的喻象,並因此把耶穌帶到那些與他們相遇的人面前?」(第一章,〈開端〉)。
在雲格爾的上帝論中,漢森牧師找到了牧者的身分認同之所在。耶穌是上帝的比喻,把上帝表明出來,藉此我們認識上帝;而牧者則是耶穌的比喻,把耶穌表明出來,藉此我們看見了耶穌。
由此,我們也明白作者為何要說本書是關於敘事,是關於他的生命故事,因為比喻正是具體的敘事,不是抽象的觀念,乃是有血有肉、座落於具體時空中的;因此,有些片段、瑣碎、出乎意外,卻是真實,深入生命的每一層面。當牧者用自己的生命踏上十架的道路,他就成了耶穌的比喻。
也許可以這麼說,牧者,是有故事的神學家,他親自出現在每一個生命的處境;他在場,使得人可以看見耶穌的在場;那或許是在為著已同居生子的男女證婚的時刻,或許是探望一位將要走入死亡的年長姊妹;為一位倖存於公牛撞擊的牛仔施洗;為一位因故被警方追擊,而在鐵軌上被火車撞死的青少年舉辦喪禮;在產房,陪伴一個家庭生下胎死腹中的七個月大胎兒...
「我模仿耶穌,就像羽毛和線頭纏結的假蠅釣餌模仿水面上的蜉蝣。然而當我在生命的每一天裡去跟隨耶穌,我就是在作上帝的漁夫,為上帝釣人。歸根究柢,我自己就是釣餌。」釣餌,不是在牧者以外的某物,釣餌,就是牧者自己。我們無法逃避這件事;不管牧養的人是十個還是一百個、一千個,若要真正把人帶到神的面前,你必須使用自己。透過你的在場,透過你一輩子生活的每一個片段,你把上帝帶到人的面前。
僅以此文,獻給每一位牧者,與即將成為牧者,或是與牧者同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