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歲,
從那天起,我不脫外套。
來自荷蘭的年度暢銷小說,沸騰國際文壇的全新聲音。
布克國際獎史上最年輕得主,震驚出版界的天才橫溢之作!
「我想讓大家知道一個家庭要如何面對傷痛,尤其是孩童會怎麼做。」--瑪麗珂‧盧卡絲‧萊納菲爾德
李屏瑤、邱常婷、吳曉樂、陳雪、陳栢青、潘柏霖、韓良憶、黃崇凱
好評推薦▲荷蘭年度暢銷小說
▲作家潘柏霖專文推薦
▲2020年布克國際獎International Booker Prize得獎作
▲荷蘭時尚雜誌定位萊納菲爾德與Billie Eilish一樣摩登新潮,代表了年輕文化
關於本書及作者:▌布克國際獎史上最年輕得主
2020年英國「布克國際獎」得主宣布時,媒體一片嘩然,因為得主的名字「瑪麗珂‧盧卡絲‧萊納菲爾德(Marieke Lucas Rijneveld)」太陌生,不但過去沒寫過小說,且年僅28歲,這個獎項是國際文壇名家兵家必爭之地,競爭激烈到這一年有超過124部作品入圍,其中有許多知名作家。評審卻選擇了來自荷蘭的新人萊納菲爾德初試啼聲的第一部小說《無法平靜的夜晚》。
小說從一個十歲孩子(且難以區分是男是女)的口吻,純真又大膽地描述一場失去親人後的成長故事。整個悲劇發生一個保守的基督教農家,主角賈絲為了擔心心愛的兔子被當作聖誕晚餐,默默祈禱哥哥代替兔子死去,不料哥哥真的在溜冰時遭遇不測……從此這個家庭成員越來越古怪,父親自殘、母親厭食、主角和另一個哥哥以及妹妹越來越讓人憂心......
萊納菲爾德曾出版過談及死亡主題的詩集,用字新穎情感深刻,早就拿過詩歌獎,這部小說濃厚的個人色彩在出版後大受討論,普通讀者也追讀,並將其推上暢銷書行列,並翻譯成多國語言,成為荷蘭第三個入圍布克國際獎的作家,且成功拿下大獎,成為該獎項史上最年輕的得主。評審團認為《無法平靜的夜晚》「發自肺腑、技藝精湛」,擊敗日本、伊朗裔等各地傑出作品,從124部作品中脫穎而出。
▌我們不是上一代父母親心目中的孩子模樣
以布克國際獎史上最年輕得主驚豔國際文壇後,萊納菲爾德有另一個身分引起媒體關注:性別。
萊納菲爾德請媒體不要用她(SHE)或他(HE)作其代稱,而要稱其為「他們」。萊納菲爾德解釋為什麼是「他們」:
「既非男性也非女性,更不是跨性別,而是IN BETWEEN(在中間)」,請報導簡介提我時,用他們(THEY)。」
就像萊納菲爾德的文字給人全然新穎的感覺,「他們」的外表也展現著難以定位的特獨性。「小時候我覺得自己是男孩,我的穿著和行為都像男孩……青春期時,我當回了女孩,但是等我20歲,我又像小學時一樣想當個男孩……很難讓父母明白,我們不是上一代父母心目中孩子的樣子,我們不像他們想像的那樣,《聖經》裡沒有我們這樣的人。」
來自傳統宗教家庭,萊納菲爾德卻在性別認同上毫不妥協,這最初讓家人憤怒,最後慢慢認同。他們知道這個年輕人只是想用自己喜愛的方式穿扮,不循舊規,而這也讓其創作有一種全新聲音的能量,展現出獨有的感性。
▌寫作不能療癒,但是只有在寫作時,我不感覺孤獨
《無法平靜的夜晚》書中那個十歲就失去哥哥的孩子所經歷的,萊納菲爾德也經歷過。「他們」三歲時失去哥哥,經營牧場的父母難以承受卻默默過著日子,大人們在信仰與真實情感中的掙扎,孩子們則從大自然中學習孤單、學會殘忍、也學習用全新的眼光看待死亡、禁忌與信仰。
萊納菲爾德說自己是非常重視隱私的人,卻寫了一本近乎自剖的小說,難道不會衝突?
