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殺了人,
他是我小孩的同班同學。
直木獎得主、芥川賞候選人、中央公論文藝獎得主、川端康成文學獎得主
角田光代極具衝擊性的最新母子小說
鑽牛角尖的女人心
逼近極限的寫實、宛如讀心般恐怖
我想當母親,除此之外,我沒有更多的欲望。
我要把這一生得到的所有美好,和得不到的所有美好,毫不保留地送給我的孩子。
那些孩子,那些人,就讓他們都消失吧……
住在東京文教地區的五位母親,性格背景迥異,因為孩子的教養問題意外結為「媽媽友」,日漸熟稔、相識,成為好友。這份友誼卻隨著升學競爭、彼此間糾葛難解的心結逐漸變質。
──住在東京,讓孩子去上私立貴族學校,滿口英文,練個一、兩項運動,再結交一堆朋友。自己想做而做不到的事,都叫孩子做了。也就是說,孩子成了母親的小小替身……但是,為什麼她跟她比較好?她外遇對象的女兒到底是怎麼考上的嘛?奇怪,早已痊癒的暴食症又復發了、別再囉嗦了,不然老公又會不理我,還說他硬不起來、別跟她們為伍就好了、不行,一定要考上!
永無止境的比較,鑽牛角尖的女人心,終於把母親們逼向崩潰邊緣。
角田光代寫盡女人在社交與家庭、渴盼友誼與自我肯定、母親與妻子角色之間的兩難,描繪出當代母親苦悶的群像,娓娓道來其中的痛苦與掙扎,是一部超真實而動人的小說。
母親們徬徨躑躅,迷失在比較、自卑、嫉妒、不安的森林深處,出口究竟在何處?
作者簡介:
角田光代
兼具芥川獎與直木獎實力、年年高踞暢銷榜的日本女作家。作品橫跨純文學與大眾文學,年年高踞暢銷榜。2005年榮獲直木賞(日本大眾文學最高獎項),曾三度入圍芥川賞、三度入圍直木賞。與吉本芭娜娜、江國香織同被譽為當今日本文壇三大重要女作家。
1967年生於神奈川縣。早稻田大學第一文學部畢業。90年以《幸福的遊戲》獲海燕新人文學獎,96年以《朦朧夜的UFO》獲野間文藝新人獎,98年以《我是你哥哥》獲坪田讓治文學獎、《綁架旅行》獲99年產經兒童出版文化獎富士電視獎、2000年路傍之石文學獎、03年以《空中庭園》獲婦人公論文藝獎、05年以《對岸的她》獲直木獎、06年以《禁錮的母親》獲川端康成文學獎、07年以《第八日的蟬》獲中央公論文藝獎。近作有《福袋》、《三月的請帖》等。
譯者簡介:
陳嫺若,東吳日文系畢,從事編輯及翻譯多年,曾任出版社主編,現為自由譯者。
各界推薦
名人推薦:
「不要再喊口號,不要再歌頌偉大,每一個被揭發的真實故事裡,都在控訴那些不准懷疑母愛又拚命給她們加壓的社會大眾,沒有你們的冷漠和官僚,我們或許能讓媽媽知道:『不滿就喊出來,母愛要快樂,不要偉大!』」
──名作家 許常德
市面上,很不容易看到以「媽媽族群」為題材的小說,《森之眠魚》雖然是描寫日本媽媽們的交往,跟台灣的情形略有不同,但仍然忠實地描繪出中產階級家庭主婦們的生活、交友與思考模式。本書細膩地描繪了媽媽們的心情,頗有讓人反思之處。
──媒體人 陳安儀
「這絕不是一個愉快、輕鬆的故事。
但是,無論如何我都要寫出這個故事。
我想寫的是偶爾擦身而過、卻彼此相通的心靈。」
──角田光代
當母親們的辛苦到達臨界點,事情便跟著脫綱逸軌了。
待結局回到正軌時,讀者感受到的是小小的希望?還是深深的絕望?
