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奕德

前塵往事 文/施寄青

一九七八年七月我們一家奉外交部令調回國，在美國生活四年，艾瑞克是一九七六年十月生於德州休斯頓。回國後不到三個月，我就發現他們父親有外遇的事。

事實上，他跟我結婚不久便搞外遇，外遇對象不止一個，我至今不清楚他為何在婚姻之初便搞外遇，因為他連給我表現的機會都沒有。

大多數的婚姻至少也在相處幾年後才發生外遇，即所謂的七年之癢。

我認為自己一直盡責的扮演賢妻良母的角色，而且還是他事業上的好幫手，他為何要搞外遇？而且迫於外遇的威脅，自請調部回國，我氣到全身發抖，恨不得置他於死地，認為他忘恩負義到極點。

隨即而來的是冷戰、熱戰、抓姦等戲碼，這些過程我都寫在《走過婚姻》、《婚姻終結者》二書中。

一九七九年二月全家最支持我的公公因胃癌過世，出殯後第二天，艾倫奶奶便把我趕出家門，唯一支持我的是小叔，他在雨中追出來，勸我忍耐，回去跟婆婆道歉，我心想我又沒做錯事，他們家不講理，一味袒護兒子，我當時悲憤交加，心中立誓：「姓段的！我不追殺你到底，我不姓施。」

之後，我搬到萬盛街，這間公寓是艾倫奶奶出錢租的，她當然也知理虧，她為示公平便要我們一家全搬過去。

艾倫爸爸當然不會住那裡，由於我要找工作，也無暇照顧艾倫兄弟，最後變成我一人住那裡，他們兄弟和奶奶、爸爸住。

我的母親在那時更加瘋癲，弟弟、妹妹皆出狀況，妹妹也面臨婚變，換言之，一人衰，全家衰，這是一生中最慘的時候。我沒有工作，身無分文，不但要掙扎生存下去，還要擔心瘋癲的母親。

這時恩師楊承彬老師伸出援手，讓我回到原來任教的學校代課。

母子分離
婚變之初，我住到妹妹家。艾倫兄弟根本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媽媽突然消失，不到兩歲的艾瑞克便和艾倫一起被送到托兒所。艾瑞克一直哭著要媽媽，他在托兒所午睡醒來以為幼稚園老師是媽媽便叫她媽媽，後來發現不是便一直哭。

艾瑞克小時候經常哭兮兮，原因是大人完全忽視他，哥哥經常欺侮他，最疼愛他的媽媽不知道為何消失了，沒有任何人關心他，一受委屈便哭，他奶奶對他毫無耐心，經常打他。

這些是艾倫轉述給我聽的，我聽了自然心如刀割。艾倫在幼稚園學寫字後便寫便條給我：

媽媽我和弟弟ㄉㄡ很 ㄒㄧㄤˇ你你ㄒㄧㄝˇ了一個ㄊㄧㄠˊㄗ（條子）我ㄉㄡ看到了ㄧㄨㄤˋ（希望）你快 ㄉㄧㄢˇ回來ㄍㄣ我們ㄓㄨˋㄖㄤˊㄏㄡˋ（然後）我要媽媽你ㄇㄟˇ天ㄉㄡ到ㄧㄡˋㄓˋ 園去看我和弟弟ㄓㄨㄛ（昨）天我看到媽媽ㄒㄧㄝˇ的ㄒㄧㄣˋ我ㄐㄧㄡˋㄎㄨ了？
彬彬（艾倫的小名）上

媽媽我好 ㄒㄧㄤˇ你ㄒㄧㄨㄤˋ媽媽快 ㄉㄧㄢˇ回來跟我們ㄓㄨˋ我 ㄎㄠˇ的很好？ㄒㄧ ㄨㄤˋ你ㄔㄤˊㄔㄤˊ到 ㄧㄡˋㄓˋ園來看我和弟弟。
彬彬上

雖然事隔三十年，如今重看艾倫拙稚的筆跡，仍讓我落淚不已。當年我看到他留的字條哭到不行，他不明白他奶奶把我趕出家門後，根本不准我回去，所以我送他們回家時，也只能送到門口。

台灣有一陣子流行日劇「阿信」，前半段阿信苦到不行，而她幫傭人家的小姐神氣活現，結局是阿信成了女企業家，小姐卻淪落為妓女。滿腔的悲憤成了我奮鬥的動力，不過等我反敗成功後，我根本不想報復對方，因為他們才是真正造就我的人，沒有婚變，我怎會成為台灣婦運的超級戰將，將自己的生命發揮得淋漓盡致？我把艾倫爸爸、奶奶、姑姑、外遇當成是來成就我的逆境菩薩，感謝他們還來不及。

