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晨

一、學校

這不是一段容易說的歷史，一路走來，說是從被蒙蔽的黑暗時代走向曙光，事實卻沒那麼簡單。世界，和人，都不是黑與白、對與錯能講清楚的。為前人所做的，我們還在付出代價。生存的本身就已經是最大的課題，重建，仍只是妄想。

何去何從？沒有定論，是個有如冤魂般糾纏不休的議題。

當初做對了嗎？就公平與正義的立場向來沒有人質疑。今天卻因著情勢崩壞，居然開始有人倡議說要試試看「老路子」。

老路子？我尊重所有意見的發表權利。然而隔了一個世代，大家對老路子到底是什麼、懂多少，恐怕都有疑問。

擔任這個新國家的主席兼任工程部部長迄今，不管經過什麼樣的風風雨雨，就個人的立場，決不容許有人任意踐踏我的父母以及他們的夥伴、盟友用血淚換來的生命尊嚴。「毋自由，吾寧死。」這一句比天龍國更久遠的上古遺留下來的名言鼓舞了諸位先行者，也是我堅持的信念。我的身體也許被打倒了，國家要新血輪接棒，但……

歷史不該被遺忘！

你們認識我的行事為人，被嫌嘮叨我還是要再多講一次，我家兩代技師，父親給我的教誨是：「真實是面對現實最好的工具！」我終身奉行不渝。但我不打算塑造什麼道德典範，就把聽到的、蒐集的或親身經歷的，用我的方式說出來，留給你們來評判。

我的外祖母是個會說故事的女僕――抱歉，應該正名為「管事」――張老師說我有她的遺傳，希望那是真的，免得你們乏味。不過故事還是得從必要的背景說明開始。首先，是一段被上一代人暱稱「魔音搖籃曲」的念謠……

「核子終戰，世界崩壞；天龍神威，傳聖萬代。

龍生天子，四柱永在；姜黎華練，立國所賴。

任重道遠，維繫命脈；古巫朱陸，治亂除害。

共體時艱，百姓服拜；興亡圖續，繼往開來。」

曾經，這個國家宣稱職權分明、管理有效，實踐了人人安居樂業的大同理想。

曾經，這個國家宣稱保障人權，沿襲古例廢除死刑，同時宣傳著犯罪率極低的社會秩序，自認是超越了古代先聖先賢的偉大成就！

然而，只要你肯認真探究一下就知道，這個自稱天龍國的地方不過就是個集權獨裁的政府，開頭的四字念謠自有其神聖的使命。

首先，它提到了這一個特殊的國家的特殊起源，並視為當然統治基礎，意思是要每個人因為感恩有命活著就得乖乖聽話。其次，它依血統訂定出一個社會的階級根據，將國民劃分成貴族與順服的平民。又特別尊崇姜、黎、華、練等四大家族為「四柱」，享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再將古、巫、朱、陸納編為臣僕，擔負起行政管理的工作。為了實踐這樣的教條，他們強力掌握思想改造的終極機器――教育！

這就是「思固窩」的由來。

思固窩是所有平民子女強制就讀的寄宿學校，從四歲起接受政府的集中管理、一貫教育，直到十六歲畢業分發。也就是在「人民是國家的產業」這句口號的背後真相是：一般老百姓能享有天倫之樂的日子頂多四年，接著是把你徹頭徹尾模塑成「可用之材」的政府投資。

學校面積不大，但最多曾一次容納五萬個學生就讀。在一個將總人口依法控制為十四萬四千人的國家，這麼多的學生會令一些老師打起成績來惴惴難安的。雖然名稱是校園，但牆高兩公尺，頂上架設全天候通電鐵絲網。北面緊貼城市的高牆上設有多座瞭望台，終年駐警，戒備之森嚴不輸一般監獄。

就算逃得出思固窩，整個天龍國邊界是「凡思」――高科技太陽能電網，防護能力號稱是鳥飛不過、老鼠沒地方鑽。加上借電延伸架設的鈕凡思，全國以席帝城為中心分四區監管。逃亡，連偶爾放在夢裡都嫌太大膽。

學生進窩後，課前大聲背誦六十四字箴言成為輕忽不得的神聖儀式，膽敢挑戰權威就是拿自己的未來開玩笑。課程除了國家最重視的公民教育，規劃的都是實用的職業訓練。再把勞動服務與團體自習也算進的話，一整天排得滿滿的課表，沒有什麼私人時間。