──評論家 松田哲夫
如果不說出那句話,會不會比較好?那麼,是什麼原因讓她說出那句話?猛一察覺,我們也走在森林中了。這個故事如此特殊,但卻令人覺得它可能發生在任何人身上。
──井上荒野(讀賣新聞書評)
名人推薦:「不要再喊口號,不要再歌頌偉大,每一個被揭發的真實故事裡,都在控訴那些不准懷疑母愛又拚命給她們加壓的社會大眾,沒有你們的冷漠和官僚,我們或許能讓媽媽知道:『不滿就喊出來,母愛要快樂,不要偉大!』」
──名作家 許常德
市面上,很不容易看到以「媽媽族群」為題材的小說,《森之眠魚》雖然是描寫日本媽媽們的交往,跟台灣的情形略有不同,但仍然忠實地描繪出中產階級家庭主婦們的生活、交友與思考模式。本書細膩地描繪了媽媽們的心情,頗有讓人反思之處。
──媒體人 陳安儀
「這絕不是一個愉快、輕鬆的故事。
但...
章節試閱
【摘文1】
情人的女兒哪可能比我的女兒優秀?
佳織若無其事地把手從大介手中抽回,打開皮包,檢查手機。有一通留言。她急忙按進去,是母親。「才藝課結束後,可以跟小衿去吃個點心嗎?」母說。背後傳來衿的笑聲。
「聽到沒?妳要讓她去考試嗎?」大介看著窗外,又再問了一次。
「還不知道。」佳織簡短地回答。
「既然還不知道的話,幹嘛讓她學那麼多東西?就算之後才決定要讓她上私立,也還來得及,何必那麼心急。說到考試這種東西,他們還是小孩子嘛,哪有什麼偏差值還是什麼玩意兒的標準……」
「我們不是說過,別再說這些事了嗎?」
她的目光在後照鏡裡跟司機的視線相遇,佳織察覺到自己的口氣有點凶。
「我沒心急,也沒有逼她去學才藝,是她自己說想學,我才讓她去學的。」佳織刻意用愉快的口氣說。她把手機收進皮包,再次望向窗外。
大介有兩個女兒,分別念國中一年級和小學四年級。不談家裡的事,是兩人交往之初就有的默契。但佳織結婚,生下衿香後,兩人雖然還是定期見面,但大介不知不覺便會談起女兒。所以,佳織才知道他的兩個女兒都參加小學考試,進入直升大學的私立學校。大介的家在橫濱,他女兒從小學起就得花一個小時到都內的學校上課。直到兩年前,大介還配合女兒們的上學時間提早出門,父女三人擠電車通勤。她連大女兒喜歡吃炸蝦,二女兒加入美術社的事都知道。剛開始,佳織對這些話題並沒有任何不悅,事實上她自己也開始會對大介說些衿香的事,從衿香第一次叫媽媽、不用步行器自己會走、在定期檢診時受到醫生的讚美,或是衿香愛上《古利與古拉》,纏著她一次又一次地讀。佳織婚前兩人已快走近終點的關係,卻產生了一種在兒童館結識的主婦氛圍,令她感受到跟從前不同層次的親密。
然而,當衿香進了幼稚園,到必須考慮未來學校的時候,大介的話就漸漸踩到她的神經線了。
大介認為女兒們讀公立學校就夠了,但大介妻子自己從小學就讀私立,所以堅持讓孩子讀私立學校,並且要她們去考試。然而大介覺得,孩子還這麼小,沒有必要強迫她們去做什麼,因此不論任何考試加強班或先修班,都不許她們參加。雖然她們沒做什麼特別的事,兩個孩子卻雙雙順利地通過考試。不過,現在從結果來看,大介覺得很慶幸。並不是說私立學校什麼都好,但他們選擇了這所學校是正確的決定,不但有豐富的課外教學,而且把重點放在每個學生個性的伸展,而非制式的教學課程。在學校中完全看不到媒體常報導的粗暴教學景象。這些都是大介一方的說詞,剛開始佳織只是單純對大介女兒感到羨慕,因為不止是體育社或合唱團等千篇一律的活動,還有陶藝、舞蹈、馬術,從小學部開始就有多姿多彩的正式社團,夏天還有暑期學校,冬天有志願參加的滑雪學校,除此之外,也會舉行女兒節或十五夜等傳統節慶儀式,讓她覺得姊妹倆能進到這種盡是優點的學校,真是幸福啊。大介兩夫妻對於女兒的未來,也可以高枕無憂了。