「他們」寫書時確實擔心會傷害父母,害怕的情緒甚至強烈到連筆都拿不起來。直到朋友建議:寫作的人要無情(inexorable)一點。萊納菲爾德聽其建議,甚至在書桌前的牆寫著「無情(inexorable)」,幫自己勇敢寫下去。
天性對生命敏感,與人不同,這些都讓人感到孤單,萊納菲爾德發現寫作能排遣孤單無伴的難受。「寫作時我從不孤單。」
作者簡介:
瑪麗珂‧盧卡絲‧萊納菲爾德(Marieke Lucas Rijneveld)
1991年出生於荷蘭北部拉班特省(North Brabant),2015年,24歲的萊納菲爾德出版首部詩集《小牛膜》(Kalfsvlies),初登場文壇就獲得了獎勵最佳詩集處女作的C‧布丁(C. Buddingh’)獎,並被譯成西班牙文。2019年萊納菲爾德第二本詩集《魅魘》(Fantoommerrie)出版,獲得艾達‧赫哈特(Ida Gerhardt)詩歌獎。
2018年她寫出了第一部小說《無法平靜的夜晚》(De avond is ongemak),不但獲得非凡好評,銷量也亮眼,光在荷蘭就超過十萬冊,已經被譯成三十國語言出版;英文譯本The Discomfort of Evening由米雪兒‧赫欽森(Michele Hutchison)翻譯,榮獲2020年布克國際獎,這是荷蘭有史以來第一位榮獲頒此獎的作家。
譯者簡介:
郭騰傑
荷蘭文學基金會核可譯者,荷蘭政府認證譯者。文學愛好者。荷蘭文作品譯有圖像小說《梵高》,繪本《莫瑞鼠》系列、《爸爸,牽手嗎?》、《便便工廠主題樂園》等。
各界推薦
得獎紀錄:
2020布克國際獎評審主席 Ted Hodgkinson代表致辭:
萊納菲爾德的小說訴說了一個被傷慟撕裂的家庭故事。十歲大的賈絲因為爸爸不讓她和哥哥馬諦斯一起到湖上溜冰生起氣來。同時她覺得全家人都不懷好意地盯著兔子,打算把牠做成聖誕晚餐。於是她默默祈禱哥哥能代替她的兔子。
結果,哥哥馬諦斯掉進冰湖。接著,這個家庭又遭受口蹄疫打擊,得屠宰牲口;賈絲的另一個哥哥奧貝開始傷害自己並傷害動物。
賈絲信奉基督教基本教義派的父母變得更加極端;母親會用肥皂把說髒話的賈絲嘴巴洗乾淨;賈絲和哥哥妹妹玩的遊戲越來越危險,一切只為了讓破碎的家庭重返秩序、平靜,但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有篇書評說得好,這本小說中「不安溫和地前來,」接著整個故事「一路走向了紛亂。」
故事來自28歲的作家萊納菲爾德(作者以代名詞「他們」自稱)的個人經驗。「他們」的哥哥在12歲時遭巴士輾過——哥哥死時,萊納菲爾德才3歲。在牧場中生活的這家人是虔誠嚴謹的教徒,《無法平靜的夜晚》在荷蘭出版獲得好評,「他們」說:「所有商店的老闆連理髮師都在聊這本書,但我的家人太害怕,都還沒讀過它。」
《無法平靜的夜晚》在荷蘭出版後創下55,000冊的銷量,引起國際關注:萊納菲爾德收到了來自法文、西班牙文、韓文、中文以及阿拉伯文的邀請,希望翻譯成各國語言,贏得布克國際獎桂冠後,相信還會有更多其他的語言加入出版行列。
關於小說主題是否會太沉重,作者並不擔心,因為:「黑暗之中總有光亮,就像即使在毛骨悚然的恐怖中,還是找得到幽默。」「他們」說。「這就是萬物運作的方法。世上總會有些值得讓你歡笑的事物。」
悲傷與童年純真的殘酷在全世界哪裡都是一樣的。
( 本文內容摘自布克國際獎官網報導)
名人推薦:
「這個姓萊納菲爾德的,簡單說,寫出來的文字既接地氣又桀驁不馴。風格與主題都令人驚嘆地不受侷限……萊納菲爾德無以倫比的想像力帶來恐懼也帶來安慰。」―Parul Sehgal,The New York Times
「這個童年的故事滿是悲傷、瘋狂、死亡、亂倫以及殘酷絕望……然而這部小說的爆發力並非來自驚嚇而是來自說故事者成功寫出直白卻優雅的文字。」―The Wall Street Journal
「這個故事太讓人難忘了……讀者透過賈斯這個孩子怪異、讓人難忘的觀察去解釋大人的世界,給這個故事的悲傷帶來獨特的力量。年度必讀,也必然難忘。」―The Economist
「小說家在這本驚人的處女作中以讓人感到疼痛的細節描述,捕捉到十歲的賈絲與家人經歷了親人死亡後無可言說的創傷….萊納菲爾德以不凡的敘事能力寫活一個小世界的痛苦,你既不敢看,又無法不看。」―Kirkus Reviews
「萊納菲爾德第一次寫小說就引起超大騷動,不但在家鄉荷蘭變成暢銷書,還拿下布克國際大獎。一舉為觸怒上帝的文學類型經典注入現代新局。」―Publishers Weekly
《無法平靜的夜晚》讓人心痛,有時令人不忍卒睹;風格精準,直陳黑暗,但語調卻輕盈純真,令你刺痛,又讓你聚精會神讀下去。十分罕見的處女作。──專欄作家特奧‧哈克特(Theo Hakkert)
《無法平靜的夜晚》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小說,許多句子創造出令人難忘的景象。──荷蘭《論壇報》
一本魔幻處女作。飽含力量與勇氣的書寫,欲望流竄的視覺效果,讀這本書讓人興奮。
──《綠色阿姆斯特丹人報》(De Groene Amsterdammer)
這本小說像是帶了一把大錘子闖進讀者的腦海,即使讀畢,很長一段時間它仍在你腦中發出轟隆陣響。──文學評論部落格楚姆(Tzum)
《無法平靜的夜晚》讓人想起揚‧沃克斯(Jan Wolkers)和他的《重回烏斯海斯特》。──《林堡人日報》(De Limburger)
這本小說使我震懾不已。──比利時《標準報》(De Standaard)
萊納菲爾德的作品十分原始且冷峻,富含令人生畏的生動描述。她是一位令人難忘的敘事家,也是一位出眾的新秀。──《觀察家報》(The Observer)
令你眼花撩亂、透不過氣的處女作。──荷蘭《忠誠報》(Trouw)
萊納菲爾德用豐富的筆調,毫無保留地呈現一個家庭故事,就像布勒哲爾(Bruegel)筆下的冬天景色,活潑而動盪……──培特‧烏爾班-哈勒(Peter Urban-Halle),德國廣播電台文化台(Deutschlandfunk Kultur)
精美描繪了一個牧場農莊各個面向的生活。──愛爾蘭小說家 埃德娜‧奧布賴恩(Edna O'Brien)
不安為想像提供了翅膀。──比利時作家 茅里斯‧希利亞姆斯(Maurice Gilliams)
得獎紀錄:2020布克國際獎評審主席 Ted Hodgkinson代表致辭:
萊納菲爾德的小說訴說了一個被傷慟撕裂的家庭故事。十歲大的賈絲因為爸爸不讓她和哥哥馬諦斯一起到湖上溜冰生起氣來。同時她覺得全家人都不懷好意地盯著兔子,打算把牠做成聖誕晚餐。於是她默默祈禱哥哥能代替她的兔子。
結果,哥哥馬諦斯掉進冰湖。接著,這個家庭又遭受口蹄疫打擊,得屠宰牲口;賈絲的另一個哥哥奧貝開始傷害自己並傷害動物。
賈絲信奉基督教基本教義派的父母變得更加極端;母親會用肥皂把說髒話的賈絲嘴巴洗乾淨;賈絲和哥哥妹妹玩的遊戲越來越危險...