實際上課資源非常拮据――說穿了，是食物配給能夠按時定量送達就要謝天謝地了！堪用的建築物損壞了，修補都得靠學校自己動員學生就地取材處理。

只有課本可能是新的，尤其是公民教育用的《平民倫理與國家法規》最常整批汰換，但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因為回收作業嚴格到缺一本就得有人拿命來負責的地步。

這就苦了學生，特別那些對成績在意的。要知道，課本管理嚴格，不可能讓你帶一本回被窩裡憑著高窗透進來的月光偷偷複習的，又沒有所謂的紙啊筆的，這類只有校長辦公室才看得到的珍稀用品。在思固窩的學習，幾乎是什麼都得要靠頭腦死記起來。雖說教師擁有評量自主權，但是測驗通常很簡單――輪流叫上來背，背錯一字扣一分――無關理解實用，但非常客觀公正。

背什麼呢？最常見的就是各個名詞的定義。

例如「戀愛是男女到了青春期因為賀爾蒙分泌旺盛的關係所產生容易失去理性判斷的暫時性情緒失調行為。」或「天龍血脈傳承自遙遠的上古眾神特選的四位先祖，在他們的遺傳因子裡被賦予管理地球生命之鑰，是天龍國維持存在不可或缺的最首要條件。」諸如此類。另外還有料理課的食譜、煉鐵成鋼的流程、禮儀課的古代語言……數據、符號一大堆，光想像就會讓人抓狂。

此外，光功課好是不夠的。「學生忠貞思想與道德品行綜合考評鑑定」――簡稱「忠道評鑑」――更是要人命！一個項目未達標準，輕則接受輔導處在夠疲累的課表之外多加令人頭皮發麻的感化課程，重則失去分發資格――活下去的權利。

所以，儘管絕大多數老師的教學方式只是呆板的口述講課，學生個個乖順，就怕成績未臻理想或評鑑留下不良紀錄，將來就是死路一條。而這個「死」字，絕非只是個嚇唬小孩的誇飾詞！

過去學校不只一次割腕、跳樓等自殺事件像傳染病般蔓延開來，推根究底都是無趣的日子容易把人逼入灰暗的角落裡鑽牛角尖。讓人有所期待，儘管不多，就像成天吃的怪味豆渣餅、水煮馬鈴薯加一點點鹽巴，還是能讓生活比較過得下去。

幾乎所有的課程都枯燥乏味，幸好只是幾乎！張學用老師的理工課程就是所有高年級生絕不想錯過的！

鑲在他額頭上的銀片，表示他待過城市。不同於其他平民只能取單名的限制，罕見的雙字名更象徵著他擁有過讓當權者都肯定的傑出貢獻，不過他總是敷衍說：「沒什麼，僥倖他們喜歡我的幾個發明罷了！」

「學以致用」是他的名字，也是他的教學原則，因此每堂課都是扎扎實實的挑戰與對科技奧妙變化的驚豔。

這一天，就像過去許多不斷輪迴的日子，等全班精神抖擻讀完國訓，為了終於又等到這一時刻而興奮不已。雖然窮酸的學校只能提供課本，張老師的備課卻從不馬虎。這次又見他搬來了一個大箱子，從裡頭拿出一個拳頭大的東西問說：

「誰認得這個東西？」

「那是一個馬達內的線軸。」邵保照例舉手搶先回答。

這位班上公認的天才，不必貴族費工夫的理容手段，不同於普遍的黑眼睛、黑頭髮，一雙碧綠色眼睛、一頭淡黃色頭髮，英挺帥氣，從女生們偷瞄的神情就知道他多受歡迎了！

一、學校

這不是一段容易說的歷史，一路走來，說是從被蒙蔽的黑暗時代走向曙光，事實卻沒那麼簡單。世界，和人，都不是黑與白、對與錯能講清楚的。為前人所做的，我們還在付出代價。生存的本身就已經是最大的課題，重建，仍只是妄想。

何去何從？沒有定論，是個有如冤魂般糾纏不休的議題。

當初做對了嗎？就公平與正義的立場向來沒有人質疑。今天卻因著情勢崩壞，居然開始有人倡議說要試試看「老路子」。

老路子？我尊重所有意見的發表權利。然而隔了一個世代，大家對老路子到底是什麼、懂多少，恐怕都有疑問。

擔任這個新國家的主席...

「人生的結局已經定了！接下來要想的，只剩如何走得漂亮。」

「人生的結局已經定了！接下來要想的，只剩如何走得漂亮。」

楔子
一、學校
二、分發
三、流放
四、亡命
五、小俠
六、城市
七、叛黨
八、少爺
九、仙特
十、審判
片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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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分發
三、流放
四、亡命
五、小俠
六、城市
七、叛黨
八、少爺
九、仙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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