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昀一

序章、天空的賊

〔一〕

　　西元三○三四年，載運陽光的飛船「陽光一號」正緩慢駛過斯克爾這個國家的第四區領空。飛船船身巨大，為了不撞到高聳建築物，飛船控制在九百公尺左右的高空。這高度偶爾會與通往上下層領空的空中列車在天空中相會，兩者交岔過身時，總會引起乘客們的驚呼與好奇，因為載運陽光的飛船船體會由於陽光而散發金黃色澤，再者飛船只會出現在第四區至第七區。

　　「陽光」在這個世界中是最珍貴的資源。
　　這件事必須追溯到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人類還生活於地球上，移居至其他星球仍是科學家對未來期許的理想。即便如此，科技解決了語言隔閡、帶給人民優良生活水準、開拓廣闊的視野。在這時候，旅行只分為「短程旅行」與「一日旅行」，世界再沒有到不了的地方；科技無遠弗屆，哪怕是數億光年外的宇宙都清晰透明。

　　這時期的人類開始妄想著「總有一天，我們會取代神吧？」
　　神，又是什麼人？你口中的神是佛教還是基督教？還有，我們要怎麼定義神？還有什麼是神辦得到，而我們辦不到的嗎？
　　儘管最初，這句話出自於對未來的渴望。但在鏈結世界的網絡散開後，如同火苗掉落在數公頃的青青草地。
　　宗教國家不論派系都承受不了對神的不尊敬，而紛紛發難。戰爭始後，科技發達的大國們則分裂成兩派，表面上他們對於人類的價值各有不同、表面上這是場宗教戰爭。
　　但事實上這不過是大國間為了搶佔地球的稀少資源所包裝的假象。科技進步背後的醜陋現實，是生態瀕臨毀滅、資源匱乏不已、世界仍處在一個千年沒變的極端社會，不斷輪迴著失敗的歷史，這次也不例外。
　　戰爭沒有帶來希望，沒有國家因此受惠。戰爭加速世界破滅，全世界瀰漫在煙硝之中、森林在戰火中付之一炬、陸地變成荒漠焦土、海洋受汙染而流露灰色。戰火盤據天空長達三十餘年，臭氧層受到嚴重損害而不復存在。
　　臭氧層消失後，生物遭到嚴重紫外線傷害引發各種疾病，直到地球暖化使陸地被海水淹沒，國界與政治疆界被巨浪所衝垮，人類最終不得不握手言和。
　　西元二五二一年，在世界聯合國組織主導之下宣布停戰。人們不再因信仰或民族區分彼此，世界上再也沒有獨霸一方的強國，聯合國肩起了維護世界和平的責任，並以剩餘陸地劃分出五十個國家。
　　每個國家各自佔據五十至一百萬平方公里，約莫是一個歐洲國家的領土範圍，人口在醫療水準上升而達到平均85歲。國家人口數少則數億、多則數十億。考量陸地不足以容納龐大人口，大範圍移居外太空也過於不實際後，各國不約而同克服了地震問題，並紛紛往天空發展，聯合國順應情勢制定了「國際航空法」規範天空上發生的一切。
　　制定該法最主要目的是為了制衡失去臭氧層後的紫外線威脅，世界五十國全數同意並共同研發足以替代臭氧層的新科技──「臭氧環」。
　　臭氧環完全隔絕了陽光威脅，固然讓戰後人類得到喘息，好以向天空延伸建築。
　　可這時卻遇到了兩個瓶頸。
　　第一，臭氧環能做到隔絕陽光，卻不能完全取代臭氧層的過濾效果；第二，建築物構造無法永無止盡地往上伸展，高度極限約莫一公里。前者代表地球生態將在失去陽光下生存，後者則是人類數量終究會因空間不足受到限制。
　　殊不知，當代科學家在兩個問題間找到平衡點。首先是能控制天氣的科技──「大氣環」。
　　大氣環的厚度約莫一百公尺，寬度、形狀因國而異。
　　舉國家近似八角形的「斯克爾」為例，大氣環是巨大的橢圓形。其八個邊角與中心處，各自設立了使用從木星挖掘的堅硬礦石為基底的高塔，稱為──「空之塔」。堅固難以撼動的「空之塔」之間有連接彼此的道路。
　　《國際航空法》為防止人們生活環境靠近「臭氧環」規定了「空之塔」高度為十公里，並且在每公里處必須設立一座「大氣環」作為地基以建築房屋，扎實地將各國劃分為十個領空。
　　除了作為領土釘柱的「空之塔」外，《航空居住法》規定建築物不得超過每個領空的範圍，也就是一公里。此外也嚴苛規劃每個領空內人民能夠使用的範圍，一般人及空航汽機車不得隨意超越領空的六百五十公尺，六百五十公尺以上的領空通常被規劃為公家機關。例如：空警、救護船、消防船，或者運輸人、物品的飛機及飛船。
　　為達到和平共存的目的，聯合國規範了國家政體、制度，為避免紛爭國家總統必須為民眾直選，這點也毫無疑問的受到全數國家贊同。約莫五十年內世界找回了居住地、生活品質、社會制度。再也沒人提及成為神、取代神等等的議題，世界也慢慢形成了現今的雛型。
　　然而看似美好的一切卻仍有缺憾，海水佔據世界土地的十分之九，真正能飲用純淨水源的人少之又少，空氣受到工業科技嚴重影響，支氣管疾病不分老小找上門來。
　　「大氣環」能夠仿造出雲層、雨雲、光線，卻不能取替原有的天空，尤其是陽光。
　　數幾個世紀前人類還能夠依靠太陽能盡可能減少汙染，但是臭氧環完全隔絕了陽光，汙染有增無減。
　　世界盼望著能讓陽光恢復以往，恢復原有的天空。在這之前，斯克爾科學家研發了能延伸至太陽並「汲取陽光」的技術做為過渡品。
　　此時，人類失去陽光長達半個世紀之久，體內基因對於純淨陽光產生劇烈排斥，動植物也不例外。
　　最終科學家研發出了淨化陽光的機器，淨化後的陽光在臨床實驗上非常成功，但由於成本過高，無法大量提取。
　　因此，陽光變得珍貴又稀少。
　　就這樣四百年過去了，見過陽光的人少之又少。
　　「太陽的存在」取代了「后羿射日」成為當代的寓言故事。