聽到這些話之後,衿香進幼稚園前,佳織就決定要她考女大附屬私立幼稚園。但是衿香沒有被錄取。落榜完全出乎佳織的預料,大為震驚之下,她開始認真考慮三年後的小學升學問題。她去調查大介女兒那所學校的考試狀況,才知道大介的話根本不足採信,該校的落榜率比其他學校高得嚇人,甚至還有幼教班專門以該校考試作為目標。根本不可能「沒做什麼特別的事」就能錄取的。衿香開始上幼稚園之後,佳織向大介百般打聽考試及格的祕訣,但是大介給的答案還是跟先前沒有兩樣:「沒有做什麼特別的事。我不強迫她們,只要愉快的成長就好了。」說到最後,他還反過來教訓佳織:「別那麼心急。孩子很敏感,母親的焦慮和不安,她們都察覺得到。」
衿香從小班升到中班時,佳織就不想再聽大介談女兒的事了。不可能如大介所說,不做任何事就能進那所學校的。一定是大介或他妻子身邊的人跟學校有關係,或是他妻子就是學校的校友等,再怎麼樣都有個理由。也有可能是大介被蒙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說不定他一再主張孩子進公立也無所謂,所以他的妻子看準丈夫幾乎不回家的狀況下,一個人偷偷帶女兒上才藝班,或是自己在家裡幫她輔導吧。衿香幼稚園落榜的時候,她的丈夫護說,他受夠考試了,堅持衿香進公立小學就行。這與主張私立的佳織意見對立,好幾次關係降到冰點。但每次兩人一談這件事,護總是落在下風,因而最近,他決定不再插手女兒升學的事,還說,有關衿香學的才藝,他「不反對,所以會付學費,但也不贊成,所以不想過問。」大介一定也是這樣吧。他的妻子一定是獨立奮鬥,衝破層層難關將女兒送進名校。佳織偶爾會在無意間把大介和護的形象融合為一。
聽到大介從容自得地讚美女兒們的學校,佳織發現自己無來由地有些恨意,不禁苦笑起來。此人既不是丈夫,也不是親戚,是自己放不下才撥時間見面,為何有必要恨他?嫌他說的話不中聽,憎恨他的神經大條,乾脆分手就好了嘛。
※
千花津津有味地聽著佳織談論情人的話,說了快半個小時,佳織才察覺到,都是自己在說,於是問:「千花,妳沒有這種經驗嗎?」她把球拋給對方,與其說是對千花感興趣,毋寧是在自己透露祕密之後,也想知道千花的祕密。她想,千花一定也有祕密。從前的戀人一直忘不了,或是一夜情之類的,都是常有的事。然而千花卻說:
「那個人女兒進的學校,真的那麼好嗎?」不僅如此,千花還一個勁兒地打聽那所學校在哪裡,考試內容怎麼樣,錄取率有多少等。話到一半,佳織有點後悔自己坦白衿香沒考進大介女兒那所小學的事。於是佳織說,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學校啦。男人啊分成兩種,不是不在乎就是很在乎。像大介那種凡事不在乎的男人,對什麼事都會讚美。他只會說那學校多好多好,到底校內怎麼樣,他根本不清楚。是我太笨了才會把他的話當一回事。那天,佳織就說到這裡,千花也沒再繼續追問下去。
但是今天下午,千花來了電話。她說,佳織,下次妳跟田山先生見面時,能否讓我作陪?待一會兒就好。嗄?她發出訝異的驚呼。然而千花懇切的說,她想問問小學的事。聽到佳織說的話後,她強烈地覺得,還是該把私立學校列入雄太升學的考慮。所以想盡可能多聽聽別人的親身經驗。
她應該拒絕的。這樣有點為難呢──只要笑著這麼說,千花一定能了解、放棄。千花不是個沒常識的人,而且也不像會強人所難。她之所以還是回答「可以啊。」部分是因為吐露祕密後的罪惡感,從千花窮追不捨的熱忱,她好像看到衿香考試前的自己。另一部分,則是來自一種想鼓勵她、想支持她,但同時也想讓她知難而退的複雜情緒。
【摘文2】
妳是為了孩子的升學考試,才來當義工的吧?
