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者序
《南海寄歸內法傳》:「其《社得迦摩羅》亦同此類(「社得迦」者「本生」也,「摩羅」者即「貫」焉:集取菩薩昔生難行之事、貫之一處也。)若譯可成十餘軸,取本生事而為詩讚,欲令順俗妍美,讀者歡愛教攝群生耳。
「時戒日王極好文筆,乃下令曰:『諸君但有好詩讚者,明日旦朝咸將示朕。』及其總集得五百夾,展而閱之,多是《社得迦摩羅》矣,方知讚詠之中斯為美極。
「南海諸島有十餘國,無問法俗咸皆諷誦如前詩讚,而東夏未曾譯出⋯⋯又東印度月官大士作《毘輸安呾囉太子歌》,詞人皆舞、詠遍五天矣,舊云『蘇達拏太子』者是也。」
這裡提到的《社得迦摩羅》就是《本生鬘》(上面翻譯為「本生貫」,而《毘輸安呾囉太子歌》則收錄在《本生鬘》三十四個故事中的第九個故事。)從此可見,「本生」系列是古印度佛讚歌詠的核心。
《本生鬘》在藏傳佛教的角色更是重要,新譯時期的重要開創者阿底峽大師,其傳承下來的噶當三大系統:教典系、道次第系和口訣系中,教典系的六大教典之首就是此《本生鬘》,並以其為「發信」之根本。
閱讀本書,我們不難發現佛陀對每一個生命的無盡關愛和照顧,如內文所說,是「⋯⋯就算是為了拯救單一個生命,也願經歷數百種難事。」
佛陀,對你、對我的無盡的愛,不但連自己的親生子都願意佈施,更是連自己的血肉與一切,都會不經思索地為守護我們而付出。
傳說,聖勇菩薩撰寫《本生鬘》時,本來計畫寫一百個故事,對應十度波羅蜜每度各有十個,但是寫道第三十四個,也就是精進度的第四個故事時就圓寂了,其未酬的壯志後來由近千年後藏傳佛教第三世大寶法王加上六十四個故事而得圓滿。
聖勇版《本生鬘》的價值如前述,其口語化、生活化的故事背景,以及本師過去世身為各種不同的眾生時,其所呈現出的入世價值觀,完全是我等初學佛弟子寶貴不已的借鏡,既是佛弟子的處世價值觀、社會觀甚至政治觀的重要參考,也是佛弟子生活觀、古樸的初期大乘佛法時之修行觀念的根源,我個人在此編譯過程中深受啟發。
相對的,第三世大寶法王在此基礎上,所添加的六十四個故事,則大多是「引據」,也就是從當時藏文中流行的、重要的大乘佛經中,引用故事彙編進去,並在特定的段落加上了偈頌,幾可說是在模仿馬鳴《本生鬘》的結構。
我一直非常重視《本生鬘》,多次想尋找譯本:宋代的譯本並不完整,只有十四個故事還有缺,藏文的譯本不曾翻譯到中文,只有片段的資訊內容;雖然有些大寺院有舉行傳召祈願大法會,也有口譯《本生鬘》的傳統,但也沒有譯稿可見。
幾經思考,我決定在2022年發起《本生鬘》(百集版)完整的譯案,委任略懂漢語的藏族譯師初譯,後由我校對與完善,並由家徒汪靜玉領銜潤稿,還有解脫禪林教育部長老賴政楷,及林育丞、解節儀、陳品蓁、黃德慧、許茵茵、陳冠霖、屈宏儒、候歡倩等同學一起在方方面面的協助,願盡量呈現出適合現代閱讀習慣的文本。
我在本書的翻譯上,進行了幾個重要的處理:
首先,原文頻繁交替使用偈誦和長行,我則為了便於閱讀,減少了偈誦的比例,將許多內容轉乘長行,只將不會影響閱讀與理解經驗的讚文留為偈誦體。
其次,在第三世法王引據的段落,如果其引用的經典為古代中文早有的翻譯,我會盡量引用漢文大藏中既有的內容,對照編排,故不難發現文體時有古文、時有今文,這是我希望保留「這些故事引用古典」的性質而有意為之。
第三,我根據現代文學結構略為梳理,將不少繁複敘述的內容簡化,故雖然沒有什公的功德,卻不免有了什公的感嘆:「改梵為秦,失其藻蔚,雖得大意,殊隔文體,有似嚼飯與人,非徒失味,乃令嘔噦也。」個人認為,恰如什公當時面對的背景,是過渡時期的嘗試,個人在處理本書的翻譯上,也自忖為一個「過渡時期的譯本」,期待未來會有更多更好的譯本出現。
第四,為了促進對本書的理解與思考,我邀請了我弟子中、出身習慣小組討論的其他宗教徒們提供意見,在每個本生後面放上「思考題」,以期對此書內容,既可採吸收接觸的姿態,也可採深入討論的學習。
