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文
坐著時光機器去蘇聯
小小書房店主 虹風
一開始收到出版社企劃寄來的邀請推薦信,我以為這是另一本《查令十字路84號》。如果是的話,那推薦文30個字真是太好掰了,還可以仿效一下New York Times大喇喇的「媲美(或者改成「超越」也可以)《查令十字路84號》!它深深地觸動所有愛書人的心靈,書與人之間的深情交會!」之類的文字。
不過翻開書稿的第五分鐘,我就被這段奇特的情緣所吸引,完全忘了瞎掰一事。它跟《查令十字路84號》一點都不像,既沒有購書的往來互動,也沒有一個足以媲美海蓮.漢芙的書癡,當然也不會有一個服務周到俱全的書店店員法蘭克。
老實說,企劃應該是因為我提到我不只會寫30字的推薦文,還會另外在部落格上寫一篇文章推薦這本書,因此乾脆邀請我寫推薦序。企劃不清楚的是,其實,我是被摩爾多瓦(Moldavia)這個地點所吸引,毫不猶豫地答應寫一篇推薦序。至於推薦序的功能,除了推薦你去買這本書之外,我不太清楚它的功能在哪裡(因為我向來建議讀者麻煩請直接跳過這個東西不要看了以免被誤導或覺得這本書好難看乾脆不要買)。
簡單的說,這本書信集是一個住在英國紐柏里的古董書商哈洛德,在1971年的某個早晨,看到國際特赦組織寄來一本通訊,裡面有一堆俄國良心犯的消息,以及他們的家人、孩子的連絡住址。像挑筆友似的,這個71歲的老伯伯,在一連串良心犯的小孩的名單中,挑中一個7歲叫瑪琳娜的,從此書信往返長達15年。
你以為他寫信給神童嗎?當然不是,大部分是哈洛德以及他的妻子奧麗芙,與瑪琳娜的母親蕾拉之間的通信,有時候會出現蕾拉的丈夫(被關在勞改營的那一個)史拉瓦的信,偶爾也會看到小小瑪琳娜寫的。
哈洛德為什麼挑中瑪琳娜,據他說,因為瑪琳娜的生日跟他差一天。(哈)。
但我想當然不止於此。瑪琳娜的父親,史拉瓦.阿依多夫是因為想要搞到一台印刷機,印一些當局可能無法見容的地下刊物而被逮捕送到勞改營去的;而哈洛德是個自由古董書商,他同時,也是個堅信言論自由的擁護者。
1971年蕾拉接到哈洛德從英國寄來的明信片時,史拉瓦已經在勞改營裡五年,而她的生活因為親友的疏離逐漸陷入孤獨與絕望。現存的信件裡沒有提到蕾拉是否問過哈洛德如何找到他們的,在長達15年的通信裡,他們也沒有提過政治,或者任何有關於政治情勢、當局的事情。
書信裡經常提到的是他們彼此收到的禮物、喜愛的書籍,以及生活細節。在英國的哈洛德與奧麗芙,透過信件一起經歷了史拉瓦的釋放、史拉瓦的第二個小孩安德烈依的出生、瑪琳娜考上莫斯科大學的事件;而阿依多夫一家人則透過信件,擔憂著哈洛德與奧麗芙年華老去、病痛,以及奧麗芙的過世,最後,則是哈洛德的去世。
為什麼這本書如此觸動我?不只是哈洛德對於俄國文學的知識與熱情(這點也深深吸引著阿依多夫一家人),不只是他們在信中交換對於英、俄兩地文學、閱讀的觀感與想法,不只是他們彼此分享的生活細節,更深切的是,這些穿過鐵幕往來的信件,見證了蘇聯帝國70多年的高壓統治甚至到末期也不放鬆、KGB的監控、最後走向衰落與改革、崩垮的歷程。信件裡面看不到阿依多夫一家人身處在惡劣環境裡的悲歎與自憐,他們並不嚮往另一個國度,而哈洛德也從不因為自己身處於自由國度而感到慶幸或者驕傲。
穿插在信件之間的,是編者BBC的記者安娜的說明以及瑪琳娜的回憶錄。這些說明與回憶錄,補足了那些被封鎖、佚失的信件所遺漏的時光,以及從長大之後的瑪琳娜,重新審視這段因為通信所建立起的情緣,對她這一生的影響。
瑪琳娜事後回憶說:「我們知道英格蘭存在於某處,但那是這世界上跟我們曾經毫無關係的一個地方。」對當時的阿依多夫家來說,接到從英格蘭來的信,大概就像是接到從幽浮飛碟裡扔下來的差不多。
這一切跟摩爾多瓦有啥關係?
