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規格化的胡筆,成就大師風采
要算學習書法的淵源,可能是受益於人生軌跡的薰陶。現在的我在閒暇之餘,點個沉香,賞玩水滴、硯台,甚至興致一來便在紙上揮毫,就像喝茶一樣,會上癮。。
不愛讀書的我,卻愛上毛筆字
家父是軍醫退伍,1960年在內湖開了一間診所,家境屬於小康範疇。因為是獨生子,家父對我的期望很高,家教甚嚴。
從小到大,記憶力一直都是我的短板,從來都是考試的常「敗」將軍,也讓我對讀書這件事,採取「最低標準」的態度──考過及格線。當過學生的我們都有過一個經驗:企圖裝病請假。還記得因為愛玩,沒有寫作業,在那個年代只要沒寫作業一定會挨打,只好想了一個辦法:晚上睡覺時,故意不蓋被子,凍了一整夜,強忍著頻頻顫抖的身體,只希望因為感冒發燒而不用上學。結果,身體一切正常,不僅得準時上學,到了學校還是照樣被飽打一頓。
唉!早知如此,昨晚應該鑽進棉被先睡飽,免得兩頭虧!
那時候的內湖,還是屬於台北市郊區,常常被同學戲稱為「鄉下」。方濟中學讀書時期,接觸了更多不同家庭的同學,使得我的思想、形色與眼界自然逐漸寬闊,至今仍有一年兩次的同學會,與這些「台北的」同學談天,聊著學生時期的趣事、糗事。
其中一位同學現移民澳洲,我們兩人經常翹課到山上軍營的撞球店打彈子,有次打得煩了,他便提議去溜冰,從此我倆就成了圓山冰宮的常客,也加入了北極熊冰上曲棍球隊,感受到在課業中從來沒有過的成就感,努力增進溜冰技巧,也讓我當了幾年的隊長,直到入伍。
成功嶺受訓完後,抽到了「金馬獎」的金門部隊,接著被送到士官隊受訓。那時的士官隊,訓練嚴格自不在話下,除了體能、戰技、領導統御之外,當然也要上莒光課。
當時都是用大字報來上課,而大字報都是由隊上的老士官長用毛筆寫成。
紙上的字筆勁恢弘,讓我在課程中,不自覺地用手在大腿上不斷地模仿,自此之後,士官長的毛筆字便烙印在腦海中,直到現在仍不曾褪去。
一次退貨危機,意外找到工程專長
退伍之後,想要打拚事業,卻沒有一技之長。拒絕家父為我安排的工作,毅然決然選擇到貿易公司從基層做起,想著反正什麼都不懂,而貿易可以接觸許多行業,從百業中尋找性向吧!
直到有一次,台中製造36英寸、110公分長的大型水管鉗出口至法國,卻因為鉗口斷裂而被退回。工廠師傅也找不出原因,正苦惱之際,我也跟著進行了解,後來發現原因出在銑床加工時,轉角處呈L狀,由於轉角處過於直角,產生了應力集中,自然從該處斷裂。我隨即便提議將刀子轉角磨成圓弧狀,如此就不會再有應力集中的問題。
「對啊!我怎麼沒想到?」突然,老師傅脫口而出。
這時我才發現,雖然我的記憶力比別人差,但對邏輯分析、機械結構的應用、力學等部分,比別人思路更加敏捷而準確,從此在工具這條路一走就是四十年。
五專讀的是華夏食品工程,對於工具機械的相關知識零了解,只能一切從頭開始學起,跟著到處跑工廠、看各種機器加工技術,但這樣的自學也只能學點皮毛,於是到三重找到一位技術高超的師傅,從拿銼刀、鋸子,到操作車銑床、電焊,再加上從供應商學到設計零件、製圖、發包、加工組裝……,無一不學。
既然求學過程不精采,沒有漂亮學歷,那就創業吧!學歷不影響我的學習研究,也不影響專事工程的探索。那時的我什麼都做,什麼都學,因為這是我的強項,所以學得比別人快,也幸運地成了一名事業和興趣合而為一的快樂人。