到底要不要叫媽 文/段奕倫

小時候的記憶幾乎是一片空白，連小學的事情都只有模糊的印象，遑論更早的童年。老媽喜歡說這是因為我們不快樂所以選擇性的遺忘。既然遺忘了，小時候過得開不開心，我無從得知。

記得要離開台灣，老媽到學校來接我時，還給全班小朋友上了一堂地理課，她在黑板上畫了一個我們從沒看過的地圖，試圖跟一群小學生解釋段奕倫同學要離開他們去一個叫加勒比海的地方。我想對一群台北市的小學生而言，根本沒人聽得懂她的話吧！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要去哪裡，那時候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好棒！去國外唸書可以不用考試耶！聽人家說在國外唸書很輕鬆，沒有一堆功課等著做，也不用穿制服。我從小就痛恨學校，永遠有考不完試跟做不完的功課，還有一堆的團體活動，跟老爸出國就不必再面對考試升學的壓力。

出國前，老媽帶我們兄弟倆去高雄玩了一趟。現在已記不起來去高雄做了什麼，唯一能勾起回憶的是一張我們母子三人在高雄一家餐廳的合照。照片裡老媽穿著白色洋裝，正值一個女人最美麗的年紀，但是看著照片，只能像外人般猜測老媽當時的心情一定是很捨不得我們。那一趟高雄的母子道別之旅，彷彿不存在我的記憶裡。

老爸結婚那天，老媽帶我們出去吃了一頓牛排。那次的記憶很像零星失焦的電影片段，隱約記得老媽好像一直不斷的叮嚀我要照顧弟弟，出國後要寫信給她等等。那時候的心情找不到確切的文字來形容，只能說有淡淡的感傷但是並不難過， 因為這次離開台灣對我的未來會有什麼意義，我根本沒有一點概念。

這些零碎的記憶片段就像是無聲的電影畫面在我腦海裡播放。像個觀眾，我看著我們母子三人演出一齣齣離別的戲碼。那天晚飯後，老媽送我們兄弟回阿姨在天母的家。在電梯裡，老媽望著我們兄弟，依依不捨的輪流抱了抱我們兄弟。記憶中的畫面是無聲的，老媽當下說過什麼，我一點都記不起來。我把弟弟拉回身邊走出電梯，然後轉身望著電梯裡的老媽，老媽眼睛微紅但沒有哭，她強忍著微笑著跟我們揮手道別，老媽從慢慢合上的電梯門縫中消失後，剩下我們兄弟在昏暗的樓梯間。

當我一面寫著這些回憶，試圖去尋覓小時候的我時，再一次感受到之前體驗過的那種莫名的悸動難過。我從小沒有為離開老媽而哭過，現在卻一面寫著一面淚如泉湧。

關於童年　　　　　文/段奕德

死老外
我是根香蕉，不過別想歪了，我知道台灣有句罵人的話叫「爛蕉」，我也知道香蕉的象徵，沒錯！我當然是有香蕉（那話兒）的男人。不過我所謂的香蕉是指外黃內白的華裔美人，用另一個流行的名詞來說就是ＡＢＣ（American Born Chinese）。

ＡＢＣ當然有好有壞，辣妹一聽到 ＡＢＣ，兩眼就亮起來了！有次去 pub，看到一個超辣的妹，便過去跟她搭訕說：「我是ＡＢＣ。」我知道來pub的女孩首選是老外，其次是ＡＢＣ，台客門都沒有！ 她冷冷看我一眼說：「你一口流利的國語，少騙人了！」我差點要掏出護照來驗明正身，但我沒有那麼做，我有必要冒充洋貨來把妹嗎？也難怪我的表哥來台灣快十年，還不會說國語，他在美語補習班教英文，閒來沒事到pub晃晃，不會說國語是正點，會說國語只會壞事，何況是流利的國語。

剛回台灣時，還遇到不少計程車司機會問我是否從國外回來，如今我越來越台，還有司機一上來便跟我說台語，管我是否鴨子聽打雷。

因為我是在美國出生的，家裡唯一的「外國人」就是我，所以常常被罵：「你這個死老外！」

老媽常批評我：「你說好聽點是跨文化，會說全球兩種最主要的語言，說不好聽是個不中不西、不華不夷的半吊子。」

唯一看了會哭的電影──ＥＴ
六歲多的時候，記得老媽帶我們去看「ＥＴ」，我竟然當場在電影院哭了！現在回想實在想不出當時為什麼會哭，才六歲什麼也不懂，難道是因為以前喜歡小動物，所以看到 ＥＴ被人虐待時就想哭？