這次計畫的完成,尤需感謝本書的一百位供養人,其完整名錄收藏在書末。
願正法久住 利益人天
是為序。
羅卓仁謙
2024年三月字於台北
本生鬘導讀
聖勇阿闍梨撰寫的三十四個故事所構成的《本生鬘》,在藏傳佛教非常流行,主因是第三世大寶法王讓炯多傑的高度重視;他先在三十四本生的基礎之上,收集完成了「一百本生」這一聖勇阿闍梨的本願,更加上了釋迦牟尼佛的悉達多本生,共成一百零一本生。
第三世大寶法王不但是噶瑪噶舉傳承的主要上師,也是藏傳佛教整體的重要上師,他更可以說是歷史上的第一位「化身」或「轉世」。
正因為第一世大寶法王杜松虔巴與第二世大寶法王噶瑪巴希佛行事業廣大,故讓炯多傑既然繼承了他們的威德,自然備受尊重;他作為大寶法王的轉世一事,也並非自己的一家之言,主要是經過他的上師鄔金巴的認證:「這是我的上師噶瑪巴希的無謬轉世。」並親自為其陞座,從此開創了藏傳佛教「認證轉世,陞座登位。」之始。
總地來說,讓炯多傑完成此「一百零一」《本生鬘》的創作,是基於以下三個原因:
一、「信仰佛陀」是佛弟子的共通語言,而這樣的信仰自然是建立在對佛陀的認識,特別是對佛陀過去歷世修行過程的理解與敬佩。
二、這種信仰並非建立在佛陀「飛天」、「遁地」等神蹟,而是佛陀過去修行佈施、持戒、安忍等點滴的努力與修行,故這些事蹟的記載自然也是我們佛弟子的典範,讓我們理解如何去佈施、持戒與安忍。
三、根據讓炯多傑的遺言,他曾提到自己是聖勇阿闍梨的化身,故這也是「轉世完成前世之事業」的一種表現。
讓炯多傑不但整理了圓滿的《本生鬘》,讓藏傳佛教開始在文本上、傳講上重視本生故事,也影響佛弟子們透過本生來培養正確的信仰;此外,他對整體藏傳佛教,乃至藏文化的許多細節還有其他重要的貢獻。
舉例來說,現代藏族流行的曆算方式是源自《時輪金剛密續》,而這也是讓炯多傑的貢獻:《時輪金剛密續》在公元1027年翻譯到藏語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受重視,主要是因為藏傳佛教內部有許多聲音,對此密續究竟是佛教立場或外道立場高度存疑。
這個情況直到讓炯多傑時代才有所改變,他不但為此密續做註解,更根據其發展出了曆算系統(楚爾曆),藏文化的曆算傳統才從此開展,並影響迄今,受到整個喜馬拉雅山區南北側廣闊大地所採用。
另一方面,《本生鬘》發展的第二次高峰,則是宗喀巴(善慧)大師時代。宗大師高度重視《本生鬘》,除了因為這是培養佛教信仰的重要著作之外;另一方面也因為《本生鬘》的詩詞技巧非常高雅,就算從梵文翻譯到了藏文,也不失其典雅之美。
宗大師的佛行事業高潮,出現於公元1409年、他在拉薩大昭寺舉辦了數萬人參與的默朗木祈願大法會,並在當時宣講了三十四本生構成的《本生鬘》;這個在祈願大法會上由宗大師,或宗大師代理人(甘丹赤巴)宣講《本生鬘》的傳統,從此傳承至今六百餘年不斷。
不但如此,格魯派的三大寺各重要大殿中,也有大量的本生主題藝術創作,《本生鬘》的重要性從此可見一斑,而這也都是源自第三世大寶法王讓炯多傑的恩德。
藏傳佛教中,有大約十五、六本針對《本生鬘》的註解,幾乎都是大詩詞家的創作;有趣的是,他們並非從「詩詞」的角度切入,而是從「修行」的角度切入來進行解釋,並高度關注在「佈施、持戒、安忍」的修行內容,向廣大的藏人,特別是當時佔大多數的文盲們介紹佛陀的修行。
正因為這些創作的目標,是讓廣大群眾能夠對佛陀產生信仰之心,故大多使用平鋪直敘、言簡意賅的用詞,解釋佛陀的偉大。
我個人作為一個掌握詩詞的人,認為藏傳佛教歷史上的第一位大詩人是理劍世尊──雖然薩迦班智達也有極高的詩詞造詣,但他的角色屬於啟發者、個人的詩詞創作不多──第二位就是第三世大寶法王讓炯多傑(第三位是隆欽巴尊者、第四位是宗喀巴大師)。不得不說,讓炯多傑不但詩詞造詣驚人,其在每個主題上的貢獻也都是非凡的;祖師傳承傳記的領域,他撰寫了《黑庫傳》(編譯者按:此即本出版社之《那道陽光,不曾離開:密勒日巴本傳》)。註解印度佛典的領域,他撰寫了《本生鬘》,這些貢獻都實在不可思議。