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0
時岱岱心不在焉地逛了一個小時,蔡慧娟要回去試妝,劉思也有其他的事,她就一個人在街上閒逛,不知不覺就逛到了A大的西門。
竟然這樣近。
她聽著耳機,沿著記憶中的熟悉慢慢行走在A大的校園裡。
午後的陽光曬得有點熱,走進林蔭道裡意外的清涼,時岱岱現在特別喜歡坐在林蔭道的椅子上一邊聽音樂,一邊看運動場上男孩子們活躍的身影。
逛到經管樓,她在樓下曾經與「成熙林」三個字合影的公告欄停留了片刻,繼續走,走到理科樓前。
曾經聽過一句話,「A大理科樓裡進進出出的,不是天才就是瘋子。」
這彙集了全國理科精華的大樓,此前雖有崇敬,此刻卻有一種敬畏感。
冉巽楊就在這幢大樓的物理系的某個實驗室裡工作,明知道不會遇到他,她還是過來看看。
她不該那樣,就算蔡慧娟拿到他的電話號碼也不會怎麼樣,他沒少遇上這種情況,一副冷臉早就應付習慣了。但她不喜歡蔡慧娟,也特別不想他被自己的同事纏上——她現在是留校察看,可不能再扯上什麼亂七八糟的事了。
時岱岱個頭高,站在門口很是惹眼,進進出出的學生、教師都紛紛對她注目,她站了好一下,頗感不適,想了想就步入理科樓。
與外面陽光燦爛不同,樓內一邊陰暗,時岱岱乍進去眼前一黑,沒注意到前面的玻璃門,額頭直接撞上去,頓時眼冒金星,痛得她直齜牙咧嘴。
一陣清泠的笑聲輕輕響起,時岱岱忍著疼看過去,視線漸漸明朗,看到穿著白色實驗服的冉巽楊站在玻璃門內。
她頭一次看到他戴上眼鏡的樣子,看不清那幽深的眸子,平白添了一分壓抑的吸引力。
「妳還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他緩緩道,語氣裡仍帶著一分笑意。
時岱岱瞪著那個「凸」字型的玻璃門,真不懂誰想出來的好設計,專克她這種長得高又不喜歡走中間的人……她這是第三次撞到這個門了!
「你今天不是不上班?」他剛才去買東西不就意味著今天休息嗎?
冉巽楊眉微微一揚,問:「我不上班,妳來找誰?」
時岱岱登時無言以對,總不見得說來碰碰運氣吧,她訕訕道:「我來瞻仰一下為科學瘋狂的人不行嗎?」
冉巽楊斜睨她還紅腫的額頭:「能讓妳『瞻仰』的人可不多。」
時岱岱不說話了,反正總是她說什麼他都能駁回,越說越錯。
她翻出準備好的小本子遞到他面前。
「幹嘛?」冉巽楊接過,隨手翻開。
時岱岱低頭,恭敬道:「跪求手機號碼。」
半晌才聽到紙張翻動的聲音,緩慢得讓她忍不住起雞皮疙瘩,許久不見回覆,她抬頭,冉巽楊正垂目看她,想著什麼,然後從口袋裡翻出手機遞給她。
她雙手接過,不解地看著他。
「妳就拿著吧。」他吩咐,沒有問她先前那樣做的原因。
他的意思是讓她拿他的手機去用?
