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天鵝》
難為正邪定分界
片名:Black Swan │中文譯名:黑天鵝
導演:戴倫艾洛諾夫斯基 (Darren Aronofsky)│演員:妮妲莉寶雯(Natalie Portman)
美國 / 2011
「她所作所為都發自那黑暗內心,
我想是因此令她的演出那麼奪魄驚心,
有些危險,有時甚至完美,亦很具破壞力。」
故事簡介
妮娜(妮妲莉寶雯飾)自小在母親過份保護和控制下成長,人生唯
一的活動就是芭蕾舞,她一直渴望成為出色的芭蕾舞表演者。
舞團導演湯瑪準備在新一季公映《黑天鵝》,女主角需要一人分飾
白天鵝和黑天鵝兩個角色,白天鵝代表善良和純潔,黑天鵝則代表狂野
和熱情。妮娜非常適合演出白天鵝,然而卻無法掌握黑天鵝的激情。
舞團導演湯瑪不斷用激將法、責罵、侮辱、甚至性騷擾的手法,企
圖助妮娜引發出黑天鵝對性愛和激情的衝動,這當然也是出於他本身對
妮娜的興趣。個性保守的妮娜感到難堪又矛盾。
舞團中的勁敵莉莉,性格豪情奔放,似乎是演出黑天鵝的能手,她
主動向妮娜表示友好,又帶她到夜場嘗試迷幻藥,妮娜一方面羨慕她的
豪邁,又害怕她不懷好意,和她展開信任與猜疑的友情。
妮娜無法掌握黑天鵝的舞技,隨時有被拉下馬之虞,感到異常大
的壓力,開始陷入精神分裂的狀態,出現幻覺,而幻覺就是潛藏在她
內心的陰暗面。
終於她突破出黑天鵝的個性,但是情緒卻難以控制,她目擊前輩
自殘毀容,但也可能是被妮娜襲擊而受傷;她背部詭異地被插入羽毛,
可能是幻覺,也可能是她自殘;她和莉莉上床(同性戀),但其實只
是她自慰;最後她以鏡的碎片,插死了莉莉,然後在台上,演出那無
懈可擊的完美黑天鵝和白天鵝,卻發現原來碎片是插在自己的腹內,
根本完全沒事的莉莉和湯瑪祝賀她演出精湛,卻見妮娜倒在血泊之中。
論戲說病
什麼是演技?怎樣才算是好演技?簡單來說,就是扮什麼似什麼。
如果一名演員,可以做兩種相反的角色,但又充滿說服力,這就
是好演技了。
劉青雲好演技,因為他演出傻呆呆沒有主意的角色似,演出睿智
果斷的角色也似。
任達華好演技,因為他演出文化水平低的市井小人似,演出高智
慧的富豪也似;他演出變態殺手似,演出充滿歷練的警察也似。
妮妲莉寶雯(Natalie Portman)憑藉此片一舉摘下24 個最佳女
主角的榮譽,當中包括奧斯卡和金球獎,世界公認了她的演技,就是
因為她要含蓄有含蓄,要狂野有狂野。
戲中的情緒,就是人要被迫(或有需要)去作一些和自己性格不
符,也與過去很不相同的事,面對改變,有恐懼有期待、有焦慮有興
奮,當中如何去成就自己?
難為正邪定分界
妮娜和莉莉擁有兩種截然不同的個性和行為,妮娜純潔但寂寥,
莉莉豪放而率性,到底哪一種才是正確?表面看來,莉莉濫藥又濫交,
但她又好像很快樂,舞技又能揮灑自如,她到底又有什麼問題?這就
是妮娜的衝擊。
也許導演就是想告訴大家,人沒有正或邪,只有風格。光明潛藏
黑暗,黑暗也有美麗,正如苗僑偉和馮淬帆的經典電視劇《飛越十八
層》主題曲一樣,魔鬼和人類合唱,世界就是「難為正邪定分界」。
順帶一提,片中被舞團放棄的上一代芭蕾舞前輩,就是《我有無
問題》的女主角雲露娜維達。事隔十二年,她演出性格偏鋒的女性,
仍是那麼精湛。而女主角妮妲莉寶雯,就是1994 年演出《這個殺手
不太冷》(Leon: The Profesional)中那個十二歲時跟隨殺手的小女孩。
大家應該不記得這戲,只會記得周星馳的《回魂夜》吧!
