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怡豪

第一章 戀人不該過節，過了節，就會有過節

1.

網拍網站上一架閃閃發亮的無人空拍機，汪大樂盯著電腦傻笑。

空拍機在他腦海中飛翔，飛出辦公室，飛出喧嘩的街、安靜的公園，在公園旁正的國宅穿梭著，然後飛入尋常國宅中。敞亮的客廳，牆上掛著一禎婚紗照，那是汪大樂和他美麗的妻子琪琪。餐桌上的水瓶插著鮮花，沙發上睡著一隻大白貓。無人機在貓的身邊上下飛翔著，驚醒了白貓，白貓企圖撲打空拍機，空拍機升空，往後退，貓跳上桌企圖往前追。

碰！桌上的花瓶被大白貓撞翻，滾下桌子碎了一地。琪琪自房間探出頭來，見狀又驚又怒，拔高音量大喊：「汪大樂。」

咦?那聲音聽起來怎麼那麼像他主管葉天娜？不對，那真的是天娜。

咖咖咖高跟鞋的聲響在地板上敲擊了起來，一名美艷的女人手中拿著一份文件，自辦公室的一頭殺氣騰騰地走過來。

「汪大樂！」

回過神來，發現螢幕竟是空拍機購物頁面，連忙點了兩下滑鼠切換網頁，但動作過猛，碰倒了桌旁飛機模型的樂高積木，積木滾落地面，正要撿拾的同時，天娜已來到面前。

螢幕是《兵器少女時代》電玩遊戲企劃書。

美艷女人走到汪大樂面前，他連忙起身，恭敬地喊了一聲「天娜姐。」

「企劃內容上大致完整了，不過角色扮演是遊戲很重要的一部分，過程除了斬妖除魔，如果角色可以成長，或者是能感動人那就更完美了，你們把企畫書再修一下下班前交給我。」天娜口氣果斷明快，大樂與身旁兩名同事小傑和MIKE哀嚎起來。

「老大，今天禮拜五欸。」汪大樂說。

「高層打考績有在看今天禮拜幾嗎?，JUST DO IT。」天娜拿企畫書輕敲大樂的頭，恩威並濟說道：「今年年終就看這個案子啦!」

天娜正要離去時，高跟鞋被積木絆了下，穿著窄裙的她彎腰檢起地上積木。天娜拿積木輕敲大樂的頭還他時，瞥見大樂桌上電腦螢幕待機畫面有一隻大白貓跑來跑去，天娜靠近汪大樂，在他耳邊冷冷地說道：「汪大樂，你家的貓很可愛，但不表示我們會想在下一次會議上再度看到照片。」大樂發窘，趕緊移動滑鼠。

天娜見大樂窘狀，噗哧笑了出來：「你們家的貓叫什麼？」

「Sorry。」

「不用道歉啊，我是問你家貓叫什麼名字。」

「Sorry！我家的貓叫Sorry。」

「什麼怪名字！記得啊，周五下班不是要看到企畫書，我就等著收離職信。」天娜轉身離開走沒幾步，又回過頭來：「喔，汪大樂，空拍機上淘寶買比較便宜喔。」然後又咖咖咖踩著高跟鞋離開了。

待主管離開，大樂身旁的同事小傑和MIKE都笑出來了，把椅子滑到他的座位旁，起鬨地喊著「薪水小偷」。「好啦！專心工作啦。」汪大樂一臉尷尬，企圖打發同事。

「你要買空拍機喔？」小傑問道。

「淘寶便宜有什麼用，IPHONE、遙控飛機，已婚男人放入網路購物車的商品都是看心酸的，老婆汲汲營營張羅著房貸頭期款，買一架遙控飛機？那跟神風特攻隊開著戰鬥機自殺也沒什麼不同，」汪大樂一邊收拾著桌上的積木，一邊碎念著，像是說給同事聽，又像是對自己發牢騷：「好啦，快工作啦，薪水小偷！」

