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勝超

版權信息

序言一

序言二

序言三

導言

第一章 鄉土景觀的形象識別系統

一、何以鄉土景觀？

二、鄉土景觀的形象識別系統

第二章 鄉土景觀女性氣質的建構

一、鄉土景觀之性別研究

二、百變阿詩瑪：文化旅遊與鄉土景觀女性氣質的建構

三、阿詩瑪文化資本化

第三章 鄉土景觀的農耕底色與旅遊呈現

一、農耕底色

二、旅遊呈現

三、和順鄉愁

第四章 鄉土景觀的五行思維與介休範例

一、問題的提出

二、“五行”框架

三、黃土文明五行觀的介休表述：以傳統民俗為中心

四、華夏中心：回到“家園遺產”

第五章 鄉土景觀之京族哈節的可參觀性生產

一、溯源：哈節起源口傳敘事的“異文”

二、編劇：哈節起源口傳敘事的“表演性”

三、景觀：哈節起源口傳敘事的“可參觀性”生產

第六章 鄉土景觀之亞魯王的傳播與傳承

一、傳播《亞魯王》

二、傳承“亞魯王”

三、心信的養育：傳播與傳承的閾限

第七章 鄉土景觀之一寨跨兩國的景觀建構

一、作為文化風景的“一寨兩國”景區

二、銀井寨“一寨兩國”景區的景觀建構

三、“胞波情”的文化隱喻

第八章 鄉土景觀之中緬胞波情的傳統發明

一、文化與經濟在歷史發展中的消長

二、發明傳統與胞波狂歡

三、跨國交流與文化傳播

第九章 鄉土景觀之大糯黑的人居生態

一、村落概況

二、生態：“石—木—水—土—人”共生

三、生命：阿詩瑪，我們民族的歌

四、生養：阿詩瑪文化的旅遊表征

參考文獻

後記

弟子巴勝超的新著《傳媒、旅遊與多民族鄉土景觀的變遷》即將出版，他囑我為之作序。我欣然答應。巴勝超跟著我做過好幾次的田野作業，雲南、貴州、廣西、山西、江西，他都在，只要我召喚，他總在。只要是學術需要，他總以之為重。他從來不以自己的任何“困難”“事情”為理由，為借口，為托詞，哪怕他真的有困難、有事情。我布置的“作業”他總能完成好，還很快。



尤其是這些年，我集中對一批村落進行調研，他不僅在，而且起到了非常好的師生間的“傳媒”作用。他是很好的學生，他叫我“師父”，他是我培育的“碩果”。他是很好的老師，他是碩士研究生導師，在一些“席明納”的活動中，特別是有研究生的時候，他是非常稱職的，他是很好的“碩導”。他既在“傳”，又做“媒”。在他身上，傳媒有了解釋的多樣性。教學相長，代際傳承，都有。



他的這部著作也是這些年來跟著我，他自己和他帶著他的學生所進行的鄉土調查的記錄。為什麽要調研“鄉土”？看看費孝通的《鄉土中國》就能明白。中華文明總體上說是農耕文明。中國農耕文明決定了人的生存、生計和生活的基本方式，其根本原因在於人與土地捆綁在一起，也就是鄉土性。這也是千百年來我們把中國叫作“社稷”的原因。所以，要研究中國，需從鄉土入手。這也是為什麽我要研究鄉土，尤其是近十年來集中進行村落研究，具體的目標是完成“重建中國鄉土景觀”的計劃。



曾經有人問過我，“鄉村大同小異，你有必要挨個兒去調查嗎？再說你也調查不完的。”問這樣問題的人是智者，是傻子，是懶漢。這就好像問：“中國人和外國人，男人和女人，古人和今人都是人，你有必要挨個兒去了解嗎？再說你也了解不完的。如此，自己在家里照鏡子，看自己、想自己、摸自己就好了。”費孝通一生都在鄉村中行走，他有一本書叫作《行行重行行》，單是“江村”（開弦弓）一個村，他一生就跑了28次。他是鄉土之子，是極少數最了解中國的人之一，是最偉大的學者之一。費孝通從來也都在“解剖麻雀”。



“鄉土社會”之所以重要，還在於它的多樣性。前年我專門去英國看“英式鄉村”。那里的鄉土性與中國的不同，景觀不同，連字面意思也不同。西方的“鄉土”（vernacular）的主要意思是“本地的”，區別於“外地的”；“鄉村的”，區別於“城市的”；“尋常的”，區別於“正統的”。“景觀”這個詞來自拉丁語“pagus”，用來界定鄉村區域。在法語中，“景觀”包含土地（terroir）、村莊（pays）、風景（paysage）、鄉村（campagne）。在英語中，景觀與樹林（woodland）和田野（champion）有關，而“田野”一詞來自法語campagne，就是指鄉間田野。從西方的情況看，沒有鄉土，連“景觀”這一概念都無法支撐。



中國的鄉土景觀更有意思，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中國的文字本身就是形象，就是“景觀”，這是西方文化完全沒有的。從西方的字母中我們難以有形象感，但中國的文字有。甚至，我們可以從中國文字的形象景觀中瞥見其本義和雛形。“鄉土”就是證明。