1994年,我設計了單向棘輪扳手,五年後,又設計了換向棘輪扳手,從此世界的梅花扳手就成了棘輪的天下,特別是2009年,接受日本享譽盛名的工具品牌介紹雜誌︽工具の本Factory Gear︾的專訪,報導中還稱我為「棘輪扳手之父」。
「什麼時候退休?」有人這樣問我。
「做到生命結束為止!」這是我不變的回答。截至今天,在手工具的領域中,我仍不停地研發創新,更成為我的活力泉源。
重拾毛筆雅趣,與張老師結莫逆
然而,在中年時期,遇到了人生低谷。
38歲那年(1993年),因為相信朋友,被騙了兩千萬元,從此扛著債務,每天工作16小時,這種生活模式一過就是12年,到了50歲生日時,事業才大致步上正軌,如此將大部分的時間花在工作上,之前的休閒愛好早已被遺忘到一旁。
有天,好友送了一盆松樹盆栽,當作我的50歲生日禮物,欣賞之餘,驀然驚覺人生已過了一半,該是開始放下腳步、修護身體零件的時候了。從那時起,每個星期天帶著家人逛花市、玉市,成為固定行程。直到有天上午,我在建國花市文藝特區看到賣毛筆的攤位,腦海中突然閃過了士官長的字,一時興起,便拿起一旁試寫的毛筆,沾著水就在水寫紙上寫了起來。
身為雙魚座B型的我,天生具有浪漫細胞,在學生時代,自然對畫畫很感興趣,退伍後仍會興致一來就畫個幾筆,只是進入社會摔了一跤後,浪漫情懷早已被藏在心中深處。也許是天性,當在建國花市攤位上拿起筆的一剎那,當初喜愛畫畫、寫字的浪漫細胞又開始活了起來。
我把寫字當作是在畫字,特別喜愛行書,因為它可以隨意揮毫,由此表現出不同的體態,根據不同的心情,會有不同的風格、不同的快意。再次來到毛筆攤位,終於見到攤位老闆――張文昇老師,看到他隨手一揮,與士官長相同的筆勁,讓我看得手癢,卻因為大師就在面前,故而不敢班門弄斧。
看著張老師的字,自己在一旁偷學,也是過癮。從此,每週六上午就會到張老師店裡談書法、寫寫字,從各種字體開始聊,聊到後來發現原來毛筆有諸多特性的差異,自古毛筆沒有標準,儘管是相同的人製作,這批與下批毛筆的筆性也會不同,難怪張大千到日本訂筆時,一次就訂500支。
現代化器械與整合經驗,展現規格化胡筆
近年來,玩起沉香、宜興壺、普洱茶、盆栽、紅酒、黑毛柿、奇楠、日本花器、傳統手工弓、筆墨紙硯等藝術品,追補失落的青春,和張文昇老師認識後,更想對毛筆找出一種合適的製程,也來一次革命創新,評估自己,我只對於可視、可觸、可執行的現狀思路敏捷,對製程規劃有關係的細節有感。
我不是為了製筆而製筆,而是希望解決實踐中的問題,換成一支支規格化、可複製標準的筆,才是我研究的目的。我堅信,古來所有觀念、理論都不會是玄而又玄,而是經由無數個實證構成。差異的是今天的我,擁有現代化器械,以及整合結構的經驗,形成具體可行的規格化製筆。
我不是學史的人,搬弄理論非我專長,但是理工背景的影響,我從部分典故的邏輯架構下,串引的全文:前半部「知筆」,必須了解一下文房四寶的小故事,並且認識字的緣由,再領略八大書體之美;後半部「玩筆」,詳載我胡氏製筆的標準,並申述製筆、選毛的黃金比例等種種,最後用書寫人生,實踐傳家藝術做結尾。
身處藝術多元、寬鬆、自由的年代,讀者可以各擇所需。我在寧靜的專業環境中說筆論理,期待同道朋友給予支持,且指點一二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