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禎祥著 -FindBook 找書網

圖書名稱：二二八的虐殺與逃亡

從人權史的視野來看，二二八既是一場大屠殺，也是一波大逃亡，兩者有緊密的因果關係。屠殺背後，是陳儀當局複雜的政治操作：製造和擴大誤解，除極力誇張本省人的暴行和外省人的災情外，更將當時國軍兩大敵人：日本人與共產黨，嫁接到台灣的抗爭民眾，並燃起中國民族主義的怒火，將國軍對日本人的仇恨，報復到台灣人身上。故國軍在二二八的虐殺手段，處處可見對日軍暴行的模仿。日軍暴行的殘忍、中國政治的險惡、台灣命運的悲哀，這三者緊密扣動的關係，是二二八最重要而深隱的脈絡之一。

為了躲避殺戮，成千上萬人展開逃亡，從平地潛隱山區，從島內偷渡島外；墓地糞坑、天花板上、榻榻米下，都有人藏身。當局祭出懸賞、擄人、自首自新、連保連坐、戶口清查等獵逃手段，逃殺情節之驚心動魄，勝過政治驚悚電影。除了有形的逃亡外，還有種種無形但影響更深遠的「心靈逃亡」。本書提醒，二二八和台灣的命運存在不可思議的鏈結，如果台灣不能與中國保持逃生距離，那麼，台灣人的逃亡之路應該不會結束。

作者簡介：

李禎祥
台北市人，台大中文系、政大台史所畢，曾任《自由時代》週刊編輯等職。從事人權議題研究多年，並發表多篇論文與專欄文章。著有《李天生評傳》，編撰有《人權之路》；編輯有《白色封印》、《高俊明牧師回憶錄》等；並受補償基金會、國家人權博物館籌備處委託，進行白色恐怖六張犁名單、政治犯名單比對考證，近年參與中研院台史所的白色恐怖歷史概覽編纂計畫等。

章節試閱

第一節：虐殺與逃亡的定義

「虐殺」，顧名思義，是以殘虐手段殺人。所謂殘虐，簡而言之，是對殺人手段進行「加工」，特別是對身體施以變態凌虐，使被殺者遭受逾常的痛苦。由於虐殺的重要前提是「作意」，與「意外殺人」（過失致死）完全不同，反映出極端的人性，因此在政治、戰爭、文化、社會乃至心理學各方面，有相當豐富的探討空間。

台灣史雖有不少屠殺事件，但規模最大的虐殺事件，並非發生在比較「不文明」的前近代，而是近代，並且是戰後一九四七年的二二八事件，虐殺手段包括斬首、沉屍、刺殺、鐵線穿掌、支解殺人（斷手、斷足、割耳、割鼻、割生殖器等）。從「極端人性」的角度來看，這種大規模的虐殺背後，必有深仇大恨以為觸媒；然而凶手（國軍）與受害者（台灣人）的關係，卻是所謂的「同胞」，而且是「祖國」政府「光復」台灣不到一年半，即派兵對其「同胞」進行大規模虐殺。這種情形相當詭異，特別是這麼強烈的仇恨如何產生，非常值得探究。

逃亡，台灣民間稱為「走反」。史前時期（十七世紀以前）因為缺乏信史，逃亡事件邈遠難稽；但荷據以降（一六二四年以後），隨著新式武器的引入，和外來政權不斷出入福爾摩沙，大大增加衝突的規模和破壞的程度，逃亡事件乃陸續載於史冊。如一六三五年的塔加里揚之役，荷蘭人與新港等番社組成聯軍討伐，塔加里揚人事先獲報，逃亡一空，聯軍火燒全村，此番之逃荷也。台灣中部的沙轆番原有數百人，一六七○年鄭成功麾下的劉國軒率軍滅之，「殺戮殆盡，僅餘六人匿海口。大肚番恐，遷其族於埔里社」，此番人之逃漢也。一七三二年，大甲西社番林武力「結沙轆、吞霄等十餘社齊反，圍彰化縣治，居民逃避，號哭於道」，此漢人之逃番也。

一八八四年清法戰爭期間，富商們包船從淡水逃往中國，台灣督軍劉銘傳亦率官兵欲逃竹塹，在艋舺為民眾攔截呵責，並軟禁於龍山寺，此台人之逃法軍也。一八九五年乙未之役，台灣民主國兩任總統唐景崧、劉永福和副總統丘逢甲相繼棄逃；「民之移家者，擔簦躡屩，扶老攜幼，累重載舟，紛紛蔽海而浮。妓女勾婦，亦有去者」，此台人之逃日軍也。