「千花果然有帶雄太去哪家讀吧?」
容子被自己意料之外的緊迫口氣嚇了一跳。瞳似乎也愕然地望著容子,但她立刻轉為笑容。
「哎喲,我怎麼知道嘛。但是,上次她不是說了嗎?如果雄太想上需要考試的學校,她就會為孩子準備。」
「當時,我真的很意外。因為千花從來沒說過那些話呀。她不是說那些考試、明星小學等於幸福之路的言論,既荒謬又無聊,我們絕不能受別人擺布呀?可是,受訪的時候,她卻突然說出也有可能考試的話。……」
瞳把蛋糕盤放在腿上,叉了一口放進嘴裡,眼光沒看容子地說:
「容子,你該不會是因為這樣,才想帶一俊去幼教班吧?」
「怎麼會!我才不可能這麼做呢。別人是別人,我是我。」
※
「容子,我啊,」瞳站在落地窗前,搖晃著安撫茜茜,開始說起。
「因為是妳,所以我才說的。我母親也是個非常緊張小孩功課的人。她是昭和初年生的,兄弟姊妹多,而且又在鄉下,一般的觀念認為女孩子不用念書。可能因為這樣,所以有了學歷心結吧。她認為自己的孩子無論如何都要讓他們讀到大學畢業,把它當成是人生的希望。因此,從我小學開始,就帶我去考試,進到一所從小學直升短大的學校。不過畢竟是在鄉下,也不算什麼名校。」
與其說給容子聽,瞳倒像在自言自語般喁喁說著。容子不明白瞳想表達的是什麼,有一秒鐘,她幾乎以為瞳也在誇耀自己接受的直升教育。
「但是,那間學校,就像是外人所稱的貴族學校吧,果然有很多家境富裕的學生。我家本來就是小康,而且那些同學沒有人是農家子弟。雖然沒有人霸凌,也沒有人惡整,但我漸漸覺得,待在那種世界令人窒息。上了高中之後,我開始吃不下飯了。照現在的說法,就是厭食症。」
「剛開始,我是在人前吃不下飯。覺得在別人面前吃東西,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於是,我就到美術教室或音樂教室裡獨自吃飯。後來,連吃飯這種行為,我都覺得很骯髒。喝湯還算好,但固體的食物,就完全吃不了了。我越來越瘦,生理期也停了。終於引起父母和老師的憂心,送我進了醫院。雖然沒住院,但是不能去學校,結果休學。一直沒回去。」
「母親是那麼在乎功課的人,所以見著我就哭、就罵,我幾乎以為人生已經到了終點,不如去死算了。可是,我的學校並沒有放棄我。老師和同學不時來看我,還幫我在暑假、寒假的時候,開了補習時間,幫助我可以升學。雖然我害怕回學校,但多虧了他們的幫忙,我終於在高二提起勇氣回到學校。同學們就像平常那樣接納我,當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我最近常常回想起這件事。如果當初我念的是男女合校的公立學校,校方一定不會那樣幫助我的。當然啦,如果一開始上的是公立學校,我或許就不會得厭食症了。不對,說不定還是會因為其他事受到挫折,而引發厭食症的。……雖然我不希望光太郎和茜茜走上我那條路,但考慮到萬一有什麼差錯的話,可能還是私立比較好吧。」
聽到這裡,容子才終於開始了解瞳的話中之意。於是她說:
「所以,妳也要改變初衷,帶孩子去考私立嘍。」
「容子,別這麼說。這件事還沒有決定。因為茜茜現在才一歲嘛。考試什麼的,根本八字都沒一撇。我只是想把這件事告訴妳而已。我們雖然常在一起,但彼此反而並不了解對方,不是嗎?總覺得掘根刨葉地問,太沒禮貌了。看到幼稚園裡那些媽媽們,全都是亮麗富裕的都會族,好像都在幸福中長大一般。對孩子的未來也都信心十足……但是,我很想說,我不是她們那一型的人。對於考試,雖然我有在考慮,但畢竟我們家境也不算富有,而且也擔心會不會讓孩子像我當初一樣,感覺被封閉。坦白說,學費付不付得起,都還是個疑問呢。……怎麼越說越消極了,真抱歉哪。謝謝妳耐心聽我說完。」
※
「瞳,妳來當義工是為了孩子考試吧?這種活動好像很有利。」容子歪起嘴角說。
「才不是呢,光太郎還沒出生前,我就加入那裡了!」瞳強烈的口氣,連她自己都有點驚訝。她語氣急促地解釋為什麼要加入那裡,以前參加過什麼活動,還有光太郎出生時,成員們如何為她高興的事。她滔滔不絕地說著,然而容子打斷了她。
「我可以開門見山地告訴妳,我是為了考試才來的。我做過很多調查,發現那裡最輕鬆,所以才選擇它的。當然,如果做起來有成就感,等小俊考完之後我會考慮繼續。我們家只有一個兒子,要做的話馬上就可以開始。以後也請妳多關照嘍。」容子大剌剌地說道。
瞳覺得臉頰發熱。怒火中燒的她,不論在購物還是歸程,都沒再理會容子。雖然她知道自己的行為很孩子氣,但實在沒辦法繼續跟容子談笑風生。
她想起老人見到便當送達時喜悅的臉,幫他們打雜後的感謝,一幕幕讓她哽咽的小小感動,都歷歷在目。因為有助於孩子考試才來參加?怎麼會有這麼可惡的想法呢?容子自己都不覺得可恥嗎?而且,還認為我也是為了相同原因才加入,把我想得那麼卑劣!
