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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8月誠品選書‧《商業周刊》1027期:沃玆尼克專訪報導‧《數位時代》推薦報導‧作家王文華、神達電腦董事長苗豐強、宏達基金會董事長卓火土、華碩電腦董事長施崇棠、創意人馮光遠、趨勢科技創辦人張明正、聯發科技董事長蔡明介/聯名推薦‧學學文創志業副董事長詹偉雄、《環球商業評論》發行人王志仁/專文推薦
得獎紀錄:2007年8月誠品選書‧《商業周刊》1027期:沃玆尼克專訪報導‧《數位時代》推薦報導‧作家王文華、神達電腦董事長苗豐強、宏達基金會董事長卓火土、華碩電腦董事長施崇棠、創意人馮光遠、趨勢科技創辦人張明正、聯發科技董事長蔡明介/聯名推薦‧學學文創志業副董事長詹偉雄、《環球商業評論》發行人王志仁/專文推薦
章節試閱
第一章 我們這一掛:電子少年
我記得很清楚,父親告訴我,放眼全世界,工程的重要性是沒得比的。能做出電子設備造福人類的人,能把社會提升到新的層次。他告訴我,工程師可以改變世界,改變很多人的生活方式。
像自傳這類書通常都會先從父母談起:他們是誰,在你出生前或長大過程中,他們做什麼工作養家等等。但是,我從來都不確定父親究竟靠什麼維生。就我記憶所及,我的弟弟、妹妹和我都伴隨著這個秘密長大。天啊,這還真是天大的秘密。我們甚至不能在家裡談父親的工作或問任何相關問題,絕對不准有這類對話。
但我知道父親是工程師,而且在洛克希德公司(Lockheed)飛彈部門工作。他只說了這麼多,不過也差不多就是這樣了。回首過去,那是在冷戰高峰的一九五○年代末和一九六○年代初,太空計畫炙手可熱,而且是最高機密,或許這是他不能多說的原因。他絕口不提自己在做什麼事情,以及每天都在辦公室忙些什麼。即使到他過世的那一天,都守口如瓶。
還記得一九六○年我十歲的時候,終於了解他為什麼不能說。他說,因為他是個守信的人。有一回,他解釋為什麼一旦在法庭宣誓,就絕不能說謊,他是這麼說的:「我言出必行。」
現在,我只好靠自己想辦法把一些零散的記憶和訊息拼湊起來。我記得看過像美國太空總署那類的火箭照片,還有從潛艇發射的北極星飛彈那類東西,但父親口風很緊,不肯多談。
我說這些事,是想指出我父親篤信誠實的重要,他要求絕對的誠實,絕對的道德,真的,這是他教我的最重要一件事。他常告訴我,發過誓後再撒謊隱瞞自己做的壞事,比直接去做壞事還糟糕,簡直像犯了謀殺罪一樣。我牢牢記住他的話,直到今天,我從沒撒過謊,哪怕是小謊都沒有,除非你把惡作劇也算進來,但我不這麼想,我認為惡作劇是搞笑,是好玩,和說謊不同,即便兩者之間的差別十分微妙。
電子世界真奇妙
父親還教了我很多關於電子學的知識。事實上,我會的都該歸功於他。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還不滿四歲的時候,他就開始教我,向我解釋跟電子學有關的事。那時他還沒到洛克希德做那份列為最高機密的工作,當時他還在洛杉磯的電資系統公司(Electronic Data Systems, EDS)工作。
我最早期的記憶是有個週末,父親帶我去他工作的地方,給我看一些電子零件,然後把零件放在桌上讓我邊看邊玩。我還記得他站著操作某台設備的模樣,不知道是在焊接還是做什麼,但我記得他把某個東西和某個東西串在一起,那東西看起來像小小的電視機,我後來知道,那是示波器。他告訴我,他正試著把影像放到示波器的螢幕上,還要讓螢幕上的線條穩定(我記得是波形),好讓他的老闆相信這個設計可行。
我記得當時坐在那裡,小小腦袋裡想著:喔,他的世界實在了不起。我所能想到的,就是「哇!」懂得怎麼做這些事情的人──懂得怎麼把一堆小零件拼湊起來、讓這些零件能合力做點什麼事情的人──一定是全世界最聰明的人。這確實是我當時腦子裡所想的。
當然,我那時還太小,還不能決定長大後要當工程師,這個念頭是在幾年後才冒出來。我那時甚至還沒看過科幻小說或關於發明家的書,但就在那一刻,我看到父親在我眼前所做的事,不管是什麼事,都是重要的,而且是好事。
幾年後,我大約六、七歲的時候,我記得父親在公司對著一夥人展示另一項設備。當場有一大群人,不只是他的同事,還有我們一家人和其他家庭。他展示的應該只是一台鑽孔機。
雖然我還是小孩,但父親告訴我,待會兒讓我去扳動開關,啟動機器。他說我一定要在適當時機開動機器。
我還記得當時我一直擔心,到底什麼時候才是適當時機。是現在嗎?是現在嗎?到底我該在什麼時候把它打開?是現在嗎?我父親忙著和別人聊天說笑,這些人正等著看我打開機器。突然間,我覺得時機到了,我無法解釋為什麼,但內心的聲音告訴我,就是現在。所以我就把開關打開了。
我聽到一陣大笑,但不知道他們為何而笑。我忽然了解到,我太早開機了。如今回想起來,我認為或許我的害羞性格就因此而起。你知道,當你非得說話或做什麼時,會因為害怕失敗,而緊張到胃抽筋。
或許那是我第一次搞笑,但絕非有意。
其他小孩不知道的祕密
父親也教我很多東西,很正經的東西,讓我在工程方面啟蒙極早。通常都是因為我問了一個問題,所以父親開始教我一些東西,而我的問題還真不少。
父親是工程師,所以家裡到處都有各種有趣的東西。我家到處都看得到電阻,當我問:「這是啥?什麼是電阻?」時,父親總是會給我答案,而且是連七歲小孩也能聽得懂的好答案。他是非常好的老師,很會溝通。