或許是ＥＴ長得實在太醜了，連我都同情他？

總之，就不懂為什麼會哭。

老媽把它解釋成我一定是常常想媽媽，所以跟ＥＴ一樣想回家而哭。

然後她就會拿出一些心理學的道理，和潛意識有關的一大串專有名詞，說得沒完沒了，搞得我都懶得再想為什麼了……

之後就再也沒看過一部電影會讓我流淚。

聽說Steven Spielburg打算要拍「ＥＴ」第二集，或許我會再次流淚吧！

刷牙
小時候比較沒人管，平常自然不會刷牙，有一次，記得好像是下午放學後，牙齒實在太痛了，結果一刷，媽呀！牙刷都是黃的！再怎麼刷還是黃的！

心想怎麼辦呢？只好問老哥，當然他又不是牙醫，怎麼會知道怎麼辦呢……這下真的是慌了！結果還是乖乖的打電話給老媽，那時也記不得為什麼沒找老爸，可能是打電話到他的辦公室，他還是會叫我們打給老媽吧。

等一下！我們確實是打電話給老爸，而他也確實叫我們去找老媽，老媽當然立刻帶我去看牙醫。

被猴子抓
記得國小放學等老媽來接時的空檔很無聊，只好跟學校裡養的猴子玩，想說好心給牠一點麵包吃，誰知道這忘恩負義的傢伙馬上就從我手上抓過來，由於出手太快，猴子把我的小指頭給抓破了！不用說，我痛到馬上嚎啕大哭！好在我哥在旁邊，把我拉開，然後帶我去給護士阿姨看，我哥好像還拿樹枝去打那隻猴子，算他有良心。

芭比娃娃
記得小時候我通常都不太會堅持要什麼東西，人長得不怎麼樣，又排行老二，還敢任性什麼？

但有一次跟老媽還有老哥去百貨公司的玩具店，看到芭比娃娃我就很想要，真不知是為什麼，但我就哭著說要，Alan就一直嘲笑我說那是給女生玩的！

或許我覺得空手回去太不爽了，總之我就是要啊！但我又想了一想，或許男生沒事還是不要玩女娃娃好了……所以我就拿肯特娃娃，雖然是娃娃，但至少是個男娃娃！

老媽二話不說便買給我， 成年後提到這事， 她說她買給我，是希望我日後成為一個疼愛孩子的好爸爸，哇勒！ 她也未免想太遠了吧！

成龍加林憶蓮
老媽說我在幼稚園睡午覺，醒來時哭著找媽媽，我一點也不記得這件事，我只記得不想午睡便張著眼，但因我的眼睛是瞇瞇眼，老師根本不知道我沒睡覺。我媽常開玩笑說林憶蓮是我姐姐，成龍是我叔叔。

她這樣說是因為我不但眼睛小，鼻子也大。

連我女朋友們都不敢相信一個人的眼睛可以這麼小！

前一陣子不是有一個廣告是關於男主角的眼睛跟洋芋片的 2mm 厚度一樣大嗎？

這樣子說，你們就應該知道我的尊容如何了吧！

奶奶
奶奶在二○○八年五月過世，她過世前三個月，哥哥去看過她，她告訴哥哥對我很抱歉，以前她對我很不好，很沒耐心，因為我太愛哭了。老媽說奶奶十分偏心，偏愛哥哥，對我很壞，不過她要我打通電話給奶奶，感謝她在我們小時候帶我們。老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奶奶大限已到，所以要我在她死前安她的心。

我記得奶奶真的很兇，我常被賞巴掌。老媽說我從小就會看大人臉色，知道奶奶不喜歡我，對我不耐煩，所以常拍她馬屁，替她拿皮包、拎高跟鞋，讓她不好意思打我。沒想到我竟然是那麼狗腿的人，真是難以想像。

說實話，我並不覺得奶奶對我不好，大人們偏心哥哥，也許是實情，但我不記得了，所以我也不會怨恨他們，這也許是記憶不好的好處。我只記得奶奶看電視時，馬上就會呼呼大睡，我記得我常常會觀察她，因為她的頭都會一直轉，我覺得很神奇。