接近幼稚園下課的時間,瞳和容子了離開志願中心。今天是上幼教班的日子,所以瞳沒騎自行車,而是坐了電車過來。也因此她得跟容子同行。瞳甚為冷淡的回應,容子似乎並不介意,仍然津津樂道起電視上報導令人咂舌的幼教班實況。像是老師把母親集合起來痛斥一頓,有些母親哭了。孩子們在這一年裡做的試卷堆起來比個子還高等等。這個話題也讓瞳火大。當容子說出還好沒讓一俊去讀的結論時,她幾乎差點拉高嗓門說:「那妳是在針對我嘍?」然而,既使說了,容子也不會放在心上吧。她會一臉疑問的表情說:嗄?妳說什麼?還有一年,再過一年就好了。路途中,瞳像念經似地不斷在心裡說著,繼續不理會容子。再過一年,光太郎從幼稚園畢業,就不用再忍受跟這種人對話了。反正,她的兒子進了小學之後,就不會再來志工團體了吧。
【摘文4】
就算當了成功的母親,爸媽還是比較疼妹妹
雜誌上封之為新銳珠寶設計師的女子,是她的妹妹茉莉。
小千花兩歲的茉莉,現在在德國生活,茉莉在任何方面,與千花都是兩個極端的人。討厭保守、討厭安定,在千花的眼中,茉莉走的,是一條毫無章法、支離破碎的人生路。小時候姊妹倆感情很好,但是進了中學之後,茉莉便逐漸和千花疏遠,同時,她也漸漸不穿父母買的衣服,不時打破門限時間。最後,雖然她和千花都進了直通大學的女校讀書,卻獨自參加都立高中的考試,讓父母大發雷霆。高中畢業之後,她開始搬出去獨居,大學畢業後,幾乎都在國外生活。並不是有什麼明確的目標,千花和父母都認為,她只是想逃避現實罷了。
她說要做少數民族的田野調查,想去寮國住一段時間,哪知馬上就膩了,又表示要去上法國的點心學校。但是兩年後,茉莉的興趣轉到美術,而且滿不在乎向父母伸手要錢去上美術學校。之後不知道什麼樣的緣由,但總之,茉莉現在住在德國,在飾品設計工坊工作。偶爾回日本,也只在家裡停留幾天,便又匆匆回去了。上一次茉莉回家也只待了四天。
※
千花走到餐桌邊,一陣空虛無預警地湧了上來。不用翻開雜誌,她都能想像得出茉莉的笑容。
直到千花長大之後才察覺到,茉莉之所以疏遠她,是因為討厭她。回想起來,從十幾歲開始,茉莉就把千花當成負面教材。千花進了直升大學的女校,茉莉便故意考進男女合校,惹父母生氣。千花揀了一個前途無量的好青年當男友,茉莉便跟一些來路不明的音樂家或藝術家同居。千花直到現在還不能忘記,茉莉特地回國參加她和賢的婚禮時,在休息室對父母說的話。
「從此以後,你們可以不用對我有任何期望了吧?反正結婚生子那種循規蹈矩的事,千花全都做齊了。算我對不起你們,現在還在靠男人過日子。」
當時,千花一點也沒有複雜難過的情緒,而是極其冷靜地認為,這丫頭肯定會一事無成吧。她四處遊歷,學了點什麼便放棄,一竅不通、一事無成,永遠在逃避自己的平凡,卻埋沒在另一種平凡裡。循規蹈矩也是她做不到的其中之一吧。