章節試閱
我十歲,從那天起,我不脫外套。那天早晨,母親用抗寒牛乳房軟膏把我們一一擦過。這軟膏是一罐黃色的博格納牌乳膏,通常只用來擦乳牛奶頭上的龜裂、老繭和菜花狀硬塊。罐子的蓋子很油膩,得包著茶巾才能擰開。它聞起來像是燉過的牛乳房排,上面撒了鹽和胡椒粉,切成厚片,偶爾會放在火爐上,加點高湯塊用湯鍋燉煮。我害怕火爐,也害怕塗在皮膚上那臭臭的軟膏。母親持續自己的動作,用肥膩的手指拍拍我們的臉,就像她輕輕戳著的乳酪的外皮、看看它是否正在成熟一樣。我們那蒼白的臉頰,在沾滿蒼蠅大便的廚房燈泡散發出的光芒底下閃閃發亮。多年來,我們始終需要一個燈罩,一個漂亮的、有花的燈罩;但是當我們在村裡看到一個不錯的燈罩時,母親卻總是無法下定決心。她這個樣子已經三年了。那天,聖誕節前兩天的早晨,她油膩的拇指不斷搓揉我的眼窩,我一度擔心她會太用力,眼球會像彈珠一樣滾動。她會說:「那是因為你眼睛沒有仔細盯著一個地方看、老是亂動,沒像一個真正的基督徒那樣望穿天空,像天空隨時會裂開那樣好好仰望上帝。」但這裡的天空只會在暴風雪的時候裂開,沒什麼好盯著看的,只會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白癡。
早餐桌的中央放著柳條編織的麵包籃,上面擺著畫有聖誕天使的餐巾紙。他們拿著喇叭或槲寄生枝條遮住自己的小雞雞。就算我對著燈泡盯著餐巾紙瞧,還是看不見小雞雞的模樣。我猜它應該是像一塊捲起來的薄肉片。母親把麵包整齊地舖在餐巾紙上:白麵包,參有罌粟籽的全麥麵包和葡萄乾杏仁蛋糕。 她用篩子把糖粉精準地撒在蛋糕的酥皮上,就像今天早晨草地上的「水泡頭」品種乳牛在被我們趕進牛舍之前,落在牠們背上的點點初雪一樣。 麵包袋的夾子一定要放在餅乾盒上,要不然我們準會弄丟,而母親則認為在麵包袋口打結看起來很可悲。
「先吃鹹的再吃甜的。」她像往常一樣說著。這是規定,這樣我們才變得跟聖經中的歌利亞和參孫一樣巨大又有力。除了這條規定以外,我們還得喝一大杯鮮牛奶,這些牛奶常常已經從牛奶桶裡撈出來、放了幾個小時,不冷不熱,而且有時還殘留淡黃色的奶油層,喝得太慢的話會粘在上顎。最好的方式就是閉上眼睛、快速把杯子的牛奶喝光,母親認為這麼做「不敬」,但聖經可沒說牛奶應該快喝還是慢喝,也沒說喝牛的奶、吃到牛奶黏膜到底行不行。我從麵包籃拿出一片白吐司,倒放在盤子上,讓它看起來像學步兒白白的屁股,特別是用巧克力醬塗抹了一半的話。我和我的哥哥們一直覺得很有趣,他們每次都說: 「妳又在舔屁眼兼舔屎了嗎?」雖然好玩,但我還是得先吃鹹的,才能碰巧克力醬。
「如果把金魚放在暗室中太久,牠們會變成白色。」我低聲對馬諦斯說,同時在我的麵包擺上六片香腸,它們剛剛好放得下,緊貼在土司的邊緣。「你有六頭牛,其中兩頭被吃掉了。現在還剩幾頭牛?」不管我吃什麼東西,都聽得見老師的聲音。我不知道為什麼那些愚蠢的算術總要用食物──蘋果、蛋糕、披薩和餅乾──出題,但老師已經放棄了我有一天可以學會算數的希望,也不期待我有一天我的筆記本將是雪白的,沒有因為答錯而被畫半條紅線。