什麼！只有一台坦克？
有一次老爸買了個遙控坦克車給我們玩，我們非常興奮，老哥當然是搶著先玩，我不知為什麼不爽（可能因為老爸沒買兩台……），就決定要展現我的不滿，用力踹坦克車一腳表示我的抗議，結果可能太用力了，直接把砲管給踩斷了！我一見惹禍就躲進房間，當時只覺得哥哥是老大，本來就該受寵，但是我也想玩啊！

學校對面的天堂
小學時唸的武功國小對面有家文具店賣模型，我跟老哥一放學便往那兒跑，那裡是最吸引我的地方。反正要等公車，不如先進去逛逛吧！

老媽說我小學一年級就會自己坐公車，從萬盛街坐回新店明德新村的奶奶家，她說我們兩兄弟很怕被遺棄，所以從不曾走失。是嗎？我只覺得自己亂能幹的，竟然這麼小就會坐公車，畢竟我那時還不認得字。

只能當女超人……
我還記得我跟照顧我們的阿玉的小孩，一起去看當時很轟動的「中國超人」。看完電影後，我們當然也想當超人，但是沒有服裝怎麼當超人？我就想到把洗碗用的塑膠手套戴起來當超人，玩得不亦樂乎。只是……通常洗碗用的塑膠手套只有黃色跟粉紅色的，穿起來還滿娘的。

不識相的小毛頭們
小時候我們常常跟阿玉的小孩一起鬼混，還在家附近的加油站放鞭炮玩火，有一次我們拿了一堆鋼彈模型假裝跟他們開戰，用沖天炮來模擬火箭炮，最後把全部的模型都給炸掉了，不用說， 這都是Alan 的鬼主意！還有一次晚上覺得冷，我們就直接在加油站旁開始生火，加油站的人還跑來趕人，真刺激！

沒辦法，下午放學真的是沒大人管，老爸都是很晚才回家，奶奶也是六點以後才會在。阿玉也得在家打掃，放學到晚餐這段時間，我們只好自己想辦法找樂子。

我們做小孩時跟現在的小孩真的是差很多，現在的小孩簡直跟大人一樣忙！一整天的schedule都排得滿滿的……我真不知道應該羨慕他們還是同情他們。

跟屁蟲
放學後通常我跟我哥都是無人管的野孩子。有時候真的很無聊，我跟我哥就跑進工地去找樂子，還用廢料桶當溜滑梯，從二樓滑下來。我記得常常天都黑了，我們還在裡面鬼混，現在回想起來，發覺以前的我們還真大膽！反正都是跟老哥，他帶我去哪裡我就乖乖的跟吧！

我會騎腳踏車也是哥哥教我的，我摔了三次才學會，小腿都刮傷了，真不知這是聰明還是遲鈍。

Fight Night
老媽跟老爸吵架的事我並沒有多少印象，只記得有一次他們兩人吵架，老媽硬要開門讓我們聽，老爸堅持要關門，僵持不下。我們兄弟倆很無奈，因為……不能看卡通影片！老媽卻不記得有這回事。他們鬧婚變，我們最開心的事莫過於可以看電視的卡通影片看到爽為止，奶奶也管不動我們，我們只有在看卡通影片時才會安分點。如果不是「無敵鐵金剛」、「科學小飛俠」、「小英的故事」這些卡通影片，我和哥哥日後也許不會學藝術，不會搞動畫，因為看卡通是我們童年最快樂的回憶。

離開媽媽
老爸再婚，被外交部派到海外，還有老媽問我們要選擇跟誰，這些事我都不記得了。那時候因為小不懂事（晚熟？），或許也不想懂事……我不記得這些事，可能因為那時候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何況我記得那些事又要做什麼呢？我只知道要跟老哥，就這樣，再怎麼用心理學去解釋說我是故意遺忘的都沒有什麼意義啦。

前塵往事 文/施寄青一九七八年七月我們一家奉外交部令調回國，在美國生活四年，艾瑞克是一九七六年十月生於德州休斯頓。回國後不到三個月，我就發現他們父親有外遇的事。事實上，他跟我結婚不久便搞外遇，外遇對象不止一個，我至今不清楚他為何在婚姻之初便搞外遇，因為他連給我表現的機會都沒有。大多數的婚姻至少也在相處幾年後才發生外遇，即所謂的七年之癢。我認為自己一直盡責的扮演賢妻良母的角色，而且還是他事業上的好幫手，他為何要搞外遇？而且迫於外遇的威脅，自請調部回國，我氣到全身發抖，恨不得置他於死地，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