「那怎麼行?」時岱岱將手機推回給他,「我過兩天……待會兒我就去買了,你留著吧。」
冉巽楊嘴一抿,想也沒想就把手機往一旁的垃圾桶裡丟去。
時岱岱慌忙接住,小心肝差點沒跳出來,她不由得大叫:「冉巽楊,你今天吃藥了嗎?!」空蕩蕩的樓道裡滿是她的回聲。
她本來想說「冉巽楊,你今天忘記吃藥了嗎」的……
時岱岱窘迫極了,冉巽楊忍不住笑了,氣氛微妙地變好了。
擰了半天,時岱岱無可奈何,只能將手機收下。
兩人在校園裡逛了一下,冉巽楊就帶著時岱岱去一家她沒去過的餐廳吃飯。
點了單,時岱岱的奶茶立即送來了,對面的人只要了一杯白開水。
「怎麼會到青嵐來教書?」冉巽楊問。
「機緣巧合唄。」時岱岱老實回答,「剛回家還沒找工作,一個熟人就介紹過來面試,一不小心就上了。」
「妳不滿意嗎?」他突然問。
時岱岱詫異,看到他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鏡一臉漫不經心,想起這個人無論口算心算神算令人髮指的事實,就將面試青嵐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
「青嵐這樣的學校,憑一人之私是不能隨便讓一個人進去的。」冉巽楊對她的心結不以為然,「再說,就算妳是走後門的又怎樣?妳是不相信青嵐,還是不相信妳自己?」
「一語中的」四個字狠狠地砸在時岱岱頭上,沒錯,她之所以對如何進入青嵐這件事耿耿於懷,就是因為她覺得自己沒有經過正規師資培訓,比不得其他重金挖來的優秀教師,不想因為這件事讓自己變得更無底氣。
假如她更有自信的話,學校安排的課外活動就不會全部參與,也不會勉強自己事事盡善盡美了。
她不由得哀怨道:「冉大俠,對於您的洞察能力,小女子敬仰得五體投地,厚顏請教一二。」
「妳身陷其中,在所難免。」冉巽楊垂下眼簾,「人是要得到教訓之後,才會明白『關心則亂』這個道理。」
他面色如常,可時岱岱感覺他話中有話,正要細問,服務員剛好上菜打斷了。
這算不算恢復正常邦交了呢?時岱岱不時地偷瞄走在左邊始終沉默的人,心中既歡欣又失落。歡欣的是,本來以為徹底失去的友情正在漸漸挽回,失落的是,重逢後她患得患失,反覆像現在這樣揣摩他的心思,無話不說的場景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自己種下的苦果,唯有自己來品嘗了。
走到籃球場,時岱岱感慨道:「以後我可以很自豪地跟我女兒說,當年妳老媽曾經在A大的籃球場打過球。」
冉巽楊看過來,問:「為什麼是女兒?」
時岱岱一臉理所當然:「如果是女兒,就可以證明我這樣的人也可以養出很淑女很淑女很淑女的女兒呀。」
「兒子就不行?」他眼睛彎了彎,似乎有點愉快。
時岱岱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很斯文很斯文很斯文的兒子?不好,兒子太娘會顯得我更加粗魯。」
「我覺得男女都好,」冉巽楊看向球場,輕輕地說,「很粗魯也好,很斯文也好,他們想做什麼樣的人我都會支持,因為他們都是上天送給我的珍寶。」
時岱岱瞪大雙眼看著他的側面,這樣溫情的話由他口中說出來,絲毫不顯得突兀,反而讓她心裡溢出一點一點的暖意。
她想,她還是不夠瞭解冉巽楊。
他轉過來,說:「要妳給我的孩子取名字的話,是不是女孩就叫阿珍,男孩就叫阿寶?」
時岱岱頓時瞠目結舌,這個人還真是……一如既往地喜歡欺負她。
「還記得杜易銘吧?」他突然又問。
「怎麼可能會不記得。」五年前她差點跟他大打一架呢,就算腦震盪也忘不掉。
他斟酌了一下,就說:「下個星期他要過來打球,有空的話不妨來看一下。」
原來杜易銘也在B市,在一家國營企業混得有模有樣,他們公司組織了一批優秀幹部到A大進修,學程快結束了,就想跟冉巽楊他們來一場球賽玩玩。
「你的同事們也會打球?」時岱岱挑眉。在她的印象裡,他這樣的異類排除不算,搞研究的運動都不怎麼樣,加上科研室的人大都是大叔級別的人物了,她實在想像不出這球賽有什麼看頭。
「打賭?我賭事實跟妳想像的完全相反。」冉巽楊不介意她的輕視,反而挑釁。
時岱岱對上他夕陽中益發幽深的眸子,咬咬牙:「賭了。一天主僕關係。」
「可以。」他毫不猶豫地舉起左手。
時岱岱不由得屏住呼吸,舉起來重重地拍上去,很響很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