例如,我花了一年才學會看時鐘──父親和我在廚房桌子旁一起坐了幾個小時,桌上擺著學校的教具鐘,他有時會激動地把時鐘往地上砸,發條彈出來以後那該死的東西就會不斷地叫──而我盯著指針看,指針偶爾還是會變形成我們在牛舍後方用農叉鏟出來的蚯蚓,我們都會把牠們拿去釣魚。如果你用拇指和食指把牠們抓起來,牠們還會往各種方向扭曲,你得給牠們敲幾下才會平靜片刻,乖乖躺在你手中,就像范勞克糖果店賣的那些死甜的紅色草莓鞋帶糖。
「有旁人在的時候妳不能竊竊私語。」我的妹妹哈娜說。哈娜坐在餐桌旁與我對面的奧貝旁邊。如果她不喜歡某件事,她的嘴唇就會從左邊移動到右邊。
「有些字太大了,妳小小的耳朵塞不下,」我嘴巴含著食物說。
奧貝無聊地用手指攪拌著自己杯子裡的牛奶,把薄膜撈出來,然後快速抹在桌布上。薄膜像白稠的鼻涕一樣黏。這看起來很噁心,而且我知道桌布明天有可能又翻面來用,另一面乾掉的牛奶薄膜會出現在我這邊。那樣我會拒絕把盤子放在桌上。我們都知道,餐巾紙只是用來裝飾,不是給我們擦乾淨手指和嘴巴的,早餐後母親都會把它們鋪平、收回廚房抽屜裡。 不知何故,我也覺得天使很可憐,不想把草莓果醬抹在他們白色的頭髮上;把餐巾像捏蚊子一樣揉爛,好像折斷天使的翅膀似的,想到就讓我覺得難過。
「我臉色蒼白,所以我得出去呼吸新鮮空氣。」馬諦斯小聲說道。他笑著集中精神,小心把刀伸入賓樂雙色巧克力醬罐子的白巧克力部分,避免沾到棕色。 只有在節日的時候我們才能吃賓樂雙色巧克力醬。我們已經期待了好幾天,現在聖誕節假期已經到了,終於到了──最棒的時刻就是母親把錫箔紙撕掉、再仔細地剝掉罐口殘餘的膠水,然後讓我們快速看看罐子裡棕色和白色相間的紋路, 看起來很像剛出生的小牛帶有的獨特圖案。那個禮拜誰的學校成績最好,就可以第一個往罐子裡挖,而我總是排在最後一個。
我在椅子上來回滑動,腳趾剛好搆不到地板。我希望每個人最好都待在室內,像切成薄片的香腸一樣分散在整個農場的空間裡。毫無疑問,小學五年級的老師昨天總結一周課程講到南極時,提到有些企鵝會去捕魚、然後再也不會回來,可不是說說而已。雖然我們住的地方不是南極,但還是很冷。太冷了,整座湖都被冰封住了,乳牛的飲水槽裡滿是冰。
我們每個人的早餐盤旁邊,都擺了兩個淺藍色冷凍袋。我舉起其中一個袋子,懷疑地看著母親。
「給妳套在襪子上的,」她笑著說,臉頰出現酒窩。「這樣,熱氣就會留在裡面,妳的腳也不會弄濕。」她邊說邊幫父親準備早餐。父親正在幫一隻乳牛接生;每塗完一片麵包,她就讓刀從拇指和食指之間滑下,直到奶油全被刮在兩隻手指上,然後才用刀的鈍端把奶油抹下來。父親現在大概坐在乳牛旁的擠奶凳上收集初乳,從他汗濕的背後望去,呼出的空氣和香菸煙霧一定繚繞不絕。我注意到他的盤子旁沒放冷凍袋,可能是因為他的腳太大了,特別是他的左腳;他大概二十歲的時候,操作聯合採收機發生意外使得左腳有些變形。在母親身旁的桌上擺著一隻銀色乳酪匙,她用來評估自己早上做的乳酪的味道。在切下一片乳酪之前,她會先將乳酪匙插入乳酪、穿過塑膠層,轉兩圈再將它慢慢抽出。她接著緩慢而專注地吃下一塊孜然,那姿態就像她在教會聖餐禮上領白麵包一樣虔誠。奧貝曾經開玩笑說耶穌的身體也是乳酪做的,因此我們每天只能配兩片麵包,否則很快就會把它耗完。