“鄉”這個字在字源上與“卿”同源，是會意字。有大家聚集在一起的意象，因此，當我們說“卿卿我我”的時候，就能體會什麽是生命共同體。“鄉”又是“饗”（饗）字的象形初文，“食”在其中，因此，當大家坐在一起吃飯、喝酒的時候，就有了“鄉里鄉親”的親情。“鄉”還與表示“方向”的“嚮”有關系，它可指代家鄉、故土，也可指代地方、區域。所以，如果中國缺失了鄉土，沒有了家園，沒有了食物，沒有了親情，那還剩下什麽？



“土”也是個象形字，像地面突出的土堆，“一”表示地面。甲骨文把它鐫刻成，意思就土地長出作物。難怪《說文解字》說：“土，大地用以吐生物者也。”“土”在耕作中最有代表性的是田地。這在中原地區更是典型，把土地打理得整整齊齊，方方正正，把中國天圓地方的哲理也羼入了。難怪《爾雅》說：“土，田也。”



這就很清楚了，鄉土是根，是本，是命，是脈。我們也就明白，中國的事情為什麽要從鄉土入手。《管子·權修》說：“國者，鄉之本也。”它的意義包括：1.指代國家。管子說：“後稷為田。”後稷為周代始祖，是農神。我們也就知道為什麽把國家叫作“社稷”。2.禮制統治。禮在社會中起到了重要的統治作用。《禮記·禮運》：“夫禮之初，始諸飲食。”形成了以土地、糧食為根本的禮化制度。3.和諧秩序。“和諧”一直是中國傳統社會追求的最高境界。“和”由禾與口組合而成，與食物有關；傳統文化從來也以和平、和睦、和諧的“致中和”為最高境界。4.自然本性。欲乃人之本，為自然本性。孔子有“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欲”其實是張口吃飯。沒有鄉土，哪有飯吃。



鄉土村落也是我們最早“家”的初形，是農耕背景之下特殊的“家—家園”。中國的“鄉土家園”又是多維的景觀圖像：首先是一個“生命單位”。《說文解字》：“家，居也。”“家”的本義是屋內、住所，有多種生命形式。其次，“家”是一個“空間單位”。它也是空間形制中“地方”的最基層部分。第三，“家”是一個“親屬單位”。它是一個家庭、家族血緣群體的世系代際線索，並以家為單位來呈現傳承。第四，“家”是一個“社會單位”。它是構成與其他社會關系進行交往與聯絡的中心，也是“內”與“外”的禮制倫理的縮影。最後，“家”是一個“政治單位”。在特定的政治倫理中，可指“家國天下”。《禮記·禮運》：“天下為家”。



巴勝超的新著中還多出了鄉土中的現代移動性的典型現象——大眾旅遊。這表明傳統“靜止的鄉土”呈現出重大轉型。過去的鄉土社會是一個“面對面的社群”，村落的形制也是保證相對獨立的宗親群體、相對安居的生活和相對穩定的格局。20世紀80年代中後期開始，大眾旅遊隨著全球化的推展在中國出現。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傳統的格局，改變了鄉土性，也改變了鄉土景觀。巴勝超筆下的“旅遊”又有了不同的景觀，因為雲南的村落景觀各有不同，這與雲南的旅遊形勢和形態有關。其實，旅遊也可以理解為到不同的地方去觀看不同的景觀，體驗不同的景觀，也品味不同的“景觀”。景觀不同，才美麗。“鄉土景觀”不僅有西方的鄉土，中國農耕文明的鄉土、雲南高原的山地鄉土、多民族文化中的鄉土，還有圖像性的鄉土。這是他的新著中與多數學者不同的“多樣性”。鄉土景觀確實不一樣。



記錄鄉土還有一個要緊的原因，隨著全球化的擴張，隨著高科技的發展，隨著大眾旅遊的湧現，隨著城鎮化的推進，鄉村在很短的時間內變得面目全非。我們都生活在一個很短的生命軌跡中，相對於歷史而言，它只是短暫的一瞬。我們的時尚也很短暫。現在的人喜歡城市，現在的人喜新厭舊，現在的人喜歡快節奏；可是我們不能保證我們的孩子、孫子也跟我們一樣，如果他們厭倦了城市，反感了周遭的人工痕跡，想回歸大自然，產生懷舊的念想，想體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想找回已經失去了的家園，怎麽辦？那就到我們的著作中去找。



巴勝超教授都把這些記錄在案。他是學生，也是學者，更是踐行者。他是徒弟，又是師父，還是傳承人。我帶著他走了很多村落，他又帶著他的團隊、他的學生走了很多村落。其中有些村落、山寨集中在“七彩雲南”，那里很多彩，景觀也很精彩。雲南是我國少數民族聚集最多的省份，所以鄉土中又多出了山地特性、民族特色、生態特點。巴勝超又是學傳媒出身的，自己能拍攝、能編導，他把村落的鄉土性，把村寨的民族性，把村落的景觀性全都編導成影像，成了影像作品。



那也是一種景觀。



是為序。







於廈門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