談《黑天鵝》,離不開幻覺。
妮娜的幻覺,重複是一個情況,就是看到外來的一些人和事,卻
原來當事人是自己。
她看到前輩用剪刀自插,是她無法控制的外來事情,原來是她親
手插人(躲到電梯才發現自己手持兇器)。
她與莉莉床上激戰,其實只是她自己的自慰。
她看到自己無緣無故被插上羽毛,其實也是她自己的傑作。
她用玻璃插進莉莉體內,其實中招的是自己。
以電影的言語,就是她的肉體內潛藏黑天鵝的靈魂,狂野的舞蹈
喚醒了她,就像打開潘朵拉的箱子一樣,把黑暗釋放出來,並不容易
收回。可是在病理上,這種就是分裂人格。
今次《黑天鵝》闡述分裂人格的過程,令人覺得合理的原因,是
因為妮娜的確花心神苦思如何製造黑天鵝個性,因此這種「病變」,
是病人一心製造的結果。這情況正常是不會有的,因為沒有人會忽然
間苦思如何製造另一個相反的我,偏偏今次以一個劇目一人分飾兩角
來做背景,情況就合理而且明顯,可見夢工場和精神科的世界,一旦
crossover 真的可以有《風雲》* 摩訶無量的力量。
家庭與精神
《黑天鵝》的妮娜與母親的關係,也是家庭治療的課題。
「怪獸家長」是香港人常說的詞語,到底如何才算是正常?如何
才算是怪獸?其中一個指標,是對待子女,要「與年齡相符」(Ageappropriate)
。
妮娜已經是亭亭玉立的成年女性,可是媽媽還是把她當作小女孩
般教養,替她修指甲,為她選衣服,拒絕她其他活動,甚至連飲食都
完全操控。媽媽強調很愛女兒,這一點毋庸置疑,只是這種與年齡不
相符的愛,可以把人活活浸死。
子女初出生時,要餵他飲奶,替他換尿片,隨著子女成長,每一
個階段都有不同的挑戰,步伐也許有快有慢,但作為父母,需要掌握
子女成長的步調,一步步放手,放手不是甚麼也不管,放手是一個過
程,要他慢慢地成長,行出自己的路。
2012 年,林子祥父子有一個維生素丸的廣告,
林子祥說:「唱歌?條路好Tough,好難行。」
林德信說:「佢怕我頂唔住,所以我更加要試。」
林子祥說:「在前面帶住佢?定係在後面back up 佢?」
林德信說:「其實我頂得住,重可以行自己嘅路。」
簡單的對話,配合《邁步向前》這首歌,說的就是拿捏在適當時
放手的藝術。
*《風雲》是馬榮成筆下的港產漫畫,主角步驚雲和聶風聯合攻擊時,可迸發出摩訶無量
的力量,戰鬥力倍數上升
《永遠的愛麗絲》
我不是在受苦,我在掙扎
片名:Still Alice │中文譯名:永遠的愛麗絲、我想念我自己
導演:華殊韋斯特摩蘭(Wash Westmoreland)、李察葛拉薩(Richard Glatzer)
演員:茱莉安摩亞(Julianne Moore)、艾力寶雲(Alec Baldwin)、姬絲汀史超域(Kristen
Stewart)│美國 / 2015
「請不要說我在受苦,我不是在受苦,我在掙扎。
掙扎著與從前的我保持聯絡。
我告訴我自己要活在當下,事實上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
故事簡介
Alice Howland(茱莉安摩亞飾)是大學教授、語言學家、神經學
家、教科書作者、女強人、出色的演說家。她正在進行一場學術研究,
正朝往學者之路前進。然而生活已經悄悄地起了變化。
她越來越捉不緊一些詞彙,往往話到嘴邊卻說不出意思。她在家
的附近慢跑,卻驟然迷路,令她意識到身體出了問題。
Alice 約見神經外科醫生,經過一連串測試,排除了腦癌的可
能性, 但是未能鬆一口氣, 在簡短智能測驗(Mini Mental State
Examination)中,顯示短期記憶出了問題,再配合腦掃描,證實患上
了阿爾茨海默氏症(Alzheimer’s disease,認知障礙症其中一種)。愛
麗絲感覺驚恐,但不失冷靜。
Alice 只不過五十歲,這麼早病發,是罕有現象。這個病症有遺傳
傾向,她坦白向家人講述這事,全家感到震驚。老公(艾力寶雲飾)
不太肯定這是真事,但全力支持太太。
大兒子Tom 是急症室醫生,仍然沒有固定女友,他對此事表現比
較冷靜。經基因測試後證實沒有被遺傳。女婿Charlie 是個好丈夫,二
女兒Anna 剛剛懷孕,卻被證實存有此病的基因。小女兒Lydia(姬絲
汀史超域飾)不肯升讀大學,一心向演藝之路進發,令父母擔心。她
索性不做基因測試。
Alice 努力令自己維持記憶,她把個人資料化成問答題,每天背誦、
書寫備忘、便條、甚至錄像,讓他日的自己可以和今日的自己溝通。
Alice 獲邀到阿爾茨海默氏協會演說,她指出自己不是在受苦
(suffering),而是在掙扎(struggling),掙扎著與過去的自己聯繫,
而且必須要活在當下(live in the moment)。這就是忘記的藝術。
Alice 的丈夫想搬到另一個省接受升職,Alice 當然不想搬離熟悉
的社區,幾經商議,最後丈夫也是選擇離開。小女兒Lydia 搬回家照
顧媽媽。
Alice 在電腦檔案內發現較早前的錄像,其實是當日的自己指示今
日的自己如何服藥自殺,她一步步進行,但被打擾而失敗了。
在Alice 最後的歲月,她連基本的表達能力也漸漸失去了,但和
小女兒Lydia 的關係卻日益親密!