她對這妹妹已經徹底絕望,然而父母雖然口口聲聲說,只有她是他們的希望,但茉莉只要開口,他們便義無反顧地匯錢給她,一旦回國,他們定會聚餐。千花結婚、生產後,茉莉也回來過幾次,每次,她父母都要千花和賢帶著孩子一起回去。茉莉還是依舊胡搞瞎攪、支離破碎,一事無成的樣子。儘管如此,每次見完茉莉回家後,為什麼她都有種無盡的空虛感呢?茉莉匆匆回到國外,原本理應完美的生活便突然褪了色,理應完美的丈夫吃剩的殘渣、襯衫上沾到的汗漬,連偶爾咀嚼的聲音,都令她無來由地感到厭煩。茉莉對千花已不再會說什麼,也很疼愛雄太和桃子。然而,茉莉的存在似乎就否定了千花現在的生活。
於是,漸漸地,千花有些惶然。如果茉莉真的當上了什麼怎麼辦?如果茉莉真的在哪個領域中成功了怎麼辦?如果茉莉用了就算要我倒立也學不來的方法,一個人獨立地活下去怎麼辦?
冒出這些想法,千花覺得羞愧。只是嫉妒而已。可是她又想,自己何必嫉妒一個一無所有的女人呢?然而,不斷膨脹的不安心情,讓她難以再忽視不見了。
兩個月前,千花知道,她的不安果然成真了。在娘家舉行的聚餐中,茉莉得意地拿出日本女性雜誌,指著其中一頁說「快看快看,這是我。」千花偶爾也會買的那本雜誌,在「國外成功的女性」專題中,介紹茉莉是德國新銳寶石設計師。茉莉樂不可支地說,東京的精品店裡已擺出她的作品,百貨公司也將在特定期間推出展示。早應被家人放棄的茉莉,光憑那一期雜誌的介紹,又再度得到父母的認同。
千花再次感到坐立難安的憂慮。原本最愛幫忙帶雄太和桃子的母親,在茉莉前陣子回國後,便不時露出為難的表情。自從妹妹在德國成功、出名之後,父母似乎便只為妹妹感到驕傲,如果他們把一向讚美有加的長女,定位成平凡的主婦呢?如果連父母都認為她只是個會「循規蹈矩」的女兒呢?
※
「我決定了。」千花出聲說。
一定要讓雄太進好學校。絕不能進公立。因為,進一般的公立學校,就得跟其他平庸之輩一起讀,那就是「循規蹈矩」了。她一定要讓雄太進一所好學校,讓父母親戚不得不同聲讚美「雄太、太棒了,你好用功呀」。她幾乎已經看到雄太和桃子穿著制服,背著鑲有校徽背包的模樣。連母親興奮按快門、父親玩攝影機,自己與賢精心打扮、得意微笑的模樣,她都想像到了。
明天打電話給佳織,再跟她討論討論。她記得佳織婚外情對象的女兒,就是進了一所好學校。這件事,她也要問清楚。
決定了,決定了!千花唱歌似的自語著走向浴室。雄太的升學、桃子的升學。雄太的未來,桃子的未來。我和茉莉都不曾得到的東西,這兩個孩子一定要能得到。一出現就很難拂去的空虛感,在她浸入熱水中時,全都消散一空了。她想,一切都會變得美好,不可能失敗。
【摘文5】
我好羨慕那位夫人喔!
