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諾．柯恩

推薦序

電影紐約客

金馬電影編導．《運轉手之戀》導演──陳以文

　　隨著班諾．柯恩導演的真實記錄讓我回想起紐約這個大都市。

　　曾經在電影《運轉手之戀》完成後，我獨身待在紐約，忙著寫我的新劇本。這個城市人種複雜、交通繁忙，不同國家的各色種族，或來自美國其它州、不同城市的美國人，在紐約都講英文，但交流時語言口音差距很大，對事情重要的先後順序習慣也有差異，不同的價值觀、是非對錯的標準不盡相同，即使其它城市來到紐約的美國人，也都覺得初到紐約要花一段時間才能適應這種溝通狀態，對習慣了單一文化下生活的外國人來說，就更明顯會感到震撼衝擊。加上這裡充滿競爭，各行各業來到紐約都帶著強烈、積極、勢在必得的熱情要成為頂尖，想在這個大都市生活立足並不容易，而作者決心從法國帶著妻子、兩個小孩來紐約，追逐他自認有趣卻不知大家是否買單的夢，這點我真心充滿敬意。

　　對計程車司機做田調研究，大可以經常去搭計程車，或透過某些組織跟不同的計程車司機訪談聊天，從中吸收他們的故事精髓編寫成劇本，但柯恩導演自身融入到紐約，受訓後通過合格測試取得營業執照，真正租了計程車在這座大城市裡載客服務。經常我們會聽到做為演員、編劇或導演的人，需要去體會他人的工作和生活，許多時候是在製片公司的安排下進行，也就是說在心理上，能得到一些保護和安全感。但柯恩導演是獨立而孤單地進行，沒有誰的協助或為他提供安全保護，面對龐大而忙碌的交通和陌生的乘客之外，只能自求多福，譬如小心被開單，警察如同用放大鏡般檢視你犯了哪些錯、要開哪些罰單，他們不會用人情去諒解你不小心或無辜的違規，從書中計程車行有專門上法院處理罰單的律師就可見一斑；柯恩導演也面對其他計程車司機的競爭；此外，他知道數據顯示計程車司機被殺害的機率比其它職業高三十倍，遭搶劫的機率比其它職業高六十倍，夜晚載到的客人，常在黑暗中看不清臉孔……等，當我們樂觀投入時，往往就忘記危險，導演因而蒐集到他與乘客之間最獨一無二的真實互動，一切都那麼真實，即使遇到危險也是真實的。

　　體驗另一種人不同的生活，然後把它寫下來、拍成電影是挺有趣的，但這背後其實蘊含著一定的創作壓力，那股壓力是什麼？是做為一位原創的故事編劇，當他有個原始想法和概略方向後，體驗的當下，並不知道要花多久時間才足夠寫成滿意的故事。在我編寫電影《戀戀海灣》之前，因為想寫的內容與海洋及帆船航海有關，我投入了時間學習動力小艇駕駛、了解水上安全知識、考取執照，認識有經驗的航行者，再學習風向有關的帆船操作，找機會出海，依著風一次比一次航行得更遠，曾經跟朋友從澎湖駕帆船橫渡黑水溝到台南，又跟另一群朋友駕帆船從基隆出海，以三十多小時航向日本宮古島，數天後再航行三十小時返回基隆。

　　聽起來，可以因工作又有新鮮的體驗當然好玩，但做為自發的原創編導而言，其中要面臨的矛盾心情是─—永遠不知道究竟多長的體驗才足以寫出受到期待的新鮮感觸，而且也不知道這樣的真實特殊經驗是不是就真的吸引人？也可能單純採訪不親身體驗的編劇，編寫出更吸引人的劇本。當親身習作體驗了半年，會茫然不知這樣夠嗎？會不會再投入一年更好？一年到了，又問自己是不是三年更好？哪怕知道三年一定會更豐富，但那就能寫出動人的故事嗎？能增添多少精彩？或僅是自以為有趣？會有種種的問號。更何況這些體會過程未必順利愉快，也會遭逢挫折阻礙而沮喪，或是發生什麼不幸的意外，那一刻會想「我還要這樣做嗎？」「我也可以不這樣做啊。」「我何必受這種苦呢？」都在撞擊著「該不該繼續做」的兩難。這類矛盾我感覺它隱藏在書中，或許是同為電影人會有的共鳴吧。

　　得知作者後來完成了劇本，這個計程車司機的電影二○一八年在紐約開拍了，雖然還沒完成，但我佩服柯恩導演的勇氣，也期許有朝一日看到這部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