跟瑪琳娜的處境很像,我在還沒有讀這本書以前,我跟摩爾多瓦(Moldavia)的關係,不過也只是住在莫斯科時,懷著感激又開心的心情,暢飲她那便宜又好喝得要命的紅酒。我不知道在那裡曾經存在著一個極大的勞改營,也不知道那裡的人長什麼樣子,過什麼生活。
我記得曾經問過跟我一起住的俄國婆婆:「摩爾多瓦在哪?」我那非常具有大斯拉夫主義並且是蘇聯信徒的婆婆手不停擺地攪著她的蔬菜湯還是羅宋湯,毫不遲疑的說:「在俄羅斯」。這個答案好極了,因為總是稱讚蘇聯有多棒,念念不忘麵包只要2戈比、任何東西在蘇聯都便宜的婆婆,我差點就以為她會枉顧現實的回答我說:「在蘇聯」。
蘇聯當然不存在了。不過,這個統治俄羅斯大地長達70多年的帝國,無論是存在時,或不存在之後,那種巨大感都是很強烈的。它在的時候你覺得它應該會繼續存在一千年沒問題,它不存在的時候,身處於其中的人經常還不能接受或者明白,這件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然而那樣的巨大感,對於1970年後才出生的我們這一輩,是很陌生的。
我一直覺得我們這一輩對於時光的感受,遠比上一輩冷淡,而我們的下一輩又比我們更冷淡一些。
這通常不會造成生活太大的阻礙,但是會造成我們的歷史感受很低。
因此沒辦法感受到冷戰時期,英蘇兩地如此書信交會意味著什麼?要如何想像,當瑪琳娜的兒子安東說,如果有時光機器他想要坐去「蘇聯」,因為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都曾經生活在哪裡,他想要知道住在哪裡是什麼感覺;沒辦法想像,當後來阿依多夫一家人在哈洛德過世後,在他女兒莎麗的安排下前往英國,經過當時還矗立的柏林圍牆,來到西德的某個車站時,瑪琳娜被罵「俄國豬」的情景。
大部分的我們,對這一切的歷史感都很低。因為很遙遠。遙遠到沒辦法想像、感受,所有人類的命運,其實是如何的相似與糾纏的。
跟安東不一樣,我從來不曾希望自己坐著時光機器去哪個朝代或時光,就像我不會希望我可以回到二二八或者六四,那太恐怖了。我想像,如果我問跟我年紀相仿的俄國朋友:你會想要坐時光機器去蘇聯嗎?他們鐵定認為我瘋了,問這種蠢問題。
所以,當我閱讀著這些彷彿從蘇聯時代漂來的瓶中信時,突然意識到我沒辦法將他們視為「歷史」。因為,信件通常意味著人們的具體生活,有一批人,真實的活在那樣的年代,一個我們從來都不想要返回的年代。
那個巨大的存在感,像一個低又沉重的鐵灰色天空,籠罩著每一個曾經生活在蘇聯裡的人們。如果沒辦法感受那樣的巨大,你也沒辦法感受瑪琳娜在回憶錄的最末,關於這長達15年的通信,如何改變他們生活的一段話:「在那些致命時刻,我們被英國紐柏里小鎮的一位蛀書蟲發現,我們得到多麼大的恩寵!蛀書蟲認為他最愛的是書,但結果是,他熱愛的生命與人類,遠多過於世界上所有的書。」
我從來不曾認為牽起《查令十字路84號》書信情緣的是書。單純的交易行為改變不了人與人之間的任何關係,不會加深什麼,也不會觸動任何內在的感受交流。《附上我的愛》裡面積極為對方尋找、致贈的書籍,也不曾因為那只是跟其他事物一樣的禮物。因為,書,代表著人類,每一個我們的心靈。
如果有一天,我也處在那樣的致命時刻,我會希望收到什麼?
當我這樣想的時候,便明白哈洛德以及奧麗芙在他們的晚年,為阿依多夫一家人所作的一切,遠遠超過信件裡所傳達的太多,太多。
如果我們還不曾有機會和陌生人擁有十五年的書信情誼,那麼,可以從這本書開始。
──東海書苑店長 廖英良
什麼東西能分隔兩人?種族?宗教?語言?階級?年齡?性別?還是國家?冷戰把世界分隔成鐵幕內外,但文學與書卻能透過時空的縫隙把人的感情聯繫起來,這是比摩西分隔紅海更動人的奇蹟!
──有河book店長686
來自兩個截然不同世界的人,英國老書商與俄國小女孩,因為平等的看待彼此的世界,足以維繫寬容與愛的強大力量。字裡行間流露出那股超越語言的力量與溫和的感情,分享生活上的點點滴滴,是我對本書最深的感動。
兩位主角有許多地方落差很大,年紀、世代的差距,地理上的差距,國家自由的差距,但是在心靈誠實的分享與對愛的希望是平等的。
──草葉集概念書店店長peggy
書中的古書商哈洛德夫婦很重視人權自由,因此對共產主義剝奪言論自由的行為很不以為然,於是響應國際特赦組織的計畫,與蘇聯政治犯家庭展開了長達十幾年的一段書信情緣,他們更在通信中分享彼此的閱讀樂趣與生活點滴。遺憾的是,他在臨終前還看不到蘇聯共產主義瓦解,也看不到蘇聯人權自由終於得以伸張。
──茉莉二手書店店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