他不會由上而下解釋電阻是什麼,而是從頭講起,一路回到最源頭的原子、電子、中子和質子開始講。他解釋這些東西是什麼,以及如何組成萬物。我還記得,我們花了好幾個星期的時間來談不同型態的原子,然後我學到電子是怎麼在物體(譬如電線)裡流動。最後,他才解釋電阻是怎麼回事──都不是透過計算,而是用常識來解釋,因為小學二年級的學生哪懂得計算呢?你明白了吧,他一開始就給我正統的電子學訓練。每個工程師一生中總會在某個時候開始了解像電阻是怎麼回事之類的事情,他們領悟的時間通常都比我當年的年紀要大一些。但是我到了小學四年級,就已經明白這些事情了。
父親總是在我身旁,幫助我了解更多的事,例如光。我想知道燈泡是怎麼運作的?跟我同樣年紀的小孩沒幾個知道──說不定大部分的成年人也不懂。但父親解釋給我聽:先解釋光線是怎麼產生的,然後電子怎麼流過電線,因此讓燈泡發亮。我想知道燈泡怎麼樣發亮。他又回到源頭,解釋愛迪生如何發明燈泡,以及他是怎麼想出法子來的。愛迪生了解,基本上你必須創造出真空的環境,因為如果燈泡裡有氧氣的話,電線發熱時就會燒起來。所以燈泡裡是真空(也就是說,燈泡裡沒有任何空氣),問題是要如何讓大量電子流過電線而發熱。
越多電子流經電線,電流就越強,燈泡就越亮。真酷!我還不到八歲就懂得這個道理,讓我感覺與眾不同,和我認識的小孩都不同。我開始覺得,彷彿我知道了別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父親教我的最重要一課
我得在此聲明,父親從來沒把我在電子學上的進步當成多了不起的大事。他教我很多事,沒錯,但他擺出一副這對我來說很稀鬆平常的樣子。到了六年級,大家都知道,我的數學和科學程度已經超前很多。我去做了智力測驗,結果他們說我的智商超過兩百。但父親從沒逼我走這條路。那時我們住在艾德蒙頓街上,家裡有一塊小黑板。他三不五時拿出小黑板,只要我發問,他就回答,還在上頭畫圖。
我記得他給我看,把正電壓連到電晶體的一腳,從另一腳出來負電壓時會怎麼樣。當時裡面一定有個反向器,一種邏輯電閘(gate)。他甚至用手邊能找到的二極體和電阻等零件,實地教我做出「AND」(且)和「OR」(或)的邏輯電閘。他教會我:在這些電路中需要電晶體來放大訊號,而且連接前一個閘的輸出端到另一個閘的輸入端。
這時他所教的正是地球上任何數位裝置的基本運作原理。
他花了很多時間教我這些小事情——對他而言是小事情,即便快捷(Fairchild)公司和德州儀器(Texas Instrument)十年前才剛開發出電晶體。
這真的很不得了,想想看,父親在解釋電晶體的道理給我聽的時候,世界上大部分人都還只看過真空管!他是個一直走在技術尖端的人,或許是因為他從事機密工作的關係,他可以接觸到先進科技。結果,我也站上技術的尖端。
父親教我,不要死記零件是怎麼連接起來形成電閘,要學會電子怎麼流動,以發揮電閘的功能。要真正理解知識,並把知識內化,而不是只從書上學會線路圖而已。
我到今天設計電腦時所用的智慧與方法,背後的驅動力仍是他當年教我的這些事。
即使如此──即使他以小孩能懂的語言解釋和教我這麼多──我還是想告訴你他教我最重要的一課是什麼。因為這是一直在我腦中縈繞不去的,比誠實還重要。他灌輸我當工程師的意義是什麼。我的意思是指當工程師中的工程師,當個真正的工程師。我記得很清楚,他告訴我,放眼全世界,工程的重要性是沒得比的。能做出電子設備造福人類的人能把社會提升到新的層次。他告訴我,工程師可以改變世界,改變很多人的生活方式。
直到今天,我仍相信工程師是世界的核心人物,而且我相信,我永遠會是個工程師,一輩子都奉獻給工程事業。我知道工程師只要創造出新東西,總會有人爭辯這項創新可以為善,也可以為惡,原子彈就是個例子。我父親認為,改變是驅使世界向前的動力,基本上所有的改變都是好的。人們想要的任何產品都是好的,而且該製造出來,不應受到政府或任何人阻撓。我很年輕時就有這種想法,當時我大概只有十歲或更小一點。在我心中,基本上科技只有好沒有壞,我一直抱持這樣的想法。
不只是技術狂,還要當藝術家
你得明白,就電子學的發展而言,一九五○年代的北加州和今天完全是兩個世界。舉個例子,在我長大的地方,只要家裡的電視和收音機壞掉了,大家都得自己動手換真空管。雜貨店裡頭都有巨型的真空管測試器,而家裡的每個人──不管是爸媽或小孩──都知道怎麼操作這部機器。我的意思是,我們都知道電視機壞掉的時候,要打開電視機,把真空管拿出來送到雜貨店,插入測試器裡,上頭有個指針會告訴你這個管子是好是壞。你可以當場在雜貨店買到新管子來替換,帶回家直接安裝到電視機裡。
也許你年紀太輕記不得這些事,這個辦法有點笨拙,但很有用。缺點是得花人力:把管子拿出來,一個一個測試,再把管子裝回去。太麻煩了!我以前常看著這些真空管,試著把它拆開,這些管子好像燈泡中的鎢絲般,很容易發熱,說不定會像燈泡一樣燒掉。我曾經想過,該怎麼做出不會燒掉的真空管,又該怎麼做出不需要真空管的電視機。這樣使用起來就會輕鬆多了。
我以前就這個模樣,一向都是如此──現在似乎也還是如此。我一直有著技術面,也有人性面。譬如說,我記得我在十歲時告訴父親,長大想像他一樣當工程師,但我也說過,我想要像學校裡史桂克小姐那樣當五年級老師。結合技術和人性面成為我日後的人生主軸。我是說,即使是像設計電腦這樣的事,我都看過太多技術狂只想做技術面的事,只想把一堆晶片拼在一起,使電腦運作起來而已。
但我想要像藝術家一樣把晶片組合起來,而且做得比其他人都好,絕對讓使用者覺得輕鬆好用。這是我打造第一台電腦時的目標,也就是後來的蘋果一號。蘋果一號是第一台用鍵盤輸入的電腦,也是第一台有螢幕的電腦。「好用科技」的想法在我兒時就已深植心中。我一直有個夢想,就是要打造出人們實際能用的機器,而後來果然美夢成真!