　　所以，當人類看到「陽光一號」出現在眼前時，大部分人會拿起手機拍照，又或者閉上眼睛，就好比古人看到流星會許願一樣。
　　想當然爾，人類並非認為陽光不存在，「太陽的存在」只是當代社會中人們嘲諷、挖苦的名詞，因為能得到陽光的人若不是高官，就是貴族。

〔二〕

　　斯克爾為形狀完整的八邊形，行政區以「領空層數」及東、西、南、北四方位劃分。航行在「東環六區」的「陽光一號」正朝著國家正中間的空之塔（中心塔）而來。
　　依照預期，這批陽光很可能會送到六區領空的各家醫院。醫院裡有不少病患正等著「陽光」。沒錯，陽光大多數時間被做為醫療使用，通常是治療重症患者，就算在健保體制下仍要大量自費才有機會得到，當然也可能得不到。
　　陽光就是如此稀少，以至於到珍貴的地步。
　　飛船機長死盯著電子螢幕，看著飛船按著事先規劃的路線，悄悄駛入東環的城市叢林。這並非他第一次運送陽光，但每在飛船駛入停機坪前，他總是特別緊張。
　　不要出意外，拜託！他不斷在心中默念著的同時，隔壁的年輕副機長卻正翹著二郎腿，輕鬆地用飛船電子螢幕看著今日的早報，一手還端著杯熱得冒泡的黑咖啡。
　　這是公器私用啊，他搖頭嘆息，暗忖現在年輕人都是靠關係攀上高位，一點品德都沒有。
　　「今天的頭條很驚人欸……！」副機長指著螢幕。
　　「不要跟我說話！」機長抓著機艙座椅的把手，屁股一半離開了椅墊。「我沒有心情聊天，只要這趟……不出意外就好了！」
　　「誒？機長，你有聽過一句話嗎？」他從口袋摸出一枚徽章，無心地說：「不出意外的話，馬上，就要出意外了──」
　　這時，飛船四周忽地竄出白煙！電子螢幕也如同受干擾而跳出無訊號反應。在機長措手不及下白煙迅速瀰漫了船體，從外人眼中就好比駛進了一朵龐大白雲裡。
　　「哇哇哇……你這個烏鴉嘴……！」
　　視野即將被淹沒時，機長當機立斷停止了航行，並按下了緊急按鍵，拿起話筒慌忙道：「請、請求支援……陽光一號受到白煙包圍！我想……是他們，他們來了！」
　　「請別慌張，空警七分鐘以內便會抵達，在此之前，請先確認陽光儲存艙的電子門是否穩固。」
　　放下話筒，機長焦急的轉過頭。
　　「快……！他們就快來了！」
　　「他們是？」年輕副機長正愜意的把玩手裡徽章，他反覆以拇指彈起，然後接進手中，「啊，他們是空警對嘛？」
　　「空警會晚一點，我說的是『藍天』啊！再菜的人都應該要聽過這個名字吧！似揩爾先生？」
　　「藍天呀我聽過。啊？等等，我的名字才不是這麼唸，」副機長一面說一面拉起衣服，探了眼制服上的名牌「似揩爾」，無奈嘆聲道：「搞什麼呀……名字都可以搞錯。」
　　「總之藍天就要來了，這陣白煙就是前兆！」
　　機艙視野已經完全被白霧掩蓋。
　　「這不只是氣候異象而已嗎？」副機長樂觀地指著外頭，「更何況，藍天不就只是傳說中的組織，機長你也緊張過頭了吧。」
　　「他們真實存在──！」機長激動反駁，「這幾年來國家的動盪不安全數與他們有掛鉤，因為他們總出現在有陽光的地方。」
　　「掠奪陽光的賊？」
　　「這說法太過敏感了。」機長望了眼後方的儲藏槽，支吾道：「陽光稀少而珍貴，更多人稱呼他們為──天空的賊。」
　　「在我看來，被高樓大廈囚禁的天空也很珍貴。」
　　「那是你的個人看法！」機長正色看往外頭，把話題拉了回來。「世界上不存在天氣異象。大氣環已經控制了每天的天空該是什麼模樣，該下雨就下雨、該起霧就起霧。從你我出生便開始，到你我都不在了也是如此。」