那個女人是同棟大樓的夫人,雖然隔得很遠,但繭子馬上就注意到了。她正在新宿某百貨公司的童裝賣場,整個樓層都是各品牌的櫃位,但其中一角是繪本特設的專櫃。夫人正在該專櫃物色繪本。繭子在義大利品牌的櫃位中瀏覽童裝,她拿著一件洋裝,眼睛卻在夫人四周探看,尋找她女兒的行蹤。不在。她似乎是一個人出來購物。夫人把一冊一冊的繪本拿起來,然後抱在胸前。果然夫人就是夫人,繭子想。因為她抱了那麼多書呀,她一定是個知識份子吧。
「送人嗎?還是自己孩子用……」
店員過來詢問,繭子才發現自己手上一直握著那件洋裝。她曖昧地笑了一下,把衣服掛回架上。
「您的女兒大約幾歲呢?」店員滿臉笑容地問。
「我只是看看而已。」繭子撇下一句。
孩子還沒生,連性別都還不確定。只是想看看而已。「那您慢慢看。」店員微笑離開。繭子把排列在層板上的小襯衫展開,心想,如果生女兒就好了。可以讓她穿這種荷葉滾邊的服裝一起散步。越過展開的襯衫,繭子眺望著童書專櫃。夫人還在那裡,抱在胸口的書增加了。夫人的孩子是女兒,總是讓她穿著可愛的大衣。自己也能像那樣給孩子穿可愛的衣服嗎?也能給孩子買那麼多書嗎?可是,她根本不懂該選什麼書給孩子。可以跟夫人商量嗎?雖然都住同棟大樓,但她不可能跟自己那麼熟的。
把襯衫放回架上,繭子出了專櫃,來到特設的讀書區。繭子觀察夫人的樣子,同時,把手邊的一本繪本拿起來打開。眼光正要投到書上時,正好與抬頭的夫人四目相接。但夫人似乎沒有認出她來。在繭子還沒露出微笑前,就轉開頭,似在確認她抱在胸前的書。果然不認識我。繭子有一點點失望,猶豫著要不要離開算了,但還是把手上展開的繪本歸回原位,然後走近夫人。
「你好。」她鼓起勇氣開口,有種很想與夫人接近的心情。「真巧呀!」
夫人抬起頭看到繭子。看到那種表情,繭子即刻便後悔自己主動招呼了。因為夫人好像扒竊被抓到一般,露出混雜了驚訝、恐懼和焦慮的表情。
「請問……」不過,這位夫人中的夫人不會真的是扒手吧?……。繭子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不過還是露出笑臉,讓她知道自己沒有敵意。
「您是哪位?」夫人依舊繃著臉問。
「啊,我嗎?我是繁田,那個,四樓,同一棟大樓的。上回有一次……」搞什麼!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嗎?
「啊,啊啊、啊啊、啊啊,繁田太太。」夫人不自然地應和著,終於擠出一個笑容。
「真是巧呢。我是來看童裝的。雖然這麼說,但還有幾個月才生。結果就發現,咦,那個人好面熟哦。」繭子交互看著夫人和她手上抱著的書,「對不起,我太唐突了。」
「沒有,不會啦,我嚇了一跳。」夫人笑了,揚起女學生般的高音,連周圍的人都轉過頭來。
「這裡繪本好多哦。我根本不看書,所以這個世界我完全不懂,也不知道哪一本比較好看。」
「是,是啊。書很多。」夫人似乎興味索然地環視了一下整個童書專櫃。
「要不要去喝杯茶?我記得樓上好像有咖啡館……」夫人的笑聲讓繭子開心起來,於是試著邀邀看。她想看看夫人買了什麼樣的書。
「啊?喝茶?哦,茶,對不起,我接下來還有別的事。真對不起,時間有點趕……真抱歉。」
早就預料到一定會被拒絕的,所以繭子並沒有太沮喪,但夫人好像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壞事一般,不斷地道歉。
「沒事。是我的邀請太突然了嘛。我才應該道歉。那麼,再見。」