無論如何,隨便你碰到哪個認識我的人,都會告訴你我就是這樣的人:一個工程師,但是個會把人放在心裡的工程師。
根據我的出生證明書,我的全名是史蒂芬.蓋瑞.沃茲尼克(Stephan Gary Wozniak,暱稱史蒂夫),一九五○年生,父親是法蘭西斯.賈可布.沃茲尼克(Francis Jacob Wozniak,大家都叫他傑瑞〔Jerry〕),母親是瑪格麗特.路易絲.沃茲尼克(Margaret Louise Wozniak)。我母親說,她給我取史蒂芬這個名字時,原本拼的是「Stephen」而不是「Stephan」,但出生證明書上寫錯了。所以我現在用的名字中間拼的還是「e」。
我父親來自密西根州,母親則來自華盛頓州。父親是在嚴格而虔誠的天主教家庭長大,叔叔後來更成為天主教士。我家有三個小孩,我排行老大,在生下我之前,父親就叛離天主教,所以我從來沒接觸過宗教。教會和彌撒是怎麼回事,說實話,我一竅不通。
不過我從小就常和父母討論社會政策以及社會的運作方式。如果我問到宗教的話,父親會說,不,不,他是學科學的,科學是他的宗教。我們討論過科學、真理和誠實之類的事情,這些討論形成了我的價值觀。他告訴我,他只是希望事情是經得起測試的。他認為,要知道事情是不是真的,最重要的就是進行實驗,看看事實是什麼,然後才能說這是真的。不是只因為看到書上這樣講,或是聽到別人這樣說,就信以為真,他絕不會這麼做的。
我最後得到一個結論,是的,我也相信同樣的原則。而且我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就知道長大後會做科學方面的事。
塞拉小學的火腿族代表
之前我忘了提一件事:其實我父親算是個名人。他曾加入加州理工學院的美式足球校隊。不時有人告訴我,他們以前都專程去看父親比賽。我的母親對我們三個小孩很好。我們放學時,她都在家,而且總是很愉悅、詼諧、有趣,經常弄一些很特別的東西給我們吃。她真是很風趣!我想我的幽默感是遺傳自母親,而不是父親。我喜歡開玩笑,惡作劇。這麼多年來,我常對別人惡作劇,我猜這完全得歸功於老媽,她有著絕頂的幽默感。
一九六二年,我讀六年級,母親當時熱衷於共和黨的活動。她是尼克森的死忠支持者,那時尼克森正在競選加州州長,而且在聖荷西市有場演講。母親說,「哦,史蒂夫,和我一塊去吧?」她有個點子,讓我去搞笑。她要我去見尼克森,打開一張紙告訴他,我代表塞拉小學的無線電火腿族支持他參選州長。笑點在於,全校其實只有我一個火腿族,而且我很可能是全州唯一的小學六年級火腿族。但我照做了。我走向尼克森,把紙拿給他看,那是我和母親離開家前才用蠟筆寫上去的。
我說,「我有東西要給你看。」尼克森看來很親切,對著我笑。他幫我在課本上簽名,順便把簽名筆也送給我。差不多有二十個閃光燈亮起,然後我就上了《聖荷西水星報》的頭版。本人,塞拉小學唯一的火腿族,可能也是全州最年輕的火腿族,代表這個一人俱樂部,送尼克森一張假證書,而且每個人都相信了。哇!
這實在太有趣了,但我心裡卻犯嘀咕,直到今天都還在嘀咕。為什麼沒有人弄懂這個玩笑呢?難道沒人去查證一下嗎?報紙的邊欄上寫著:「六年級生史蒂夫.沃茲尼克是代表一個支持尼克森的學校社團。」他們沒弄清楚,根本沒有什麼學校社團,只是我母親捏造出來的玩笑。因此我心想,我隨便告訴報社記者和政治人物什麼事,他們都會相信。這讓我嚇了一大跳──這只是個玩笑,他們卻不假思索,就信以為真。我當時就學到,你可以告訴別人瘋狂的笑話和故事,而他們通常都會相信。
我的童年時光大半都在南加州度過。父親到洛克希德從事秘密工作之前,曾在好幾家公司當過工程師。但我真正成長的地方是桑尼維爾(Sunnyvale),就是現在大家稱為矽谷那個地方的心臟地帶。那時候稱為聖塔克萊拉谷(Santa Clara Valley)。我在七歲的時候搬到那裡,附近都是農地,那時的景觀和今天完全不同,到處都是果園。我們住在艾德蒙頓街,那條街全長只有一個街區,整個街區有三邊緊鄰果園。不管你騎自行車逛到哪裡,都會看見杏樹、櫻桃樹和梅樹。我尤其記得杏樹。附近鄰家院子裡都會種幾棵杏樹,我們就種了七棵。每到秋天,杏子就會變軟,掉到地上濺出汁來,你可以想像在小孩子眼裡,這是多麼好的攻擊武器啊!
