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儒門

第七章【從圍牆內寫信】

●看守所的風景

看守所和電影上看到的不太一樣，我現在住的是二人一房，一扇門、一扇窗，早晨時陽光由窗戶照入，慢慢隨著時間改變，由左向右移，中午時陽光完全退出房間，在窗外的空地上，時常出現鴿子、斑鳩、麻雀，鳴叫聲伴隨著風吹入。從窗戶望出去，減少的只有月亮和星星，和微不足道的自由。星期一至星期五早上有30分鐘的時間，可以到窗外的空地上，走走、活動筋骨。

世上沒有公不公平這種事，人心是偏的，地球是斜的，從來就不曾有過公平與正義，像世界和平這句話，每個人都會說，但是從古至今，有那一天不打仗，大到宗教、種族、膚色、區域、政黨、權力，小到看你不順眼，都是發動戰爭的理由。理想與現實，只要存乎於心，不要對不住自己的心就好。

有時看清這個世界，會覺得很想笑，像美國，號稱民主國家的典範，最重視人權問題，實際上地球上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恐怖組織，都經由美國所訓練，當然也包括賓拉登和他所領導的基地組織在內（他們是蘇聯入侵阿富汗時，美軍訓練的游擊隊，在911之後，美國通過了愛國法案，只要懷疑你和恐怖組織有關係，立刻送你到古巴的關達那摩灣，宣布你因愛國法案而失去一切憲法上的保障，同時也失去海牙國際法庭和聯合國決議文上的任何人權保障，再要完整走出來是不可能了。2005/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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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食的滋味

在三月初陸續寄了幾封信給幾位委員，隔幾天，北所就收到一張來文，限制被告三等親以內，才能通信，本來還不以為意，反正到五月初才實施，慢慢來，時間還多的很，能拖則拖，能混則混，是我本身最高指導原則，不急嘛，火燒屁股再說。

但有一種人就是無聊，不蹲在牆角數螞蟻就算了，偏偏會客時靈光一閃，想到通信問題，立刻就說，告訴弟弟，麻煩通知「小蘋果」和律師，找民視和中時，再拜託委員去問是怎麼回事。好死不死，人生真是一連串巧合所構成，星期五下午會客，下星期一一大早就宣布通信限制改四月初，本來心裡還不太確定是不是自己害了大家，但這樣改，擺明了針對誰，心裡老大不高興，琢磨著明天開庭，第一件事就是說通信的問題。

巧合就是如此，不相關的事搭在一，加上這張嘴巴，逞一時口快，絕食兩字就繃出來了，誰的勸都不理會，接下來只是閉目養神，一切問題以沒意見回應，心裡盤算著下一步該如何！

搞笑的是，公文其實早就擬好，只是在湊巧的時間發，通信時間限制是所長看錯日期，所有的事，都跟自己八竿子碰不著，是自己大包大攬，把事兜上身罷了。可是、可是，說出去的話，像潑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了，更何況關係到面子問題，不死撐住也是不行，不然傳出去很難聽，下一次開庭時，法官一問，身後坐那麼多人，以後還要不要做人啊！

第一天其實還好，稍微有預想，餓是會餓，但沒有多大感覺，本來晚上固定做仰臥起坐和伏立挺身都暫停，保留體力繼續撐，不過晚上可難過了，最少醒過來五六次以上，肚子也一直拉警報，通知我該吃飯了，可是絕食只一天不吃，那會笑掉人家大牙好不好，說什麼也不行。

第二天看見水果，盯著，瞧見餅乾、肉乾瞪著，覺得好像身處愛面子地獄正在受苦，肚子也不爭氣似的、拚命演奏著交響樂，中午飯來了，一直吞口水，一直吞，怕口水流到地上去，大聲告訴自己，面子、面子，也不知什麼原因，不要臉的我，竟然重視起別人的觀感了。下午不知是餓過頭，還是怎麼樣，竟然一點飢餓感也沒有，只覺喉嚨有點痛，晚上是一覺到天明，真好眠。