　　「哦，所以這陣白霧就是藍天的前奏？」
　　「這下你終於進入狀況了！」機長苦笑道，「現在我們必須和時間賽跑──！」
　　「可是我……不怎麼擅長跑步。」他傻笑回應。
　　「笨蛋，我說的才不是那個跑步！」
　　「總之我該做些什麼，才能抵擋藍天？」
　　「好……！」機長冷靜下來，指著儀表板角落的藍色按鈕。「這顆按鈕，是陽光儲藏槽的開關，至於那顆綠色的則是陽光一號的正門，我們必須守住正門，清楚了嗎──」
　　機長話才說完，後腦便受到一陣電擊而倒下。
　　「謝謝你告訴我這麼多，機長先生。」
　　副機長按下了兩個開關，脫去了一身機師服後，門外已有兩位穿著象徵著「藍天」的白藍色衣裝的男子騎著空航機車進入。
　　兩人紛紛按下護目鏡側沿按鈕，空航車連同眼鏡變成小型膠囊。一人守在門口，另一人走進看了眼倒下的機長。
　　「計畫看起來很成功。」
　　「是呀，不過從剛才回報聽來，這次只有七分鐘。」假扮副機師的男子一面說、一面按住眼眶下緣，眼前忽地浮出透明的電子面板，他在面板上指指點點拿出兩顆膠囊，膠囊化作黑色手提箱與被稱作科技眼鏡的護目鏡。
　　「我們要盡可能把陽光帶走。」男子眨了眨眼，關上了電子面板。
　　「時間越來越短了呀！」
　　「這幾年來，警備一次比一次森嚴。」
　　「喂──！別聊了！」守在門口的人提醒道：「天空中出現藍色道路了，空警已經快到了！我們必須再快一點！」
　　「你確定嗎？才不過兩分鐘。」
　　假扮副機長的男子走近，藍色道路是空警使用的路徑。
　　「我不會看錯的，還是你要說我有色盲。」門口的男人確信道，在這時代，色盲已不存在人類基因當中。
　　「當然不會，我相信你。」男子戴上科技眼鏡，按下了反追蹤按鈕，視線穿過了數座大樓，在數公里之外有三台警用空航機車正在高速靠近。
　　「這邊交給你們，我去拖延空警。」他再次按下眼眶，從面板中取出空航車的模型。
　　「你是認真的嗎？」守門男子錯愕地攤開雙手。
　　「摁，這次行動對我們而言非常重要，所以拜託你們了！」他把黑色手提箱塞入對方手裡。
　　「可別死了啊。」
　　「我不能保證。」
　　說完，他將模型往外一拋，順勢往外一跳。
　　「砰！」的一聲他換上了「藍天」的藍白色衣裝，坐上了藍白色的空航機車。他的任務是拖延空警到達飛船的時間，所以速度越快越好。
　　「一分鐘以內將會遭遇空警，請盡速避開！」
　　科技眼鏡系統在他眼眶內發出紅色警訊。
　　「避開？現在正合我意。」他點了下按鈕關閉警報系統。
　　他用力壓下油門，同時利用排煙管散發白霧，就好像刻意要引起注意一樣。空警也察覺到他正在靠近，於是打算先搞定他，先行停滯的兩位空警舉起手槍。
　　「不要動，我們真的會開槍！」
　　「慢慢下降你的空航車。」另一名空警給出指令。
　　男子舉起雙手，假裝投降的同時按下了科技眼鏡的按鍵，頓時機車隱形在天空之中。
　　去哪裡了？兩位空警驚愕地四處觀望之時，男子繞到後方，朝兩台空航警車的渦輪射出兩把帶電的飛刀，電力導致引擎故障。空航警車的電力已不足以讓他們維持在高空之上，只能垂落至五百公尺左右的高樓屋頂等待救援。
　　「還真輕鬆。」
　　「你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
　　這時，一道女性的聲音從他後方約莫十公尺處傳來。與此同時，他感覺自己後腦被紅外線指著，但仍不慌不忙回過頭。