論戲說病
這齣電影2015 年2 月5 日起在香港上映,茱莉安摩亞在2 月22
日憑此片奪得奧斯卡影后,除了令本書在截稿前一刻多添一齣好戲,
也再一次令我明白,描寫疾病的電影,的確可以在電影圈大放異彩,
贏取電影的「大滿貫」。這屆男主角是漸凍症的霍金,女主角是認知
障礙症的Alice,期望夢工場繼續喚起大眾對各種病患的關注和理解。
寧願患癌症還是患認知障礙症?
Alice 說寧願患癌症,也不願患上這個阿爾茨海默氏症,因為她感
覺羞愧!羞愧源於社交障礙,當出席社交場合,難免說錯話做錯事,
行為像小孩子般出錯,就會有醉酒鬧事,醒來後悔的羞愧。當然我們
明白這種羞愧不是理性,因為這不代表真正的自己,可是患者的個人
觀感,絕對可以理解。身體的病會摧殘身軀,精神病會扭曲思想,認
知障礙卻會掏空意識,各有苦頭。
羞愧感也常見於精神病。病人在精神錯亂時往往說了一些難以收
回的話,到病情好轉時,有時會後悔。抑鬱纏身的病人,有時連一些
基本的生活技能也做不到,擔心連累家人,也會有些羞愧。這個問題
不是病人本身,是疾病所引發。Alice 想通後,就明白疾病有其原因、
過程,也當然有治療的一天。
我思故我在
人生每一件事情,說到尾都只是為自己留下一些回憶。讀書、學
習、旅遊,無非都是增廣見聞擴闊眼光,但這個病恐怖之處,在你連
最後的一點記憶都奪走。那麼「我」還是不是「我」?柏拉圖認為「我」
不一定是客觀存在,因為「我」可能只不過在發夢,然而「我思故我
在」,這個正在思考的我,就真正地存在!可是阿爾茨海默氏症把這
個「思」都一點一滴挖走,「我」還餘下些甚麼?癌症病人也許可以
帶著尊嚴離開,可以最後一刻仍然堅持,而認知障礙症的患者卻可能
被淘空了意識而離去。
面對如此慘痛的病,人生可以如何?就如《明日的記憶》所言,
人生下來就是一個絕症,明知一百多年內總會死去,但不代表束手無
策。大家還原基本步,就是「活在當下」。Alice 說「活在當下」其實
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感覺很悲愴,但也很積極。二女兒在這時候懷
孕,這是好時機嗎?其實人不能預知未來,因此沒有人可以肯定現在
是不是好時機,所以要做便做吧!
小女兒拒絕接受基因測試,多少反映她的性格和人生觀,可是電
影沒有詳說,可算浪費了劇本的細微處。這個《吸血新世紀》的演員,
本應可以和媽媽擦出更多火花,然而卻未見突破表現。
這齣戲和《明日的記憶》有很多相似之處:智者患病、最初是詞
彙問題、迷路、腦掃描、簡短智能測驗、失去工作能力、安排自己參
觀老人院,及以一個演說的場合,來表達角色的想法。不過《永遠的
愛麗絲》在處理家人感受的部份,有更多描寫。口口聲聲說永遠在身
邊的老公最後選擇了工作,反而為理想遠走了的女兒回家照顧媽媽,
人生其實充滿選擇。當世上物質都不持久,我們在乎一份窩心的回憶;
當回憶都不實在了,就只有一份愛的飄渺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