每當我回想當年,想起那條街,就覺得那實在是最適合成長的地方了。當時住家還不多,很容易四處閒逛。天氣總是很宜人。我家是在一九五八年搬過去的,還記得母親給我看過幾篇文章,上頭說這裡是全美氣候最好的地方。就像我剛說的,當時那裡還未開發,不管你到哪裡,處處都是果園。
艾德蒙頓街是一個愛奇勒社區。在那個年代,愛奇勒住宅相當有名,在中價位房子裡頭,算是設計新穎的。今天來看,這些房子仍然十分出眾。住在這些房子裡的家庭,大多數和我們家一樣,屬於中產階級,父親每天通勤,到新成立的電子公司上班,母親則操持家務。因為如此,我很多朋友都能從父親的車庫或公司的倉庫裡拿到電子零件和電線,我覺得我們這一掛是「電子少年」。我們是玩無線電和對講機長大的孩子,屋頂上裝了奇形怪狀的天線。我們打棒球,也到處亂跑,玩得很瘋。
電子少年幫的祕密通訊系統
我五年級的時候,是名運動健將。一直有人說我很會跑步,是學校裡的頂尖好手,也是最優秀的棒球選手,因此我人緣極佳。但電子才是我的最愛,我酷愛和那一掛電子少年設計各種東西。
四年級的聖誕節,爸媽送我一個最炫的禮物。那是一個電子嗜好包,裡頭有各種開關、電線和燈泡。我從玩這些東西的過程中學到很多。也因為這個小包包,我能和這群電子少年做出最精巧的玩意兒。我們一起設計出連結六戶人家的通訊系統,我是其中的靈魂人物。
首先必須找到我們需要的設備,最主要是電線。但一群小孩要到哪裡去找幾十碼電線呢?我們的辦法還真是匪夷所思。其中一個叫比爾.沃納(Bill Werner)的孩子就直接去找電話公司的維修人員,問他可不可以給他一些電話線。沃納看到維修人員的貨車裡有好多綑電線,所以直接問他要。我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但維修人員把電線給了沃納,「小子,這綑電線給你。」
沃納拿到的是纏繞在直徑一英尺線軸上的一大綑電線,很多、很多的電線。這是一種雙線電纜,裡頭是銅線,外頭包著白色和咖啡色兩種塑膠絕緣材料,兩種顏色的電線絞在一起,確保兩條電線成為一線,而且減低電雜訊。你可以把兩條電線想成正向電線和負向電線,如果電訊干擾很強,由於兩條線纏繞在一起,對正向和負向電線的影響將一樣大。重點在於,絕不會有某條電線更接近干擾訊號一點,正向和負向電線的作用要正好可以抵銷干擾。正向電線得到多少干擾,負向電線就得到多少干擾。我從這裡頭學到電話線作用的原理。這也是電話線稱為「雙絞線」的由來。
如此一來,我想出該怎麼用這一綑電線了,還在紙上用不同顏色的筆仔細畫出設計圖。我知道那裡該設開關,以及如何連結碳粒麥克風(當時都用這種麥克風)、蜂鳴器和燈泡,這樣我們就不會發出太大的噪音,吵醒父母,以至於東窗事發。我們得確保沒人知道我們在做這件事,到了晚上,我們就把蜂鳴器關掉,只靠燈光來叫醒自己。
一完成設計,我們一夥人馬上騎著自行車到桑尼維爾電子零件店。這是一家本地商店,像我們這樣的孩子常一塊在那裡混。我們把東西買齊,包含麥克風、蜂鳴器和開關,你想得到的都買齊了。
接著,我們用電線把幾間房子連結起來。在這條小街上,家家戶戶都以木籬笆相隔,我們趁著白天沿著籬笆布線,用U形釘把電線固定在籬笆上。你知道,U形釘有可能釘到電線裡,造成短路,幸好這事沒發生。我們沿街把電線釘完,從朋友家到我家。然後,我裝了開關箱,在上頭鑽了幾個孔,把幾個開關放進去,結果你知道怎麼樣?可以用了!此後我們有了戶對戶的秘密通訊系統,在半夜都可互相通話。
我們大概只有十一、十二歲,所以我不會說那是個多專業的現代工程系統,但它真的能用。對我們而言,這是一大成功。
起先,我們用它來彼此打電話,能相互通話真是很酷。我們打電話給對方,說著像是「嘿,太酷了,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或是「嘿,按下你的通話鍵,看看能不能用。」或者是「噢,試試我的蜂鳴器,打電話給我。」那是系統剛安裝好的頭兩星期,之後我們就利用它在晚上溜出門。
這種時候就不能響鈴,只有靠微弱的蜂鳴和燈光。所以沃納或是某個小孩會給我打訊號,或者我給他們訊號,久而久之我們發展出一組密碼,代表不同的意思。我想不起來有多少個夜晚,我被叫醒以後,看到蜂鳴器或燈光時心想:「天啊,我們今晚要出門!」
我們這群小孩都很喜歡晚上爬窗子偷溜出門。也許只是聊天,或者出去騎自行車,或者偶爾朝別人家裡丟衛生紙,通常是女孩子家裡。哈,我們會在半夜溜出來,互相問道:「有誰知道今晚我們該到哪一家丟衛生紙嗎?」說實話,我從不知道該丟哪一家,我從沒想過,但其他人心目中總是有一些人選。
之後我們會跑到二十四小時不打烊的商店,想買個二十五捲衛生紙。我記得店員曾問:「嘿,為什麼我老覺得你們要拿這些衛生紙來作其他用途?」我笑著告訴他,我們都拉肚子。他最後還是把衛生紙賣給我們了。
第20章 給年輕發明家的幾個忠告
工程師比大多數人都容易看見並接受週遭世界灰色的本質,因為他們很清楚在一切尚未成形之時,就能預知或想像各種可能性。在工程師眼中,全有和全無之間有很大的空間,他們能估算出只具有部分價值的解決方案。如果你希望發明別人從來不曾想像過的新東西,你就必須用灰色的尺度觀看世間萬物,而不是活在黑白分明的世界裡。
或許你不免好奇,為什麼我以往從來不曾寫過回憶錄,事實上,一直有人要求我寫回憶錄,而我之所以遲遲沒有動筆,有很多原因。我很忙,太忙了。有幾回,我甚至已經開始進行了,但總是被其他計畫打斷。實在是沒有時間做這件事。
這次情況不同。撰寫本書時,我已經五十五歲了,我認為人生走到這個階段,該是澄清歷史紀錄的時候了。一直都有很多關於我的資訊在外面流傳,但其中錯誤百出。正因為如此,我甚至開始痛恨各種關於蘋果電腦歷史的書籍。舉例來說,有些報導說我念大學時被退學(其實沒有),或說我曾被科羅拉多大學踢出校門(其實沒有),又說賈伯斯和我是高中同學(其實我們相差好幾屆),還說我倆一起開發出最初的幾部蘋果電腦(其實都是我獨自開發出來的)。
當然我充分理解,身為公眾人物,不免會冒出種種錯誤資訊和謠言。我甚至可以提供你內幕消息,告訴你這類事情是如何發生的:我以前曾提過一個絕佳的例子,一九八○年代末,當我離開蘋果電腦公司,開創遙控公司CL9時,《華爾街日報》的記者打電話給我,開門見山地問我是不是因為在蘋果電腦待得很不愉快,所以才離開。我直接了當地否認,不是,我不是因為待得不愉快而離開。雖然我提到我認為員工士氣有一點問題,但我明白告訴他,我離開的唯一原因是,我想要創辦一家新公司,而不是因為其他任何問題。事實上,就技術上而言,我根本沒有離開蘋果電腦。
直到今天,我都還是蘋果電腦公司的一員,我仍然保留著我的員工證,也還在領取一點點的薪水,還會代表蘋果電腦出席一些活動或演講。
但結果《華爾街日報》刊登的報導仍然犯了兩個錯誤:他們說我離開了蘋果電腦,而且說我之所以離開,是因為有所不滿。
兩者都不是事實!