第三天，坐著馬上站起來，頭昏眼花，差一點跌坐地上，四肢好像我不吃，所以選擇了不合作運動來抵制我，說話有些遲鈍，看書時需要一字一句仔細看才能理會寫的是什麼，反應也變慢了，坐著的時候，需要依撐著東西，全身有無力感，奇怪的是不覺得餓。

下午，我那欠扁的弟弟來會客，竟然帶著會客菜，而且都是我愛吃的，口水快接不住了，開庭的時候他又不是不在，明知我在絕食，還帶會客菜來引誘我，真優秀，當然是拒收，看著菜一步一步離我而去，好似電影戰爭情節中，面對同袍死去，如此的不捨，內心聲聲呼喚我的燻雞、我的豬腳、我的滷大腸……不要離開我。

會客期間，眼睛死盯著菜，吃不到也要看個飽，絕食如果是原本就沒得吃，那就算了，最難過和要命的是，明明菜都到手了，香啊！還要裝作生氣的退回，怎一個忍字述說得清楚呢！我弟弟走沒多久，妳和淑芬姐就來了，看到芭樂，肚子又不爭氣了，聽到是妳早上剛採的，真的好想吃，只是爭一口氣，笑一笑心情也舒緩多了。這次就當作是一種試驗，順便了解一下自己的能力到哪裡。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芭樂拿回舍房，訂的麵包也到了，把塑膠袋打開，湊近鼻子，用力大口大口的吸著，貪婪的模樣，像礦災後劫後餘生的工人，從坑底重返地面，呼吸到新鮮的空氣，臉上現出滿足感，真是好耶，原來天人交戰也不過如此，只是三天不好聽，繼續邁向第四天，晚上還沒想睡，人就倒下沒知覺了。

第四天，一早起來，發覺自己站著的時候會晃，打噴嚏時，肚子會有抽痛的現象，胃一直發熱，思考著，是中午吃還是晚上吃，哪個比較保險，中午吃嘛，怕下午有人來（面子嘛），下午吃，人是不會餓，不過身體在唱反調了，出現異常反應。決定吃午餐，中午一到立刻來瓶牛奶，以前總認為鮮奶有一股羊羶味、有點噁，但如今不喝也不行，喉嚨有點痛，飯加湯一口一口慢慢吞下去，肚子馬上打起鼓，歡樂起來，真是上不了檯面的蠢東西，可是吃不到半碗，有點反胃想吐，身體發出警示，該停了。下午二點多，芭樂一點一點咬著，品嚐著果香，邊吃邊喝水，吃完芭樂換麵包，呵……想補回前幾天沒吃到的份。

直覺還蠻準的，麵包咬完就有人來會客了，一次還是六位，嗯啊嗯，小丸子又附身了，中午真是不該吃，有點後悔，才說完愛面子會害死人，又犯了。

吃完東西開始一直跑廁所，肚子總是怪怪的，可能在指責我吧！要過幾天才會恢復正常，人也比較累，比較容易疲勞，沒辦法，誰要自己講話害自己，還好南部的老人家都不知道，問的時候都說沒這回事，本來預定要絕食六天，但有人提醒，倒下去事情就破梗了，不要亂來。

終於可以吃東西後，問我有沒有什麼啟示？有，寧願吃給他撐死，也不願意當個餓死鬼，不吃，難過哦！當晚心一橫，大碗泡麵就吃下去，肚子很撐很飽，很好睡，隔天星期六，中午冷水一洗，整身都起雞母皮，冷哦，一直抖，但知道身體正常了。2005/04/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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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中札記

最近在看大陸出的格瓦拉的書，第一次妳見到我的時候，曾問起格瓦拉，其實我對他不熟，是當時有一部電影，〈革命前夕的摩托車之旅〉，剛好記起來，以前學過他的叢林戰術，只是人名對我來說，就是個符號而已，也懶得記那麼多。