序章、天空的賊

〔一〕

　　西元三○三四年，載運陽光的飛船「陽光一號」正緩慢駛過斯克爾這個國家的第四區領空。飛船船身巨大，為了不撞到高聳建築物，飛船控制在九百公尺左右的高空。這高度偶爾會與通往上下層領空的空中列車在天空中相會，兩者交岔過身時，總會引起乘客們的驚呼與好奇，因為載運陽光的飛船船體會由於陽光而散發金黃色澤，再者飛船只會出現在第四區至第七區。

　　「陽光」在這個世界中是最珍貴的資源。
　　這件事必須追溯到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人類還生活於地球上，移居至其他星球仍是科學家對未來...

序　章、天空的賊
第一章、藍天的地平線
第二章、漸暗的巷口
第三章、被塑造的天空
第四章、出自少年的瞳孔裡
第五章、染黑的天空
第六章、走往不同的道路
第七章、被撕裂的藍天
第八章、給妳的約定
終　章、佔領天空

序　章、天空的賊
第一章、藍天的地平線
第二章、漸暗的巷口
第三章、被塑造的天空
第四章、出自少年的瞳孔裡
第五章、染黑的天空
第六章、走往不同的道路
第七章、被撕裂的藍天
第八章、給妳的約定
終　章、佔領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