但你知道嗎?這兩個錯誤都成了歷史。我的意思是,如果你翻開任何一本關於蘋果電腦歷史的書,可能都會讀到這個關於我的錯誤版本。其他大報或書籍中關於我的錯誤資訊也都逐漸成了歷史紀錄。
所以,這才是我一直深感困擾的地方,關於我究竟如何設計和打造出最初的幾部蘋果電腦,以及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沒有人作過正確報導。所以我希望本書能澄清過往的錯誤紀錄。
該怎麼著手改變世界
撰寫本書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雖然直到本書進行到一半,我才了解這點。我很喜歡提供忠告給酷似我當年那樣離經叛道的年輕人──那些打從心底喜歡設計東西、發明東西、組裝東西,喜歡改變人們做事方式的年輕人。
多年來,我學到很多教訓,不過這些教訓和如何應付前妻,並非完全相關。哈,事實上,關於這件事,我什麼教訓都沒學到。
不,我想給年輕人的忠告是,當你發現自己腦子裡充滿各種構想,很想把東西做出來時,你該怎麼辦?你很年輕,身無分文,腦子裡的想法是你唯一的資產,而你認為自己的想法棒得不得了,因此衝勁十足,腦子裡成天想的都是這些東西。
但只是在腦子裡想著要發明東西,和實際去發明東西,有很大的不同。所以,你要怎麼辦呢?你要怎麼樣實際著手改變世界呢?
這個世界並不是黑白分明的
首先,你必須相信自己,不要輕易動搖。總是會有人──我是指大多數人,幾乎你碰到的每個人都是如此──認為這個世界是黑白分明的。大多數人看事情的角度都受媒體或朋友的影響,而且總認為如果他們是對的,其他人就是錯的。所以大多數人都無法了解新的構想,包括革命性的新產品或產品性能,因為他們總是以非黑即白的角度來看世間萬物。或許他們之所以不明白,是因為他們無法想像你說的是什麼東西,也有可能是因為別人已經告訴他們什麼樣的東西才是有用的好東西,而他們聽來的訊息中並沒有包含你的構想。
千萬不要因為這些人而懷憂喪志。切記,他們只不過是人云亦云,採納了社會上流行的觀點罷了。他們只懂得自己曾經看到和聽到的事情。事實上,這也是一種偏見,這種偏見完全違反了發明的精神。
但是這個世界並不是黑白分明的,而是灰色的。身為發明家,你必須用灰色的尺度來看事情。你必須很開放,不能隨波逐流,要拋開群眾。你必須絕對客觀,忘掉你曾經聽過的所有事情,把桌子清乾淨,像科學家一樣實事求是,探索真相。你不希望驟下結論,很快採取某種立場之後,再拚命找資料來維護自己的立場。誰會想浪費時間支持爛透了的構想呢?不值得的,千萬不要為了堅持自我而浪費時間,也不要為了維護自己的想法而找各種藉口。
工程師比大多數人都容易看見並接受週遭世界灰色的本質,因為他們原本就生活在灰色的世界裡,很清楚在一切尚未成形之時,就能預知或想像各種可能性,是怎麼回事。更何況,在工程師眼中,全有和全無之間有很大的空間,他們能估算出只具有部分價值的解決方案。
要產生改變世界的新發明,唯有衝破束縛,你的思維必須超越所有的人為限制。如果你希望發明別人從來不曾想像過的新東西,你就必須用灰色的尺度觀看世間萬物,而不是活在黑白分明的世界裡。
要成為工程師中的藝術家
我見過的大多數發明家和工程師都和我一樣──都很害羞,成天胡思亂想,幾乎就像藝術家一樣。事實上,他們之中的佼佼者根本就是藝術家,而藝術家往往在獨自工作時,才能產生最好的傑作。發明家最好脫離企業的環境,最好自己一手掌控新發明的設計工作,而不要有一堆人要求你為了市場而設計或要你聽從委員會的意見。我不認為有任何革命性的新發明是出自委員會的集體創作,因為委員會的成員絕不可能達成共識!