繭子小小地揮揮手,就離開那裡。夫人胸口抱著的書,第一本叫做《好髒的哈利》。繭子很好奇那是一本什麼樣的書,於是在陳列的繪本中尋找,但一直找不到。封面上是狗的圖案,她一邊找,一邊悄悄回頭,夫人站在特設專櫃的收銀台處,用信用卡付款。那本書放在哪兒?她很想上前去問,不過夫人看起來很急,還是算了。好髒的哈利,好髒的哈利,繭子一面叨念著一邊找書,雖然沒找到那本,但拿起一本封面有隻色彩豔麗的毛毛蟲的書。翻了幾頁,目光又回到收銀台。夫人正彎著腰在寫東西,一看即知是宅配的聯絡單。就那麼一點書,自己拿回家就好了,卻特地請貨運送,真不愧是夫人呀。提物重量不得超過筷子嗎?繭子在心裡嘲弄地笑了。就在這時,夫人抬起頭,再次與她目光相對。繭子笑著行了個禮,但夫人別開目光,將宅配單交給店員。收下店員交給她的收據後,立刻小跑步出了專櫃。繭子目光追隨她的身影後,又回到自己手上的書。雖然看起來沒什麼意思,但小孩讀的話可能會很喜歡吧。繭子把書放回原位,在書櫃間隨意走著。終於,她發現了《好髒的哈利》,啊,找到了。一千圓外加消費稅。小孩看的書還這麼貴!繭子想。不過,算了,有什麼關係?新開始的生活不適合節衣縮食。現在不買的話,一回頭書名就忘了。
繭子把書拿到收銀台,把錢付給穿著素面圍裙的店員,接過放了書的袋子。走出特設童書專櫃,又在童裝部繞了一圈。像這樣輕輕鬆鬆在新宿買東西,簡直就像做夢一樣。搬家真好。在綴滿荷葉邊或蝴蝶結的服裝間漫步時,繭子自然而然地咧開嘴笑起來。去二樓看看女裝吧。肚子很快就要變大了,反正也不買。看就好,看就好,她咧著嘴往電扶梯走去,沒想到又撞見從樓上下來的夫人。心想,還真是有緣哪,繭子越想越妙,忍不住笑出來。
「欸,又碰到了。」
從電梯上下來的夫人霎時紅了臉,她的臉脹得通紅,越來越不自然。後面下來的人也被一時站定的夫人擋住。
「啊,後面有人。」繭子連忙跨進下降的電扶梯,夫人也跨進來。
「有時候就是這麼巧,遇到一次之後,又不斷地遇到。然後越來越不好意思。」
繭子轉頭對著距離一格的夫人說道,這時她才注意,夫人後面的男人似乎與夫人一起。哦,原來在等這個人呀,所以才那麼急。夫人臉那麼紅,應該是覺得又遇到我不知怎麼應付吧,繭子領悟地想。如果像剛才那樣東拉西扯地說話,那就頭疼了。
「我有點工作。」夫人對繭子說。
「哦──!你們在工作,對不起,剛才打擾了。」
「沒什麼。」
從四樓下三樓的電梯,兩人並肩站在一起。夫人的男伴也從後面跟上來。她往後瞥了一眼,那人比先前看到的夫人丈夫個子矮,而且瘦。
「那麼,我就到這裡。還要去買別的東西。」
電梯到二樓時,繭子說道。夫人臉上非常明顯地露出鬆一口氣的表情。
「今天真抱歉,囉哩巴嗦地一直煩妳。」繭子說。
「不會,下次有空時再來玩。」夫人神色安定下來,像平常那樣悠然地笑笑,然後再跨進往下的電扶梯。她站著目送時,夫人的瘦長男伴回過頭,向繭子行個禮。他是個有酒窩,年齡不詳的男人。比起那個穩重的丈夫,這個男的比較合我胃口,繭子自顧自地想著,走到年輕美眉交錯的流行女裝樓層,夫人是個職業女性嗎?繭子滿是佩服,如果是我,一定做不到吧。就算肚子裡這孩子進了幼稚園,我也絕對沒辦法工作。不管是牛丼屋的兼差,還是電話呼叫的工作都做不長,我還是想一直待在家裡,幫孩子做點心,或是縫體操袋。並不是說她想當那樣的母親,而是她,只能做這個。
【摘文1】
情人的女兒哪可能比我的女兒優秀?
佳織若無其事地把手從大介手中抽回,打開皮包,檢查手機。有一通留言。她急忙按進去,是母親。「才藝課結束後,可以跟小衿去吃個點心嗎?」母說。背後傳來衿的笑聲。
「聽到沒?妳要讓她去考試嗎?」大介看著窗外,又再問了一次。
「還不知道。」佳織簡短地回答。
「既然還不知道的話,幹嘛讓她學那麼多東西?就算之後才決定要讓她上私立,也還來得及,何必那麼心急。說到考試這種東西,他們還是小孩子嘛,哪有什麼偏差值還是什麼玩意兒的標準……」
「我們不是說過,別再說這些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