大樂打發同事回自己座位上，嘴上說要為企劃書找資料，但一打開電腦，看到網頁跳出「太陽黑子襲台」的影音新聞推播，又好奇點進去。

節目上，名嘴拿著一份圖卡夸夸其談：「這個圖是電腦描繪的太陽黑子模型，隧道深度估計一萬公里，隧道內是何種狀態，沒有人知道，電腦也計算不出來，這個隧道就是科學家說的蟲洞，也就是傳說中的時光隧道……」

大樂對同事轉述新聞內容，「哪個笨蛋會相信這種鬼話啊。」Mike嗤之以鼻－－他顯然沒看見大樂一臉嚴肅的神情。新聞中名嘴唯恐天下不亂地說太陽黑子將造成地球網路通訊的不穩定，對飛安航空通訊都是威脅，若不嚴肅面對，將會引發浩劫。

大樂不自覺地往窗外看過去，厚厚的烏雲壟罩在城市上空，一臉憂心忡忡，他就是MIKE口中那個笨蛋。

2.

烏雲底下這個城市的人都在閱讀太陽黑子襲台的新聞。

連鎖電器商店外的電視正播映名嘴滔滔不絕說著太陽黑子恐會造成的影響，指著後方背板秀出的圖片，路人駐足圍觀。人群中一名穿著窄版西裝的型男，一邊看著新聞，一邊滑著手機顯得漫不經心。他冷不防肩膀拍了一下。

「王士元！看什麼看這麼專心，叫你都沒聽見。」王士元回頭，一個女人笑嘻嘻地望著他：「對不起，早上的例會開得比較久。」

王士元搖頭微笑，表示不在意。他望了一眼電視牆，說「電視在播太陽黑子的事，說得跟真的一樣，到底誰會相信啊……。」

「啊就你們家大樂啊。」女人隨即拿出手機點開螢幕遞給士元看。王士定睛一看，上面一則LINE的訊息寫著，「老婆，地球太危險啦，太陽黑子要做亂了！」隨即附上即時新聞連結，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

這個女人是汪大樂的妻子琪琪。琪琪說：「你們不是從小一起長大，怎麼他怎麼好像沒跟上你的腳步，還活在青春期?」

「妳不就喜歡他的孩子氣？」

「再幼稚也得要有個限度吧？如果他再不長大，我就要下最後通牒了……。」琪琪催促著：「欸，快走快走，我下午還要開會，我們抓緊時間趕快逛。你品味好，幫我拿定主意。快。」

王士元是人物採訪記者，任職任周刊雜誌社，辦公室和琪琪任職的廣告公司比鄰，兩人時不時地相約午餐。這一天上午，琪琪打給士元，神秘兮兮地要士元陪他去挑禮物。

「好啦，我幫妳挑禮物，妳請我喝咖啡啊。不要在賴皮了啊。妳已經欠我481杯咖啡了。」王士元笑說，兩人拐進電器行旁一家文青選品店。琪琪走到了男性背包區，面對五顏六色的背包躊躇起來。士元瞧見一旁一條agnes b風格的灰色羊毛披肩，隨即就幫她披在身上，琪琪沒有感到特別驚訝，反而順勢的看著鏡中的自己，左顧右盼。

琪琪把翻出披肩標價卡看了下，挑起眉頭，默默把披肩從身上解了下來還給士元。

「知道我不會買，還拿來誘惑我。這個價錢我們這種家庭主婦可以繳一整年的水電費了好嗎！」

「家庭主婦還是可以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送妳當聖誕禮物吧。」

「今天是要幫我挑大樂的禮物好嗎！」琪琪順手拿起一個黃色帆布背包檢視著。隨即又相中一個紅白相間的雙肩帆布包包，他要士元揹揹看。士元背起包包，站在鏡子前，店員機靈地走過來說讚美說：「小姐你很有眼光，這款是經典款，很適合妳男朋友喔！」