為什麼我說工程師很像藝術家呢?因為工程師通常都拚命想把事情做到盡善盡美,達到即使自己都認為不可能的完美境界。工程師要求每一行或每一段程式碼都必須合乎邏輯,而且設計得直接、簡潔、快速。我們製造小小的軟體和硬體零件,然後把它們組合成較大的組件。我們知道如何設計電路,讓電子穿過電阻器和電晶體,形成邏輯閘門。我們將幾個閘門組合成暫存器,再把許多暫存器組合成更大的暫存器。我們把幾個邏輯閘門組合成加法器,然後再把加法器組合成其他電腦組件。我們撰寫一段段電腦程式碼,以便可以開關電腦組件。我們不斷堆砌、組合、創造,就好像畫家以畫筆塗抹色彩或者音樂家編織音符一樣。這種追求完美的精神──希望用別人不曾嘗試過的方式,將每一件東西組裝得盡善盡美的精神,讓工程師成為真正的藝術家。
或許大多數人都不認為工程師是藝術家,因為一般人想到工程師時,通常都只想到工程師所創造的東西。但如果不是工程師縝密地思考如何以最少的零件,創造出最好的成果,他們創造的東西不會性能如此精良,不會設計得如此優雅巧妙。
我這輩子見過的工程師中,大概只有二十分之一真正展現出藝術家追求完美的精神。所以真正能稱得上是藝術品的工程作品可以說少之又少,但原本理應如此。
最近,電影《為你鍾情》(Walk the Line)的其中一個場景讓我看了非常感動。電影裡面,製作人告訴凱許(Johnny Cash),彈奏一首歌時,要彈得彷彿那首歌將能拯救全世界。
當我談到工程中的藝術或其他事情時,其實也是同樣的意思。
自己當家作主
如果你既是發明家、也是藝術家,是我剛剛提到的那種罕見的工程師,那麼我要給你一些或許十分逆耳的忠言:獨自工作。
當你在組織嚴密的大公司上班時,比較沒有機會憑一己之力將聰明構想變成革命性的新產品。不幸的是,在我們這個社會裡,金錢就是上帝,而資助你研發新產品的都是些生意人,他們很懂得怎麼擬訂合約,規定誰擁有什麼權利,以及你可以自行決定哪些事情。
但你或許沒有什麼商業方面的經驗、知識或敏銳度,因此要保護自己的心血或應付那一堆無聊企業文件很不容易。我的意思是,提供資金、工具和環境的人通常最後都搶走發明新科技的功勞。如果你是個想改變世界的年輕發明家,絕不要誤入企業的環境裡。
唯有獨自工作,而非只是團隊的一份子,你才能設計出最好的革命性新產品。不要參加委員會,不要加入任何小組。但這表示你很可能必須像當年的我一樣,利用公餘之暇、憑著有限的資金和資源,進行自己的研究計畫。但是這一切終究還是值得的。如果發明新東西真的是你最想做的事情,這一切就很值得。如果你真的想透過新發明來改變世界,而不只是在公司裡為別人的發明作嫁,那麼你就必須下工夫打造自己的發明。
當你可以完全自己作主,自己決定要設計什麼東西,如何進行,在性能和品質上自行取捨時,這一切就成為你的一部分,就好像你心愛的孩子一樣。你會產生一股巨大的動力,渴望創造出最好的發明,而且你滿懷熱情,所有心思都放在你的發明上,如果是別人命令你構思的新發明,你絕對不可能產生相同的熱情。
但如果你並不那麼喜歡動用自己的積蓄和資源,鑽研自己的新發明,甚至在必要時還得利用下班時間辛苦工作,那麼你絕對不應該這麼做!
我們總是很容易懷疑自己,尤其是當你的想法和所有人都背道而馳的時候。而且當其他人都認為他們很清楚怎麼做才對時,更容易令你動搖。有時候,你沒有法子證明自己究竟是對是錯,唯有靠時間來說明一切。但是,只要你相信自己客觀推理的能力,你就能得到快樂,建立自信。我發現,另外一個讓自己快樂的關鍵要素是,必須明白我們並不需要因為和別人意見不合,就讓氣氛變得很緊張。如果你相信自己的邏輯思維,那麼就放輕鬆一點。你不需要背負很大的壓力,覺得非說服別人不可,所以就別浪費力氣了!你必須相信自己的設計、自己的直覺、以及相信自己最了解新發明應該長什麼樣子。
我看到了未來!
如果預測未來是很容易的事情,那麼發明新東西也會變得容易多了!但即使你參與開發的產品正主導著電腦的發展方向,就像我們在蘋果公司那樣,要準確預測未來仍然非常困難。
一九七○和八○年代,我在蘋果電腦上班的那段期間,我們一直努力向前看,想找出未來的方向。要往前看一、兩年還滿容易的,因為我們在電腦這一行和其他公司往來密切。但一、兩年後的未來,可就難以預料了。我們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摩爾定律──這個目前在電子業非常有名的定律,乃是依英特爾公司創辦人摩爾的姓來命名。摩爾定律是說,每隔十八個月,每顆晶片上可以容納的電晶體數量就會增加一倍。
摩爾定律意味著電腦將變得愈來愈小,愈來愈便宜。我們看到了這個趨勢,但卻難以想像哪些應用才能充分利用到日漸增強的電腦威力。我們沒有預料到高速數據機的出現,沒有預料到電腦日後會內建龐大的硬碟容量,沒有預料到ARPANET後來會演變為網際網路,而且普及到人人都可以上網,也沒有預料到數位相機的誕生。我們沒能預見這些趨勢,只能看到眼前一、兩年內可能的變化,最多如此而已。
但只有一個例外。大約在一九八○年左右,賈伯斯和我、以及其他一堆蘋果人一起到全錄的「帕洛奧圖研究中心」(PARC ,Palo Alto Research Center)參觀,那裡是全錄眾多研發實驗室之一。
我們在那裡生平第一次見到了真正的影像顯示器──電腦監視器,而且他們在上面展示一項嶄新的技術給我們看──世界第一個圖形使用者介面,能讓你用圖示和選單來控制電腦程式的介面。
那時候,電腦作業仍完全以文字為基礎。今天,很多人早已不記得那個年代了,所以聽起來可能覺得不可思議。但當時電腦的所有功能確實都靠文字操作,使用者必須親手打字輸入指令──又長、又複雜的指令──才能指揮電腦做事。
但是這部實驗性的全錄電腦,螢幕上卻會到處冒出視窗,而且使用一種外型滑稽的裝置來控制,現在每個人都知道那叫「滑鼠」,只要用滑鼠在文字或小圖案(圖示)上輕輕點一下,電腦就會開始動作。
我一看到這個介面,就知道我看到了未來。我在心裡沒有絲毫懷疑,這就好像單向通道的入口一樣,一旦你穿過了那扇門,就再也不可能回頭了。這真是電腦使用上的一大躍進。有了圖形使用者介面,你可以讓電腦做你平常要它做的事情,但耗費的心力卻小了許多。這也意味著不懂技術的外行人也可以指揮電腦來做很多重要的事情,而不需要先花時間坐在電腦前面,學習如何輸入長長的指令。而且這種介面還容許電腦開啟不同的視窗來執行不同的程式,實在太厲害了!
