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還是離開這裡〉
你的安靜似一把利刃
切割我無聲的肢體
意識匯流
蜿蜒的貨架拉齊缺陷
光線逐一變得耗弱
對折,線條,一道鉛直的虛線
影子伸展出言語
把背後唾棄的睡眠
撫摸為季候的溫度
分期付款,三聯條碼
應繳最低金額
比氣象更為安全的話題
我們交換處方箋
不合時宜的淺眠,悠眠
偶爾多餘的樂途達
緩緩收納進掌紋
服藥卻不配溫水,思樂康
卻非真正快樂
我們善於遺忘髮尾
讓分岔的記憶
變為更兇險的河床
橫躺於臥室的回憶
被時間積塵的不堪一擊,不堪
再次擦拭
每一次指尖的誤觸
都是一齣新的悲劇
有人剎車不及
有人試圖加速逃逸
有人橫臥於地
有人,就這樣變冷了……
我們還是離開這裡
讓地上一灘悲傷的湖泊
匯聚成靜謐的失眠
有人服用百憂解
有人被酒精困擾著
有人正在哭泣
有人,正因為過份的幸福
而感到不安
〈你永遠都會比我老〉
並不適合珍惜流光
卻脈脈撫摩你的歲月
讓老了一歲的年曆
汰換一身看透的軀殼
你細數我的睫毛
我假裝無知
我服用安眠藥,再除以酒精
讓時間走得更快
我細數那些年華
離異的道路開滿火花
艷色的歌曲沒有安溥、宋冬野
斑馬早在非洲被人獵殺
走私的心囊塞滿瑣碎
我不是啞巴,卻在面對日子的腳步
變得那麼啞口
你總是直斷
把我們的歷史看的那麼淺
又老了一歲
又多了一點智慧
髮海無涯,指縫留下洗髮乳香
你仍在意那個下午
我們交換的動物園嗎
如果養不起獅子
我們就養貓吧
名姓是無,而你是有
我們要在同一天出生
但你卻早了我一點
所以又年輕了一些
九月十七,臍帶連貫你的未來
在你爬行前
我還在海裡
像達爾文一樣等著被生命淘汰
你永遠都會比我老
老了一歲,兩歲
老了更多直到大象不再撐著
我會用長頸鹿的脖子
猴尾輕搔你的臉頰
再用無尾熊的姿勢
讓你袋鼠般心甘情願的抱著
你只要睡著,睡著
老了不是你能決定
如果愛人是一種遠行
我只想買一張單行票,沒有折扣
看海之前先去見你
在死之前先說愛你
〈夢見03〉
痛苦的是我愛你
痛苦的事我愛你
痛苦的事,我愛你
痛苦的,是我,我愛你
〈上吊〉
他懸掛著一顆心
想起也曾有人願意
這樣親吻自己的脖子
且義無反顧
〈終於 致‧E〉
在我的忌日
翻開我寫給妳的詩
妳說,寫得真好
撕下每頁折成蓮花
我不小心劃過妳的指頭
我不小心劃破妳的指尖
慢慢流
慢慢血
妳猜這也是愛吧
〈我們02〉
我們有無盡的金魚
火焰
囚困人造的石缸
目賭一株海棠咳血
是紅色的石紋
天堂是桂花的燃燒
地獄是棲息著蜂鳥
眼窩有太陽的後裔
居住無人臥室
想念妳就埋葬眼睛
一顆妳的
一顆雪球先生
待樹開花
吊死自己在樹頭
妳會劈柴
炊飯
我們就能一起生活
〈除了愛我一無所有〉
要是有扇窗該有多好:
小小的,黏捱緊依一盆植株
苔癬攀附著歲月
琉光在指縫迂迴
音樂指向房內擱置了鉛塊
靈魂很重,軀殼過輕
我們躺臥在無人的暗室
心裏想著:「要是有海,該有多好」
得要是無人擱淺的沙灘
拾枯,摩擦
眼瞼皺褶勾勒出火花
目睹一齣無人離異的悲劇,沉默
水底鱗光似哀傷的哺乳類
透視水晶體的折射
我們會在海邊生火,看火光中燃燒的海水
想我們廉價的愛
伴隨無法抵禦的漣漪
而要是有期限該有多好
一切都腐敗,蘋果
香蕉,浸漬出水的醃漬物
下檔的九零年代愛情片
熟稔台詞,默背
我們相識,相愛,再離開,被離開
桌緣灰塵定時更新
拆信刀用以放血
啤酒失溫了,氣泡散逸著
你溫潤喉結的哽咽
將赤裸的宇宙撐起
靜靜閱讀我所擁的陋習
變成一種不怕背叛,有窗的屋
負起我沉重的烏黑髮色
陪我過期,失效
想房內正好有一座海
裏頭靈魂藍的斑馬
我們豢養彼此的老
相約要身無分文,無欲嗔癡
只剩被愛
除了愛我一無所有
除了愛,我一無所有
除了愛我,我一無所有
〈妳願意擁抱我嗎〉
妳願意被擁抱嗎
像是弄髒
妳總說自己髒了
不停擦拭、搓洗
試圖晾乾所有潮濕的冬季
那妳知道什麼是乾淨嗎
像是陽光潔白
下午的窗影分割白
灰色是肉身之間
音樂是空氣旋律
在妳不動之前
在妳不痛以後
那妳相信擁抱嗎
相信擁抱只是擁抱
相信愛就是愛
相信永恆、旋轉,相信音樂盒
一定要有花束
道歉才能信服
那妳相信原諒自己嗎
像海擊碎沙畫
像童年的碉堡
妳是否也伸出手
想要拯救一隻垂死幼貓
如果能有埋葬
一定好的比較快
那妳願意擁抱我嗎
像是被弄髒一樣
也把我弄髒一下
只要我也髒了
我們就誰都不髒
只要能夠抱在一起
乾淨得比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