士元和琪琪笑了出來，琪琪說：「我可沒有為了當天菜的女朋友，就變成女人公敵的勇氣。」

士元看了一下包包的價錢，笑說：「我們家大樂是怎麼了，乖乖洗了三個月的浴室，倒了三個月的垃圾，這樣下重本？」

她舉起自己的手，在士元面前故意比劃無名指上的戒指。

「十二月二十二日！你們的結婚紀念日，Happy anniversary！」士元突然大悟。他卸下包包遞給了琪琪，琪琪端詳了一回，做出決定，走到櫃檯去結帳。一旁的士元說：「妳用心為大樂挑禮物，製造浪漫，妳期待他為妳做了什麼？」

「你講話好像我媽喔，付出多少就要回收多少，感情還要算投資報酬率嗎? 」

「人與人之間不就是互相？」

「婚姻裡不能計較公不公平，只有心態平不平衡，不然會會逼死自己。」

「這是結婚五周年的辛酸血淚嗎？」

琪琪對士元最後的疑問微笑不語，拿出錢包付帳，沒做辯解。兩人滿意地走出商店，往辦公室的方向走去。「謝謝你啦，這個大忙人，專程陪我來買禮物。走走走去買咖啡。」

「欠著吧，我等等也要開會。」士元把手上的紙袋交給琪琪，兩人走在兩棟辦公大樓前。「你不准提醒汪大樂今天是什麼日子喔！」琪琪說完即轉身進了大樓。士元望著琪琪離去背影，旋即而後轉身走向前方對面另一棟大樓。

3.

大樂劈里啪啦打著企畫書，一旁的手機突然響起來了。他低頭一看，士元來電。他接起電話，電話那頭的人淡淡地問：「兄弟，你知道今天是甚麼日子嗎?」大樂一副士元問了白痴問題，身體往後仰靠在椅背上，口氣懶散：「12月22日星期五啊。

「用你的腦袋仔細想想，22日是什麼日子。」

士元嚴厲的口氣讓大樂有些恐慌，「兄弟，你知道我最討厭猜謎遊戲，拜託！不要賣關子了。」

他傳了一張照片給大樂，大樂低頭一看，是老婆琪琪在商店裡挑選包包的照片。

士元嘆了口氣：「我真想替琪琪扁你一頓，結婚紀念日沒有一年記得。」

大樂倒抽一口氣，過於驚慌猛然站起不慎打翻水杯。十二月二十二日，冬至，一年太陽日照最短的日子，五年前的今天，他和琪琪結婚。

「你怎麼不提早提醒我，慘了！」

「知道就趕緊補救，不要讓琪琪失望。」

大樂掛上電話，狼狽地趕緊抽面紙擦桌面。鄰座的MIKE見大樂手忙腳亂、前來遞上面紙幫忙擦。大樂突然一把抓著MIKE，MIKE嚇了一跳。

「兄弟，人命關天，我下午要請假，企劃案就拜託你接手了！」根本來不急向同事解釋，大樂風風火火地離開辦公室。搶救結婚紀念日大作戰開始了，大樂東市找口紅，西市覓手套，南市買裙子、北市買鍋子，他四處奔波。買項鍊?大樂在珠寶專櫃徘迴，看了價錢，個拾百千萬十萬……大樂咂舌退開。成人玩具店買情趣用品？大樂手著一副粉紅手銬把玩，想到琪琪怒氣沖沖的樣子，旋即放下。

生活用品專櫃買鑄鐵鍋？汪大樂拿起一個紅色鍋子，眼睛一亮，看看標價，個拾百千萬，翻翻錢包，一百兩百三百……大樂簡直要發瘋了，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他拿起電話按下通話鍵，然後氣急敗壞地喊了一聲汪美樂。

二十分鐘後汪大樂出現在東區巷子一家美甲店，他臉上敷著面膜，一旁一個做著美甲的女人霹靂啪啦地唸著：「男人過三十後，就要好好保養，你啊，臉那麼乾，都脫皮了，搞不好膚齡比爸還老。」

「偶被喔經濟制矮了！」敷著面膜的大樂，口齒不清的回嘴，女人不耐煩地問他講什麼啦，他扯下面膜為自己辯白：「我被經濟制裁啦，一組面膜要我一個禮拜便當錢欸，個禮拜在網路買一個重低音耳機，琪琪氣到沒收我的信用卡，一天只給我五百塊零用錢汪美樂，快幫我想辦法啦，結婚紀念日。」

