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回顧2010年,當筆者首度訪英閱檔之際,趁著假日與友人Diba前往布萊頓(Brighton)海灘。猶記十月的海風甚大,卻不減遊人興致!坐在石礫堆疊的灘上,遠目所及,盡是一片深青色的大海。據悉,戴德生決心創立內地會前,亦曾漫步在同一片沙灘上;海風又將他的目光吹向何方?遙想旅居中國多年後的戴氏,是否也曾佇立在芝罘港灣,回眸那段帶著幼子們前往中國的海上旅程,及其在布萊頓海灘上的初衷?
百年後,一位為了追尋傳教士子女故事的研究生,帶著疑惑與未知,在同一片海灘上尋找戴德生在山東創立芝罘學校的靈感。儘管海風將思緒吹得有如凌亂的頭髮,但閱檔時的感動,讓她久久無法忘卻一張張傳教士子女在華求學時的笑顏;十月微雨的海風,彷彿送來一陣紙香,也許就是那卡其色檔案盒的召喚吧!為遠道而來的旅人,訴說一段遙遠的中國童年與內地會的歷史。
2013年7月,筆者完成以芝罘學校為題的博士論文;同年9月,已故的芝罘學校教師馬義信(Gordon Martin),其追憶芝罘學校的舊作,也以中譯本面世。如今伴隨這本小書的出版,也許能邀請更多的中文讀者,一同領會百餘年來芝罘校友們以其蒼蒼白髮,仍時時手耕那段在中國的美好童年時光。
本書寫作目的,欲稽考傳教士子女在近代中國的就學經歷;並從芝罘學校在中國的設立及其歷史,解釋這所專門招收傳教士及外僑家庭子女的學校,且被喻為是「蘇彝士運河以東最好的英國學校」,對於內地會發展的助益。透過內地會史料與校友們的記錄,探討芝罘學校師生在中國的特殊經歷。1951年,芝罘學校師生連同內地會成員撤出中國;後續隨著內地會(後易名為「海外基督使團」[ OMF International])的腳蹤,在台灣、日本、菲律賓、泰國、馬來西亞等亞洲各國設立分校。不變的是「芝罘學校」仍是共享的校名。自中國母校畢業的校友,遍居歐美等國,以文字紀錄保存這段跨國就學的童年記憶,彷彿成為「芝罘人」的共同生命經驗,並以此形塑社群認同與歷史書寫。
芝罘學校並未隨著撤離中國而結束,特別是過去曾在中國就學的校友們,仍不斷保持著他們獨特追尋童年的方法,書寫母校記憶正是其中廣為採用的方式,筆者據已有百年歷史的芝罘學校校友會(Chefoo Schools Association, C.S.A.)以及發行至今的《芝罘雜誌》(The Chefoo Magazine)為例,解釋校友們維繫百年的形式,及其對今日吾人建構傳教士子女研究的重要性價值。關於芝罘學校的相關史料,以英國倫敦大學亞非學院(The School of Oriental and African Studies, SOAS)圖書館,及美國惠頓學院(Wheaton College)葛培理中心(The Billy Graham Center)為重要的典藏單位。筆者依據的檔案與史料,主要是受惠於兩次訪英的經驗,包括亞非學院圖書館的「內地會檔案」(China Inland Mission Archives),以及海外基督使團位在格林鎮(Borough Green)的辦事處(OMF International,UK),亦藏有內地會相關史料。
今將本書主要章節的撰文方向,簡述如下:
首先,回顧戴德生設校的歷史背景,包括戴德生攜家帶眷在中國傳教的經驗;進而分析內地會傳教士家庭,在內陸省分經營宣教站所面臨的文化適應問題,特別是傳教士婦女對於育兒方面的教養心態與需求,必須與其傳教工作之間取得平衡。此外,透過芝罘學校的設立過程及其招生情形,檢視該校對於内地會發展上所扮演的角色。因此,芝罘學校的創立及其必要性,可視為是內地會在華傳教事業之一環。
其次,分析校方在中國採行的教育模式。該校雖是地處山東,但厲行英國教育模式,並為學童營造出濃厚的基督教信仰的學習氛圍,且明定不招收中國籍學生。校方以種種形式,仿照英國學校的教學情境,保護學生宛如置身於英國。這樣的特色卻也阻隔學生進一步接觸圍牆外的中國社會,與煙台民眾少有互動的機會。不過,這也讓該校師生安然度過近代中國歷史上的反教風暴,與地方軍閥割據的年代。
再者,珍珠港事變後,基於英國對日宣戰後,使得原本在中日戰爭過程中得以保持中立地位的芝罘學校,首度出現了運作上的危機。自1938年煙台淪陷後,校園雖在日軍監控下仍能正常運作,校方更勤於舉行大型活動,邀請遠地家長前來校園見證子女的學習情況。未料珍珠港事變之後,師生的處境與安全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戰,儘管從倫敦大學亞非學院圖書館藏的「內地會檔案」,反映出校方撤校的評估,以及英國外交部的立場,最終卻是由日軍決定其撤校的命運,從煙台校園遷至毓璜頂長老教會院落,再轉至前身為廣文大學校地的濰縣拘留營。在拘留營期間,師生不受生活條件簡陋的約束,維持牛津考試的傳統,成為一個切入點,可供探討該校師生在拘留營期間的信仰與生活。