幾年後,蘋果公司就以這個概念為基礎,設計了麗莎電腦,然後又推出麥金塔電腦,而微軟公司幾年後也推出視窗作業系統。今天,距離我們在全錄實驗室看到那部實驗性電腦二十五年後,所有的電腦已經完全以視窗模式操作。
能夠像這樣清晰地預見未來,實在是非常罕見的機緣。我不能保證你一定碰得到這樣的事情,但是萬一你碰上了,你自然會曉得。如果你真碰到了這種難得的機緣,千萬要抓緊機會,參與其中。要相信自己的直覺,每個人一生中能夠參與塑造未來的機會並不多。
勒緊褲帶的日子
有趣的是,就某個角度而言,蘋果電腦為我的人生帶來不少煩惱,蘋果電腦的盛名彷彿影響了我的一生,我因此一直受到其他人追逐騷擾。但一九九○年代中期,有一陣子蘋果好像碰到麻煩了,至少所有的媒體報導都這麼說。這個消息令我十分震驚。就好像世上多半的事情一樣,媒體的報導,加上人心的推波助瀾,更強化了原本的印象。許多人讀到報章雜誌上說蘋果陷入困境,然後整個情勢就愈演愈烈。當時許多人到使用蘋果電腦的公司或學校,要求他們把麥金塔電腦換成剛推出的IBM個人電腦,擔心麥金塔很快就會消失。我對於蘋果公司的遭遇感到十分不解。
在蘋果走下坡的這段時間,亞美利歐(Gil Amelio)是蘋果的執行長。他知道解決之道唯有緊縮開支,更準確地預估產品銷售量,勒緊褲帶,想辦法恢復獲利能力。但是還有一個問題。麥金塔當時的作業系統Mac OS 7經常當機。麥金塔的使用者,包括企業主管和員工,普遍認為麥金塔的作業系統很差、很不可靠。所以蘋果決定需要換個新的作業系統。
在當時,這個問題對我而言非常重要。我覺得蘋果並不需要新的作業系統,目前的作業系統很棒,例如,這個系統不容易遭到駭客和病毒的攻擊。我在家裡架設了一個網路,而我從來不需要防火牆的保護。我和其他人一樣明白麥金塔容易當機的問題,但是我認為修補目前的作業系統會是比較好的解決辦法,而不是換個全新的系統。然後有一天晚上,我意外地發現問題出在哪裡。多虧了我兒子杰西,他總是喜歡和別人有不同的思維,他也不愛用市面上的主流產品。當時他下載了一個叫iCab的網頁瀏覽器,而不採用微軟的瀏覽器IE。因為他在用這種瀏覽器,所以我也試用看看。結果,我一用,就愛上了它!我第一天試用iCab,就沒有當機,一次都沒有。嗯,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心想真是見鬼了。第二天,麥金塔也沒有當機。我用了兩個星期之後,才第一次因為當機而重新啟動電腦,真是破紀錄的表現!
從此以後,我的電腦大半時候都不再當機,而我對系統所作的唯一改變,就是停止使用IE。我明白截至目前為止,幾乎每個麥金塔使用者都採用IE瀏覽器,依我看來,這正是為什麼電腦會一再發生當機的問題。但由於會引起當機的IE錯誤並非只在啟動IE瀏覽網頁時才出現,而是在使用電腦時,隨時都可能出現,因此無論蘋果公司或其他人都不相信我的論調。所以要他們明白,引起當機的元凶其實是IE瀏覽器,而不是系統的問題,並不是那麼容易。
一旦弄清楚問題所在,我就儘可能通知蘋果公司上上下下每個階層,我告訴我認識的每個主管和員工,但沒有人把我的話聽進去。滑稽的是,當時有幾個朋友聲稱他們的電腦從來不會當機,我原本以為他們要不就是平時悉心呵護電腦,很少使用電腦,或每天晚上都關機,要不就是在撒謊。但是現在我問他們使用的是哪一種瀏覽器,所有聲稱電腦從不當機的朋友都說他們用的是網景瀏覽器(Netscape),那是當時市面上另一種瀏覽器。於是我開始四處寄發電子郵件,問朋友用的是哪一種瀏覽器。沒錯,電腦不當機的人都採用網景瀏覽器。
我始終無法說服蘋果公司,我當時覺得很難過,我沒有辦法說服任何人,讓他們明白電腦當機不是麥金塔作業系統的錯。
蘋果公司的及時雨
有一天,亞美利歐告訴我,蘋果公司除了努力避免生產過剩、庫存過多、節約開支外,還將買下新的作業系統。他們打算買下賈伯斯離開蘋果後開的新公司NeXT的作業系統。
亞美利歐在電話中告訴我:「史蒂夫,我要讓你知道一下,我們正和NeXT談一筆四億美金的交易。」哇,真叫人目瞪口呆!我從來沒有料到會這樣。而且這表示賈伯斯要復出了,我也沒有料到這件事!我知道許多蘋果的員工都覺得賈伯斯在一九八五年離開蘋果,是背叛了蘋果。(賈伯斯是在經歷了和董事會的一場權力鬥爭後辭職,他們剝奪了賈伯斯的大部分職務,於是賈伯斯就自動請辭。許多矽谷人一直誤以為賈伯斯是被開除的,但其實他是自己請辭的,因此蘋果人覺得他不忠。)
賈伯斯剛回來時只是擔任顧問,但結果他成為蘋果公司的及時雨。像蘋果這樣的公司必須仰賴員工的強烈熱情和顧客的高度承諾。當蘋果面臨成敗存亡的關鍵時刻,公司裡群情激昂,當時蘋果的生存確實遭到莫大的威脅!但賈伯斯有辦法站在舞台上,談論蘋果的前景,恢復員工對蘋果的忠誠度。蘋果公司當時正需要有個領導人帶動行銷攻勢,展現領導魅力,激發員工以往的熱情,而這正是賈伯斯復出後帶給蘋果的貢獻。
iPod漂亮登場
好笑的是,大家都認為蘋果後來東山再起,要歸功於iPod和iMac兩個成功的產品,但當蘋果深陷泥沼時,這兩個產品其實已經進入研發階段,主要設計師艾佛(Johathan Ive)當時已經在開發產品。但是賈伯斯以令人驚歎的手法推出新產品。他先確保消息滴水不漏,不會外洩給媒體,所以當新產品亮相時──色彩艷麗的iMac和播放數位音樂的iPod讓大家驚歎不已,感覺耳目一新。