逃法軍，民間稱「走西仔反」；逃日軍，稱「走番仔反」。走番仔反是全島性的，也是二二八之前，台灣史上最大的逃亡潮。「走反」一詞來自中土。中國民間稱逃亡為「跑反」或「逃反」，與台灣民間的「走反」一樣，都是指動亂下的逃難。天災人禍都會引發逃亡，但這個「反」專指人禍；而在本文，這種「反」來自政治迫害，主要是國民黨當局在二二八的軍事鎮壓。

和二二八逃亡相似的現象是日治後期，許多台灣人為了躲避美軍轟炸，逃到鄉間暫時避難，民間稱為「疏開」。疏開是日本殖民政府政策的一環，而且比較屬於預防性；和二二八在國民黨政權鎮壓之下，民眾猝然逃命的現象，相似而不相同。

從人權觀點來看，逃亡有其特殊視野。關於政治迫害，被迫害者大致有兩種回應：一是抵抗，二是順從。而在抵抗方面，又大致有兩種態勢：一是積極抵抗，二是消極抵抗。前者的代表是戰鬥，後者的代表就是逃亡。所以逃亡也是一種抵抗，這是它的行動意義。

具體的說，這種抵抗是「用空間換取時間」：逃亡者轉換活動空間，爭取活命時間。然其未來不由自主，而操之於人（迫害者或積極抵抗者）。也因為這種忍氣吞聲的處境，使逃亡者成為歷史上比較無聲的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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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序

本書是筆者在政大台史所的同名碩論（由恩師薛化元教授指導）的補充修訂版。該論文籌備多時，實際寫作一年半，總字數不含徵引書目，約十三萬字。蒙台灣二二八和平促進會林明德教授、張秋梧女士（二二八受難者張榮宗之女）厚愛，策畫贊助出版，遂再增修刪訂而成本書，不含徵引書目，約十八萬字。期間林教授於本（二○ 二一）年六月二日仙逝，本書承其遺澤問世，筆者謹致萬分謝忱，並回向林教授的安樂，與張女士的平安健康。

筆者才力有限，寫作有如春蠶吐絲，所幸從論文階段即遇多方協助。首先，要感謝薛化元教授的精心指導。筆者永遠記得碩士班甄試時，薛教授即提醒我在台灣史研究上，要特別注意「名實之辨」：文字有寫，不代表真有其事；文字沒寫，不代表並無其事。這點讓我受益良多，對本文寫作提供強大的幫助。此外，他也對本文結構進行「宏觀調控」，並讓本文聚焦於二二八（原本筆者另開白色恐怖的篇章，但論述龐大難以收拾），使本文得以在畢業之前順利完成。

其次，要感謝兩位口試委員：李筱峰教授和陳儀深教授的悉心指正，提供許多寶貴的增刪修訂意見，點破本文寫作的一些盲點，令筆者受益匪淺。再者，感謝李錦姬女士的友情贊助、台史所同窗薛宏甫（曾任阮美姝助理）在資料上的大力提供，以及楊瑞松、蘇瑞鏘、許進發、王昭文等學者，或於筆者發表單篇論文時惠賜意見，或於本書增訂時提供諮詢。另外，要特別感謝李筱峰教授和魏淑貞女士的牽成，使本書有幸由玉山社出版。

筆者也要感謝《自由時代》雜誌社的老闆鄭南榕，他是二二八厲禁的終結者。筆者就是在雜誌社當編輯時，開始認識二二八的。也感謝同事林世煜和胡慧玲伉儷，以及後來認識的曹欽榮兄，透過他們的牽線，讓我一頭栽進台灣戰後人權史、特別是白色恐怖的研究。了解白色恐怖，對二二八的研究更為得力。

感謝其他成就本書的一切有形無形助緣助力，更感謝台灣這塊大地。這篇論文是我的「二十世紀台灣懺悔錄」之一，也是我對台灣的「國土恩」所盡的一點小小小小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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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第一章緒論
第一節虐殺與逃亡的定義
第二節本文研究的若干重點說明

第二章操作誤解與虐殺報復
第一節將「暴動」定調為「叛亂」
第二節從「奸黨論」嫁接兩大敵人
第三節「漢奸想像」與「肅奸戰爭」
第四節仇恨的投射，暴行的模仿
第五節對敵國異族的打家劫舍
第六節二二八的歷史哲學：層層無盡的荒誕
第七節細思極恐的統計數據：死亡人數之謎

第三章逃亡規模與逃亡場域
第一節二二八初期的避難潮
第二節成千上萬人的大逃殺
第三節山區逃亡與平地逃亡
第四節離島逃亡與異國逃亡
第五節想像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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