在母親做完晨禱,唸完「無論困乏或豐饒都感謝上主;許多人吃著勞碌得來的飯,而祢溫柔地餵飽我們」以後,馬諦斯往後推開椅子,將黑色冰刀鞋掛在脖子上,再把幾張母親要他投進鄰居信箱的聖誕賀卡放進外套口袋裡。馬諦斯要提早過去湖畔,他和幾個朋友一起參加了我們當地的環繞圩田滑冰比賽。這是一條長達三十公里的路線,贏家可以獲得一客牛乳房排三明治佐芥末醬,和一塊鑲有二零零零年份的金牌。我本來也想在他的頭上套個冷凍袋,再把封口沿著他的脖子封好,這樣他才能長時間保暖。他隨意撥了撥我的頭髮,我很快又把頭髮撫平,順手拍掉了睡衣外套上的麵包屑。馬諦斯總是讓自己的頭髮中分,前面的幾撮頭髮抹上髮膠,看起來很像盤子上的兩塊螺旋狀奶油。母親總在聖誕節期間擺上螺旋狀奶油塊,過節的時候她不會直接從盒子裡挖奶油出來,她覺得那是平常日子的動作,沒有過節的氣氛。耶穌的誕生可不是平常的日子,就算每年都有耶誕節,就算祂每年因我們的罪而死,耶誕節還是一個不平常的日子,我覺得很怪。我常常在想:那個可憐蟲早就已經死很久了,大家一定早就已經忘記了。我還是啥都別說的好,否則就吃不到糖粉花圈巧克力,也聽不到東方三國王和伯利恆之星的聖誕故事了。
馬諦斯到門廳照鏡子,檢查前額的頭髮。雖然酷寒的天氣很快就會使頭髮變得堅硬如石、貼平在額頭上。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我問。父親已經把我的菲仕蘭木冰鞋從閣樓拿下來,還把棕色的皮革鞋帶綁在冰鞋上。我穿著它在農場裡前後試走了幾天,雙手揹在背後,冰刀裝上保護套,這樣地毯就不會留下太多條紋,母親也就不必用吸塵器的扁平吸頭費力地移除我想跟去參加比賽的願望了。我的小腿很強健。現在我練習夠多了,不用靠折疊椅就能走上冰面。
「不行,妳不能去。」他說。然後他突然用只有我能聽到的音量小聲說:「因為我們要到對岸去。」
「我也想去對岸。」我低聲說。
「妳長大一點以後,我就帶妳去。」他戴上羊毛帽,笑著說道。我看到他的牙套鉤鍊上有藍色的鋸齒狀橡皮筋。
「傍晚以前我會回家。」他對母親說,然後走到門口。這時他再次轉身向我揮手。日後,我腦海會不斷重現這一幕,直到他的手臂不再舉起。我開始懷疑我們是否真的說過再見。
我十歲,從那天起,我不脫外套。那天早晨,母親用抗寒牛乳房軟膏把我們一一擦過。這軟膏是一罐黃色的博格納牌乳膏,通常只用來擦乳牛奶頭上的龜裂、老繭和菜花狀硬塊。罐子的蓋子很油膩,得包著茶巾才能擰開。它聞起來像是燉過的牛乳房排,上面撒了鹽和胡椒粉,切成厚片,偶爾會放在火爐上,加點高湯塊用湯鍋燉煮。我害怕火爐,也害怕塗在皮膚上那臭臭的軟膏。母親持續自己的動作,用肥膩的手指拍拍我們的臉,就像她輕輕戳著的乳酪的外皮、看看它是否正在成熟一樣。我們那蒼白的臉頰,在沾滿蒼蠅大便的廚房燈泡散發出的光芒底下閃閃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