老實說,我從來不是iMac迷。我對於iMac一體成型的設計一直有些質疑,我也不那麼在意色彩,而且我並不認為iMac看起來有那麼棒,我顯然不是iMac的正確銷售對象。但對學校而言,iMac──低價、一體成型的麥金塔——卻是絕佳的產品。
然後他們又推出iPod。你要明白,對我而言,能隨身攜帶、隨時收聽的音樂一直都很重要。從我擁有第一部電晶體收音機開始,我一直都攜帶著隨身音響。市場上首度推出可攜式錄音機、可攜式光碟機時,我都是第一批購買者。在我認識的人當中,我也是第一個擁有迷你光碟機的人。你在日本總是可以看到各式各樣走在時代尖端的產品,可以將音樂儲存在記憶晶片的隨身聽等等。基本上,這些音響裝置都是把音樂儲存在小卡片的RAM上,數位相機也是把照片儲存在同樣的記憶卡上。我到日本的時候,只要看到這類又酷又炫的新產品,我都會立刻購買。
所以當iPod上市時,我真是興奮極了。iPod價錢並不便宜──因為裡面內建了一個小小的光碟機──但結果這是正確的做法。這一向是賈伯斯的長處,他很懂得在一堆新科技中,選擇正確的技術,選擇會成功的技術。
由於工程師的本性作祟,我總是希望等到使用和測試新產品後,再下評斷。所以我把我的第一部iPod拿來和當時我最喜歡的Diamond Rio 500相比較。後者的設計比較單純,沒有移動零件,但如果想把它帶上飛機聽音樂,卻得另外花一千美元來買記憶卡。我也把iPod和我的新力迷你光碟機(MiniDisc)比較。我出外旅行時,總是帶著迷你光碟機,你不必花太多錢,就能用迷你光碟機來錄下自己喜歡的音樂。把兩個機器擺在一起,我不敢說iPod性能比較優越。但是自從有一次我帶著iPod搭機旅行後,我發現iPod用起來很合乎人的本性和直覺,感覺上非常合用,我知道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使用其他產品了。毋庸置疑,現在iPod已經改變了全世界,我想自從新力推出隨身聽(Walkman)以來,這是為音樂而打造的最特殊的產品。而且iPod還有一大優勢:和當時其他公司推出的MP3播放器不同的是,蘋果公司為iPod設計了專屬軟體iTunes,把你的電腦變成一切的核心,所有的音樂其實是儲存在你的主電腦中,而iPod只是扮演衛星的角色。結果證明這個方式非常完美。
這正是非常正確的典範。哇,而且由蘋果來推出這樣的產品,真是再適合不過了。畢竟蘋果一向有自行設計軟硬體、創造出完美組合的悠久傳統。這是為什麼蘋果電腦一向比IBM相容電腦性能更佳,因為任何公司都能製造IBM相容電腦的硬體,再安裝其他公司設計的軟體。所以iPod是硬體,而蘋果公司特別設計了iTunes來作為iPod的軟體,兩者完全融為一體,令人驚歎!這完全是因為蘋果一手設計了軟體和硬體,因此才能創造出如此卓越的產品。
我感到非常驕傲。尤其令我感到驕傲的,不只是蘋果公司終能反敗為勝,而是蘋果扭轉乾坤的方式竟然如此符合我們當初創業時所秉持的價值,那就是在產品設計上追求卓越──卓越到顧客簡直等不及要擁有這個產品。這些價值中還包括某些獨特的感覺──好玩的感覺。就好像早期我們決定要賦予蘋果二號彩色功能時一樣,當時其他人完全沒想到會出現彩色電腦。我很驕傲蘋果公司終於重拾這些重要的價值。
希望你像我一樣幸運
如果你和我一樣幸運,那麼你就有機會在年輕的時候看到革命性的巨變萌芽、發生。就好像亨利.福特見證了汽車工業的興起一樣,我見證並親手打造了最初的個人電腦。
還記得一九九○年代中期,我在學校教書的時候,有一次我心想,哇,看到現在有這麼多新奇玩意兒,可以做這麼多事,我真希望自己現在才十二歲。
但是我很快就明白,我是個幸運兒。我有機會看到生活中許多重要的變化發生前後的整個過程,而且我是能影響其中一些變化的極少數幸運兒之一。
正因為我不是那麼有錢,而且也因為我有很好的基本技術,但過去沒有做過這些產品,因此才能追求卓越。
我希望你像我一樣幸運。我們的世界很需要發明家,需要偉大的發明家,而你很可能是其中一位。如果你熱愛目前的發明工作,而且也願意竭盡所能,那麼成功將指日可待。你在夜晚孤獨工作的分分秒秒,你花在反覆思考你的發明的每個時刻,最後都將變得非常值得。
我敢保證,你終究會覺得很值得!
第一章 我們這一掛:電子少年我記得很清楚,父親告訴我,放眼全世界,工程的重要性是沒得比的。能做出電子設備造福人類的人,能把社會提升到新的層次。他告訴我,工程師可以改變世界,改變很多人的生活方式。像自傳這類書通常都會先從父母談起:他們是誰,在你出生前或長大過程中,他們做什麼工作養家等等。但是,我從來都不確定父親究竟靠什麼維生。就我記憶所及,我的弟弟、妹妹和我都伴隨著這個秘密長大。天啊,這還真是天大的秘密。我們甚至不能在家裡談父親的工作或問任何相關問題,絕對不准有這類對話。但我知道父親是工程師,而且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