「那你買組保養品好啦，婚姻是愛情的活死人墓，我借你錢啦，你好歹在結婚紀念日買點保養品寵一下你美如天仙的小龍女。」

「每天弄得漂漂亮亮，婚姻就會幸福美滿嗎？」汪大樂不以為然。

「你行你厲害，那你說啊，當了五年的老公，你還搞不懂你老婆最需要什麼，而且明明知道今天是紀念日，幹嘛臨時抱佛腳買禮物！（想到什麼）不對，你不可能記得！一定是士元提醒你對吧？」

美樂見大樂露出心虛表情，知道猜對，她一邊拿面膜和信用卡吩咐店員結帳，一邊罵汪大樂：「老爸生日、老媽生日都可以忘，就結婚紀念日不能忘。」

「我又不是故意的，但是阿，琪琪最近怪怪的，一直對我挑剔，之前啊，她一直說浴室有怪味道，我也聞不出來，尤其前天，我才洗過浴室，她就說還有味道，要我去買清潔劑，我忘了，就被唸到臭頭……」大樂嘆了一口氣。

店員把包裝好的面膜遞給了汪美樂，汪美樂接過提袋，轉手又塞給了大樂：「吶，拿去送你老婆啦。然後另外一組順便幫我帶回家。」

「吼，明天回家吃飯你不會自己帶喔。我是開小差出來買結婚紀念品欸。」

汪美樂捏了汪大樂一把：「死沒良心，都沒給你收婚姻諮商費用，我要去接莎莎啦。」 她起身，拿包包穿外套，正要離去，突然停下腳步，從皮夾掏出兩千塊給汪大樂：「吶，不知道要幹嘛，你就買束花，帶她去你們初相識的地方吃飯不會喔。那個地方叫什麼漢堡店的，你們結婚的那個地方啊?!」

「拍拍手，拍拍手漢堡店，」大樂眼睛一亮，面露喜色，一把抱住美樂：「姊，寶貝姐姐，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對，我就帶她去漢堡店。」

是的，拍拍手漢堡店。他和琪琪初相識的地方。當年，士元大電影系畢業製作，找來琪琪和大樂當男女主角，兩個人在漢堡店相識，相戀，結婚。沒有甚麼比在這裡度過五周年結婚紀念日更有意義了。他拿起電話打給了老婆，劈頭便是一句：「五周年紀念日快樂！」

電話那頭的琪琪笑了出來：「你反常喔。」

汪大樂亢奮地說：「老婆，今天去吃漢堡吧，我們去拍拍手，結婚紀念日重回定情的地方。」

電話那頭的琪琪又驚又喜：「哼，我看又是士元的意見吧。」

「哪裡是!那是……」汪大樂本來脫口要說出美樂的名字，但還是吞下去：「那是我自己的想法欸。」

「好啦，但你不是最近都加班？時間OK嗎？不要跟上次一樣又被抓去加班。

「今天絕對絕對沒問題！幾點去接你？六點半？」

琪琪在電話那頭沉吟片刻：「你一定又會讓我等，七點好了。先這樣，我要開會了。」

大樂掛上電話，歡呼起來。

第一章 戀人不該過節，過了節，就會有過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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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拍網站上一架閃閃發亮的無人空拍機，汪大樂盯著電腦傻笑。

空拍機在他腦海中飛翔，飛出辦公室，飛出喧嘩的街、安靜的公園，在公園旁正的國宅穿梭著，然後飛入尋常國宅中。敞亮的客廳，牆上掛著一禎婚紗照，那是汪大樂和他美麗的妻子琪琪。餐桌上的水瓶插著鮮花，沙發上睡著一隻大白貓。無人機在貓的身邊上下飛翔著，驚醒了白貓，白貓企圖撲打空拍機，空拍機升空，往後退，貓跳上桌企圖往前追。

碰！桌上的花瓶被大白貓撞翻，滾下桌子碎了一地。琪琪自房間探出頭來，見狀又驚又怒，拔高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