天黑了，就是運動的時候，一個基數是仰臥起坐三十五下，伏地挺身五十下，寫信腦袋空白時，就做一個基數，做完、看書，靈感來了，再振筆疾書，只是有點懶，時時想摸魚，一晚大多做六、七次而已，沒辦法，抓了抓肚子的肥油，很捨不得這熟悉的好朋友。室內運動枯燥、無聊，沒有變化，不像游泳，有魚兒與海底美景的陪伴。

搜尋著月亮的蹤影，夜幕上只出現泛紅的白雲，ㄟ，一點點、只有一點點，月亮從雲後露出微微的笑臉，呼、呼呼，用力想吹開擋住月娘的雲朵，媽的，真是跟我作對呢，又飄來厚重的雲朵，又將月娘隱沒雲後。2005/7/20

第七章【從圍牆內寫信】

●看守所的風景

看守所和電影上看到的不太一樣，我現在住的是二人一房，一扇門、一扇窗，早晨時陽光由窗戶照入，慢慢隨著時間改變，由左向右移，中午時陽光完全退出房間，在窗外的空地上，時常出現鴿子、斑鳩、麻雀，鳴叫聲伴隨著風吹入。從窗戶望出去，減少的只有月亮和星星，和微不足道的自由。星期一至星期五早上有30分鐘的時間，可以到窗外的空地上，走走、活動筋骨。

世上沒有公不公平這種事，人心是偏的，地球是斜的，從來就不曾有過公平與正義，像世界和平這句話，每個人都會說，但是從古至今，有那一天...

第一章 成長在二林
江湖在哪裡？
憨人，盲劍客
狗狗咬上我屁股
鄉村的除夕
請問，哪裡有土石流？


第二章 當過兵的男人
燕秀潮音採山芙蓉
野戰醫院，鮮血流出一朵花
命運在手，失手就免談


第三章 市場生活
學海獅上岸
潛水、海洋與自我
排煙道的故事
討厭貓是公主
站起來了，那個人站起來了
三個月一次的吃魚訓練
飢餓與理想一同散步


第四章 腳踏車之旅
十九歲的決定
一個人，從基隆出發
和冬山河格格不入
蘇花公路，今天特別禮貌
群山間一條精緻的腰帶
迷路了
在花蓮遇到死囝仔
難道台灣發生了戰爭？
關於玉的討價還價
大地母親的溫暖
從石梯坪到北回歸線碑
長濱遺址變八仙洞
三仙台上的母子
被錢K到的痛痛感
鐘乳石在客廳裡，只是碳酸鈣
耶，黃澄澄的帽海
地圖上的虛線
己所不欲，勿施小黃鼠狼
中山大學有一組野戰女子
海底出現重裝的怪獸
阿婆說：洋蔥是水果
在高雄的矛盾心情
新營工地，熱情又好客的蚊子
西螺果菜市場，籃球大的小玉
卸下盾牌，在台中休息
竹北小鎮，有如加薩走廊？
這個世界太過份、太無情


第五章 攪和角與死囝仔
和攪和角去修禪七
背著他走山路
事實像月亮，真理如同太陽
先生，請幫我一下
一件死亡事件


第六章 我與前觀的對話
冬夜洗冷水澡
絕食的第六天
第七章 從圍牆內寫信
看守所的風景
絕食的滋味
獄中札記
太多人站在牆頭
運銷、捐血與認養小孩
聽一審判決後
我為什麼上訴？
到花蓮外役監種田
早餐吃什麼？

第一章 成長在二林
江湖在哪裡？
憨人，盲劍客
狗狗咬上我屁股
鄉村的除夕
請問，哪裡有土石流？


第二章 當過兵的男人
燕秀潮音採山芙蓉
野戰醫院，鮮血流出一朵花
命運在手，失手就免談


第三章 市場生活
學海獅上岸
潛水、海洋與自我
排煙道的故事
討厭貓是公主
站起來了，那個人站起來了
三個月一次的吃魚訓練
飢餓與理想一同散步


第四章 腳踏車之旅
十九歲的決定
一個人，從基隆出發
和冬山河格格不入
蘇花公路，今天特別禮貌
群山間一條精緻的腰帶
迷路了
在花蓮遇到死囝仔
難道台灣發生了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