最後,從師友的歷史記憶,來解釋該校自戰後以來,從復校歷程到撤出中國的始末。受制於國共內戰的情勢變化,內地會成員無法輕易進入煙台,連帶影響復校進展,最後由華登禮校長主事並宣告,芝罘學校正式在江西牯嶺上復校。從此,芝罘學校從原本臨海的校園,轉為山景風光,山間的讀書聲猶傳數年,直至1951年撤出中國。
本書經歷兩個寫作階段,過程中筆者受惠於諸多師長與研究單位的鼓勵與支持:一則是博士論文寫作期間的移地研究歷程;另一階段則是出版前的修改。在博士論文寫作階段,謹謝下述單位的獎助:包括成功大學歷史系博士生獎助、教育部「人文教育革新中綱計畫-人文領域人才培育國際交流子計畫」(MOE-099-01-03-2-11-2-09)、財團法人純智文教基金會、國科會「101年度獎勵人文與社會科學領域博士候選人撰寫博士論文」(101-2420-H-006-019-DR)等等,讓這段跨海追尋傳教士子女的研究歷程,滋養筆者對於檔案與生命史的體會,對於開拓研究視野與深化個人生命感受,具有難以筆墨的價值。
訪英期間,亞非學院圖書館特藏室館員Winifred Assan、Susannah Rayner女士,耐心地協助筆者查找「內地會檔案」,並提供後續相關建議;亞非學院歷史系研究基督教在華史的Lars Laamann博士,亦在研究方向上給予我諸多的鼓勵。此外,海外基督使團(OMF International) 英國辦事處的Tony Waghorn先生,更是無償讓筆者使用其館藏的內地會史料,在此一併致謝。
筆者取得博士學位後,感謝查時傑老師、古偉瀛老師、王崇堯老師、吳秀良老師、王成勉老師、陳恒安老師等人,對於筆者後續研究方向上的勉勵。承蒙中原大學宗教所暨歷史文化叢書主編吳昶興教授,讓這本以傳教士子女為主題的研究,能夠以出版的形式面世,修改期間更給予筆者寶貴的建議;以及陳慧娜小姐細心的校對,這段歷時半年以上的書稿往返,筆者銘謝在心。此外,寫作修改期間,幸得世新大學舍我紀念館以及輔仁大學天主教學術研究中心等研究單位的支持,讓筆者有一安身研究的位所。
不過,更有一些難得的跨海緣分縈繞在筆者的寫作歷程中。例如,與芝罘校友們之間的聯繫過程,是筆者相當珍視的經驗,在此誠摯地感謝戴繼宗牧師(James Hudson Taylor IV),引介其遠在美國的姑母戴愛美(Mary Previte)女士;Tony Waghorn先生提供加拿大籍的芝罘校友兼《芝罘雜誌》主編Ian Grant 先生的聯絡方式;經輔仁大學法律系雷敦龢神父(Edmund Ryden) 協助下,與英國的譚樸森教授(Paul Thompson)的遺孀Marcia Thompson女士連繫;而譚夫人則引薦譚教授人在美國的胞弟Stanley Thompson先生與筆者通信。亦有筆者冒昧去信請教者:如加拿大籍內地會史家Alvyn Austin教授、美國耶魯大學退休教授史景遷(Jonathan Spence),以及惠頓學院(Wheaton College, Illinois)魏謙恩教授(Charles W. Weber),皆曾惠予筆者與傳教士子女相關的研究建議。
尤為感謝與筆者維持密切通信的三位芝罘校友,包括戴愛美女士、Ian Grant 先生以及Stanley Thompson先生。在這長達一、兩年且維繫至今的通信過程中,這些溫暖的長輩,竟能信任一個遠在台灣的研究者,不時透過電子郵件的傳遞,解答筆者的疑惑之餘,也願意跨海訴說他們在中國的童年點滴。承主編Ian Grant先生惠允,筆者得以使用《芝罘雜誌》的照片;Stanley Thompson先生更為筆者撰寫了一封正式介紹自身童年經歷的文章(請參見附錄);戴愛美女士亦曾邀其他芝罘校友,一同討論筆者的英文書名並提供建議。回首這段跨越國界的忘年請益,筆者相信,生命的召喚,足以跨越文化與時空的藩籬,以及國籍與信仰的差異;也形塑一個台灣研究者與芝罘校友間的記憶連結,又豈止是研究方法上「田野調查」式的偶遇!
雖然,傳教士子女曾是基督教在華史研究領域中鮮少人關注的對象,但是透過典藏在英國的相關史料檔案,這段被遺忘的歷史時空,又復現於讀者眼前。以芝罘學校作為傳教士子女研究的起點,筆者衷心期待未來有更多學界同好,一同拓展以傳教士子女為主體的研究新取向。
最後,追尋傳教士子女的身影,猶如筆者以跨文化為起點的生命探索旅程。筆者感念博士論文階段的指導老師王文霞教授的導引;儘管跌撞起伏,王老師始終給予溫暖的教導與支持。此外,父母、家人的關愛與包容,以及摯友的扶持,宛如滋養我的珠露,每一滴都幻化成我在研究工作上的期許與動力。
張勤瑩
輔仁大學天主教學術研究中心
2014年9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